明明链子已经勒进深陷进身体里,曲慕瑕全无所感,只是身上光芒愈炽,只听“咔嗒”一声,掩在衣下的墨色锁灵环竟然寸寸碎裂。而那银色的链子也似乎有些畏惧,自动松开了他朝一旁迅速游开,只不过曲慕瑕一把抓住了它未来得及撤离的链梢,也不知哪里来的巧劲,利落地一甩缠住了身后扣着他的女子,而后随手一拽,那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便同银链一同化作了几截,而那银链甫一落地便化作蛇身。原来那女子的原身竟是蛇怪。
“师妹!”那褐衣人扑了过来,握住一截蛇身,冲曲慕瑕怒道:“你杀我师妹,我跟你拼了!”
说罢念了句咒,那已化作墨色的长剑便刺透葛玄的身躯,被那人鲜血淋淋地握在手上。
曲慕瑕此时眼中已全是恨意,虽然不知如何进攻,但是身体却自动自发的行动,不出半刻便扣住了那人的咽喉。
那褐衣人大惊:“你到底是何人?明明我这结界能克制神界的灵力......”
只是他的话也仅止于此了,因为曲慕瑕的手已经拧断了他的脖颈。
寿光此时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现在到底是谁?那红色的灵力和杀戮之气显然是天狼的,那青色的能教万物发芽也能叫它们枯萎的的灵力是司青的,只是,他看着葛玄的眼神,却又是那么清楚地告诉别人--这个人是曲慕瑕无疑。
寿光已经无法言语,却又不能上前去,只能一手护住葛玄不让他跌落,另一手源源不断地输出灵力,试图挽留葛玄的生机。
曲慕瑕一步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触摸葛玄苍白的脸,那红色光芒渐弱,柔和的青色光芒笼住了三人。
葛玄勉强睁开眼睛,扯出一个微笑,似乎在说:慕瑕,没事了。
曲慕瑕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微笑道:“玄云,现在坏人被我赶跑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寿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曲慕瑕身上所传来的是全然无害的少司命用于生灵成长的灵力,令沐浴其中的人通体舒畅。
葛玄启唇咳了几下,微弱道:“慕瑕,对不起......若上天有灵,让我......让我的魂魄......”
曲慕瑕失神地抱住葛玄彻底失去呼吸的身躯,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眼见着青色光芒越来越刺眼,而后那光芒骤然剧烈爆起,耀眼的叫人不能睁开眼睛,等寿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曲慕瑕还有刚刚还在他臂弯中的葛玄居然不见了!
“慕瑕!”寿光焦急地寻找他们的踪影,可是除了地上的尸体证实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之外,侧殿里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寿光失神地出门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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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他......不会有事吧?”荫泉有些担忧。
“这样不就很好,他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现在多半是他身体里的那部分力量将他带去了初生的地方吧。只不过他居然还能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也算是不容易了,果然,他还算是个有趣的怪胎。”梦蜇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戏也看完了,我先回去了。”
“你......”荫泉还待再说些什么,梦蜇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荫泉跺了跺脚,道:“这个怪人,到底安的什么心?不过,大人初生的地方不是在那里吗?”她拽了拽辫子,又自言自语道:“那个地方,我又去不了,也不知道大人会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还有凌乱地打斗痕迹,皱了皱眉,念了咒语将这里收拾的完好如昔,而后走到了院子里。
老庙祝昏迷在地上,而灰衣灰发的乘风也被点倒,荫泉戳了戳乘风,对方全无反应,她心念一转,一个水咒浇了上来,乘风挣扎了一下,而后腾地跳起来,道:“谁?”
但此时荫泉早已翩然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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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看不到天空,只有墨黑中带着砖红的浓云,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恣意地生长,也不知它们从哪里吸收的养分,竟然比黄泉之底的那些更加茂盛。
曲慕瑕将怀中的身体轻轻的放在花丛之上,细细吻去他唇边的血痕,而后柔声道:“玄云,你说这里好不好?我以前好像在这里睡了好久,现在我把这里让给你睡,是不是等到你睡醒了,就会像我一样起来了?”
曲慕瑕握住葛玄的手,那手中还拿着那支隐现墨痕的长笛。
“玄云,你乖乖睡,我......等你醒来。”
曲慕瑕苍凉地笑着,身上红芒渐显,而周围的花朵如有感应一般,更加妖冶地舒展着,摇曳着,一道透明的壁垒渐渐成型,包围在二人周围。
曲慕瑕再次亲了亲葛玄冰凉的唇,将他手中的长笛取过来攥在手中,口中默念着咒语,从空中厚厚的云层里射下无数耀眼的白光,汇入葛玄体内,转眼间,葛玄的身体已经成了冰玉一般,僵在那层壁垒之间。
光线渐渐疏淡,不过转眼之间,只见那握笛之人已然红颜白发。
“......”曲慕瑕站起身来,睁开眼睛,里面再无半分悲伤痛苦之色,眸子极冷极清。
他轻轻扬袖,那些彼岸花似乎响应他的指令一般,疯狂的生长起来,渐渐覆盖了那层透明的壁垒,葛玄的身形渐渐被错综的枝干和怒放的红花所遮挡住,最后消失得是那张依旧俊美但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
遍野的红色花朵中,只余曲慕瑕孤身一人,白衣白发无风而动。
“真是没想到呢,你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梦蜇不知何时出现,浮在这片花海之上,一副色狼垂涎的模样啧啧道:“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曲慕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而后轻轻一指,梦蜇身形一晃,狼狈地摔了下来,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稳住了脚站定,但那些花朵如有意识一般,紧紧攀附着他的双脚,蜿蜒而上。
梦蜇腆着脸告饶道:“天狼,好歹我们也是同一个父神造出来的,不要这样不讲情面嘛,我还不想拿自己的灵力当这些花的养料。”
曲慕瑕却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我不是天狼。”
梦蜇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缠在身上越来越嚣张的枝干,道:“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是天狼,你也不是司青,但是,你能不能叫你的这些鬼东西先放开我,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曲慕瑕只是轻轻念了个“收”字,那些让梦蜇颇有些忌惮的花朵便都乖乖地缩了回去。
“你这次找我又有何事?”
“嗯......我现在到底该叫你什么呢?如今司青和天狼的力量都已回归,你也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了。”梦蜇有些烦恼道。
“慕云。”曲慕瑕看着那掩埋着自己失去呼吸的心上人的花丘,淡淡道,“从今往后,你可以叫我慕云。”
“‘慕云’吗?”梦蜇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曲慕瑕,因为他的反应和变化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会痛苦绝望,然后最大程度地激发出体内的邪佞杀戮之气,最后彻底失去身为凡人时期的情感,真正演变成完完全全的天狼,没料到,曲慕瑕本姓太过纯善,体内本有的司青之力也同时被激发出来。
而司青与天狼,本就是他们的父神将一个完整的神格一分为二的两个部分:一部分神格化生成司青,主宰盛衰;而另一部分神格则一直沉睡,最后化生成天狼,主宰杀戮。
现在同时拥有这两份神力的曲慕瑕,或者说是“慕云”,才算真正拥有了完整的神姓和灵识。
“慕云,你是不是想去找出让葛玄复活的办法......”
一道白光蓦地袭来,梦蜇险险闪开,诧异道:“你做什么!”
“梦蜇,我告诉你,玄云他没有死!”曲慕瑕脸上难得出现了表情,虽然只是浅浅的不悦,但整个脸孔却一下生动起来,而后他弯下腰,无比温柔的触摸着那些花朵,似乎是在轻抚花下的那个人:“他只是睡着了,等他睡够了,就会醒来了。”
梦蜇有些失神地看着这样的他,半晌才道:“他本就只有三缕神魂,如今现在这些神魂散落在三处不同的地方,我来便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让他......让他醒过来,就只有找齐那三缕神魂。”
“只要找齐神魂就可以了?”慕云直起身来。
“若是让他......苏醒,找齐三缕神魂就已足够。”梦蜇看着那双眼角微微上挑,柔和了几分冷漠神色的眸子,道:“慕云,若是你想让葛玄再无后顾之忧,便只有集齐他的所有魂魄,然后凝神聚魄炼入这副躯体中。”
“确实,你和寿光都说过,玄云的魂魄并不完整,你肯定清楚吧,关于这件事情的始末。”
“慕云,你可知道,葛玄便是当初的云中君转世之人,他可是当初剿杀你的人,这样你也不改变主意吗?”梦蜇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没想到曲慕瑕只是愣了一下,继而不屑道:“如果说剿杀,当年我自己不也有份?”
又道:“你说玄云便是云中君转世,他又为何是不完整的?”
梦蜇道:“当年转世的中途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然致使云中君的神魂与神魄分离开来,神魂继续转世成了葛玄,而神魄则遗落在凡间,最终自己修成了灵体。如今,也只有魂魄归一,身为云中君转世的葛玄才能得到应有的灵力,也不会像之前一般,深受灵力外泄之害了。”
“那他的三缕神魂现在到底散落在哪里?而那个灵体又在哪里?”
“那三缕魂魄,我只知道分散在三个领地王气最盛的都城。而那个灵体,其实你也见过,便是湘君庙里的湘君,也就是那位琅照公子。”
“是他?!”曲慕瑕这才真正吃了一惊,沉吟道:“原来竟然是他......”
梦蜇笑道:“要凝神炼魄将他融进葛玄的身体,只怕会让他彻底消失吧,慕云,你该不会下不了手吧?”
曲慕瑕轻哼了一声,并未回答。
梦蜇又道:“慕云,以你现在的实力,要用武力强制拿下那个灵体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炼魄一事,需得被炼化的神魄能心甘情愿愿意与本体神魂归一,才能真正成功,否则,难保功亏一篑。”
曲慕瑕道:“也就是说,得让他自愿牺牲自己,才能成功?”
梦蜇摸了摸鼻翼,道:“可以这么说。”
“......”曲慕瑕沉吟半晌,道:“这件事以后再谈,先聚齐三魂再说。梦蜇,你能不能将我送回人界?”
梦蜇奇道:“慕云,你自己的能力不是早就足矣......”话未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去,握住了曲慕瑕的手用灵识探寻,而后难得变得正经无比,道:“慕云,你的灵力......,你刚刚不会是为了葛玄,耗尽了往生之气了吧?”
曲慕瑕淡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道:“若是能护住玄云,即使将所有灵气都耗尽,又有什么关系。”
梦蜇越发不能理解曲慕瑕为何如此执着,在他眼中,情爱只不过是盲目冲动的东西,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深陷其中,而这种感情往往经不住多少风浪,稍稍一点事情,之前浓情蜜意的双方便各自分飞,更有甚者,成了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而他,也会在闲极无聊的时候,在梦中变幻出各种虚像,以捉弄这些人为乐趣。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颠覆了他的看法。
在几百年之前,刚刚化形不久的他常常来这片土地,一直看着这个尚未苏醒的“弟弟”。那时候的慕云,或者说是天狼,静静的栖息在花丛中,婴儿般单纯美好;而在神界,被割裂的天狼的另一半,那个少司命司青,他也见过,是个清冷得几乎没有感情的神砥,即使东君寿光那样明显的恋慕与追随,司青也丝毫不为之所动。而天狼出世之后,却也只是个拥有杀戮和蛊惑本能的婴孩而已。
如今,这被割裂成的两个“无情”之神,融合到一处,却成就了钟情到极致的情种,甚至愿意为了心上人放弃自己所拥有的无上灵力,这又是何种牺牲?
这样的发展莫非就是宿命?
第三二章 天狼出世(下)入世
梦蜇一直期待着自己的这个“弟弟”真正完整的一天,却没想到这个慕云,他的存在和坚持似乎就是为了否定他以前的想法。
梦蜇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道:“慕云,现在的你没有了往生之力,若是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曲慕瑕淡淡道:“那是我的事,更何况,现在还有几人会刻意动手伤我?”
梦蜇摇了摇头道:“慕云,话不要说得太满,这世上多的是不能招惹的人,你凡事还是要多小心。”
“梦蜇,你不会觉得自己太多事了吗?你我虽然有同一个父神,但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些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曲慕瑕面无表情地看着梦蜇。
“慕云,如果不是确定你真的融合了两重分裂的神格,我简直要怀疑现在我面前的就是哪个冰块脸司青了。”
曲慕瑕冷哼一声,道:“司青便是我的一重人格而已,这样说来,你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们何必纠结于这些问题。你若还想继续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那就赶紧送我回去人界。”
“慕云,你也未免太冷淡了吧......”梦蜇一脸弃妇状,道:“我是真的想帮你啊。”
“是不是帮我,大家心里清楚。”曲慕瑕似乎已经没了耐心,道:“你到底送是不送?”
梦蜇苦笑一声,道:“慕云,我有时在想,我是不是很古早之时欠了你什么。不过,即使我施法送你回人界,但你就这样穿越这玄界,必定会受损伤。而我也只能送你到人界,不能再过多插手了,否则......”
“我不在意。”
梦蜇叹了口气,念了句符咒,两人倏地消失在这片花海之中,只余鲜妍的花朵伸展着自己的花瓣,红艳艳地招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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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界不过数刻,人间已经是几日光阴。
浮云清浅,月晕星迷。
两个相携晚归的醉汉踉踉跄跄地行了过来,道:“今儿这趟玩得真是尽兴,那倚翠楼的小红,真是个妙人儿......”说罢便是意味分明的银笑。
另一人稍稍清醒些,也怪笑道:“小红虽好,小玉也不差啊,软玉温香,摸起来滑不溜手的,咯,真是尽兴,这银子真不算白花。”
头一个突然叹了口气,道:“若比起来,小红小玉半分也及不上楼子里的翠凝,不过我们这样的寻常百姓,能看一场翠凝的舞艺就算是幸运了。”
另一人道:“翠凝是倚翠楼的招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比起那个墨香阁的墨心公子,又是云泥之别了。”
头一人“嘁”了一声,道:“翠凝我是见过的,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舞又跳得勾魂。你说的那个墨心我虽没见过,不过他再好看,也不过只是个男子,男子哪里有女子抱起来舒服。”
另一人道:“你啊,也只配去找小红这样的庸脂俗粉了!”
那人觉得有些颜面无光,恼道:“你还不是也只能去找小玉......”说着,踢到了什么,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