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瑕微微一笑,道:“玄云,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一个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地方。”
“我也要去!”乘风从一旁跳了出来,道。
荫泉一把揪住他的灰发,道:“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乖乖在家呆着。”
乘风捂着头,呲着牙扭头道:“你这臭女人,不要我一直忍你你就总是得寸进尺,再这样小心我不客气!”
荫泉缩回了手捂着胸口可怜兮兮道:“人家好怕哦,乘风小弟弟你不要对人家这么凶么......”
乘风其实最讨厌别人说他小,尤其是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荫泉,但是一直顾及她是女子,所以也忍着不去计较,只不过这一路的怨气积攒下来,也不可小看。
眼看着便要爆发,曲慕瑕连忙打圆场道:“乘风要去就一起去吧。泉儿,你呢?”
荫泉看了眼乘风,道:“那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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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男女样貌气质实在太过出色,一出门,便引得镇子里的人驻足旁观,曲慕瑕与这些人多半有些脸熟,一些人打过招呼便也就算了,有些爱打听的,拉住他问长问短,好在曲府位于湘水镇的西边,离镇子的出口不算太远,也没耽误太久。
等到杀出了人群,曲慕瑕终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叫你们见笑了。”
葛玄笑道:“没有的事,镇里的人都很友善啊。”
曲慕瑕道:“是啊,镇子不大,生活在这里的人多半都是彼此相识的,住得久了,自然就熟了。”
葛玄道:“是啊,这里民风淳朴,比起王都,平和得多啊。对了,慕瑕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曲慕瑕道:“那里是我以前常去的地方,随我来吧。”
葛玄笑笑跟了上去,道了声:“好。”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却让人感觉无比亲密融洽。
乘风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在长满浅草的路上前行,目光中却是带着不解与疑惑,或者说,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未弄明白过,关于自己主人对那位曲公子的态度,关于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而且他更加不解的是,自己明明对那位曲公子从未好言相向,但他却好像从来没有脾气似的,倒叫自己觉得没了底气,只好借着和荫泉斗气来发泄一下。
荫泉则是轻松随意地漫步,偶尔采一两朵开得极其明媚的野花捏在手中把玩,也不再故意去撩拨满腹心事的乘风。
林木森森,流水潺潺,鸟鸣啾啾,夏日的河风吹过,带来微猩而凉的湿润气息,只有鞋子穿行在草地上的沙沙声,谁也没有说话,或许是都不愿意去打破这一派自然清新的画卷吧。
路程并不算长,曲慕瑕站在那个被藤萝掩住了小半个入口的山洞前,依稀可以见到里面光滑的石壁。
他叹息道:“以前,总觉得这里很远也很神秘,现在居然不过一刻钟就能到达了。看来,真的是过了很久了。”
“这里是......”葛玄不解。
曲慕瑕取出随身带着的灯盏点燃了,道:“这里,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玄云,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葛玄道:“当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乘风待要跟上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怒目圆睁,想要开口叫住葛玄二人,却发现居然连话也不能说了。
只见荫泉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旁的树上,幽幽道:“乘风小弟弟,偶尔也要给别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横插在有情人之间可是要遭天谴的。”
葛玄听得后面无人跟来,便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荫泉洞口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而乘风一脸别扭地站在旁边,不由笑了,然后回转过来,紧走几步轻轻握住曲慕瑕空出来的那只手,一同向前。
“玄云?”曲慕瑕疑惑地看着他,而后道,“怎么了?乘风泉儿他们呢?”
“他们在外面,我们自己进去吧。”
曲慕瑕点了点头。
顺着山洞的通道缓缓前行,不管经过多久,这山洞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连石墙上的壁画没有半分的破损,由外到里,依次画着几百年前至几千年甚至天地开始之初流传下来的神界大战的故事,不带半分色彩的墨色线条,却简洁明了的勾勒出血 腥的厮杀和当时的惨烈。
纵然曲慕瑕从小到大已经在这山洞中走过无数次,现在看来却依旧有些不寒而栗。
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那里是一堵光滑的石壁,什么东西也没有。
葛玄环顾了一圈,疑惑道:“慕瑕,这到底是哪里?”
曲慕瑕道:“这就是我来的地方。”
“你来的地方?”葛玄越发不解。
曲慕瑕笑道:“玄云,你愿不愿听我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异世界的故事......”
葛玄听着曲曲慕瑕轻语低诉,由最初的惊讶到最后恢复平静,最后轻轻抱住他道:“慕瑕,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是不是还想着要回到那里去,我只希望能陪在你身边,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可好?”
曲慕瑕手一抖,那灯盏“哐当”掉落在地,顿时洞中一片漆黑。
半晌,他幽幽道:“你不会觉得我就是个异类?”
葛玄轻轻笑道:“慕瑕,若你是个异类,那我现在又算是什么?不管从哪里来,将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在这里,这样就很好。”
“是啊,这样就很好......”曲慕瑕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一直缺乏的归属感,似乎在这个人的身边,就可以得到了。
黑暗中,葛玄总觉得这地方有些怪异,于是道:“慕瑕,这里还是不要久留,我们先出去吧。”
曲慕瑕“嗯”了一声,取出火引点燃,却发现地上的灯盏里,油早已撒了出去。
葛玄笑道:“看来这下要摸黑出去了。”说着握住曲慕瑕的手,往来时方向走去。
曲慕瑕赧然道:“都是我不好。”
“没什么,反正这通道很平,又没有岔路。”
两人携手而行,突然曲慕瑕一声短促的惊呼,葛玄只觉得手中一沉,握在手中的手掌竟然飞快地滑了出去。
“慕瑕!”葛玄摸向曲慕瑕所在的位置,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回答!
他竟然凭空消失了!
第二九章 肃杀之时(上)凶事
曲慕瑕只觉得整个身体在不停地往下坠,虽然速度不快,但是伸手四周一片虚空,刚开始他还尝试着寻找支撑点,后来发现任何动作都是无济于事。
也不知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持续了多久,他终于落在一片浅浅的温暖流水中。但很快,他便觉得这池水不对劲,站起身来,只见水流一片猩红,从地底涌出,宛如血夜一般缓缓流淌延伸而去,也不知那它的尽头在哪里。
沿着这条红色的河流向前走,却见到河的另一岸,是一场大规模的厮杀,一边是银盔银甲,另一边却是全黑的装束,两边的人马起初还按着阵型移动,到了后来,眼中便全是暴虐,持刀持戟全无章法的突刺砍杀,头颅与断臂横飞,却诡异地没有一点声音。血夜从活人的伤口和倒下的尸体上汩汩流出,流淌汇入河流之中,让那猩红的水流更加黏稠。
曲慕瑕惊恐地看着这番场面,居然和上次在水月幻镜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只是又多了些什么。
突然,听到一声怒喝:“天狼!终于找到你了!”
曲慕瑕转过身来,只见一人身着金甲红袍,手持长弓,威仪强势,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炯炯地注视自己。
“寿光?”曲慕瑕骇了一跳,此刻的寿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天狼,你还要迷惑别人到什么时候?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天狼?是指我吗?”曲慕瑕越发不解。
寿光展臂挽弓,冷冷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的本能便是迷惑人心,挑起战祸,像你这样毫无自我意识的凶神,只有在我手中终结!”
说罢,一支流转着青蓝光华的箭矢如流星般袭来,在箭矢莫入身体之前的一瞬,曲慕瑕终于看清了寿光金眸中的情绪,不像是一直以来的戏弄的、愤怒的、隐忍的、甚至是......怜惜的表情,而是冰冷得像个陌生人,衬着他的猎猎红袍,风采绝伦,大有睥睨天下之意。
曲慕瑕的身体似乎能感受到锐器入骨的钝痛,而后意识逐渐消散:这......才是真正的寿光吗?
“曲公子......曲公子......”
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担忧而轻柔的呼唤,那声音无比熟悉。
曲慕瑕握住那人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云......”然后睁开了眼睛。
眼前却是一张对于曲慕瑕来说不算特别熟稔的脸,那张脸上还有略微的不自然,曲慕瑕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赶紧松开,尴尬道:“琅照公子,对不住......”
琅照站起转过身去佯装倒茶,脸上却浮起可疑的微红,结结巴巴道:“没......没关系......”
“对了,琅照公子,我怎么在这里?”曲慕瑕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湘君庙中。
“这......我今天去山上,看到曲公子晕倒在林子里,就把公子带回来了。”琅照回转身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刻板,端了茶过来道:“先喝点水吧,大夫说你只是没有休息好,应该是连日来奔波累着了吧。”
“那琅照公子有没有见到其他人?”曲慕瑕急急问道。
“其他人我倒是没有见到。不过......”
曲慕瑕慌忙起身,穿好鞋子,急匆匆往外奔去。
琅照跟上前一把拉住他,道:“曲公子尚未恢复,现在要到哪里去?”
“玄云还在山洞里,我要去找他......”
“慕瑕!”
曲慕瑕抬眼望去,只见葛玄冲进了门,一脸释然地看着他,而后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琅照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道:“玄云公子,曲公子无恙,只是需要多休息。而且山中并不十分安全,如果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
语毕,也不待葛玄回答,就直接出去了。
葛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曲慕瑕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道:“玄云,琅照公子也是一片好意......”
“希望如此。”葛玄道,“慕瑕,你真的没事吗?在山洞里找不着你,我真怕你就此消失不见了,怎么又到了这里?”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被寿光杀掉的梦,但是又好像不是梦,我也说不清楚了。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琅照公子说我晕倒在山上了。”
“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事情?还有那个琅照,是他找人来通知我你在这里的,不过我那时正在山上,别人又怎么知道在哪里能找的着我的。我总觉得这个琅照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曲慕瑕笑道:“我们上山的事情,好多人都知道的,玄云你太多虑了。”
葛玄叹了口气,道:“慕瑕,你就是太无防人之心了。”
琅照在院中,一脸平静的为菜地锄草松土,虽然屋里的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但是,他刻意屏蔽了来自那里的感应。
不一会,葛玄携了曲慕瑕出来,道:“多谢琅照公子救了慕瑕,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
琅照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便又开始手中的活计。
待那两人出了门,琅照这才直起身来,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
老庙祝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个旧香炉慢慢擦洗,一边状似无意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是越来越不懂了。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弄得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意思?”
琅照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锄头,低声道:“老师傅......有一个人,我明知道他现在有危险,却不想让他拥有自保的能力,我这样是不是很矛盾?”
老庙祝手下动作顿了顿,道:“你是希望他在危险的时候,自己可以有个借口出现在他面前吧。琅照,若是因为这样,让他真的陷入万劫不复,你到时候可能就后悔莫及了。老头子好歹也活了好几十年,有些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你能帮为何不帮?”
琅照道:“老师傅,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老庙祝笑道:“我对着你几十年了,哪里还猜不出来?不过不管你是天神湘君大人,还是凡人琅照公子,对我这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来说,都是一样的。”
琅照淡淡道:“为何他就发现不了呢?”
老庙祝道:“关己则乱,连你也看不开吗?”
琅照忽尔淡然笑道:“确实是关己则乱,我明白了,多谢老师傅提醒。”
“看来琅照公子是愿意帮我家大人了。”院门口传来荫泉欣喜的声音。
“不错,今夜子时(23:00)我准时到施法解锁,还请荫泉姑娘确保到时没有不相干的人在场。”琅照淡淡道,“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也不会再与这世间之人有任何纠葛。”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这样也好。”待荫泉走后,老庙祝放下了手中擦得干干净净的香炉,站起了身。
琅照道:“老师傅,谢谢你收留我。以后,我可能就不能帮你做事了。不过......他回来了的话,我在不在也没关系吧。”
老庙祝眯着眼睛拍了拍他,道:“谁说的,有时间还是回来看看我老头子吧。”
“嗯。”琅照应了声,道:“那我先去准备了,老师傅,后会有期!”
“去吧去吧......”
老庙祝站在院中,看着那个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子里,也回过头,捧起香炉,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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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曲慕瑕和葛玄一同回到曲府,府门紧闭,敲了半天的门也未见回音,心中疑窦顿生,撞开门一看,只见前庭空荡荡的,再往后走,便闻到丝丝血 腥味儿。
挣开葛玄的手,曲慕瑕飞奔到后院,只见福伯福嫂倒在地上,旁边的木盆里还装着洗好尚未晾上的衣裳。
“福伯!”曲慕瑕上前扶起那个平日看上去有点凶,但其实心肠很软的中年人,但是,却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鲜血,那血夜尚未干涸,只是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而一旁的福嫂也在已经咽了气。
“怎么会这样?”曲慕瑕跌坐在一旁。
“乘风,下手的人应该还没走远,你去查查!”葛玄探了探福伯身上的余温,道。
“是!”乘风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味道,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而后足尖轻点,飞身出了曲府。
“慕瑕,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葛玄扶起曲慕瑕,道:“还是找个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曲慕瑕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普通百姓,是谁这么狠心......”
葛玄抱住他,道:“慕瑕,一切会水落石出的......”
“我们去报官,人多力量大,总能查到些什么的。”
“慕瑕,这一路下来,暗算的人这么多,这一次说不定动手的人和官府也有牵扯,这件事情,与其找他们,还不如先等乘风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