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黄泉之底的天狼,我前阵子去看过,早就是个空壳了,但那封印却没有受到任何破坏,也不知道他怎么逃出去的。他的力量现在正依附在司青转世的那个人身上。”寿光说到这里,满脸忧色。
“寿光,这不是件小事,当年动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连同人界将天狼擒住,还牺牲了司青和流云两位神君,如今,他要是再次重返世间,只怕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啊!你既然已经知道他身在何处,就应该将他擒住才是。”
“我......”寿光面露难色。
“是因为那人是司青的转世?”神农有些了然,道:“寿光,你这是关心则乱,只要将那个凡人擒来,让他重新转世,司青和天狼的神魄自然会分离开来,到时候,司青还是司青,天狼依旧是天狼,各得其所,岂不是两全其美。”
寿光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下不了手......”
“那只不过是个凡人,让他重新转世,对司青并无坏处......”神农突然顿了顿,惊道:“你不会是......对那个转世之人动心了吧?”
寿光却并未反驳,只是喃喃道:“现在......我自己也不分不清楚了。”
神农叹了口气,道:“寿光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如果可以,我会尽全力不让他觉醒,让他当个寻常人,也不用去在意他身体里的力量到底是司青还是天狼,他只要是做他自己就好。”
“寿光,你未免想得太过天真,神君觉醒怎么可能是你想要阻止就可以阻止的?”
“我对他用了缚灵索。”
“你居然......别告诉我,你上次找我要延寿丹,也是为了他。”
“确实如此。”
“唉......”神农长长叹了口气,道:“寿光,你这样做,无异于给自己种下恶因,你想他以凡人之身和你同寿,你可知到了特定的时候,司青之力没有觉醒,查出来第一个要受天罚的便是你啊!”
“我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只知道我不想伤了慕瑕,也不愿天狼乱世。只是现在,流云之力也许正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这又和流云有何关系?”神农不解。
“我身上正是被流云的转世所伤,而他身上不止有部分流云的神力,还有我刚刚给你的那种奇特的灵力。”
“流云的转世又为何要伤你?”
寿光面露难色。
神农道:“事关重大,寿光,你若不如实告诉我,我也找不出什么头绪来。”
“只因流云的转世与我一样,对那人动了心......”
神农这下已经猜出了大概,道:“这真是孽缘,你们三个这样纠缠不清,再加上那个不知哪里来的神秘力量,当真是一团迷雾。”
又道:“倒是那个司青的转世,他到底倾心何人?”
寿光脸色微黯,道:“我那样对他,他现在应该是恨极了我吧......”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神农叹息道:“以前的司青也是,现在这个人也是,寿光啊,千百年来,于情爱一事,真是没有半分长进......”
寿光苦笑一声,道:“我只是一见到他,就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倒是现在,他肯定是被什么人盯上了,那日我与流云的转世之人交手时,还有另一股力量在一旁窥测,等我想要细细探查之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怕有人会因为他身上的力量而欺骗他,对他不利。”
神农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若你想保住那个凡人,就定然不能让他身上还有的天狼神力的事被其他的神君所知晓,但是单凭你一人,是不是敌得过你说的那个神秘人物?”
“那也只能试一试了。”寿光道,“如果这是保住他的唯一方式的话,那我也要探一探那个幕后人物的底。神农,只怕这一段要麻烦你了。”
神农沉吟了半晌,起身到那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道:“这个还灵丹给你,若是受创,可以服用。”
寿光接了过来,笑道:“还是你够意思。”
神农却没有笑,而是正色道:“若是你无法应付,千万不要硬撑。切记,莫为了一人,乱了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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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乘风驱车,一行人重又出发。
“这次来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世家的势力,而且多半是留家派来的。”葛玄靠在车里的软塌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因为刚刚的被袭而感到不安。
“他们......是想杀了你吗?”曲慕瑕虽然已经猜到些原因,但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葛玄笑道:“是啊,只要我一死,他们便少了后顾之忧,不用再担心我哪一天回去,取回王位。”
“那你还笑得出来,真是的。”曲慕瑕还是有些为他担心,道:“他们一次不成,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我们要时时刻刻防着?”
“慕瑕忘了吗?我现在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再加上有乘风在,那些人不拿那我们怎么样的。荫泉姑娘那边更不用说,不过倒是慕瑕你,可能要一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了。”
曲慕瑕道:“你这样也算是艺高人胆大吧。不过,还是要小心些,明呛易躲暗箭难防。”
葛玄道:“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会多加注意的。”
曲慕瑕又道:“也不知道蒙汜一个人在王都,会不会有危险?那些人不会也对他出手吧?”
葛玄想了一想,道:“暂时应该是不会的,毕竟阿赤是除我之外最名正言顺的继位者,一旦他出事,王位肯定还是要我去继承,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更何况,现在沈流也在一旁辅佐,这个人考虑事情比较缜密周全,正好弥补阿赤大气有余细微处不足的作风。”
“沈流......真的这么厉害吗?”曲慕瑕有些疑惑,道:“平日并未见他有太多过人之处啊。”
葛玄微笑道:“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之一,有才却不外露,有权却不擅用,锋芒不显,最容易让人失去防备。就连我,也差点中了他的招。”
“什么?!”曲慕瑕一惊,道:“玄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
葛玄道:“慕瑕不要惊慌,并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将昨夜之事找重点说了。
曲慕瑕道:“也就是说,若不是因为那支笛子,还有梦蜇的帮忙,昨夜你......”
葛玄道:“一个不好,估计就会身败名裂吧。”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曲慕瑕有些黯然,“明明看起来那样和善的人,怎么会......”
“这也怪不得他,他身为世家之后,自然有他的立场,更何况,他这样做,最大的受益人将会是阿赤,也是为着这个,他才会对我出手吧。”
“玄云,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了解沈流的想法了。”曲慕瑕脸色稍稍变好了些,“只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拿一名女子的将来来陷害自己熟知的人。”
葛玄轻轻将他揽在怀中,叹息道:“慕瑕,你永远也不要去懂这样的心思,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曲慕瑕闷声道:“玄云,我觉得我们离开王都,实在是件明智的事情。”
葛玄叹了口气,道:“那里,是个大染缸,只有心智足够坚定的人,才能真正保持自己吧。阿赤也确实是需要磨练磨练了,没有我在他前面挡着,他应该会成长得更快吧。”
“可我总觉得蒙汜的姓子太过单纯,叫人放心不下。”曲慕瑕有些担忧。
“你呀......”葛玄有些无奈,道,“慕瑕有所不知,阿赤啊,只在你面前才是那样。不过,虽然阿赤是我的弟弟,但慕瑕你若总是想着他,我可是要难过的。”
曲慕瑕忍不住笑了,道:“玄云,你真是......”
葛玄见他终于没有忧色,也笑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阿赤那边,我也暗中留了人手保护,不会有事的,放心。”
果然,这一路上,虽也有些暗中投毒或者别的动作,但那些人基本上都是有来无回,而暗杀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手段也是越来越高杆,不过,他们遇上的并非寻常人,自然讨不到好处,等到葛玄曲慕瑕他们到南郡的时候,暗杀的人基本上已经绝迹。
这一日,一行人在城里备足了干粮,只等回曲慕瑕的老家湘水镇。许久未曾回来,再加上葛玄对南郡郡城的风土人情颇感兴趣,便撩起了车窗的帘子,看看沿路的风光。
这时也不知哪里的窗格飘出一块红绢,蒙上了前方拉车的牛的眼睛,那牛慌乱起来,蹬着腿儿乱踩乱跑,事情来得突然,乘风一时之间也没控制住,牛头直直往旁边的小摊撞去。
摊主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倒下的摊柱却是砸倒了旁人的筐,筐子里的东西散乱了一地。
那红绢很快掉落在地上,乘风使劲一扯缰绳,终于用臂力制住了牛的去势。
葛玄曲慕瑕忙下车来,慌忙问道:“怎么回事?有没有伤着人?”
乘风道:“主子,牛惊了,人倒是没伤着,就是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葛玄第一眼就看到那坏了的摊子,摊主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看表情是想要发怒,却又怕这一行人来头不小,自己找惹不起。
葛玄上前道:“老板,让你受惊了,真是对不住。坏了的东西多少银钱,我照赔给你。”
那摊主见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公子,又是和颜悦色地说要赔他损失,当下怒气也消了,笑道:“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啊!这摊子也许在公子眼中不过是个寻常物事,但却是我吃饭的营生,公子给个一两银子也就行了。”
这边葛玄还在同摊主赔不是,那边曲慕瑕却看到不远处,那个收拾地上那一堆散乱的东西的人,都是些米面粮食,家用之物。他走上前,帮他一同收拾。
那人也没抬头,只是淡淡道了声:“多谢。”声音清润饱满,如罄如钟。
曲慕瑕不由多看了一眼,因为低头看不到长相,只见乌发木簪,青衣布鞋,十指修长,柔润如玉。
终于收拾完毕,那人终于直起身来,拎着筐子,没想到那筐散得更厉害了,里头的东西又撒了出来。
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下麻烦了。”
曲慕瑕这才看清他的脸,面目虽寻常,但目若晨星,隐隐光华内敛,整个人多了几分灵秀之气。
他道:“这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将东西放到我们车上,然后再寻个新筐装好。”
那青衣公子听到声音,这才抬眼看他,面露讶异之色,启唇正待说话,那边传来葛玄的呼声:“慕瑕,你在那边做什么?”
“这位公子的筐坏了,我想先让他把东西放我们车上。”
葛玄走了过来,看了那青衣人几眼,道:“也好,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那青衣公子看了看曲慕瑕,又看了眼葛玄,道:“如此便多谢了。”
说着几人七手八脚地将东西运上车。
“公子是本地人吗?不知家住何处?若是方便,我们就将东西先送到公子府上吧。”葛玄道。
青衣公子道:“我并不是城里人,现在寄住在湘水镇。”
“湘水镇?”曲慕瑕惊道,“那不是和我们同路?玄云,要不我们顺路送这位公子回去吧。”
葛玄尚未答话,那边乘风皱眉道:“曲公子,这一路下来,你怎么也不长点教训?怎么能随随便便......”
“乘风!”葛玄止住他的话,道:“这位公子不要见怪,如不嫌弃,便坐我们的车一同走吧。”
那青衣公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不用了。劳烦诸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着,施了一礼,自顾自往集市的那一头走去,不一会,便拎了个新筐回来,将车上的东西往筐子里码好,拱手道:“叨扰了,后会有期!”
说着,背起那筐子,独自走远了。
葛玄与曲慕瑕对视一眼,道:“这人倒是很有风骨。”
曲慕瑕点头道:“我总觉得他不是坏人。”
葛玄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好了,东西也已经备好,我们出发吧。”
曲慕瑕依言上了车,乘风驾起车,辘辘而行,终于在日暮时分到了湘水镇。
第二七章 敌友难明(上)琅照
曲慕瑕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阔别几月的湘君庙。
进了院子,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将木桶中的水一瓢一瓢泼洒在院子一侧的菜苗上,夕阳的金辉照得满院柔和,那水滴更如金珠,缀在水灵灵的菜叶。
“老师傅。”
听的声音,老人家直起腰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曲公子,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曲慕瑕笑着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瓜瓢,道:“一会儿我来吧,老师傅先歇会儿。”
老庙祝也不推辞,只是慈爱的笑道:“好......好......”
他站在一旁,忽然叹息道:“曲公子一看就是受苦了,都瘦了这么多。”
“我很好,老师傅不要担心。”
说罢,曲慕瑕看着紧随着进来的葛玄等人道:“老师傅,这一次,我还带了几个朋友回来。”说罢一一介绍过。
老庙祝笑道:“曲公子有了这么多朋友,而且一个个都是如此出众,这就好,这就好啊......”
葛玄道:“老师傅,你和慕瑕也许久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有对曲慕瑕道:“慕瑕,你陪老师傅去吧,这边有我。”
曲慕瑕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搀了老庙祝一同进屋去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主人做,我来吧。”乘风上前郁接过葛玄手中的物事。
葛玄摇了摇头,道:“还是我来吧。”
荫泉笑道:“乘风小弟弟,你这个样子真像个小老头,古板得很哪。”
这一路上,乘风也已知道这个荫泉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也就不再那么容易被她撩拨,干脆不答理她,转身拎了另一只木桶去汲水。
荫泉无聊地叹了口气,干脆不顾形象地蹲在一边,双手托腮道:“真是不好玩。”
眼看着太阳落了山,天边只剩一抹残红,一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院中三人齐齐向他望去,竟然是在南郡城里偶遇的那个青衫公子。
那人见到这几人在院中,竟似毫不在意,也没有招呼问询,只是轻车熟路地背着筐子进了一旁的厨房。
葛玄脸上虽未动声色,但心中也有了疑惑。
倒是老庙祝听得动静,出了房门,道:“你回来啦?”
那青衫公子卸了筐子,走出来道:“嗯,回来了。看来老师傅这里来了客人啊。”
“是啊,”老庙祝笑着指着身后的曲慕瑕道:“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曲公子,依你们的姓子,肯定合得来的。”
老庙祝又拉着曲慕瑕的手,道:“曲公子,这是琅照,他一个月前来镇子里的,现在就住在小老儿这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