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碎——留架(6) - 最好的腐书网: DUXS耽美文库

那是属于人体二百零六根骨头的解剖图面。莫浪澄马上联想到，是很自然的反应。
而每一根骨头旁边通通标示上了属于它们的名字，密密麻麻的英文字体占了整个版面，实为壮观。
「你的同学说找不到你一起做期末复习，」将骨头图案从最上方的头盖骨到最底下的脚趾骨全扫过一遍以后，莫浪澄才把视线挪回始终背对他的凌零穗身上，「我就猜你八成在这里。」期末考是所有学生都关注的重头戏，他早听说他已经把打工全排开了，因此不可能为了工作在忙。
找遍宿舍亦无凌零穗的踪影，莫浪澄下一个猜测的地点就是这个地方。
这间学校里，没有第二位更了解凌零穗的人了。
「做什么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复习，」全部均答对的答案，完美中却有个致命的缺陷，「少了一根肋骨，你知道吗？」靠近凌零穗，莫浪澄自地面散落的白色粉笔中拾起一支、接着走向骨头模型图，在「它」的左胸前补画上一根肋骨，最后又挑了较空的地面写上其所属的医学名字。
莫浪澄扔掉粉笔，略微嫌恶地看着左手掌心上无可避免的白色粉迹，他想拍掉它、却又不愿意再弄脏另外一只手或衣服。
「不是说……少去的那根肋骨，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吗？」那个让人充满憧憬的美丽传说，解释了人的一生中为何如此寻寻觅觅。其实只不过是一根可有可无的骨头啊……「在『对的人』身上发现。」他凝视着莫浪澄画上去的那根骨头，淡淡地浮出笑容。
「这什么鬼话，」他不屑地讽道：「我可没听说过谁身上有两百零七根骨头，其中是多长了一根肋骨的！」根本是无稽之谈，亏学科学的凌零穗相信。
「这是神话。」他纠正。
起身，执起莫浪澄方才拿粉笔的右手，凌零穗轻轻拍拭上头的白尘，「好象愈弄愈脏耶。」半晌后，他依稀意会到什么、翻过莫浪澄的手背，看到原本一尘不染的肌肤此刻亦沾上了白色的痕迹。
「愈帮愈忙！」他没好气斥道。这家伙不晓得花多少时间在画这幅骨头图、当中几乎用去了一盒的粉笔，搞得整双手均沾染了白色粉末；用他的手来擦拭自己的，会干净才是天方夜谭。「等一下再去洗手就好了。」他皱着眉，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心及手背。
凌零穗耸耸肩，放开他的手。
「发生什么事？」寒喧过后，莫浪澄直接进入正题──别以为他感觉不出来，凌零穗的反常实在很明显。
「能有什么事吗？」视线落在地面的骨头图画上，「期末了，在做最后复习。」眼睑眨呀眨，似在印证话中的真实性。
「原来你连这次考试的范围都不晓得吗？」复习？敢情他的好兴致，复习到上个学习就该刻在脑海里的课程内容！
「温故，才能知新嘛。」凌零穗干笑。
「少玩文字游戏了！」透着危险目光的眸子微微瞇起。
所以，他就说莫浪澄有足够的敏锐度……有时候他会害怕这样近乎洞悉人心的窥透力，在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对任何人坦承之际。
他需要一面厚实的墙作为掩护，将所有的好奇与探索隔绝于世界的另外一边，包括种种的示好、关怀，或不友善的敌视跟恶意。然而他感受到莫浪澄的侵略，简直是蓄意在摧毁这片早已不堪一击的防护。
「之前那次……」沉默了许久，凌零穗这才慢条斯理地重新开口：「联谊的时候，你说的邀约还算不算数？」莫浪澄说过，想去那种场合向他提就好──凌零穗不爱好太吵杂的场所、更不喜欢要交际的地方，他陪不出笑，不过此刻他最需要一些酒精来麻痹疲倦的神经。
也许多余的吵杂可以让他暂时忘却一些恼人的琐碎事情，而他只知道用这样的方法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
莫浪澄凝视着他，深切的、像要把一个人全数看穿的眼神，笔直落在凌零穗身上许久，到他不甚自在地移开视线──毫无道理的心虚，与狼狈的落荒而逃，让他不愿对上莫浪澄彷佛已然洞悉的目光。
「我家现在没有宴会，也不可能马上办一个，」他若有所思道：「不过，有一个地方。」可以满足凌零穗的需求。
莫浪澄明白他心系的压根不是盛大的场面，而在于那点缀会场气氛之一的小小杯中物，如同他戒不掉烟一样──因为其中有蛊惑人的魅力，让人产生绝地逢生的错觉，殊不知如此一来会更加沉沦于它们错涌的温柔里，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用「上瘾」来交换后果，因此输去了自制的能力。
却又使人换得心甘情愿。
「哦？」他不抱期望……一直以来都是，就像他从不奢求有人愿意伸手拉深陷泥淖中的他一把。
他不刻意去细想一件不争的事实：莫浪澄出现了、闯进他贫瘠的生活──且他所作的承诺、或狂言，截至目前未曾有被颠覆的机会……凌零穗不对他抱希望，不过，他相信莫浪澄的自负，和能力。
「你要浪费期末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下午？」他仁至义尽地提醒。倘若凌零穗一点头，莫浪澄绝对立即付诸行动；在此之前，他要凌零穗考虑清楚，毕竟事关他自己下一学期拿来津贴学费的奖助学金。
「我早浪费掉一个上午了。」不差接下来的时间。凌零穗苦笑。
依他目前糟糕的状态，八成仅能继续将顶楼的地面画满骨头、再壣媳车霉龉侠檬斓挠⑽淖郑艘酝庖坏闶抵实钠谀└聪肮毕锥济挥小「好。」闻言，莫浪澄表示了解地点点头。他朝凌零穗勾勾手，示意他跟他走。
「呃……」起先，凌零穗面露些许为难地瞥向地面上被他画得白灰一片的图案，考虑是否该将它们清除再离开；莫浪澄察觉他的迟疑，索性向前拉住他的手腕，强势地带离他。
「别管那些，学校发现只会感到欣慰、培育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而已。」他强词夺理，说得理直气壮、煞有其事。
「是这样吗？」凌零穗有点怀疑。
来清理的校工们会气得跳脚吧？又不是没有普通的纸笔，做什么在这里制造脏乱──他们比较有可能这么想着。
说不定在知道顶楼有学生出入后，会因危险之理由把这里封闭……那绝非他乐见的情况。
凌零穗没有挣脱莫浪澄给的束缚，阖上通往顶楼的铁门前，他若有所思地朝外头再望了一眼，包括他画了一个上午的骨头图，和散落地面的数支粉笔……而后，他突然思及──莫浪澄是用左手拉着自己的，并不是拿粉笔弄脏的那只手。
他的左手也要沦陷了吧。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粉笔，凌零穗几乎整双手都沾染了白灰，甚至因一些小动作让范围扩散到前臂、上衣下摆与牛仔裤上半部分。
唉……还是别跟他说好了。在莫浪澄未发觉前，凌零穗打算不动声色、继续保持沉默。
话说回来，他的力气出乎人意料的大！暗暗使力，他发现自己挣不开他的手劲。
从后方偷偷打量着莫浪澄，凌零穗看到之前没有仔细注意的许多细微的地方──莫浪澄虽高，却不算壮，不过肌肉纹理明显，很匀称、漂亮，感觉上似乎有固定在练什么运动，日积月累下来造就一身人人称羡的体材；莫怪乎也有一定的力道，至少胜过不爱运动的他了。
「你不相信『肋骨的传说』？」静默一会儿，凌零穗话锋倏地一转，突而询问身旁的莫浪澄，他感受到手腕处传来轻微一顿的波动。
「你是小孩子吗？」他怪异的眼神瞥视凌零穗半晌。
「如果我是，那你也是了。」没记错的话，他们同年吧。
「那就别净说些有的没的。」他皱眉。
「是喔……」凌零穗听出莫浪澄语气里的不予置评，不由得一叹。「我还想说，终于有人来补足那跟肋骨了呢……」他喃喃自语着。
「什么？」莫浪澄没听清楚。
「没……」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光芒、隐藏在漆黑的瞳孔之后，凌零穗露出一抹掩饰方才言论的微笑。
「你要带我去哪里？」既然决定豁出去了，他也不再顾虑两天后的期末考试──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有时候搞不懂这样的心态究竟属于豁达，还是自暴自弃。
「到时你就知道了。」莫浪澄并非特意卖关子。反正凌零穗本人也会亲临等一下他们即将前往的场所，何必浪费唇齿在解释迟早都将知晓的事情上面。
「装神秘啊。」凌零穗其实亦不奢望由他口中主动说明。
某方面来讲，他了解莫浪澄的量质，不会逊于莫浪澄了解他的程度。
第十章
莫浪澄开车载凌零穗，开车耶……一个普通医大生，竟然开得起双B的私房轿车，且根据车主的说法，这还是他们家中算较不「招摇」的车种了。
果然他无法茍同有钱人的做法。凌零穗耸耸肩，确定莫浪澄有顺利考取驾照并且累积足够的驾驶经验后，才放心坐上他的车。
「你做什么开那里的门？」见凌零穗自然而然开启副驾驶座后方的车门，莫浪澄原本已半身跨入车内的躯体退了出来，略带责备的语气询问他。
「欸，怎样吗？」有哪里不对了？凌零穗被指责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解地望向斜前侧方、驾驶座外顶着一张性格面孔的大男孩，不明所以他的不满从何而来。
「你不觉得──自己该坐这里吗？」努努下巴，半仰的头代替手指指向他旁边副驾驶的位置。
凌零穗低下头，瞄了眼自己尚握在门把上方的手。「是不觉得。」不假思索的回答，无意与莫浪澄唱反调；他只是认为……那个位置该是彼此熟稔的朋友才适合坐的，他跟莫浪澄似乎没到那种地步。
即使他们寒喧、互相打气、抱怨，握有彼此的弱点把柄（？），他们能在对方开口前先透视其当下的想法──但这一切，并非意味他们的互动已经可以与「朋友」划上等号。
凌零穗未曾认真审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硬要冠上个词汇，「亦敌亦友」这样矛盾的解释或许挺符合的。
就不清楚莫浪澄怎么看待了。
「坐这里。」俨然惯于命令的口吻，透着不容拒绝的魄力。莫浪澄坚持的事情很多，其中显然包括现在的状况。
凌零穗叹口气。因为诸如此一贯自我、傲群的性子，他才不喜欢接触身上铜板比常人多上一些的有钱人……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认识了莫浪澄后下意识替他开罪，至少凌零穗觉得他的态度还不到招人唾弃的边缘，仍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他不会无形中让莫浪澄洗脑了吧？甩甩头，凌零穗撇掉荒谬的臆测。他懒得再浪费心力作无意义的争论，松手、转去开前侧的车门，在莫浪澄「关爱」的眼光下一头坐了进去。
凌零穗看到随后上车的他、唇边挂了满意的笑容。☆油炸☆冰激凌☆整理☆
也罢，还有一个人高兴着。随着车子的发动、离开学校，车窗外迅速闪过不一样的景物，凌零穗仅默默注目，任凭狭小空间充斥静谧。
他们来到这个城市里著名的PUB街──的确是适合发泄糟糕情绪的地方。凌零穗掩不住好奇地打量窗外一间间闭着门的店面，欣赏外头琳琅满目的招牌与别出心裁的装潢。
他以为自己不太有机会出没此地。看来莫浪澄不但擅于念书、也懂得玩，从他驾轻就熟将车子停妥于马路边的白色格子，领自己直接前往某条小巷的纯熟度判断，凌零穗很快浮现这个认知。
然而精明的他终究错算了一件事──目前的时间，根本不及一般夜店开门营业的时刻。
双双伫立于弥漫古典风味、却大门紧闭的音乐PUB前，凌零穗找到门旁标示的正式营业时间，兴灾乐祸地朝莫浪澄灿笑。
「带你来，就有办法。」莫浪澄白他一眼。无视于看板上的数字，他伸手按门铃。
悠扬的铃声响起，贯穿寂静的周遭，但不显吵杂；几首歌曲过后，终于有了基本的响应。
「谁？」一个低沉的男音借机器传来，语气中依稀挟含了浓浓的睡意，简洁扼要的一字问句彷佛已是对方的极限。
「MINA，起床开店了。」似乎不意外他这时间还睡在床上，莫浪澄向着对讲机平静地说道。
『NAMI？』一阵沉默之后，紧接恼怒的声音、克制住不爆发的调子，不难想象另一头的人气极的模样：『你有没有手表！现在还没到我开店的时间，请你两个小时后再来光顾──不送了，再见！』敢用这种口气对莫浪澄吼道、又丝毫不留情面摔上对讲电话的人，凌零穗开始觉得新鲜。
他忤于一步远的距离、避开主战场，好整以暇地欣赏难得一睹的热闹。
无视他调侃的视线，莫浪澄重新按了门铃。
「他是你朋友？」空档时，凌零穗问。怎么名字的叫法有点让人听不懂。
「KAGEYAMAMINAMI，影山皆实，一个笨蛋日本人。」莫浪澄解释，MINA是对他的昵称。「唯一可取的地方是中文说得还可以。」
『至少知道某个自大狂在骂我！』对讲机再次接通，咬牙切齿的声音由对方口中迸出：『NAMI，你不能看一下时间吗？』懊恼中透出一丝拿他没办法的无奈。
「我以为『正常人』这种时候总醒着的，」故意在某些字眼上加强语气，莫浪澄淡笑：「算我高估你了。开门吧，我带朋友来。」
朋友啊……听到他的介绍辞，凌零穗微瞇起眼。
『少来，也不想想是谁有求于人！』对方嘀咕：『我是习惯夜生活的人──别说你不知道！你绝对是故意的！』断断续续几句凌零穗不懂意思的日语，猜得出来应该在骂人，然后通讯第二次被他切掉。
同时、莫浪澄扬起胜利的笑容。「给他五分钟的时间，日本人不喜欢用太邋遢的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凌零穗同情那位即将谋面的日籍人士，想必此时他一定很后悔认识莫浪澄。
然后大概经过十多分钟光景，ㄧ位同莫浪澄差不多高的男子才珊珊现身。
套一句古人的说法，凌零穗现在不得不相信「物以类聚」了，莫浪澄的这个朋友有同他一样出色抢眼的外貌。
他蓄着及肩的半长发、打薄薄的层次，来不及整理的发型别有一番特殊的味道；细长的眸子瞇起、不悦地无言指责着莫浪澄，薄唇微抿、勾出性格的弧度；即使身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也能显现傲人的身材。
对方亦观察着凌零穗，他的眼神精锐中却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这就是你朋友？」问句冲着莫浪澄，懒懒的嗓音没有半点外国人的口音，真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学校的同学。」莫浪澄轻瞥向凌零穗。
「长得很KIREI，」他坦言：「当医生太可惜了。」
「我想，他不会高兴听见你这样评论他的。」莫浪澄直笑。
「我是不会高兴。」一旁的凌零穗插话：「这好象形容你KAWAI一样。」「漂亮」这单字的日文、托广告常出现的福，他姑且略知一二，用它套在一个男人身上就跟「可爱」同样显得不伦不类。凌零穗迎上日本人的目光，毫不逃避。
「不过，从来没有人夸我『可爱』，」其它诸如帅、有个性、性格、酷等的倒不胜枚举，「但我相信绝对有人说你『漂亮』。」他似是故意挑衅。
恶劣的日本人……凌零穗懒得反驳，私下把这笔帐记在历史的民族仇恨上。
凝视凌零穗平静无波的秀丽面容，日本人不掩饰露出赞赏的目光。「失礼，我只是想借机认识NAMI的朋友而已，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过来呢。」犀利的语气倏地恢复慵懒，薄唇挡不住笑意地上扬：「我是影山皆实，叫我影山就可以了、或者学NAMI叫我『MINA』也行，那是『皆』的意思。」
「这是他特有的打招呼方式。」莫浪澄替日本人先前的无礼澄清。深知他的做法，因此他才没有出面阻止。
物以类聚……凌零穗耸耸肩。「我叫凌零穗。」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他报上名字。
「NAMI怎么叫你？」影山皆实问。
一个单纯问句的余效：凌零穗一愣，而莫浪澄蹙起眉。
他们似乎从未喊过对方的名字……直到这一刻彼此方才察觉，因此没有所谓「怎么称呼」的问题──他们一致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