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传说 上——殇情

“不是？”他狐疑地蹙起眉头，“既然不是饭菜的问题，那你为何不愿动筷？”
“呃……那个……我……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了一只大苍蝇，所以现在没什麽胃口。”上官皓玉低头把玩著纤细的手指胡乱瞎掰。
苍蝇？！
是在说他吗？
皇甫孤弘未再多言的默默端起饭碗，眸中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光彩。
那天过後，时间仿佛倒退回从前一般，每到吃饭的时间里，偌大的餐桌上便只会出现上官皓玉一个人。
“王伯，你家那个纨！无用的少爷这些日子又野去哪里了？”接连十几日都没有再看到那只可恶的‘臭狐狸’，上官皓玉不禁纳闷那家夥每天都在瞎忙些什麽。
“皓玉少爷……我家少爷他……”王伯欲言又止地望著上官皓玉。
若不是少爷在此之前曾经交代过府里的下人不准多事！他真想现在就告诉给上官皓玉知道，少爷他非但不若他想像中的那般恶劣，而且也更加不是他口中经常念叨的纨！子弟！
“王伯你有话不妨直说。”将最後一口饭耙进口中以後，上官皓玉口齿不清地咕哝。
“我……我是想问，皓玉少爷您还要不要再添一碗饭了？”话到嘴边却被王伯无奈地咽下。
“不了，王伯。我已经很饱了。”说著上官皓玉放下手中的碗筷，神秘兮兮地来到王伯身边沈声问道：“你觉不觉得你家少爷很像狐狸精？”
“啥？”王伯大惊。
“那个……皓玉少爷啊，王伯我还有好些个事情没做完，就不在这里陪您说话了……”他边说边往门口蹭。
“哎……王伯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少爷这些日子到底野去哪里了啊？”
“少爷他这些天一直都呆在书房里……”王伯头也不回地边跑边答。
虽说他是个没念过什麽书的下人，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他现在只想远远地离开上官皓玉，以免自己惨遭烈火波及！
上官皓玉失笑地望著吓得落荒而逃的王伯，心里却暗暗盘算著该如何潜去书房那边一探究竟。
都说心动不如行动！於是，深浓的夜色中便多出了一抹鬼鬼祟祟的纤细身影。
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附近後，上官皓玉偷偷地爬上了一棵距离书房最近的大树，并在大树茂盛枝叶的掩护下找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悄悄向书房敞开的窗户里窥去……
书房里烛光摇曳、熏香嫋嫋。
轻薄烟雾之中，皇甫孤弘正抬头挺胸地端坐於椅子上，神情认真地研究著手中的一卷卷轴。烛光跳动的火苗倒映在他沈静俊颜上的同时，也将他温柔地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橘黄色微光之中……
好美的画面啊！
上官皓玉不禁在心中低叹。
想不到一向玩世不恭的‘狐狸’竟然也有如此认真的时候！更想不到‘狐狸’认真起来的样子居然如此夺迫勾魂！
一时间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他竟然震惊地发现，心底的某个地方好像有什麽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不知沈浸在那样一幅绝美的画面中已有多久，总之回过神儿来以後，他异常愤懑地蹙眉望向高高悬挂於空中的满月。
一定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美丽了，所以那只平日里可恶透顶的臭‘狐狸’才会拥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看来那些所谓的驱魔人果然没有说错，原来有‘狐狸精’的妖孽之地当真不宜久留！
心里虽然这样想著，可是因长时间趴俯的身体却在此刻传来阵阵针刺般的疼痛感。
“该死！”身体居然在这个时候麻了！
他轻咒著，却不得不继续在这个令他脸红心跳的‘鬼地方’多呆片刻。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请进屋里坐坐吧。”清冷的月光下，皇甫孤弘宛如鬼魅般的身影傲然孤立於书房门外。
“怎麽？难道阁下不肯赏脸吗？”问话的同时，一丝快得令人难以捕捉的狠唳在他深邃的黑眸中一闪而逝。
他这是在跟谁说话啊？
上官皓玉望著衣袂飘飘的皇甫孤弘，心中纳闷不已。
“看来阁下是不想自动现身了？那就莫怪在下出手无情！”话音尚且未落，他已然聚掌为刀，隔空劈向了远方的树上。
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上官皓玉便被一阵强劲的掌风扫落树下。
“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失措地惊呼出声。
乍闻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皇甫孤弘不禁大吃一惊！
迅速收回运於掌上力道的同时，他高大的身形也如离弦弓箭般直直地飞向正在下坠的上官皓玉。
“怎麽会是你？”他神色古怪地盯著一脸惊魂未定的上官皓玉，说什麽也想不通为什麽躲在树上的人竟会是他！
“什麽怎麽会是我？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我不过是呆在树上看个星星，又没碍著你什麽事儿，你凭什麽一掌把我打下来？”上官皓玉用力挣脱皇甫孤弘温暖的怀抱，开始恶人先告状。
“我……”被上官皓玉这麽‘劈里啪啦’地一阵抢白，皇甫孤弘竟觉有些词穷。
之前他曾在书房里的屏风後面呆过一阵，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上官皓玉究竟是什麽时候爬到树上去的。况且若他知道那个躲在树上的人是上官皓玉，试问他又怎麽可能会无故而出手？
“你什麽你？你要是没话想说就快点闪开拉。”不耐烦地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狐狸’，上官皓玉异常心虚地快步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皇甫孤弘明显地感觉到上官皓玉在躲他！
以前看到他的时候上官皓玉总会像只不服输的小老虎一样拼命跟他斗嘴，可是现在只要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上官皓玉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那小鬼便会立马收起‘尖牙利爪’、偃旗息鼓地不战而逃！
刚刚他明明看到那小鬼在这里练剑，可是怎麽才一转眼的工夫他就已经跑得踪迹全无了？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後花园里，皇甫孤弘不禁略显苦涩地一笑。
今天他就要再次踏上出征的路途了，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临走之前，他只想好好地看一眼那朵盛开在心底的蔷薇，却不想那遍布荆棘的蔷薇却连个当面道别的机会都不肯给……
傻傻地站在花园里好一阵後，皇甫孤弘才满脸遗憾地转身离去。
一直躲在假山後面的上官皓玉悄悄地透过石子之间的缝隙望著皇甫孤弘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麽，他总觉得在皇甫孤弘那傲然挺拔的身形之下其实掩藏著足以令人心痛的落寞与哀伤……
03章
热闹的市集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尽管商贩们此起彼伏地叫卖声可能会让人略觉不适，可上官皓玉此刻兴奋的心情却丝毫未因这些微小的不足而稍有减损。
从未赶过集市的他在人群中东跑西颠、蹦来跳去，不管见了什麽都觉得既新鲜又好奇。
“皓玉少爷……你慢点啊……”小宝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他屁股後边，脸色难看得就像一根泛著绿光的苦瓜。
“小宝，这是什麽东西？”他忽然抓起一个以纸糊起的巨大玩意儿，迫不及待地让小宝看。
“皓玉少爷……这是纸鸢，也叫风筝。”小宝一脸无奈地望著这个不知该说是单纯、还是该形容做白痴的少爷。
若不是这些天来上官皓玉一直大喊无聊，小宝说什麽也不会私自带著他出来逛集市！
若不是因为出来赶集市，他也就不会发现他们家的皓玉少爷居然会‘白痴’到不晓得这集市上一家挨著一家、叫卖吆喝的到底都是些什麽东西！
当然，若不是因为他家少爷如此‘白痴’，他现在也就不会累得像条几乎瘫软在地上的‘死狗’了！
不过说来说去最不好的还是他自己！谁让他自找倒霉地带著这个‘白痴’少爷出来闲逛呢？！
“风筝？干嘛用的？”上官皓玉皱紧眉头，翻来覆去地摆弄著手里这个硕大无比、以竹条勾勒其骨以纸张黏附其上，并画著彩色图案，且背面栓著一卷轴线的东西。
“啥？”小宝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天呐！难到皓玉少爷他居然‘白痴’到连风筝是干什麽用的都不知道？！
“公子，这个风筝是玩的。”站在一旁的小贩终於忍俊不住地插嘴。
“玩的？”上官皓玉的眉毛不禁拧了个死结。
“是啊，少爷，这的确是玩的。”
“这玩意儿……你会玩吗？”他抓著手里的大风筝，满眼期待地望著小宝。
“当然了。”小宝昂头，“这东西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呢。”
“既然如此，那就……买了它。”他倒要看看这个让小宝他们从小玩到大的东西到底好玩在哪里。
两个时辰以後，小宝开始後悔了！
他後悔带上官皓玉出来闲逛、後悔让上官皓玉知道那是风筝、更後悔他曾经挺胸抬头地向上官皓玉保证：他会玩风筝！
如果不是这样，这会儿他也就不必傻乎乎地抱著一只巨大的风筝在旷野上玩命地奔跑了。
“少……少爷，我……我真的、真的跑……跑不动了……”
“可是你说过你会玩！”上官皓玉斜睨著如同烂泥一样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宝。
“我……我是会……会玩啊……可、可是……也得、也得有风、有风才行啊！”
“还得要风？”上官皓玉满脸狐疑地问道。
“当、当然了。”小宝才刚说完，一阵微风便示威般地徐徐吹来。
“哎！有风了、有风了耶，你不是要风吗？现在有风了，你快起来呀！”上官皓玉蹲下身体用力推拉著依旧赖在地上的小宝。
“少爷……”
小宝没辙地哀叫一声，随後认命地爬起身体继续抱著那只巨大的风筝傻忽忽地满地乱跑。
当巨大的风筝终於飞上了天空的时候，小宝也虚脱地躺倒在上官皓玉的脚下。
“小宝，小宝！”看到直飞天际的风筝随风轻舞时，手握线轴的上官皓玉不禁兴奋得大叫：“它会飞耶，它居然会飞耶！”
小宝躺在地上神色古怪地望著上官皓玉兴奋的神情，哀声叹道：“它、它……本来就会飞！”
“你说它能飞多远？”上官皓玉学著小宝的样子随意躺倒在草地上。
“只要你的线够长，它可以飞得好远。”
“是吗……”
上官皓玉不加思索地将线轴里所有丝线全部放出。
若是这条线够长的话，那麽皇甫孤弘有没有可能也会看到这只飞舞的风筝呢？
如果当初便知道皇甫孤弘这一走竟然会是整整的一年，如果当初便了解他竟是如此地思念身在远方的皇甫孤弘，那他说什麽也不会躲在假山後边避不见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在月光下无意中看到了他在书房读书时的那认真且专一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曾在假山後不经意地读懂了他眼瞳中那深切的忧伤，总之当他开始学会思念的时候，皇甫孤弘那忧郁而落寞的身影便已经挥之不去、撼之不动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少爷，少爷……”小宝边推边喊，“醒醒啊少爷，我们该回家了。”
“……发生什麽事了？”上官皓玉略显茫然地张开双眼，随後用力揉了揉有些昏沈的头。
“目前还没事发生！不过你已经在这里睡了两个时辰了，若是我们再不赶快回家的话，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小宝伸手扶起躺在地上的上官皓玉，用力拉著他往回家的方向奔跑。他已经带少爷出来一整天了，要是家里人发现他们没了踪影，这会儿恐怕已经闹翻天了吧？
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小宝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宝，这回你可千万不要再‘鬼’叫了知道吗？不然我们两个都得遭殃！”站在将军府外的高墙下，上官皓玉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少爷只管放心，小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没出息地尖叫了。”想起上次被皓玉少爷抱著飞离地面时自己大叫救命的窘态，小宝忍不住脸上一红。
“好！抓紧了。”上官皓玉倏地伸手揽紧小宝，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地纵身越过高耸的墙头。
谁知就在他脚跟快要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里，一抹宛如鬼魅般的黑影忽然由远欺近。
“鬼呀──”上官皓玉大叫，惊吓之余他不禁抱著小宝一起向後倒去。
“我哪里长得像鬼了？”黑影眼疾手快地伸手捞回即将摔倒在地的上官皓玉。
“你……”乍见离家已久的皇甫孤弘如神祗般的出现在眼前，上官皓玉心中猛然掠过一阵狂喜。
“你什麽时候回来的？”他轻问。
“大概在你离去不久之後。”黑暗的角落里，皇甫孤弘眼中的怒意竟犹如两簇燃烧著的火焰般熠熠生辉。
“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麽有门不走却偏要翻墙？”他不悦地沈声斥问。
将军府向来都不似其他官员府邸那般安宁，这里保存著许多重要的军事秘密。他这样没头没脑地从外面翻墙进来，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很有可能会被驻守在这里的侍卫当做打算盗取重要军事机密的贼子而错手打伤？！
一想到他可能会被人误做贼子而错手打伤，皇甫孤弘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惶恐。
“说话啊？我在问你话！”出於担忧的缘故，他说话的语气不禁有些强硬。
“我去了哪里关你什麽事？你管我走门还是翻墙？就算我真的喜欢翻墙你又能拿我怎麽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上官皓玉嚣张地抬起下巴，因久别重逢的喜悦迅速被皇甫孤弘眼中的凌厉所抹杀。
他不过只是翻了个墙而已嘛，皇甫孤弘犯得著如此小题大做吗？
“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顽劣！”皇甫孤弘大怒地拉起他的手臂走向大堂。
“喂……你要做什麽？你弄得我好痛啊……死狐狸、烂狐狸、臭狐狸，你快点放开我呀！”他用力拉扯著被皇甫孤弘握紧的手臂边走边吼。
“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省得一会儿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鬼叫！”皇甫孤弘‘好心’提醒著。
“你说闭嘴我就闭嘴吗？你这只人头猪脑、猪狗不如的死‘狐狸’！”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如果那棺材里边躺的是你，别说掉泪了，我笑还来不及呢！”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竟让他有些口不择言。
“你真的这麽讨厌我？”皇甫孤弘小心翼翼地问。
“何止讨厌这麽简单？！我告诉你，看到你我就好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至极！”
“谢谢你。”皇甫孤弘淡淡一笑。
“谢我什麽？”上官皓玉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问题，他竟觉得皇甫孤弘那挂著淡淡笑容的俊脸上此刻正泛著病态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