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公主嘻嘻笑着,优雅地侧头低语,“杨姐姐,其他人我不管,你可不许引诱我的仁杰大人。”
杨小姐脸红地啐了一声,“休胡说,我才没有。”
“别装了,你盯着流景表哥的眼神,好可怕啊!“她似真似假地继续调侃,“母后总想促合我们,我正想把他打发掉,放心吧,让我教你几招……”
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与太监陆续将酒菜送上。
宪王冷声呵斥,“倾心,你跪在那里做甚,嫌不够丢人吗?还不过来伺候本王!”
倾心俯首爬至宪王脚边,不敢动弹。
宪王抚摸着倾心的头发,“傻孩子,吓哭了?”
倾心扬起清秀的小脸,几分哀怨,几分惊喜,“王爷……”
银屏兴致很高地开口,“我想请问各位大人一个问题,假如你的妻子不善女红和厨艺,脾气任性高傲,你会好好待她吗?”
她殷切地眼光停留在仁杰身上,“请仁杰大人先回答。”
仁杰笑吟吟地说,“如果他是我的心爱之人,无论有什么问题,我也会视而不见,爱逾珍宝。”
小侯爷玩赏着青玉酒杯,声音清冷,眼底的笑意若隐若现,“我若娶妻如是,定会严厉教导责罚,每日让他跪着反省,直到他诚心悔改,为我缝衣做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着,他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声音如清泉飞溅,容颜美艳不可方物。
仁杰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默然轻叹:最毒,夫人心……
银屏公主显然不喜小侯爷的答案,转头看向怀礼,“如公子有何高见?”
怀礼温和地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我不会娶妻。”
他的脸色平静淡漠,找不到破绽。
宪王心情一阵轻快,好像空气也变得清新香甜,他挑起倾心伏在膝上的小脸,“来,我赏你点东西吃。”
杨小姐犹豫地小声问,“流景公子,你会如何对待不够贤惠的妻子?”
流景满饮了一杯酒,神采风流倜傥,“女人就象鲜花,是用来欣赏的,那些粗活让仆人做就好,我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夫人操劳?”
十月的秋阳温暖柔和,流景俊魅迷人的脸,被映照得流光溢彩,明晃晃地反射入丽沁的眸中。少女的胸口狠狠地一痛,难以忘怀他的灿烂一笑,难以忘怀他眼神中淡淡的哀愁,那明艳如火的丰姿,深刻烙印在她心中。
怀礼停下筷子,彬彬有礼地说,“宪王,各位大人,下官有些私事,想先告辞了。”
宪王站起身,踢开倾心,朗声道,“如公子,我们很久没有见面,可否由小王送你回去?”
怀礼叹息,微笑着点点头,“下官荣幸之至,王爷请。”
宪王脸上容光焕发,高兴地挽起怀礼的手腕,“如公子,真没想到,嗯,我今日十分快活……”
他走到嘟着嘴的银屏公主身边,面带歉意,柔声安抚,“果儿,麻烦你照顾几位大人,为兄日后再为你补过生日。”
银屏公主瞟了杨小姐一眼,嘟囔着自言自语,“唉,哥哥欺负人。”
小侯爷轻声道,“公主,下官告辞了。”
仁杰同时起身告退,留下流景独撑场面。
来到侯爷的府第雪园,丁二神色紧张,候在侧门外,一见小侯爷便悄声汇报了几句。
小侯爷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小杰,你先回去。”
仁杰恋恋不舍,“我送你回房,好吗?”
小侯爷一反常态,没有调笑,语气严肃,“仁杰,听我的,快回去!”
说着,两人进了府,将期期艾艾的仁杰关在门外。
仁杰绕着雪园走了一圈,发现正门停着一顶奢华的十六台大轿,他心里不安,是哪一位访客,让侯爷府上下如此慌张?
按耐不住好奇心,仁杰小试身手,施轻功翻墙而入。
穿过青翠的竹林和木桥,眼前是正堂大厅,三面墙开落地大窗,可以清楚地瞰视整个后花园,左侧有一金鱼池塘,临水支着细细的竹帘,窗外不时传来的阵阵潺潺水声,十分清雅。
厅中放着一张紫金檀木的八仙桌,高背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者,正在厉声训斥,“逆子,你好大的胆子!给我打,不要停!”
激烈的皮鞭声中,仁杰的眼光向堂下望去,一颗心像是被劈开成了两半,顿时剧烈疼痛。
仁杰失声呼唤,“啊,小雪!”
所有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他忘了可能的危险,身体自动跃起闪开护卫,猛地飞奔入大厅,毫不犹豫地抓住皮鞭,咬牙紧紧抱住正在受鞭刑的小侯爷,瞪着端坐的薛老王爷,含泪嘶声喝道,“为什么?你怎么如此狠心!有什么事,就针对我来吧!”
薛老王爷沉着脸怒道,“大胆,拿下!”
两边的王府侍卫正在犹豫不前,听王爷一声令下,立刻举剑拔刀上前,将仁杰团团围住。
小侯爷脸色惨白,挣扎着低语,“小杰,快离开这里,你不用管我……”
仁杰怒极反笑,小心避开背上的伤处,侧身扶住小侯爷,黑亮的眸子闪着寒光,“请问王爷,小侯爷犯了何事,你竟虐打如斯?”
薛老王爷虎步生威,走到仁杰面前,皱着眉头冷哼一声,“仁大人,你是以什么身份责问老夫?”
仁杰跪直身体,“我下官喜欢薛侯爷,请王爷成全。”
薛王爷眼神森严,不耐烦地斥道,“天下爱慕小儿之人,不计其数,难道老夫都得成全吗?”
小侯爷轻声恳请,“父王,仁公子与此事无关,您放他走吧。”
“邵儿,这位仁公子,有何过人之处?”薛王爷转身坐回太师椅,不屑地说,“他闯入府中,无端阻扰本王施行家法,怎能轻饶?不过你既然求情……”
仁杰脑中的热血流回心脏,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平静地截下话题,“王爷,下官无意中冲撞了您,愿代侯爷受刑。”
薛王爷沉默地注视着仁杰,左手轻挥。
侍卫们退开,张校尉提起皮鞭,在空中虚舞了一下,仁杰松开小侯爷,挪过一旁俯下身子道:“我准备好了。”
小侯爷起身拦在仁杰面前,身后血迹斑斑,脸色清冷威严,“张校尉,不得无礼!”
“不孝子,你要乱了家规吗?”薛老王爷拍着椅子扶手,厉声命令,“张校尉,尽管下手,不要留情!”
“住手!谁敢伤我的邵儿!”
城阳公主云鬓有些纷乱,由两位侍女扶着疾步进了大厅,二管家跟随在后。
薛老王爷吃惊地上前搀扶,“夫人,你怎么来了?”他不满地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二管家。
城阳公主推开薛老王爷的手,来到小侯爷的身前,“我可怜的邵儿,你父王好狠的心!他是嫌我生的儿子不够懂事,要活活打死你吗?”
小侯爷低呼:“娘亲……”
薛老王爷脸上有些尴尬,“夫人,你莫气……”
城阳公主声音发颤,“邵儿,你疼吗?这薛王府容不下我们母子,明日,娘就去白云寺修行……”
薛老王爷连忙挥退无关人等,堆起笑脸,作了一个长揖,“公主,夫人,老夫也是为了邵儿的前程。薛家的男儿,怎么能承欢于他人身下?”
城阳公主终于回头,淡淡地说,“薛老爷,原来您也在啊。”
薛老王爷继续赔笑,“夫人,请上座。”
城阳公主在太师椅上坐定,温和地说,“邵儿,让你的朋友起来说话。”
仁杰诚心行了一个大礼:“仁杰拜见公主。”
城阳公主将仁杰细细打量一番,示意免礼平身,“仁公子,小儿下江南时得你照顾,结识为好友,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仁杰与小侯爷并肩站立堂下,恭敬答道:“谢公主美言。”
城阳公主悠悠地叹息,“仁公子,你既然与小儿有缘,可愿听他的往事?”
“请公主告知。”
“邵儿幼时体弱多病,吹风则倒,为了他的健康,我求了不知多少药方。”
城阳公主温柔地看着小侯爷,“他个性倔强,为了继承薛家的儒将之风,每日学文习武不懈,有一年冬天,他遵从师命,冒着冰雪和寒风,在冰河里练剑,结果大病一场,险些丢了命,从此,身体倒是好转了。
王爷对邵儿寄于厚望,从小带他沙场领兵作战,如普通士兵一般冲在最前线。
十四岁那年,邵儿被封为五品上将军,先父皇在荷花池边设宴,为后傏最年轻有为的将军庆功。
邵儿不善饮酒,几杯之后有些醉意,父皇很宠爱他,便吩咐他去后殿歇息片刻。
我的皇兄,当时还是太子,中途退席,一直没有回来……”
小侯爷神情有些迷懵,“娘,孩儿记不得了。”
薛王爷接着说下去,“惠王爷李翔年少得志,一向眼高于顶,那日忽然过来搭话,他与太子素来不甚和睦,言辞之间,暗示太子有断袖之癖。
我本不以为意,但是心中有些莫名烦燥,就寻机往后殿行去。
谁知,后殿之外,东宫侍从重重守卫,我被挡在门外。我在殿外徘徊,高声呼叫邵儿,以他平日的武功,即使昏睡也定能觉醒回应,可是,殿内却毫无声息。
我暗道不妙,犹豫再三,冒着行刺太子的罪名,奋力闯了进去……”
小侯爷脸色惶急,插话道,“父王,出了什么事?难道……”
薛老王爷深呼吸了几下,郁怒难平,“我赶到殿内卧房,发现满室迷香,邵儿的衣衫被剥,当年的太子,现今的圣上,正欲行那奸淫之事!……”
055.断肠人
薛侯爷放低声音,喃喃道来,“我薛家三代为后傏血染沙场,立下汗马功劳,邵儿年少拜将封侯,是何等的荣宠……
我万没有料到,太子居然要娈幸于他!”
小侯爷嘴角微颤,唇色变得极淡,“爹爹,孩儿……”
仁杰立刻扶着小侯爷,来到厅侧的椅子坐下,柔声安慰,“小雪,都过去了,不必在意。”
薛王爷眼神凌厉,“如此荒唐之事,岂不让薛家历代祖宗蒙羞?老夫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全邵儿清白!
太子一脸理所当然,竟然让我回避……我上前抢过邵儿,抱着一路冲出后殿,太子衣衫不整仗剑追了出来,在我的手脚留下几处剑伤……
我薛家男儿为国捐躯,在战场上负伤累累,从不皱眉,这几道伤却让我永生难忘。”
小侯爷紧紧握住仁杰,手指泛白,“对不起,爹爹!”
城阳公主慈母心肠,含泪接道,“邵儿,幸好你父王去得及时,不然……
我在宴席中不见你父子回来,便找了熟识的通传太监问话,他支支吾吾,不肯言明,只说薛王爷抱着你回家了。
我心中生疑,正在胡思乱想,太子返回,向父皇提出,调邵儿做东宫侍卫首领,并统领禁军,这是美差,父皇询问我的意见,我本欲赞同,王爷的贴身侍卫神色不安赶到,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
我大惊失色,当机立断,恳求父皇作主,将银屏许配给邵儿,并推拒了太子的提议。皇兄恣意妄为,却是个好父亲,最疼爱银屏公主,你若为驸马,皇兄当会断了淫念。
邵儿,你父王为了保护你,立刻请缨带你去边塞,数载未归。
今上继位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招你父王回京。
那一日,皇家莲花夜宴,皇上为你准备了百鸟朝凤衣,惊艳全场,唉,那应是皇后的朝服……
你父王费力为你讨下离京的差事,谁知,棋差一着,你居然与仁公子结为挚友……”
薛王爷语重心长地说,“邵儿,你是薛家最有才华的将军,光宗耀祖,保家卫国,是你作为薛家男儿的责任,也是你自幼刻苦习艺所立下的宏愿,为父断断不想看到你自毁前程,被迫入后宫……”他顿了顿,艰难地说,“如妇人一般婉转承欢,作为娈童载于史册,贻笑万年。”
小侯爷的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呆呆地垂下头,没有言语。
仁杰轻触小侯爷的手,只觉冰冷异常,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他心中茫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安慰之词,只是紧紧地抱住对方,想把体温传送过去。
薛王爷长叹一声,目光如箭,深深地射向仁杰,“仁大人,你若真为小儿着想,就请放过他,从此各奔前程,不再瓜葛。”
仁杰心如刀绞,思路有些混乱,拥着小侯爷的手指,无意间因过于用力而关节发白。
小侯爷脊背挺直,声音轻微如蚊蚁,“我,孩儿做不到……”
他的话语低不可闻,却好像一线光亮,让仁杰虚悬半空的心,忽然找到了方向。
仁杰定定神,站起身万分诚恳地说,“王爷,公主,我会全心全意照顾小雪,绝对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薛王爷冷冷地摇头,“仁公子,你好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圣上怎么会任你们逍遥?”
小侯爷幽幽地望着仁杰,目光中莹光闪烁。仁杰心中柔肠百转,说不尽的惆怅,道不尽的爱意,如痴了一般凝视着对方,口中喃喃道,“会有办法的……”
小侯爷振作精神,低声道,“母亲,孩儿愿改名换姓,脱离薛家王室,与仁公子隐居世外。”
城阳公主声音轻柔,却字字重逾千斤,“不管你们逃去何处,邵儿迟早会落入皇兄手中,到时,他就不会留半分情面,薛府多年的辉煌功业,也会化为乌有。”
她的眼神深沉,皇家高贵的气势尽显,气氛变得分外凝重,“邵儿,你非但不能光耀门庭,反而要让薛家世代根基毁于一旦,这样的孽子,要你何用!”
小侯爷从小深受父母宠爱,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严厉的神色,当场双膝跪地,脸色灰白,连声道,“母亲,请恕罪!”
城阳公主起身,出人意料地拔出王爷的佩剑,蹒跚地走到小侯爷身前,“邵儿,不要怪娘,你若死心塌地跟着仁公子,薛家便容不得你,娘只当没有生你这逆子,绝对不能让皇兄得逞……”她的声音忽然凄厉,一剑毫不迟疑地刺下,“娘会陪着你去!”
小侯爷愣愣地看着那剑向自己的咽喉戳来,猛然眼前一花,仁杰挡在身前,“噗”的一声,剑尖入肉三分。
小侯爷仿佛惊醒了一般,含泪道,“不要!娘,孩儿,心好痛,心好乱……”
城阳公主悠悠地叹了一声,退开两步,拔剑横在颈部,“薛家列祖列宗在上,城阳对不住您们,只好以死谢罪!”
她话音未落,竟全不留情对自己下狠手。
小侯爷肝胆欲裂,飞快地跃起握着剑刃,只见母亲雪白的颈子,鲜血直流,刺目惊心,他崩溃地泣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
薛王爷惊呼着飞扑过来,抱住城阳公主,虎目含泪,“夫人,你怎么能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