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流景先答,“皇后属意余鸣大人和下官,不过,我没有什么兴趣,这等淘神费力之事,还是交给那些栋梁之才,我只要清闲度日就好。”
他蛮不在乎地微笑,眼神空悠,无比洒脱。
仁杰凝视小侯爷片刻,郑重地说,“下官以为,薛将军可掌兵部尚书一职,他文采武略出众,战功赫赫,朝中无人能出其右,我和二哥已联络了不少官员,近日上表保荐。”
怀礼点头,“兵部一职十分重要,是朝中各派势力必争之位,我料想宰相魏昭可能会骑墙观望,军队和禁卫首领敬重薛府,一定乐见薛家得势,而监察御史娄伊德一向耿直,只怕会以薛王爷已掌西部守军,劝谏兵权分割,不再授予薛小侯爷。”
仁杰悠然道,“那日,魏相看中了随意的镇店之宝,碧玉白菜,我再献上一副吴道子的绝品《送子天王图》,为他母亲贺寿,应该可以让他偏向我方。”
小侯爷借着幽暗的灯光,在桌几下踢了仁杰一脚,美目兮盈盈,悄声问,“仁公子,你送人重礼,让小爷当这辛苦的官,怎么不敬献些宝物给我?”
“朝中势力更替,六部之职,我们不得不争。”仁杰虚心地垂眸一笑,“依照律法,你做了从二品尚书,地位尊贵超凡,若无重大渎职叛国罪,就连皇上也不能轻易伤你。”
小侯爷心里多种滋味,欢喜,感动,幸运,……难以一一分辨,他明白,仁杰思密周全,所做的一切,必有深意,自己只需全心信任接受就好,他抿嘴一笑,柔和似清风,“小杰,你那珍品《送子天王图》,还是自己留着,我父王曾救过魏相性命,他定不会出言阻我仕途。”
仁杰愉快地说下去,“如此甚好。随意最近收购一个祖传的特效方子,可治疗风湿,我找人配了药,送给娄御史,他用后连连称谢,说多年腿疾已好转许多……”
流景郁郁地提醒,“惠王爷权势滔天,对薛邵表弟甚是不喜,若他出面反对,恐不能成事。”
怀礼清幽的目光凝注在仁杰身上,浅笑道,“这个不必担心,惠王已答应保持中立,齐王的态度未明,不过,他向来唯惠王马首是瞻,不足为虑。”
宪王注视着怀礼,温和出声,“如公子,侍郎之职,你心中有何合意人选?本王定会全力促成。”
朝中的重职要事,就在把盏言笑之间,由殿内几势力代表商议拟定。
……
今晚,流景反常的沉静,神色寡欢,连连举杯独饮。
小侯爷观望了很久,打趣地问,“难得看到流景表哥如此拘谨,莫非是失恋了,心上人跟人跑了?”
流景欲言又止,似是默认了,眸子里有莫名的苦涩,“各位大人,我有些不适,想先告退了。”
讨论已告一段落,宪王起身送客,“多谢镇国公,我让总管送你出府。”
流景举手告辞而去。
宪王的脸色在晦明难辨的灯下,显得异样的柔和温顺,回头对怀礼道,“如公子,可否移步书房,我有一幅稀世好画,请你鉴赏一下。”
怀礼与仁杰眼光一触,从容不迫,“好,小三,你稍留片刻,我与宪王去去就来,”
仁杰见两人相携离开大殿,向小侯爷耸耸肩,迷惑地猜测,“宪王大人,又想对二哥献殷勤,不知这回是个什么宝贝?”
小侯爷闻弦歌知雅意,立刻接口,“我们也去瞧瞧?”
仁杰高兴的一跃而起,“说得是,不然,我有些不放心。”
两人出了后殿,宪王早将仆人遣走,一路平静无人阻挡,远远看到灯火大明的书房。
小侯爷施展绝顶轻功,扶着仁杰的腰,毫无声息地掠到书房窗下,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两个小洞,每人各据一角向内观看。
怀礼端坐于高背软椅上,眼神澄净幽深。
宪王上身赤裸,肌肤莹润,闪着珍珠般的动人光泽,背部画了一幅泼墨华山雪景,一棵苍松傲立绝壁,翠枝,残雪,红日,透出旭旭生机。
他单腿跪地,低首伏在怀礼膝盖上,喃喃恳求,“如公子,你真的已经忘了吗?我什么也不敢想,只求你,让我可以喜欢你……”
仁杰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转头与小侯爷交换了一下眼色,
小侯爷的嘴唇张成一个O型,象孩子发现了新大陆,神态纯真地趴在仁杰的肩膀,他温热的呼吸吹拂过,在仁杰身上激起一阵愉快的酥麻,不由握住对方的玉指,缓缓的,柔柔的摩挲,心里感叹,真心相爱是多么难得的幸运,软香在怀是多么私密的享受。
怀礼微笑,“起来吧,宪儿。”
宪王心里涌起一股酸甜难辨的柔情,起伏如潮水,如公子,你终于叫我宪儿了……
只要你的目光肯为我停留,就算失去皇家的一切特权,我也甘之如怡。
他抬头搜索对方的视线,只见怀礼态度温和,眼眸深沉如大海,平静的海面下,看不出波澜起伏。
宪王瑟缩如一叶小舟,漂浮在那一片海洋,扬起风帆等待出发,一阵微风拂过,他以为可以启航,却被遗留在岸边。
他强抑忐忑不安,怀着希望问,“如公子,记得吗?从前读书时,你每日清晨在山涧弹琴,我和着琴声练剑,你画梅花松竹最美,我填诗……”
061.倾心
“宪儿,”怀礼轻抚宪王的头发,声音平缓,透出一丝关怀之意,“你的太子之位还未尘埃落定,其它事暂不要多想。”
此刻,宪王的心像跳动在冰与火中,他对怀礼的绮念,多年来早已成痴,深入肺腑,时时被这种无望的激情煎熬,好不容易,心上人就在眼前,他鼓起勇气表白,却再一次撞到无形的水墙,被轻描淡写地转移到无关的话题。
他喘着粗气,仿佛一个受挫的懵懂少年,无力掩饰满腔爱意,委屈地沙声道,“我喜欢你,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怀礼的声音异常清冷,“宪王,皇子不可蓄男妃,而你地位未稳,只怕连府中的一位男宠也保不住。”
宪王猛的跳起身,脸色苍白,声音里隐藏不住丝丝苦涩,“如公子,你说这些,无非是让我早些大婚,入主东宫太子之位,好帮你的仁杰三弟。”
“好一个兄友弟恭!”他头脑被嫉恨和失落冲昏,手指遥点怀礼鼻尖,哽咽地问,“如公子,我哪里比不上他,我改,还不成吗?”
怀礼眼中闪过不明的亮光,忽然一挥袖袍,沉着地打断宪王,“静声,有刺客!”
房内的灯被扑熄了几盏,顿时变得幽暗。
仁杰和小侯爷趴在窗户,正偷窥得忘乎所以,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小侯爷搂紧仁杰的腰,一个飞跃出了书房的院墙,掠出几丈远,双脚连弹,一路没命地疾奔,仁杰小声呵呵直乐,忍不住亲了小侯爷一口,“小雪是好孩子,不常做坏事,脸都羞红了。”
小侯爷屏气凝神飞掠了一阵,放缓脚步,在一个人迹稀少的街道口站定,拍着胸脯笑嘻嘻地说,“坏小杰,小爷我被你扰乱心神,差点撞墙,要是被你二哥发现了,可就丢脸了。”
一个轻柔和煦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屋檐传来,“两位跑得急,到底是犯了何事,如此丢脸呢?”
仁杰暗道一声不妙,小侯爷负重而行,身形受滞,二哥追了上来,这下如何是好?
历经困境和生死关头,仁杰多次得到怀礼的及时救助,他对这位二哥敬爱信任,这一刻,就像小孩顽皮捣蛋,被当场抓个正着,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狡辩。
他玩心一起,索性就势抱紧小侯爷,靠着美人的香肩,嘟囔,“小雪,救我!二哥很凶,你帮我挡一挡。”
小杰居然耍赖?
小侯爷腹中暗自偷笑,很少见到仁杰这么孩子气的模样,今晚真是物超所值。
他将仁杰搂在胸前,恢复了淡定从容的笑容,丰仪俊美,“怀大人,我和小杰正在跑步锻炼,为几日后的马球赛热身,如果输给惠王爷,薛府可就失了面子。”
他冠冕堂皇地说着瞎话,礼仪周全,料定小杰兄弟关系亲厚,怀礼护短,必不会相逼。
怀礼微微一笑,一本正经地回道,“夜凉似水,小杰身中剧毒,两位保重,不要太过操劳。”他的眼光落在仁杰身上,“至于马球比赛,三弟请到一位高手,作为你球队的秘密武器。”
仁杰作小鸟依人状,陶醉地挂在小侯爷身上,鼻中嗅着佳人清雅的体香,嘴唇在细腻柔滑的颈子亲触,两只色手不老实地不断移动,不负责任地点起簇簇激情火焰。
小侯爷脸色变得绯红,当着怀礼的面,不好发作,为维护自己高贵清纯的形象,他利索地架起仁杰,施展巧劲扔了出去,轻喝:“小淫贼,怎么在二哥面前如此放肆?”
仁杰武功与时并进,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毫发无损地落到地面上,他对着怀礼深深一鞠躬,“二哥,勿怪薛将军,是我顽劣,想知道宪王对二哥做什么。”
怀礼立于屋顶,披着皎洁的月光,淡雅出尘如天人,“小三,薛将军,你们继续锻炼身体,我先回白云寺,就不打扰了。”
说完,身形一展,很快失去了踪影。
仁杰没了顾忌,不知悔改地猛扑过去,欢喜地拥住小侯爷调笑,“小雪,你好狠心,相公武功低微,你怎么舍得欺负我?”
小侯爷并不挣扎,反手回抱对方,眼角春意融融,面如朝霞,“你这淫贼……对了,今日,书房院中还有一个人偷听,你知道他是谁?”
仁杰垂下眼帘想了想,慵懒地亲着小侯爷的耳朵,“我心中有个猜想,二哥既然放过他,必有些缘由。”
小侯爷晶莹的眸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想不想再探宪王府,看一出好戏?”
仁杰笑道,“能和小雪相处,多一刻也是好的,又可以欣赏精彩节目,我怎么会拒绝?”
两人相视一笑,甜蜜的感觉尽在不言,只希望今夜永远不要结束。
小侯爷带着仁杰沿原路回到宪王内殿花园,外殿人声喧哗,估计一部分人马正追捕那无名的“刺客”。内殿守卫并不森严,书房的灯已熄了,遥遥望去,只有内庭寝宫亮着莹莹烛光。
两人小心隐藏行迹向目标移动。
是上屋顶接瓦,还是趴在窗外观看?小侯爷英明地选择了后者,以减少工作量和破坏性。
玉树临风的二位大帅哥,此刻紧缩身子伏在窗台向内窥视。
宪王背着手对着墙上一副画出神,裱得极精致,画中之人是少年怀礼,逍遥行在桃花林中,春光正好,白锦衣襟沾着几片花瓣,眉宇间清雅出尘。
宪王喃喃自语,“如公子,你高洁如明月,就从来没有尘世的烦恼吗?而我,却永远摆脱不了这种锥心的痛?”
他怒气陡升,冲到浅黄织锦寝帐前,从床上拽起一个人,声音迷茫而低微,“倾心,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倾心的手腕被捏痛,他低眉顺眼,幽幽地答道,“王爷,如公子是天上的神仙,而奴才不过是尘世间的俗人,怎么敢妄加揣测。”
“胡说!”宪王低喝,“你不敢猜,却有胆子在书房外偷听,若不是我支开侍卫,你还能活命吗?”
倾心不卑不亢,柔媚一笑,“谢王爷不杀之恩。”
宪王凝视着他,竟然有些痴了,“倾心,你长得好,尤其是这嘴唇,笑起来真象他,只可惜,你的眼睛却没有他的那种神采。”
倾心顺从道,“如公子的眼睛,就像深不可测的清泉,澄净淡泊,光华四射,当你望着他的时候,只会自愧形秽,不敢生出半分不敬。”
宪王不自觉地放软了音调,“倾心,你只见过他一面,却说道我心里去了。”
倾心摇摇头,温柔地说,“王爷,奴才在白云寺见过如公子多次。”
宪王目光游离,眉头一皱,有些烦躁地想甩手而去。
倾心反手握住宪王,诚恳地说,“请王爷听奴才说几句话,去年除夕,戏班演出时,小人得罪了一位贵客,被人毒打扔在街头,就要过新年了,没有人愿意触霉头,出手搭救一个将死之人。
我失去知觉前,有人俯身从雪里抱起我,那人的面目我看不清楚,我却永远记得他的眼睛,慈悲空灵,温暖得让我想嚎啕大哭,一定是天上的观世音菩萨显灵,凡人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纯净的眼神?
后来,我在白云寺禅房醒来,知道恩人是带发修行的如公子,不免窃窃心喜,我居然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是翱翔九天的凤鸟,而我是落在泥地里的乌鸦。
我从心底崇拜他,仰慕他,每日晨昏,我躲在寺院门口观察他,偷偷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优雅风采,他的恢弘气度,只要远远看他一眼,我就满心欢喜……
我日日夜夜学着他的音容笑貌,渐渐的,有人说我神似如公子,我好生高兴,忍不住跑到如公子的禅房,想多看他一眼,想告诉他我多感激。屋子里很安静,如公子握着一块玉佩出神,他没有怪我不知趣,很客气的招待茶点,聊了一会天,他温和地微笑问我,你喜欢这块玉佩吗?我点点头。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一个新的戏班,临行前,将那块玉佩送给我……”
宪王忍不住打断:“什么样的玉佩,让本王瞧瞧。”
倾心从颈子里挑出一根红线,下端系着一枚碧玉,长期的抚摸,使得表面异常光滑柔润。
宪王大惊,就像见到最不可思议的事,脸色煞白,“这是我赠的生日礼物,居然在你手里!他,他当时说过什么?”
倾心神色尴尬地答,“如公子叹息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缘来是你。”
宪王捧起倾心的俊颜,一脸的不可置信,目光灼灼的打量,仿佛要在倾心的脸上凿出一朵花来,咬牙切齿地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小侯爷看得兴致勃勃,凑在仁杰耳边吹气,“难道,如公子默认倾心为自己的替身?”
仁杰抿嘴点头,没想到倾心喜欢的人是二哥,难怪他要躲在书房外偷看,而二哥也没有为难他,甚至由他听到机密之事,他心中一动,或许二哥另有深意,倾心会怎么做呢?
宪王蓦地大笑起来,声音压抑凄厉,如夜鸟啼归,“如公子,你好,你待我真是情深意重!连本王的情人,都替我选好了!”
他跳上床,粗暴地搂住倾心身体,漠然地说,“你既然喜欢如公子,就该听从他的吩咐,代他用心伺候本王。”
倾心为难地退缩,却挣扎不开铁钳似的禁锢,他慌乱地推拒,“宪王,您倾慕的是如公子,他高贵如天神,与奴才有云泥之别,小人怎及得上他一根小指头!”
宪王喘息了两声,恢复了皇子的尊贵气势,“倾心莫怕,我不会强迫你,不过,从此刻起,你我车同辇,宿同床,昼夜不分离,你的衣食享用与王妃同级,我倒要看看,本王是否保得住一位男宠!”
床幔放了下来,床有些轻微的震动,里面传出些衣帛撕裂之声,接着压抑的呻吟,低浅的娇呼,断断续续响起。
小侯爷脸一红,在仁杰的头上敲了一扇,“别看了……”
仁杰搂着小侯爷的腰,轻松地说,“遵命,小雪,我们也回去重温旧梦……”
“小淫贼!”小侯爷再敲一扇,嘻嘻地浅笑,带着仁杰迅速离开了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