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杰陪小侯爷先回雪园,然后快马加鞭赶回自己宅院。
深夜,月近中天,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他不由警惕地回头,清冷的月光下,一个人持缰跃马驰骋,神色雍容清高,那双深邃星耀的眼,绕有兴致地看过来,“仁爱卿,可有雅兴与本王把臂夜游?”
仁杰一带缰绳,勒马放缓脚步,等候惠王爷追上来。
对于李翔,仁杰的感觉有些复杂难辨。
最初的印象,他是一个俊美的色魔王爷,手段毒辣,翻脸无情,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再相遇,李翔强硬的外壳出现一丝龟裂,仿佛可以看见一个真实的人,有血有肉,骄傲而眩目,充满激烈的欲望,唯我独尊的活着。
在这一点上,仁杰觉得很难批判对方,食色者性也,人不能选择出生的家庭,也不能控制喜欢的人是谁,对自己负责的办法,就是全心全意去获取对方的好感。
仁杰的等待,在李翔看来,就像是一种难得的默许,他心里生出几分小心的揣测,和点滴美好的期许,不过,他一贯高傲冷酷,不太习惯情绪受控于对方,不愿承认对方一个略微友好的姿态,给自己带来的鼓励,就连心口也跳动得越发有力。
松树林,月光如水,虫鸣声清冽,奏起不知名的颂歌,李翔的心境,也从未见仁杰时的急迫不安,一下子松弛下来。
仁杰的俊容,蒙上了影影绰绰的光影,这个常常浮现心间的俊容,触手可及,这一刻的恬静,李翔不想出声打破。
两人之间的和平气氛,十分难得。马蹄声中,两人安静地走近白云寺,转眼就到了仁杰的府门外。
仁杰举手告辞,“时候不早,王爷请回吧。”
这一段路,好像很短。
就这么转身离开,连续几天将见不到仁杰,李翔的心里起了莫名的烦躁。
就在仁杰即将下马的那瞬间,李翔的喉咙里挤出几个话,“仁杰,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山泉那边?”
仁杰回头,看到的是一双渴求的,晶晶闪亮的眼睛,李翔的表情,甚至有一分不太明显的讨好。
仁杰一扬马鞭,微笑着,“好!”
他可以严词拒绝以权势威逼的王爷,却没有办法放弃一位盟友,李翔如同陷在情网里的普通男子,有些执着而盲目,但是却没有恶意,笼罩着他的皇室光环,也不再骇人,
两人不断挥鞭,快马一阵奔腾,恍若失控的速度,让李翔感觉不很真实,好久没有这么自在放纵了,尤其,陪在身边的是自己很在乎的仁杰。
李翔的坐骑高大,善于平地,很少在局促崎岖的山路飞弛,主人控缰太过性急,马匹如风一般跃起,李翔被黑暗中一根树枝横扫落地,他闷哼一声,伏在地上没有动弹。
黑夜中,潜伏在四周的王府侍卫,急欲上前观察主人的伤势,却迟迟等不到主人的许可暗号。
李翔坠马的一刻,仁杰已经有所察觉,他收缰调头,飞身下马问道,“李翔,你伤到了吗?”他蹲下身细心地检查了四肢,发现并无骨折现象,不由轻舒了一口气。
人常说,乐极生悲,李翔心里却想,祸,福之所倚也。
他的手脚有些擦伤流血,这种小伤,对曾上阵打仗的李大将军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真正的战士,可以流血流汗,但不会喊痛的。
仁杰对自己是关心的,这个认知让他心情舒畅,完全忘了伤痛。
仁杰问,“你能走吗?还是需要人扶?”
李翔不作声,只是握着仁杰的手,借着夜色,毫无顾忌地打量对方。月光透过层层树叶,照着仁杰的面孔半明半暗,神情淡漠难辨,李翔却感觉,比任何时刻都更接近仁杰,有某种新生的信任和亲密,在彼此之间流动。
李翔心中重燃难耐的欲望,真的很想抱住仁杰,用力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不过,冲动是魔鬼,切不可破坏难得的和谐气氛,他用尽不多的自制力,继续扮演伤病员的角色。
仁杰弯腰抱起李翔,扶他坐在自己身前,两人共乘一骑,慢慢地往回走。
背靠着仁杰结实有弹性的肌肤,李翔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鸟,麻痒痒,热烘烘,说不出的雀跃,仁杰的温热的呼吸,不时喷在他的后颈子,更是撩人遐思,腹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好爽!不够,本王还要更多!
李翔沉着脸,呼吸粗重地哼了几声,仁杰果然关切的出声询问,态度温暖,“王爷,你很痛吗,先回我院中上药吧?”
“嗯,也好。”李翔的嘴角绽开一朵大花,幸好黑夜遮掩了他的得意神色。
仁爱卿,你的确是忠义仁厚之人,小小苦肉计,本王今晚就能登堂入室了!
062.逆龙
李翔一直保持愉快心情,方才,被阿飞冷冰冰地阻在门外,拿防贼般的厌恶眼神打量自己,也没有让他生气,重点是,仁杰温言地劝走了阿飞,虽然,那个忠心耿耿的美少年,很有可能守在仁杰卧室外,警惕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李翔心中暗想,阿飞相貌俊俏,鼓起腮帮子气嘟嘟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且对仁杰的一腔挚诚关怀,乃可用之人才,不过,他原应该谢我,是本王找来解蛊药方。
李翔灵机一动,挑了了保险的话题,“仁杰,阿飞体内的毒清了吧?”
仁杰坐在床边,细心地为李翔涂药,“谢谢你,他复原很快,功力精进了许多,已入绝顶高手之列。”
李翔脱下靴子,不客气的霸占了床,郑重地强调,“你我结盟,以后互助之事甚多,无需多礼。”
仁杰道,“你所托的三少一案,我已着人去查。”
李翔的眼里光彩大盛,不自觉地捉住仁杰的手,声音急切,“找到线索了吗?”
仁杰轻推开李翔的手,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李翔,二年前,你奉旨出巡金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了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更显得英姿勃勃。
李翔凝神回想,“我在金陵大病一场,耽搁了些时日才回京。”
仁杰眼眸黑亮幽深,温和地道来,
“据了解,惠王爷李翔,年少聪慧过人,花容月貌,风流倜傥,才思敏捷。
十岁陪皇祖父殿试选拔新进士,即兴吟诗才惊金銮殿;
十四岁施巧计,智退刺客为皇上解围,封正一品佩剑监国大将军;
十七岁秘密领兵南下平叛,历时三月,凯旋而归,回京后闭门不出,原因不详,半年后广纳男宠,言行举止放荡不羁,与旧日判若两人。
李翔,你能告诉我,你在金陵遇到何人,是否受了什么刺激?”
李翔目光怔怔地停留在仁杰的脸上,好像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又好像越过他望向不知名的虚空。屋子里静静的,烛光摇曳,勾出李翔英挺的侧影,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仁杰,或许我遇见了三少?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有位贴身侍女,陪你金陵行后跛了脚,我想请她来大理寺问话,王爷意下如何?”
“好,仁杰尽管放手去查。我对那三个月记忆模糊,病好后,几位贴身的侍从也失踪了。”
“看来,有人刻意封杀那一段消息,我会私下调查。”仁杰心里一动,联想到自己所中的迷魂引,难道有人暗中想控制朝中重臣?
李翔握住仁杰的手腕,诚恳地说,“仁杰,如果我真的与三少有纠葛,怎会记不得他?你答应过我,尽弃前嫌,从头开始,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希望你会考虑,做我的……好朋友。”
他英气逼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绯红。
仁杰感到矛盾,他没有想过接受李翔做情人,却需要这样一位强有力的官场后盾,与李翔结盟,利大于弊,轻易得罪他,后患无穷。
李翔有种完全自我的强势,桀骜嚣张,却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直接,想要什么,就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努力去争取,与西方强调的“个人英雄主义”,并不违背。
他的争强好胜,都在明处,远比勾心斗角暗中捅刀的虚伪,漂亮上许多。
李翔见对方没有甩开自己的手,立刻心情大好,“仁杰,你怎么看我?两年来,朝中大臣在背后说我凶残好色,冷酷无情,以前的朋友怕了我,奸淫小人我看不上,到如今,误打误撞与你成为伙伴,我一定会真心待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李翔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越来越低沉,平白添了妖娆的诱惑,字字句句,敲打在仁杰的脑海,此情此景,仿佛在某年某月曾发生过,无比熟悉自然,却完全记不清。
仁杰的心猛的一颤,想到了小雪,自己对他许下过同样“不离不弃”的诺言。
陷入爱情的男子,再强大的外貌下,都藏着一颗平凡软弱的心,只想给爱人最好的一切。
他扶着李翔的肩膀,微笑道,“李翔,我喜欢薛侯爷,心里已装不下第二个人。”
李翔的美眸深沉如水,神色冷冽坚强,缓缓将头靠近仁杰的颈间,“仁杰,你先遇到的人是我,如果当时我好好珍惜你,结局或许不一样?”
李翔的表白,击穿了两人回避的美好假象,让人必须直面现实,仁杰感到一丝奇异的触动,心口变得柔软,那是他的理智无法辨认的感受。
仁杰正待挣开拥抱,腰间忽然酸麻,身子一软躺倒在床沿,好看的眉头微扬,不快地问,“李翔,你为何点我的穴?”
李翔又连点几处大穴,仁杰顿时无法动弹,黑玉般的眸子闪过不可置信,沉着地瞪着对方。
李翔慵懒地侧卧于仁杰身旁,撑起下颌,细细端详,眉间笑意抹开,“仁爱卿,你对本王竟然不防备!我该庆幸,还是说抱歉?”
晕黄的烛火不时跳动,仁杰的脸笼上一层浅色的光华,五官深刻,眉长额满,眸带桃花,好一个俊美的少年!
李翔心口那股陌生的情愫,变得强烈,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对着灯光玩赏,剑柄的红宝石耀目生辉,正是小侯爷所赠的定情之物。
仁杰的眼里染上一层薄怒,沉声道,“不要动我的东西。”
李翔伸手搂住仁杰的腰,呵呵笑道,“我认得这把匕首,薛邵十四岁封侯,先皇御赐此物,以表彰本国最年少有为的将军。”
仁杰变得暖融融,相识不久,小雪将如此贵重之物,赠送于我,真是有情有义的可人儿。
仁杰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责问,“李翔,你想做什么,阿飞就在门外……”
李翔猛的抽出匕首,将刀锋小心地抵在仁杰喉间,恢复了王者的肃穆威风:“仁杰,我李翔从不低三下四地求人,今日,我只要你答应一事……”
李翔有些迟疑,自己是否做错了,毁坏了两人刚建立起来的默契,事到如今,刀已逼在对方要害,不可能反悔。
他俯身在仁杰的额头一吻,眸中是坚定不变的洒脱霸气,“仁杰,认真地听好,本王不会说第二遍,我喜欢你!我要你真心接纳我,并肩作战!”
李翔的心剧烈地跳动,仁杰,好好地看着我,困在情网里无处可逃,赤热的爱意情欲,都摊开在你面前,任你处置。
但是,你不可以嘲笑我,不可以敷衍我,不可以留我在原地受苦。
李翔仔细地观察仁杰的反应,看不到过去那种深恶痛绝的表情,也找不到接纳自己的松动,仁杰的神情宁静,深沉难测。
李翔压下心中的恍惚不安,表情冷酷地追问,“快说,你明白了吗?”
不知道何时,李翔已经悄悄移开匕首。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仁杰,眸光那样绝然,那样放肆,又那样无保留的温柔,令人无处遁形。
时间仿佛静止,呼吸也停滞,李翔深邃的眸子,满满的全是仁杰,只有他……
那清泉般的双眸渐渐黯淡,仁杰心跳也随之放缓,神色却岿然不变。
仁杰回过神来,耸耸肩,轻飘飘地拍打了一下李翔的脸蛋,嘴角慢慢上扬,低低地笑起来,“李翔大美人,你好可爱!”
李翔握匕首的手颤了一下,有点迷懵,这么严肃的时刻,他掏心掏肺地献出真感情,居然换来一阵戏笑和不知所云?
近年来,经过无数风雨洗礼,他的俊脸已堪比城墙,此时,前所未有的涨得通红,他危险地眯着眼睛怒吼,“胡闹!你笑得像个傻瓜!”
仁杰眼眉弯弯,几乎眯成新月形,他温和地叹息,“李翔,你用匕首指着我的咽喉,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们应该并肩作战?嗯,确实很有创意,很有气势!”
李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开始认真考虑,是否真的该使用手中的利器,给这个潇洒的小子一刀,打掉他满脸的欢笑。
两人再度视线凝在一起,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含情脉脉的动人场面。
仁杰眼神无比清亮柔和,弱冠少年,宛如瑶台碧月,笑容自然温馨,“李翔,李翔,我了解,感情里没有输赢,也没有欺骗强迫,不过,你的表现真的很惊人,呵呵……”
那种爽朗无芥蒂的欢笑,就像阳光冲破了屋内的低迷气氛,李翔的心底深处,蓦的涌起一丝奇怪的笑意,他的太阳穴奇迹般的不痛了,紧绷的神经懈怠下来。
他将匕首还鞘,随手丢到地上,挫败地扑向仁杰,把头埋在枕头与仁杰的颈子间,无语问苍天,咬牙切齿地低喃,“可恶,丢脸,啊!我好倒霉啊……怎么会喜欢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子,老天在整我吧……”
仁杰的四肢已可以移动,他侧头拉开一点距离,不再嬉皮笑脸,“李翔,人无法管住自己的心,除此之外的要求,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李翔心里有无奈,有沮丧,也有淡淡的喜悦,仁杰换了一种方式与自己相处,不再僵硬的一口拒绝,而是像朋友那样嬉笑玩闹,出人意料地化解了两人交恶翻脸的危机。
李翔再想深一层,即使穴道被点,匕首相逼,仁杰也选择相信自己,没有召唤阿飞,巧妙地给自己找台阶……一念及此,他浑身好像泡在温水里,有气无力,又无比畅快。
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是有机会夺回佳人心?只要做朋友,一切还有希望。有几个人,能一辈子固守最初的感情?
不懈努力,再接再厉!幸福就在眼前。
李翔满腔情意无处发泄,美色当前却要谨守礼仪,他精神一亢奋,便对着仁杰的颈子狠狠咬下,辗转啃噬,留下到此一游的记号。
仁杰惊痛之下,飞脚将李翔踢下床,这老兄哈哈大笑坐起身,色迷迷地盯着仁杰,“开个玩笑!仁杰,你不会计较吧?”
仁杰清咳一声唤道,“阿飞,请替我送客。”
一直在外凝神守候的冰雪美少年,立刻应声入房,在色狼腰间赏了一脚,“我忍了很久了。”
李翔被阿飞提着,仪态不很体面的“请”出了仁杰的宅院,他艰难地爬上马背,在王府的护卫簇拥下,回味着仁杰美味的触感,得意洋洋地回去了。
第二天,仁杰与小侯爷练习马球,特地用皮毛围脖捂着颈间的咬痕。
冬天的阳光,清淡柔和,英姿勃发的仁杰大帅哥,陪练半日,跑马数圈后,脸色红润冒着细汗。
小侯爷一带马缰,寒星般的眼光扫过,“小杰,你若觉得热,可以解了围脖。”
仁杰的额头渗出更多微小的汗珠,“还好,也不算很热。”他偷偷抹了几把汗。
两马缓缓并行,小侯爷俊脸凑近些,眼里笑意盈盈,手指勾起仁杰的下颌,一本正经地问,“小杰,昨日惠王爷来访,难道他欺负你了?快告诉小爷,我定会为你作主,讨回公道!”
寒风中,仁杰脸庞飘起两朵红云,咳嗽了几声,手撑马鞍,飞身跃起落到小侯爷身后,拥住佳人,顾左右而言他,“小雪,你御马,我击球,我们联合起来胜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