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如梦(出书版)下+番外 by 楼小苏

作者:  录入:09-03

另外五人眼见同伴受伤,心中越发气恼,杀式更凶。

陈三一不留神,被其中一人砍破了衣服,手臂上被割一道深深的刀伤。他不怒反笑,竟抬手到嘴边,伸舌去舔那上头的血迹。

潋君看得心中一震,他不是没有见过武功好的人,却没看到过竟真有这样嗜血之徒。

陈三冷冷一笑,手中招式再不留情。不出片刻,只听到陆续几声哀叫,那五个壮汉竟依次倒地。

潋君这才发现陈三竟到这时候才使出全力。他定神一看,地上躺着的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死状惨烈,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陈三把手上的刀随意地扔在一边,这才转身走向潋君。他身上的衣服早被那几人的鲜血染红,手臂上也有血流淌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仿佛丝毫不在意。

他恢复了先前的神情,一脸无奈道,「我就说人要知足吧,早拿了银子就走,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潋君听他说得一副轻巧的样子,冷冷一笑道,「会懂得知足长命这道理的人,也不会去做山贼。与其都要动手,你又何必演上这么一段。」

陈三哪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脸上满是为难地辩解道,「我原本可是真心想散财挡灾啊,这不都是从前阁主的命令吗。是他叫我能不动手就绝不要动手。」

潋君心中冷笑,如此一个会为血腥而疯狂的人,怎能让他轻易动手。

潋君和陈三一到了王府,总管赶紧带他们到了齐岚的屋子。整个房里都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味,陈三不由一笑,说道,「是御用的迷留香,听说天底下只有皇家才有那么一个而已。」

潋君也曾在紫眸给他的书里看到说这熏香,它可以使人在昏迷中熬过一段日子,病情不会加重。这东西按说只有皇帝那里才有,看来皇帝也并没准备对齐岚下重手。

潋君让陈三去把齐岚扶起来,先前他在船上服用离魂的解药时,也得由陈三以内力护住心脉。

潋君从锦盒里拿出解药,然后坐到了床边。先前他刚进屋时还没仔细看清齐岚的样子,此时这么近的一瞧,还真把他吓一跳,说一句面如死灰都不为过。

潋君把药硬塞进齐岚的嘴里,但齐岚此时已没了意识,解药含在嘴中怎也不见他咽下去。

「让我来吧。」

陈三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把齐岚的身体往后一拖。他一手搂着他的背,另一手硬把齐岚的嘴掰开,用手指直把药往他喉咙口送。

陈三动作粗鲁,连潋君看得都有些不忍,但还真就这么吞进去了。

只见齐岚的皮肤渐渐出现异色,从头颈开始,紫黑色液体流窜在他的身体里,看上去就像是藤蔓一样。

陈三知道这正是解药起作用的征兆,他撑着齐岚的后背让他坐直,掌心抵在他身体输以内力。

潋君取来银针,解开齐岚的衣服,紫黑色的东西已布满了他全身。

潋君以银针扎在他各大穴道上加以逼毒,每一针扎下去齐岚的身体就一颤。明知道他此刻是没有任何意识的,但潋君难免有几分不忍。

一直到齐岚吐出一大口黑血,陈三和潋君才松了一口气。潋君为齐岚搭了脉搏,又在他身上扎了几针试试毒性的深浅,这才道,「大半的毒已经解了,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每日一次的逼毒也不可以停。」

陈三一听这话,嚷嚷道,「每天都要来一次?他吃得消我可吃不消。」

潋君瞪了陈三一眼,语带嘲讽道,「不是说华月阁弟子最为忠心的吗?这可是你们阁主亲自答应下来的事。」

陈三忙赔罪道,「我这不是累糊涂了吗,可当我没说啊。」

潋君看到陈三一会儿工夫就满头大汗,脸上多了几分疲倦之色,也晓得这的确是极耗内力的事。

但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毒素在体内挣扎乱涌的痛苦,齐岚怎能忍得了。

潋君替齐岚穿好衣服盖上被子,然后才去找纸笔写药方。

他手里握着笔杆刚想要下笔,忽然想起当初在清河馆的小屋里,齐岚也是这么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一些难记的字。

当时的齐岚虽然也是身体不好,但仍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更别提那好似仙人一样的气质。

潋君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凹陷的脸颊,惨白的脸色,嘴唇还带着些紫青色,怎还有当初的风姿。

陈三此时倒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为了坐得舒服,他还特地把齐岚往里头挪了一些。潋君正写着药方,就听到他语带感叹道,「真是可怜,好好一个王爷竟然弄成这样。」

他虽然的确是在可怜齐岚,但终究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潋君与他相处了这么几天,对陈三这人也略有估量。本来齐岚就是与他无关的人,再加上陈三本就为人散漫,先前他抱怨几句也不让人意外。

潋君收拾了东西,一回头却看到陈三还在玩弄着齐岚披散着的头发。

「你是走还是不走?」

陈三一听这话,整个人立马跳了起来,三两下就走到了潋君面前,他笑得一脸讨好地说道,「怎么不走,我都饿惨了。这儿是王府,我们又是来救他们王爷的,好酒好菜总少不了吧?」

待在王府已经快半个月了,齐岚体内的毒也一天天地被逼出。

只是修罗的毒在齐岚体内已有二十多年,要真正清除余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半个月来齐岚仍然昏迷着,汤药和一块的食物都是陈三粗鲁地掰开他的嘴硬灌进去的,有时候一不小心,甚至会弄破齐岚的嘴角。

潋君起初难免不忍,但后来也发现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已经没有其它方法可以喂他吃下东西。

起先几天陈三还抱怨着每日得耗那么多内力,累得满头大汗。但在王府毕竟好吃好住,不过是两、三天的工夫,就再也没听到他的嘀咕声了。

每日为齐岚扎针喂药之后,潋君总是会就这么站在一边望着他良久,就好像是期盼着他会忽然醒过来一样。

这不光是因为担心齐岚的身体,还为了那个已隔了千里远的蓬莱岛。

潋君每日都计算着日子,紫眸说顶多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已过了半个月,那也就只有两个半月而已了。

按说两个半月的日子并不算长,当初在蓬莱岛一晃就是大半年,可如今怎么才半个月的时间就像是半年那么长。

每日从中午开始,就盼着天赶快黑,天一黑又盼着明日的太阳早些升起来。可这时间就像蜡烛一样,真眼巴巴地盯着它的时候,偏偏是怎也烧不完。

一艘大船停靠在蓬莱岛岸边,首当其冲从船舱里出来的,就是两个青惟门的弟子。

他们刚走到船头一探,却看到岸上竟什么人都没有。

「小心有埋伏。」身后的楚家少主提醒道。

「有什么可怕的,有没有埋伏也就这么些人。」一个身穿鹅黄色外衫的美艳少妇从后头走来,娇媚一笑道。

众人也觉得她说得有理,便纷纷拿着兵器下了船。

刚走在岸边,就看到远处飞来一个紫衣身影。轻功之精湛,的确让人无法不赞叹。

只见那人平稳地落在了他们面前,白肤红唇,容貌是说不出的精致华丽,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清澈,皎洁如明月。

「小妖女,还不叫柳梦已出来。」站在前头的一个青惟门弟子怒目圆睁,直嚷嚷道。

紫眸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她道,「阁主哪是你们这等人随意可见的。」

说罢,紫眸刚一扬手,只见不远处走出十多个华月阁弟子。

此行领头的是凤明府孙冷语,他一看到这架式,先是做了个手势阻止身后几个年轻人贸然冲出。然后,他温和一笑,对紫眸道,「月使可否先带我们去见柳阁主。万一这次的事是一场误会,不就伤了和气吗?」

紫眸轻挑秀眉,嘲讽一笑道,「怕是你们想不费力气上灵山吧?难不成阁主说一句这都是一场误会,你们就会乖乖地走?」

紫眸话说到这儿,自己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待她再开口时,目光中已只有阴冷之色,她道,「血洗蓬莱岛。我们华月阁还真得四大门派垂青啊。」

紫眸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捏着的一封信函扔在了孙冷语面前。

「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血洗法。」

说罢,她手刚一挥,站在不远处的众弟子就顿时围了上来。

紫眸扬唇一笑,冷冷道,「我们华月阁做得出,也担待得起。」

第十七章

眼见齐岚身上的余毒正一天天被清出,潋君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从蓬莱岛带来的药都差不多用完了,潋君想起这半个多月来,自己都未曾踏出过王府一步,便自己出门去买药材。

陈三嘴上虽说好,但脸上难免有些不乐意。他本来就是个懒散的人,恨不得一整天都能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

原本他还念着燕都的好酒,但在王府这些日子来,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只是他既然受命要跟在潋君身边寸步不离,既然不甘愿也仍是强打精神陪了出去。

潋君一连跑了四、五个药铺才买齐了东西。此时已是傍晚,陈三直嚷嚷着饿,潋君便找了个不错的酒楼请他吃上一顿。

先前在船上,潋君就答应陈三要带他去喝燕都有名的佳酿,这东风楼在燕都也是赫赫有名的酒楼,潋君从前也来了不少次,随意报几个菜名就是响当当的招牌菜。

陈三吃得狼吞虎咽,潋君却没什么胃口,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样的感觉已经一连好几天了,可是他怎么想都找不到原因。

一到入夜,东风楼的客人就多了起来。几个手握长剑的男子走上楼,恰巧坐在了他们后面的位置。

潋君本是无心偷听他们说话,只是那几个男子中气十足,嗓门又响,实在是想听不到也难。

潋君原本还嫌他们吵,忽然,却听到其中一人说道,「听说这次四大门派没几个人回来的,真看不出华月阁这么有能耐。」

「可不是吗,不过华月阁也死伤惨重,你想想这次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可都是各派好手啊。」

潋君一听到这话,心头一震,脸色顿时惨白。

「怎么不吃?」

陈三一边喝了一大口酒,一边奇怪地问潋君。

潋君本就心中焦急,一看到他仍是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越发气恼,低声呵斥道,「你这个家伙除了吃还知道什么,没听他们刚才说什么吗?」

陈三瞥了一眼隔壁桌,漫不经心地说道,「江湖传闻而已,未必可信。」

他刚一抬眼去看潋君,就被潋君狠狠地死瞪着。

他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忙道,「我去打听,总可以了吧。」

陈三说完就真站起来走到隔壁桌去了,他平日就总是一副市井小民的样子,说起那些插科打诨的话也熟练的很,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潋君看到连陈三都皱着眉头,心中顿感不妙,他急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三喝了口酒,答道,「日月二使把他们四大门派的那些宝贝丹药给偷走了,还杀了不少人,他们就联手攻上蓬莱岛了。不过好在大家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那柳梦已……」潋君心头一乱,脱口而出道。

陈三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潋君,他说道,「阁主要真有事,江湖上早传遍了。不过,看不出你倒对阁主挺关心的。」

潋君不答,只是别开了眼。

他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是无论什么话什么事都抓不住。

良久之后,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陈三道,「紫眸他们为何要盗取那些东西?」

陈三笑着反问道,「月使没跟你说吗?」

潋君气恼道,「说了我还问你?」

陈三大笑着回答说,「既然月使没说,那我就更不能说了。」

潋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陈三,目光微凝,他道,「陈三,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啊?什么?」

陈三竟佯作听不见,把耳朵往潋君那里凑近了些。

潋君心里虽恼,却还是强忍着脾气,心平气和道,「昨夜的飞鸽……」

话未说完,只见陈三已收敛了平日的痞笑模样。他赞赏一笑,整个人的样子顿时正经了不少。

「这一路你倒还真有不少地方让我吃惊。」

潋君听他这么说,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但脸上仍是平静道,「山贼的那一次,你也是故意的吧,陈三,你到底想试我什么?」

陈三一听他说到这事,立马摆摆手道,「那可不是假的,阁主从前的确是这么命令过我。不过后来之所以让人逮到背后的破绽,的确是我故意的。」

潋君并不吃惊,他冷冷道,「你到底为的是什么目的?」

陈三扬唇一笑,理所当然道,「就是想知道你这样一个不会武功、出身娼馆的人,到底是否是个愚蠢扭捏的人,不过你倒让我很满意。不但是个爽气人,遇上事了也不是胆小地自己往后躲。」

潋君冷冷一笑,嘲讽道,「为何我需要你对我满意?」

陈三不怒反笑。

「你可不光得让我满意,还得好好贿赂我。你知不知道紫眸为何让我跟在你身边?可不光是保护,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你再回蓬莱岛。」

紫眸端着药膏纱布走进兰祀屋子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紫眸坐在了床边,撩起兰祀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拆下纱布。

「你闻到了吗,外面的血腥味。」兰祀忽然睁开了眼睛,平淡地说道。

紫眸目光一凝,不禁看向了外头。

离那日的厮杀已过了五、六天,但整个蓬莱岛仍是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所笼罩,别说是满山路的尸体,就连灵山之巅也是遍地血痕。

每一次走过大殿附近,紫眸都是忍不住心中一颤,仿佛是当日情景一次又一次浮现眼前。

她定下心神,佯作平静地说道,「胡说什么,你不都让弟子们去清理残骸了吗?地也都刷过一遍了,哪有什么味道。」

兰祀目光幽深地望着紫眸,紫眸心头一颤,心虚地别过了头。

「紫眸,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停地杀人,然后被杀吗?」

兰祀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缥缈不定。

紫眸转头望向他,目光中难掩自嘲和苦楚,良久,她才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兰祀。活着就是这样活着了,管他是为了什么。」

兰祀闻言,忽而一笑,也不知他是在笑什么。

紫眸替他换了药膏,又重新包扎好伤口。兰祀一改平日的嬉笑神情,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兰祀才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让陈三跟着他?」

紫眸闻言,目光直视着兰祀,笑着回答道,「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你会杀了他,对吧?」

兰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道,「不错,即使你和阁主都气我恼我,我也绝不会让他再踏上蓬莱岛一步。」

紫眸离开屋子的时候,恰巧小秋端了茶水进来。

他乖巧地向紫眸问了声好,紫眸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小秋羞涩地低下了头,她才淡淡一笑,走出了屋子。

小秋两手捧着杯子走到兰祀身边,小心地吹凉了些,才递给他。

兰祀笑着接过,一口饮尽。

小秋目光瞟见刚才换下的纱布,上头还有深红色的血迹,他眼睛一红,略带哽咽道,「公子,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兰祀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宽慰地说道,「我把你带到这里,就不会让你受伤。」

兰祀目光温柔,小秋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小秋的头发又细又柔软,摸在手里像丝绸那样顺滑。兰祀忽然想起从前柳梦已也曾这样摸着紫眸的头,那时紫眸脸上笑得很甜很清澈。

好像是从很久之前起,紫眸就只会仰望着柳梦已,追随在他身边,丝毫不在乎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

即使是一身沐血,只要柳梦已说一声好,她的脸上就会洋溢着清澈皎洁的笑,就像是盛开着的情语花那样,明媚灿烂。

只是那样的神情,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过。

半个多月的花季过去了,树林里的情语花早就凋零。紫眸刚想绕过树林,脚下却一顿,她想了想,还是往里头走去。

自从潋君走后,柳梦已每日傍晚都会在这里站上一会儿,紫眸自从知道之后每次都刻意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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