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里我常会幻想孩子的模样:或许是有点鬈曲的褐色头发;或许是扁扁的塌鼻子;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有灵活的黑色眼睛,粉嘟嘟的嘴唇和圆胖的小手……你不了解初为人父的喜悦吧?!……我甚至希望那是一对双胞胎!!……”
“……可是……可是……一切都破灭了!!……那是个漂亮的男孩!却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睛!!……那不是我的儿子!……哈哈哈哈!……我就那么心甘情愿甚至是心怀感激地往自己的头上扣绿帽子!!……女人!!女人!!……没有一个是忠诚的!!……”
“……我立刻就把那小杂种送到别处……没过半年他就死了……至于那个女人……她被我一直软禁在这里……”
“……你还不明白吗,飞弓?……我什么也没有,我真正有的只有你!……你!……你!……你!……飞弓……只有你!……所以,别拒绝我……别再吝啬……”
可笑的男人。他以为他可以因为他的不幸而夺走别人的幸福?!他口口声声说要找个不在意他身份的人来爱他,可他自己在制造别人的痛苦时无时无刻都在利用他的身份。
飞弓缓慢地撑起上身,俯视着丹翼红色的眼睛,然后把冰冷的手轻轻贴在他烧热的面孔上。丹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惊讶、迷惑,又转成温存的表情,他把手覆在飞弓白皙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下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飞弓难得的温情。
“……哈哈哈哈哈哈……”,飞弓凄厉地长笑起来。丹翼忽地睁开眼睛,感觉异常寒冷的指甲刺入了他的皮肤。“……你活该……丹翼……”,飞弓诅咒似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你这凶手……像你这种满手血腥的人……你也奢望爱情?!……”
“……你杀过多少人……你看过那些失去儿子的绝望的尸体吊在树上摇晃就像一整片风铃吗?……你知道那些没有了丈夫的妇人是怎么去偷东西来喂饱她们的孩子吗?……你看过那些孤儿怎么去偷、去抢、沦为乞丐跪下来只为了要一勺剩饭吗?……”
“……老天开眼……让你断子绝孙!!……不对!……这天要是真的开了眼……为什么它不降雷把你霹死!!……”
飞弓的声音越来越飘摇:“……我本来什么都有……可是你……丹翼……你把那些都从我手里夺走了……”
“……你要什么?!……你要向我要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飞弓的眼睛疲倦地闭上了。
丹翼胸口里骚动的怒气不可思议地渐渐平息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停膨胀的怜惜和懊悔。他是真的想要爱他。可是他做的每件事都在伤害他,也在伤害他自己。他那执拗的爱情满是锋利的尖刺,每增长一分,他们就得多受一次伤、多流一点血。
飞弓第三章6、7
冷。
飞弓蜷缩着靠在墙上,黑色的发丝像一匹绸缎,披在肩头,凉而且滑。
小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一点没有要停的样子。丹翼已经四天没来了,尽管飞弓讨厌丹翼、憎恶他的拥抱,但他好冷,尤其是在晚上。毛皮褥子和一条薄被根本不足以御寒,丹翼不在身边的这几夜,飞弓连入睡都觉得困难。
自从上次飞弓顶撞了丹翼,丹翼就一直没露面。飞弓猜不到丹翼的心思。他终于厌倦他了吗?也好,他一直在等这么一天。他为什么不放了他?或是杀了他?他已经厌倦了,厌倦等待,等待最终的、必然的结局。他等得好累,又好怕,他的生命就像计时器里的水滴一点一滴流逝了。
他慢吞吞地起身去打开窗户。如嫣像平常一样端着水盆走进来,只是脸上的笑容比平时更明亮。
“有什么喜事吗?”飞弓忍不住问。
如嫣的笑容变得更明艳了。她“啊啊”地比着手势,原来她今天可以回家见她的家人,打算早一点回去,所以她把衣物、早餐一鼓脑地送进来,解开飞弓手上的锁,示意他自己去沐浴,然后便迈着有弹性的步子走了。
如嫣不会超过20岁吧,尽管在将军府上做事,却不曾经历过什么血腥杀戮,所以才能拥有如此透明的笑容吧。飞弓羡慕又无奈地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洗过澡,出了厢房,飞弓毫不犹豫地跨出了院门。他并不想逃,他没有可以御寒的衣服、没有钱、没有马,不懂丹语、不识方位,他能逃到哪里去?
他慢慢走过曲折的长廊。丹府像他刚进来的那天一样,寂静而缺少人气。以一个大户人家的派头来说,下人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大将军府里竟然看不到一个兵士,甚至连打水扫地干粗活的男仆都没有。一路上,飞弓遇到过几个丫环模样的女人,用一种与她们的年龄不相称的沉默,做着自己的事,对飞弓视若无睹。
丹府被分成很多别院,有的大,有的则很小,但一律是朱漆飞檐,中间环着一畦花圃。飞弓路过了几个别院,院门都紧闭着,不知有没有住着人。他沿着小径不断向前,然后他看见一排房子,没有像之前的别院被一一划分开,或许这里就是丹翼办公见客的地方了,就连通向正门的青砖路都宽阔了很多,两边整整齐齐地种着两排笔挺的杉树。
飞弓静静地走过每一道房门,每道门里都布置得像是书房:书信、书案,还有地图、军旗。没有一个人,飞弓忽然觉得有些恐怖,似乎是无意中踏入了一座时间凝固了的坟墓。
突然,就好象肺里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扶着门框,定睛看去:屋子那一头的书桌后面分明是一男一女,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女人的衣服褪到腰际,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双腿环着男人,蓬乱的发髻上珠翠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裹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头埋在女人的酥胸中,用无与伦比的力气把女人一下一下朝上顶。
两人沉浸在情欲里,根本不知道飞弓在场。女人的手臂像蛇一样缠着男人的颈,她的头无力地晃动着,散掉的秀发随着男人的动作而翻飞。忽然女人像是看见了飞弓,她撩起头发,瞟了飞弓一眼,故意娇喘起来,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异常地挑逗。她捧着男子的脸,像是示意什么,然后她缓慢地从男人身上退出来一点,让飞弓看清楚男人深色的分身带着黏湿的光泽慢慢滑出。她的腰像是没有骨骼支撑,又扭动着迎合上去,慢慢吞吃了它。她紧紧贴住男人的腹部,向着最原始的引力,晃动着腰肢,寻找那最契合的姿势,一次又一次,那片雪白的背和臀就像幻影滞留在飞弓眼里。
男人终于耐不住诱惑,他粗暴地把赤裸的女人按在书桌上,凶狠地刺入,直到他达到了极限,把头深深埋入女人的温暖。
就像是一场梦。飞弓的心很不可思议地没有起任何波澜,只是出现了一个洞,很慢很慢地把他心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往里吸。那张埋在女人胸口的脸,他根本用不着去想:丹翼!!
女人抚摸着丹翼的头发,不知为什么得意地向着飞弓笑,丹翼也在着一刻抬起头来。飞弓没来由地慌乱起来,他犹豫了几秒钟,慌张地跑开了,他的手不小心撞在窗户上,发出很响的一声。
丹翼警觉地喝了一声,追出来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看见白色的衣袂在走廊拐角的地方一闪而过。
飞弓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的小别院,紧紧关上门、关上窗。背靠在木门上,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他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要逃,他在一边看的时候,甚至连心也没有跳过一下,他逃什么?怕什么?可是丹翼抬起头、快要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本能就是逃跑,离丹翼越远越好。
飞弓的呼吸还没平息下来,门外已响起了丹翼沉重又快速的脚步声,一转眼就到了门前。丹翼一边用力地擂着门,一边喊着飞弓的名字。
飞弓沉住气,把全身力量都压在门上,清楚地回答:“我不想见你!”
丹翼像是没听见,他又喊了几声,然后开始推门。没有门闸,仅仅靠飞弓的体重压住的门,被丹翼推得吱嘎直响,眼看就要撑不住了。飞弓绝望地喊起来:“……滚!你快滚!……”
丹翼终于推开门时,飞弓也跌倒在地上,散乱的长发铺满了他身上穿的白长袍,就像在雪地上织出了一张蛛网。
丹翼一个大步跨到他身边,拉起他的左手:“……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是你吗?……为什么锁开着?……如嫣又在哪里?……”
飞弓任丹翼用力地拽着他的手腕,并不从地上起来,他不断地小声尖叫:“……别碰我!……你走开!!……走开!!……”
丹翼终于发现了飞弓的异样。他轻轻俯下身去,拂开飞弓连上的发丝,飞弓空洞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飞弓,怎么啦?……飞弓……飞弓……”,丹翼有些慌了,他慢慢抱住飞弓,温暖的手掌贴着他的脸,轻轻抚摸。
飞弓眼里掉出两行泪,滴在丹翼手上,他眼里委屈的雾才散了些。丹翼心疼地用拇指抹去他的泪:“……怎么啦?……这么想我吗?……”
飞弓感觉到了窘迫,他笨拙地拨开丹翼的手,要推开他:“……你走开……快滚!……”他的声音听上去翁里翁气的,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丹翼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粗野地抱紧他:“……你的表情明明在说叫我永远别离开你,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喽……”他的手指插入飞弓薄薄的发中,小心地梳理着:“……对不起……我不会再冷落你了……我答应你不再去找女人,好不好?……别再嫉妒那女人了,我……”
“嫉妒”这个词像根毒针一样扎入了飞弓心里,他一阵一阵地发冷。怎么?终于到了吗?他终于背叛了风月?!飞弓忽然挣扎起来,又踢又打,一时之间,丹翼也制服不了他。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嫉妒?!……可笑!这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丹翼你别妄想!!……”
丹翼也不生气,他继续抚摸飞弓的发:“……我知道你难过……可我也不好受呀!……这四天就像是过了四年!!……你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我却必须压抑自己不能碰!……飞弓……你是我的宝贝!……我想要时刻都留在你身边,可又怕伤了你……”“……伤了我?!”飞弓从丹翼怀里挣扎出来,狠狠瞪着他,像一只发怒的猫。“……你怕伤了我?!……你伤我伤得还不够吗?!……你要不要试试看情人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感觉?!……就像生生地把半身剜走!!……痛到恨不得马上死去!!”
飞弓恨恨地盯着他:“……你不要总是装出情场失意的无辜样子好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是大将军!那么我呢?……哼哼……男妓?玩具?还是奴隶?!……只要你高兴,你就可以在几百个人面前把我剥光示众;你用链子锁着我,就好象我是只狗;我不愿意的时候你就强迫我,不管我身上有多重的伤!!……宝贝?!……你说的什么胡话?!”
“……那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你死心吧!……”飞弓摇晃着向后退,虚脱地靠在床沿上,长发粘在嘴唇上:“……如果你有一点点喜欢我……请你杀了我……杀了我……”
丹翼温柔地看了他好久,然后站起来,用一种与他庞大的身躯不协调的轻巧跪在飞弓身边,拂开他额上的发,轻轻印下一个如烙铁般火烫的吻:“……我不会放手的……飞弓……我不会再找女人……我答应你……我也不会再锁上你……但我不会放手……”他摸摸飞弓的头发,带上门走了。
屋里又只剩下飞弓一个人,痛苦、绝望、恐惧。他输得彻彻底底,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失败者。
风月,风月。飞弓无声地呼喊。我快要输了,对不起,对不起。
飞弓 第四章1
“……弓……”,丹翼缓慢地把飞弓平放在床上,“……可以吗?……我很久没要你了……”
嘴上虽然是那么问着,丹翼的手早已悄悄滑进飞弓宽松的浅蓝云纹长袍里去了。他的手指贪婪地在光滑的肌肤上摸索,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两个柔粒,他低哑的欢呼了一声:“……哦……弓……真棒!”
飞弓表示厌恶地翻了翻眼睛。即使躺在最宽敞舒适的床上,他都免不了在丹翼爱抚他的时候全身僵硬。他只能压抑着对男人的触摸的深深憎恶,任丹翼的手激动又放肆地抚摸他全身的线条,迅速地除去他身上的衣物。
丹翼的吻很快落到了他的下巴上、脖子上、胸口上,轻柔而密集,温暖而湿润,就像夏日里的小雨,体贴非常。他的身体慢慢地靠近,然后压住了他,一种惬意而温暖的压力。似乎……也不是这么惹人厌…………只是心上的壁垒筑得太厚,再怎么善意的温存,也只留下感情被隔离后的麻木……
丹翼亲吻着他的手心,抬起深邃的眼,用灼热的视线钉住他:“……弓……我有礼物给你……”他从内袋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玉瓶,倒了一颗荷绿色的药丸出来,用一指把它推进飞弓的身体。那么一粒又冷又硬的东西啊。飞弓挣扎地扭动着:“……你做什么?……”
丹翼并不解释,却取了支细长的透明蜡烛凑在灯边点燃了,一边犹豫地看着飞弓。他终于亲亲飞弓的额头,从拇指上退下一只羊脂玉扳指。这是上好的羊脂玉,雪白而没有任何瑕疵,放在烛光下几乎是全透明的。丹翼小心地放入两根手指把那小穴撑开,嵌进扳指。飞弓最后的美丽也被暴露出来了。极浅极浅的粉色,柔和、饱满而又娇嫩,生命的、跃动的色彩,丹翼熟悉那条充满肉欲气氛的秘密小路。何止熟悉,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飞驰着通过,徒劳地想要抓住他那倔强的情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