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缇悄悄走进,熄灭蜡烛,轻轻揽起睡去的人,抱到了里屋的床上。
身体一沾床板,韩之志就立刻蜷缩成一团,像婴儿似的。
朱缇伸手取过被子,愣了愣,看看另一张床上松软的被褥,手中的这条薄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颗小白菜把一切好的都留给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朱缇不懂,既然是那么在乎的亲人,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反正这颗小白菜说话做事从来都不知廉耻,来请自己帮忙就那么困难吗?
第十四章 有的人即使装糊涂也看不出
既然是那么重要在乎的亲人,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反正这颗小白菜说话做事从来都不知廉耻,来请自己帮忙就那么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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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昨晚回来的很晚。”
翌日早晨,裴保看着丫鬟给他们的主子穿戴好衣物离开后,两人走出房后,就有人匆匆跑来通报。
“王爷,皇上来了。”
“看来王爷今天没去上朝,皇上又来提审了。”裴保调侃了一声,接收到主子的视线,便了然的去监视罗曼的行为了。
朱缇正走向大厅,却在回廊上迎面撞见了朱瑙紫。还没等他找借口,一国之君就热络得上前来揽过这个辈分上要称一声‘皇叔’的敬安王,撇开一群跟屁虫,向院子里走去。
“小敬啊,是不是又睡过头了?你这么嗜睡,会不会身体有病啊?回头朕让赵太医来给你瞧瞧。”
“……”朱缇注意到今天的皇帝身边没带曹吕那只阉狗,也没带那对水火不容的郎新苟费,通常这类状况只有一种解释,“皇上,您和哪一宫的娘娘吵架了?”
“还不是昨天大闹赛场的妍妃,吵了一个晚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后来朕实在没办法,回自己的寝宫一个人睡的。”
“您不是喜欢西宫娘娘的磨人,才纳进宫的吗?”这回轮到朱缇幸灾乐祸了,谁让你平时仗着一国之君的身份逼我一起受罪。
“凡事要讲一个度,过了就错了,所以叫过错!现在一想起她抓着白绫要上吊的样子,朕就头疼。苟费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既然犯人是自愿认罪的,还有什么好查的,弄得朕的后宫鸡犬不宁,这笔账找他算!”
“……”皇帝受苦,倒霉的总是身边的人。
“朕现在真羡慕你啊,绮兰死了八年,你坚持不续弦,也安静了八年啊。朕记得,你和绮兰是父母双方定的婚约,直到大婚之日,你才第一次见到这个王妃。朕对她没什么印象,你也不提她,你们见面也不怎么说话。这女人倒也随遇而安,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可惜,红颜薄命。”
“她是个好女人,应该找个对她好的男人。”朱缇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而不是当年那个年少气盛的我。”
“现在这个装疯卖傻的敬安王也不是一个好选择啊。”
朱缇看了眼迈进亭中欣赏池塘鲤鱼的男人,心想,说了这么多,总算是切入到正题了。
“你那什么眼神看朕?”
“皇上,您这是看中我王府里哪个丫鬟了?”
“亲爱的皇叔,何出此言?”
朱瑙紫一用上这鸡皮疙瘩的敬称,朱缇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亲爱的皇帝侄子,你那点风流韵事,我这个长辈还不知道?你也清楚我这些年是装糊涂,不是真糊涂。如果不是国家昌盛繁荣稳定,你的三千后宫佳丽早成了众矢之的。”
“那如果你今天肯放人,朕就不追究你出言不逊。”一国之君笑得有点猥琐。
男人嘛,正常,何况是坐拥江山的男人。
朱缇不耐烦再绕弯子了,直白的问,“你想要哪个?”
“昨天赛场上,站在你身后的那个。”
“那个?”朱缇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戏剧性的发展,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朕了解过了,他在醉月轩里救过你一回,虽然你是出于那么一点点的善心把他买回来,不过你对他不闻不问,也没在你房里过过夜。”
“我说你是不是在我王府安插了眼线啊?谁有没有在我房里过夜你都可以查到?”
“别转移话题。君子不夺人所好,但你既然对他不上心,朕也不算夺。”
“你要不怕你的百姓拿这件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戏台上的舞剧,我没意见。只是提醒你一句,玫瑰是带刺的。”
随后,朱缇带着人去了一个院子,在院门口和裴保照了个正面,然后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望着窗外失神的罗曼听得动静,转过头,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刻因为那张被仇恨刻印在脑海里的脸而闪过了杀意,旋即他双膝跪下,请安道,“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瑙紫非常有趣的琢磨着这个玩味的眼神,迈步走上前,轻浮的抬起那下巴,笑着问道,“你恨朕?”
满意的看到了这张脸上浮现的疑惑,他充满自信得笑了笑,“朕回宫等你。”
言毕,君临天下的王者转身离开。
朱缇把人送至大门,恰恰听到风声的韩之志跑了来。
“皇上,我哥是无辜的,他绝对不会杀人,其中一定有隐情,您不能冤枉好人,请您一定要明鉴!”
韩之志冲过来就跪在地上拽龙袍,惊得御林军和王府侍卫赶紧上前来拖走人,差点就地正法。
朱瑙紫瞧了瞧这双圆溜溜的黑眸,有点印象,转头去看边上抚额的敬安王,然后他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了,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知不知道告御状,是要先滚钉板的?”
“钉板?”不懂例法条律的韩之志被一问就懵了,像被霜打恹了的茄子,低头傻傻的跪在地上,看着御林军护送着皇帝从身边走过,他猛然回头大叫,“我滚钉板,只要能证明我哥清白,刀山火海我都啊啊啊……”
韩之志刚要起身追上去,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胳膊拉了回来,他无比惊讶拦下他的竟是朱缇。
“他唬你的。”朱缇眯缝着眼,目送着皇帝的轿撵离去,心里在骂这个皇帝太不厚道。
“皇帝也骗人?!”韩之志一脸气愤,一对着朱缇,脸上就完全没了刚才的紧张和担忧,又变成那自说自话的一家人了,“这几天我太忙没空来王府,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觉得我没来烦你,你很不习惯呢?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要是被我知道那只番茄再勾引你,我小白菜回来一定扒了他的皮!我真的忙不开身,先走了,记得想我,一定要想我哦~我也会想你的~啾~”
韩之志嘻嘻哈哈的跑走了。
裴保摇头叹道,“这颗小白菜不仅喜欢自说自话,还喜欢把别人都当傻子啊……”
朱缇注视着那活蹦乱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惺忪的睡眼里露出一丝落寞。
“王爷……”罗曼跌跌撞撞的找了过来,有点语无伦次,“刚才,那,怎么……”
“你以后不用住王府了。”
“不住王府的意思是……”
本该是值得喜悦的一大步,罗曼却露出不相符的挣扎,甚至有着绝望,他默默的转身走开,明明对于报仇是意外的惊喜,他的反应仿佛只是被剥夺了最后的选择。
“王爷,皇上知道‘罗曼’这个名字了吗?”见主子没有回答,裴保叹了一声,“三年前罗氏被灭族的时候你没有出面,何必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冒险呢?何况,他根本不是罗家后人。”
“灭族的决定是狠了点,但皇上没有做错。这次的事,他会处理妥当的。”
“若是皇上有任何闪失,王府脱不了干系。”
“他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的目光永远在我们这些人的前面,他比我们看得更远,洞悉得更早。无论是分庭抗礼的内阁和司礼监,还是弄得京城沸沸扬扬的天行会,这场游戏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中,没人能伤害到他。不是只有我会装糊涂,有的人即使装糊涂你都看不出。”
“王爷,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当年那份宏图壮志啊……”
“裴保,陪本王出去一趟。”
走在热闹繁华的长街上,换了便服的朱缇和裴保进了一间酒楼,选了二楼一张靠栏杆的桌子坐下,点上一些小菜,斟一壶茶,两人就这么对坐着。
“二爷,你就是叫我来这里陪你喝茶?”在外为了低调,两人之间用这个称呼,本来裴保是叫‘朱爷’的,不过他的主子对这个称呼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所以换成了二爷,其实这个‘二’没有任何含义,只是因为‘大爷’的叫法有点风尘感……
“你不想喝就别喝。”朱缇撑着下巴,以那副睡眼朦胧的模样,注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路人,
“呵。”裴保笑笑,磨搓着杯沿,想了想,道,“二爷,别怪我多嘴,虽然你本来就对这个‘罗曼’爱理不理,但是我觉得你这几天好像在生气。我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因为他设计小白菜哥哥的事?”
“报仇不能选择,但是报仇的方法可以选择,他不该这么做。”朱缇无精打采得耷拉着眼皮,声音轻的只有两人可闻,却掷地有声。
裴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同样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不久,就有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影跃入了两人眼帘。
裴保早已注意到这酒楼的斜对面就是诚兴客栈,他没有点破,他明白自己的主子就是这么个违心的人。
“小二哥哥,能不能麻烦你再把那天看见的听见的情况说一遍~”
“怎么又是你?我们要做生意,没那么多空闲。”
“就一会儿,拜托你再回忆一下,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哥他们在吵什么?”
“我真的不记得了,别挡着我路,我要招呼客人。”
哐当——
店小二失手打翻了一壶茶,闻声过来的客栈老板一见又来骚扰的韩之志,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阴魂不散,我们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衙门还没你来的那么勤快!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有客人要招待!”
“我免费帮你们,等你们有空了再告诉我。”韩之志自说自话的撩起袖管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碎渣,然后堆起笑脸去门口招呼客人。
勤快的忙完一个上午,客栈老板和店小二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们真的已经把所有能说的都说了,真的无能为力,你走吧。”
“一定还有什么细节地方忘了,请你们好好想想,这是唯一救我哥的办法,求求你们。”卸下迎人的伪装笑脸,韩之志恳求道。
“啊,我想起来了。”店小二一拍额头,被提醒道,“那天好像也有人说着求求你,什么走不走的,和你口气蛮像的。”
“我哥求人?他那点书生傲气,宁愿挨打也不会求土匪张的,果然有别人在!谢谢你们!”
韩之志得到了希望,一路跑出了客栈。同时,街角有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在斜对面的酒楼注意着这里一切的朱缇起身,“裴保,去通知苟费。”
短促的一声吩咐后,便下了楼,为掩人耳目,拐进了人烟稀少的小路。
果不其然,韩之志跑去的方向是开封府。
还差两条街的时候,正巧有婚嫁的队列迎面而来,行人被挤到了两边,韩之志正要拨开凑热闹的人群往前走,两只胳膊突然被架住,眨眼,他就被两个跟踪的男人挟持进了一条巷子,双眼被立刻蒙上。
喜庆的锣鼓声震耳欲聋,掩去了所有的动静。
“不管你知道什么,都请不要说。”原以为是一群凶恶的劫匪,却被想到居然这么客气,甚至用上请求的口吻。
“我哥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他白白坐牢的!我不管你们是谁,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我!”
“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也不要让你哥白白牺牲。”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是谁?我哥跟你们什么关系?”
那两个男人还想加以劝说之时,突然有一串炮竹被扔进了巷子里,四溅的爆竹和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引起了路人的骚动,张皇失措的路人冲撞了婚嫁的队列,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韩之志突然觉得有一个力量把他拽了过去,接着听到有门合上的声音。隔断的视觉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刚想开口,就被一根食指抵住了嘴唇。
“嘘,不要出声。”
第十五章 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也不要让你哥白白牺牲。”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是谁?我哥跟你们什么关系?”
那两个男人还想加以劝说之时,突然有一串炮竹被扔进了巷子里,四溅的爆竹和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引起了路人的骚动,张皇失措的路人冲撞了婚嫁的队列,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韩之志突然觉得有一个力量把他拽了过去,接着听到有门合上的声音。他刚想开口,就被一根食指抵住了嘴唇。
“嘘,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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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之志觉得这个故意压低的嗓子有点耳熟,却又陌生。他伸出恢复自由的手扯下蒙着眼睛的黑布,视野刚恢复清明,立刻又被一双手蒙上。
“听着,等外面的骚乱安静后再出去。那店小二说的话,会有人去查明。你做得已经够了,别再掺和进去!”
话音刚落,眼前恢复了光明。这只是一户寻常百姓家的小院子,似乎主人并不在家。
韩之志四下张望,没有任何人影,他不明白谁帮了他。
等到外面的喧哗平息,他推开门,回到了刚才被劫持的巷子里,走到街上,左右看了看,没有再去开封府,又走回了诚兴客栈。
到时,正有一群身穿官服的人在找那店小二和老板谈话,其中一个白净文雅的,被其他的官员称为苟大人。
店小二注意到了韩之志,跟那苟大人说了几句,后者就走了过来。
“你就是韩之志?”
“恩。”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放心,如果你哥是无辜的,朝廷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但是曹吕对我哥用刑,要他承认主谋是什么内阁的,我怕他撑不到那一天。”
“你对天发誓,此话当真?好你个曹吕,用这种方法。韩之志,到时候上堂我会通知你,你记得要把刚才的话一字不漏再说一遍!”
回来后站在人群外观察这里的朱缇,看着苟费得意洋洋的离开,真想上去给这颗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菜一榔头,刚把这人救出来,又迫不及待的跳进了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