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冉和元年。
第一百五十六章:消魂
这夜,雷霆交错,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夹杂着从天贯地的闪电,引得大雨倾盆而下。立春后刚刚暖起来的天儿,又冷下来了。
无双快步奔到廊下,几个小侍急忙过来帮他抖下蓑衣:“总管没淋着罢?这雨说来就来的……”
略舒了口气,无双小心翼翼的将护在怀里的药煲拿出来,仔细探察一番见没什么大碍,才瞅了瞅内室,低声问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小侍从道:“商庆,公子歇了么?”
商庆接过药煲,脸上有几番难色,也压低声音回道:“一直在整卷章,奴才劝了半天才去榻上歇了,只辗转反侧的,想是身子又乏了,睡不安稳的,偏公子又不让我进去,我都在这儿守了一个多时辰了,不过现在倒听不见动静了,想是歇了罢……”
叹息一声,无双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便一边整了整衣裳,一边嘱咐道:“公子素来喜静,又不愿别人近身,现在又是……你仔细着点,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莫让旁人知道了,嗯,不然,有咱们好看的!”
“商庆知道,无双大哥放心。”
点点头,无双取过药煲,转身轻叩了几下门,低声道:“公子,无双送药过来了。”
里面没有应,无双心里有些疑惑,便像往常一般推门而入。
仔细关了门,无双刚进了内室,扑面而来一阵沁脾的梅香,顿时僵住了,急行几步跪在屏风前,连头都不敢抬,只叩首道:“属下……见过爷……皇上。”
停了片晌,方听见一句温温的低语:“嗯。”
“属下……”
刚要说话,结果眼前一黑:“把药拿过来罢。”
无双一愣,抬头来看,是萧达走了过来:“萧……萧公公?”
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皇上让你起来了。”说完便引着他往内室里走。
无双稳稳心神,忙起身端着药走了过来,眼神一瞥,帷帐轻垂,但床上那抹金黄色的身影果然是燕清粼,隐约着可以看见他斜靠在软枕上,微侧着身,一双手臂有力的环住怀里的人,而苏逸风则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肩头微微颤着,交颈而卧,仿佛在对燕清粼说着什么,间或还能听的几声低咽,煞是揪心。
燕清粼自从登基后,该是有近十日了罢,据说一直在宫中处理交接的事宜,除了左右相和右将军等重臣外,很少有人能见到燕清粼,明面上说皇上刚登基有很多事要处理,无双却知道那是因为燕清粼的身体要有个复原的时间,所以为了掩人耳目才找了这般说辞,而且照今夜的状况来看,该是没事了罢?只是,这几天苏逸风妊娠反应开始了,遭了不少罪,每日吐的比进的还多,心里又是不太爽快,正让无双心急的不得了,幸好皇上来了……
想到这儿,无双轻松口气,走的近了,却听到燕清粼一句低语:“……都是我的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嗯?乖,别跟我怄气了……”
“我没有……我知道你有正事……”
“等明年我定会记得,到时我只陪你一人庆生辰,好么?”
“我才不稀罕……”
“真的?刚刚还不知谁委屈的梨花带雨的……”
“……要你管……你……你都是皇上了,怎地还我我我的?不是该说……”
“那字眼说起来格外别扭,风泽平逼了我好几天了,天天说,烦!”
扑哧一声笑,顺势勾住燕清粼的脖子:“粼怕了么?”
看他神色好些了,便点点他额头:“你这个小妖精……”
这话里端的是宠溺,无双脚步一顿,这时立在一侧的萧达过来接过药,低声问道:“谁开的方子?”
“还是胡昃正太医。”
点点头,萧达将药倒到精致的靛蓝小碗里,对无双低声说:“你去外面守好了,皇上在这儿的事儿绝对不能传出去。”
无双一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
这时,萧达靠到榻侧,轻声道:“皇上,药来了,您看……”
摆摆手,燕清粼满眼里都是怀里的人,他翻身向内,略伏下身,伸手抚在苏逸风惨白的脸上,声音低沉而醇厚:“又疼了?”
苏逸风喘息急促,死咬着下唇,挣脱了燕清粼的怀抱,转过身去蜷成一团,却摇摇头:“不……不疼,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想必之前每次痛时苏逸风都是这样挨过去,所以才不愿让燕清粼看到罢?念及此,心里一痛,燕清粼靠过去从后面将人抱进怀里,低头吻上快被咬出血珠的嘴唇,轻轻舔舐着:“乖,别咬着,有我在,没事的,嗯……”
边说着,燕清粼灵活的解了苏逸风的亵衣,探手进去抚在他微隆的小腹上,疾点两处要穴,缓缓送着内力过去。
苏逸风若有似无的回吻着,只一双手牢牢的抓着燕清粼置在他腹上的手,十指交扣,汲取着一丝一毫的温暖。
一盏茶的功夫,苏逸风的脸色方见着好了些,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嘴唇翕张,微微喘着粗气,低声唤了句:“粼……”
低头吻在他白皙的颈侧,燕清粼稍稍放下心来:“嗯?”转头让萧达将药重新去温好。
“你……终于是皇上了……”
动作一滞:“……朕……是皇上。”
“……真好……”
“逸风……”
“以后都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傻瓜,除了你没人敢给朕气受。”这话倒也是真的了。
苏逸风弯起唇角,露出个好看的笑脸,闭了眼,向后靠的更紧了些,却没有说话,倒是有几番自得。
轻声叹息,燕清粼紧了紧怀抱,突地说了句不着边的话:“父皇说,是……朕毁了你。”
浑身一僵,苏逸风蓦地睁开眼睛:“什……什么?”
“如果不是朕,你可以仕途青云,春风得意,不用如今天般如履薄冰,裹足不前,生怕让朕生气厌烦。逸风,告诉朕,你……你恨我么?”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尤其是那个“我”字,该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说的罢。
苏逸风摇摇头:“我……我不明白……”
燕清粼也不并不糊涂,他伸手上前轻捏住苏逸风的下颌:“逸风,别跟朕装傻。”
不再是我,已经是“朕”了。
苏逸风沉默了一会儿,翻过身来,紧紧贴在燕清粼的胸膛上:“我只知道,若是你不愿我做的事,我便不做,并……并不是你的错,是我不愿上进了,我不要什么仕途,我只要你……”
“是么?”燕清粼话里有几番轻笑,却是一脸严肃的对着苏逸风黑漆漆的眸子:“如果朕说父皇说的……”
“我不听!”苏逸风突地一声尖叫,捂住了耳朵:“我不听,你什么都别说!”
“为什么?”
“我只要知道粼最疼的是我,最爱的是我,这……这就足够了,旁的我都不在乎,我不在乎……”
燕清粼携了他的手,放在怀里,声音依旧温和:“朕疼惜你,所以朕不能让你为官,你……明白么?”
苏逸风怔怔的望过来:“我……”
“就算你说朕自私也好,朕只有这一个要求。”
颤颤的闭了眼:“所以……所以才这么宠我么?”
“……”
“如果我没了朝里的地位,是不是……你就不要我了?我就没有价值了?”
燕清粼微蹙了眉头,伸手擦掉苏逸风眼角的晶莹:“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朕怎么会如此做?不让你为官,是因为你性子不适合官场,朕情愿你就这么真实下去,朕会疼你一生,更何况你还有着朕的骨血,朕欠你这么多,怎的能不要你?”
“那……那你还……”
“朕是保护你,你若在朝中难免会……你跟着父皇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的想法么?况且你现在又是这种处境,让朕怎的放心?”
“你……要走?”怎的听着话里有些旁的意思,苏逸风心思一转,突地想到一种可能。
燕清粼抿抿嘴,岔开话题道:“还记得回京前我带你去的那处谷地么?那里有几处地方极为隐秘,你去那里待产好么?”
苏逸风一愣,接着明白了燕清粼的意思,脸色唰的白了,他猛地起身半俯在燕清粼身上:“我……我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不管你去哪儿,不管你何时回来,你若不带着我,我就要在这里等着你,我不走!”
“逸风……”
“我不走,粼,你别赶我走,你别赶我走!你若不让我在朝里了我听你的好么?你别让我走,我不能离开你,我不要……”
看他这番急切的模样,燕清粼反倒闷笑道:“你啊……当真让人放不下。”
苏逸风一怔,继而脸上浮出几朵红晕:“我知道你担心过几月后我会行动不便,但若不在京里我怎的获得你的消息?就算是你当真要走,也该让我心里有个念想不是?再说,这朝里新立,总有些事你不放心罢,让我来给你看着岂不更好?等……等这个孩子出世,等你定了天下,我便辞官随你,你说……成么?”
燕清粼一愣,本来想插科打诨的哄着苏逸风答应,却没想到他自己已经想得如此深,倒是自己显得过于小人了。或许,对燕清粼来说,平日里见到的那个苏逸风,与在众人面前的苏逸风,定是有极大的不同,不然以父皇如此苛刻的要求竟能对苏逸风格外重用,实在令人在意了。所以,父皇那句说燕清粼“毁了”苏逸风的话,倒也不难理解了。因为,燕清粼压根没打算让苏逸风沾染这朝堂上的腐臭,更不会让苏逸风在无意间被有心之人当做燕清粼的掣肘与障碍。
苏逸风,只要做燕清粼的苏逸风,就足够了。
想到这儿,不由莞尔,燕清粼拉下一脸忐忑的苏逸风,缓缓倾身压上怀里的人,低头在苏逸风耳根处轻轻舔舐,手也不安分起来。
苏逸风浑身一颤,惊喘一声,没想到燕清粼突地如此热情起来,他本就刚刚从阵痛里缓过劲来,此时只能无力地抵住燕清粼压过来的胸膛,低声的提醒:“不……不行……我……我身体……不……”
“我会轻点。”
“粼……你……你还没答应我……”
“答应了就可以?”
“你!啊……你……你别碰……”
“乖,我会轻点。”
燕清粼拥住苏逸风,低头含住那处樱桃般的红唇,一手扯了亵衣,揽住他略显饱满的腰肢,一手划过他敏感的胸膛,向下滑到大腿内侧,眷恋地抚摸揉搓了一番,然后才缓缓握了他两腿之间依然昂扬的灼热。
“你……你不要……啊!”
“怎的今天……这么有精神?”
燕清粼话里的调笑让苏逸风顿时又羞又怒,却被燕清粼吻的晕淘淘浑身无力,只半含着泪光的眼睛愤怒的盯着燕清粼,却是说不出话来,倒是别有一番楚楚可怜之态。
燕清粼浑身一热,嘴唇勾了个迷人的笑容,凑了过去:“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嗯?”
苏逸风一愣,突地眼角又涌来一股温热,下一刻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浓浓之爱了。
有这句话,足矣。
夜更漏少,床帏轻摇,莫道不消魂。
第一百五十七章:贴心
初春的天还不是很早,卯时了也不见得有些光亮,外面依旧黑漆漆的一片,不过下了一夜的雨倒是停了,只风还有些呼啸。
萧达小心的伺候燕清粼起身,又仔细的为他束发,正巧发现他腕上多了个淡青色的玉坠,用红线系着,成色虽然一般,却剔透可爱。可明明没给燕清粼戴过这种佩饰啊,萧达不禁有些疑惑。
“主子这是……”
燕清粼从暗报上抬眼来看,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便“哦”了一声,视线又转了回去,只回了句:“昨晚逸风给的,非要朕戴着……”
只当时两人缱绻过后,又见他一副羞赧模样,咬了牙关不说为啥送这个小小的玉坠,燕清粼也不多问,就让他给自己系在腕上了。现在想来,又是莞尔,便放了手里的暗报,起身走回内室。
萧达复又看了看,眼中微起波澜,却也没再说话,只随着跟了过去。
苏逸风昨夜睡得甚好,只压得燕清粼半边胳膊酥麻的很。走到榻边,正见他大半个身子陷在暄软的锦被里,黑黑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侧投下一块晕色,呼吸悠远绵长。
轻叹一声,燕清粼为他掩了被,唇上轻轻一吻,便起身走了。
苏府中的闲杂人早就被无双遣了,萧达引着燕清粼出了后院,才道:“主子,柯将军在外面守了一夜。”
燕清粼脚步一顿,脸上看不出何种神情:“怎的不早来报?”
“未经传召,按规矩是没有资格见天颜的,奴才……”
挥挥手,燕清粼提步下阶:“算了。”
萧达抿着嘴,上前给燕清粼紧了紧披风,扶着他往外走。
其实,萧达也是有私心,飒他们昨日被风泽平派人带回来,虽内伤不重,却也受了创,在殿外请罪未果,反而让燕清粼直接打发回去养伤。飒是个何其高傲的人,若非那夜担心燕清粼被圣君严惩而堤防不够,也不会让风泽平乘虚而入点了自己的百会穴,以致内力被封,还连累了躲在暗处的瞳和未缓过神来的剑。他们从燕清粼小时就伴在左右,哪曾经遇到如此荒唐之事?这次集体失责,飒虽明了圣君的警告之意,却自知责任在己,故而跪于清漪殿外请罪,而燕清粼丝毫未有接见的意向,传令下来让他们养伤,听后三人皆有隐忍之态,却不敢擅闯,只得领命退了。而燕清粼脸上也沉了些许,不多话,闷头批完奏折,就带着萧达去了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