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放松肩膀点点头,程逸凯担心的看著许岩。他知道许岩的父亲和他不太亲近,他留学多年从来没有去看过他,这次的到来如果不是顺路的话,那就是有什麽特别的事发生了。
惴惴不安的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许岩回来。
父子两坐在就近的休息室里,那是学校学生平时开小组会的地方。两个人对持著,许岩默默的点了一只烟,背部的线条仍旧有些僵硬。
“你和那个孩子还在来往?”
“那不叫来往,那是感情,我和他住在一起。”
“那孩子的父亲来美国找我,说希望你离开他。”
“这不是小逸的意思。我没有必要尊重。”
“就喜欢他到这个地步了?”
许岩把头转向窗外,看著外面的天空良久,他缓缓地说:“比我十六岁喜欢玛丽安娜的感觉还要多。我应该是喜欢他到这个地步了。”
父亲摇头,站起身离开,许岩把手里的烟抽完,又坐了很久,才想起程逸凯和文森特还在排练室。
他起身回了琴房,两个正在合奏,气氛沈重。
程逸凯听到门响就分心了,文森特被迫也停了下来。许岩拿起自己的琴,微微一笑,说:“你们吵架了?怎麽两个人都脸色那麽臭?”
“你爸找你什麽事?”
文森特听到程逸凯说中文,很不满的别过头。
“他没说什麽,就是顺道看看我。”
“他顺道看你?”
很显然程逸凯不相信这样的说辞,许岩脑子转了转说,“他问我病情。”
“你最近有加重?我怎麽没发现?医生怎麽说?”
许岩顺水推舟,“多休息,这个演出结束了我们去度假吧。”
程逸凯看进许岩的眼睛,里面毫无杂质,应该不会有谎言,他选择相信爱人,於是点点头,甜蜜的笑了。
那笑容像是透过冰层的生机,让许岩脑子顿时没有了电波。
他下意识的拨弄了一下程逸凯的头发。
两个人亲亲我我之後文森特起了个头,大家继续合奏,不断的磨合,就像练习枪械组装一样。不断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傍晚三个人一起吃了PIZZA,路上程逸凯发觉许岩表情有些僵。
他还是确定,今天一定发生什麽。
可是那块石头不愿意说。
也许是因为有文森特在场,但是总之,这让程逸凯很不爽。虽说许岩没有恶心巴拉的像自己那麽天天说我喜欢你,可是许岩也基本做到了分享一切,除了身体。许岩一直在自己面前是没有秘密的,可是为什麽今天不说出来呢。
当然很快的,程逸凯把这种情况归类於──他还不够了解许岩或者说许岩的家庭。
於是心事重重的三个人在九点的时候分道扬镳。
许岩开车开得很稳,程逸凯独自思考著思考著就睡著了。
等他猛然间醒过来,发现许岩趴在方向盘上。衣服有些皱了,却还是偎贴在身体上。单薄的男人,别有一番风情,如果许岩是个大汉,估计怎麽都不能让程逸凯喜欢起来,而恰恰眼前的人,精明而内敛,单薄而充满才气,这才是让自己著迷的原因。
许岩很快就惊醒了。
他抬头,眼神中有一刹那的迷茫。
“醒了?”
这话是许岩问程逸凯的,程逸凯点头,两人先後下了车,!!!的进了宿舍。程逸凯开灯的那一瞬间,他没有想到许岩主动的环住了他的腰。
程逸凯呆在原地,直到许岩把下巴放在程逸凯的脖子上。
“小逸……”
“你今天怎麽了?”
“让我靠会儿。”
“哦……”
“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一直喜欢你。”
“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会不会继续喜欢我。”
“会!”程逸凯回答得不假思索。
许岩在黑暗中笑了,却是苦笑。他不是不相信程逸凯的信誓旦旦,而是不相信人类能有如此坚强绵长的感情,除非是亲情。
良久。
程逸凯和许岩都没有动。
他们用一种要站到天荒地老的姿态僵持著,仿佛是要吸取最後的温暖。程逸凯的心情说不出喜悦还是难过,他也不笨,知道许岩绝对不是随意的感慨一下,那个男人把感情看得比什麽都慎重,付出一点都会偷偷摸摸,好像生怕给人知道似的。这背後是如何的害怕被伤害,也只有许岩自己清楚。他在这方面绝对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相反,他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只怕最後落得惨淡结局,爱而不得。对於同性的爱,许岩大概也一直处於考量的状态,不理解不反对,结果不知不觉心底的感情又付出去了,他现在很紧张但是也很窝心。
毕竟爱人和被爱都是很幸福的事。
唯独结局会让人畏惧。
今天的许岩,倒像是婚前在最後一次跟新娘确认爱意。
但是明天他们两人并没有婚礼。
时光之中,许岩遇见了程逸凯,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现在回头看,两个人似乎已经真的走远了,不是身体,是心。
他想起玛丽安娜,想起十六岁的夏天在欧洲的海边,想起很多过往,以为自己不会再和爱情沾上边,却偏偏又有人逼迫自己拿出一颗真心换彼心。快乐吗?他很快乐,一种不用放在嘴边向人展示的快乐。痛苦吗?他很痛苦,一种无法向人诉说无法看到未来的深通卡在心口。
程逸凯,这种爱情,我们最终要付出多少代价,许岩很想问问他,却明白谁也没有答案。
许岩扳过程逸凯的身体,两人面对著面,许岩低头,程逸凯一双眼睛睁得雪亮。
“小逸,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程逸凯的嘴角渐渐拉出弧度,他脸颊有些红,热度不断的往外冒。好像许岩再近一点儿就能感觉到似的。他轻声的回应,“死也在一起。”
“如果注定要分开,现在在一起你愿意吗?”
“哪有那麽多假设,就是明天要死了,我今天也要和你在一起,除非你不愿意。”
许岩把程逸凯嘴里的话吞了下去,他是第一次如此凶狠地彻底地吻一个人,付出多少,得到多少都抛却脑後,这一刻只想好好吻他。在
这样的吻这样的夜晚,程逸凯觉得自己醉了。
爱神的奴隶 18 刺青
第二天,程逸凯早上醒来便跑到许岩房间门口,踟蹰了很久,他脑子里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最终他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许岩嗯哼了一声儿,他便推门进去。
屋里的男人穿著睡衣,坐在躺椅上看窗外,也许外面什麽也没有,但是许岩却看得很入神,甚至没有回头看程逸凯一眼。
“吃早饭了吗?”
许岩微微摇头,嘴上说著:“豆浆在厨房,自己拿。”
“你……怎麽了?”
“没事,昨晚失眠了。”
程逸凯听到许岩这麽说,刷的就脸红了,昨天晚上两个人虽然没有打完全垒,但是也算接过吻了,舌吻,正宗的舌吻,吻得程逸凯现在脑子都还有点晕。许岩却像没事人儿一样,只说,失眠了,豆浆在厨房。一点表示都没有,难道昨天是幻觉?
厚脸皮这个时候得到了很充分的发挥,程依赖没有转身去厨房,而是去到许岩跟前,蹲了下来。
许岩回头看著他,面色有些白,像是冻到了。德国十二月的早晨也有些许的雾,凉意倒是说不上来。
且,窗也没开啊,程逸凯又抬头看了一眼窗户。
“不一起吃早饭吗?”
“不了。”
“石头……昨天,你是说的是真心话?”
“是真心话。”
“那我们什麽时候下一步?”
许岩装听不懂,这人怎麽这麽猴急。他只是冷冷的看著程逸凯。
程逸凯有些著急,结结巴巴的说:“我是说……我是说,等表演完了,我们……可不可以,做。”
等了许久,空气像是凝结了,许岩漂亮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程逸凯跳起来欢呼。
许岩暗地里翻了个不算有气质的白眼。这人能不能低调点啊!
吃过早饭两个在客厅合奏,算是提前练习,等文森特来的时候程逸凯已经又饿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许岩,许岩却装作没看到,他现在看到文森特就没胃口,这人脸皮比程逸凯还厚,每天掐著饭点儿来练习,这不是摆明了蹭饭麽。
文森特倒是不提吃饭的事,练习得很认真,大提琴在他手里像是被施了魔法,程逸凯也弹得很兴奋,遇见水平高的人在一起合奏,那简直是种享受。
一周後的演出,许岩为此专门给程逸凯定做了西装。
程逸凯又瘦了。
也许是天天在一起所以许岩之前没有注意到,可是这一量尺寸就看出来了,那小细腰更细了,肋骨也可数了,失去了原有的一种骨干美,显得有些干瘪。
许岩打量了半天,疑惑的问:“你怎麽又瘦了?吃那麽多,就长到哪去了?”
“脑力劳动也消耗啊。”
“看来你练琴还真是用脑子了的。”
“你什麽意思啊!”程逸凯抓起一个沙发靠垫砸了过去。许岩笑著接住,把脸埋了进去,那些稀疏的笑声就此湮没。
演出当天,因为许岩和文森特的人气他们的节目备受关注。
程逸凯一个劲儿的在後台喝水,紧张得话都得瑟不清楚了。许岩不知道怎麽安抚他,於是也不说话,文森特在旁边干著急。
上台的时候许岩走在最後面,文森特最前面,程逸凯被夹在中间,许岩笑得差点儿出声了。
他看到程逸凯顺手顺脚,那样子又可爱又搞笑。
不知道下面的教授们看到会不会笑厥过去。
当然那是因为许岩不知道程逸凯参加大赛的时候也这样。他自作多情的当成是程逸凯和他同台演出所以紧张,其实程逸凯不过是觉得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很恐怖。
坐定以後,文森特给了程逸凯一个安抚的笑。
演奏过程中程逸凯仔细的听著从许岩的琴里拉出来的声音,他微微的笑著,忽然发现自己在热恋,石头也在热恋。
那些都不是错觉。那些琴音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老实得不似人心,不会骗任何人。他们快乐或痛苦,他们失落或幸福都会简简单单如实的泄露。
至少这一刻,许岩爱上他了。
无论多少。
晚上三个人象征性的在一起聚餐,表示对合作结果的满意。其实程逸凯更想和许岩去二人世界。酒过三巡,程逸凯就倒下了,许岩也快了,他摆手说,“不行了,我要带小逸回去了,文森特,回头你回汉诺威我们再一起吃饭。”
文森特笑笑,把酒杯都满上,说:“那,最後一杯,我很喜欢你们俩的音乐。”
“谢谢。”程逸凯举杯,许岩也低头把酒倒进肚子里。
那杯酒一下肚子许岩就知道坏菜了,妈的,不知道是什麽东西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眩晕,失去知觉,这过程大约就用了两分锺。
醒过来的时候许岩觉得浑身酸痛,倒也没有其他的症状。
睁开眼睛,感觉大房间很陌生,且有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底飘起。那杯让人昏昏沈沈的酒最好别人被人下药了,许岩看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些诧异的起身,去到洗手间,别他妈的是GHB,怎麽一点儿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就记得最後是在和文森特喝酒。
文森特,这个人不会把程逸凯怎麽样了吧?他们三个人应该是在一起的。
想到这儿,许岩也顾不得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多糟糕,开了房间门就冲出去。这里很富丽堂皇,柔软的地毯非常厚,从走廊能看到一楼大厅,而这栋别墅少说也有二十个房间。要怎麽找?
许岩站在走廊尽头,大喊一声小逸,没有人回答,只有回音。
这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许岩抓著木质栏杆的手有些痛。
三木胜当时的事情又浮现脑海,他究竟要失去程逸凯多少次?许岩忽然有些难过。这种难过并不是因为程逸凯,而是因为对自己的自嘲,太可悲。
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地搜索,那些空荡荡的房间让许岩的愤怒不自觉的外泄。
当文森特和程逸凯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要觉得那是幻觉了。
“醒了?”文森特不经意的抬起头问了一句门口的许岩。
许岩快步过去,拉过程逸凯,人还没醒,上身的衣服完好,而下半身只穿著内裤。许岩转身就挥拳头,却被文森特抓住了手腕。
“你也是拉琴的,该不是不想要手了吧?”
“你他妈对他做了什麽!”
“没做什麽,没有他的同意,我不会侵犯他的身体,我只是给他留下点儿记住我的东西。”
“变态,你做什麽了?”
文森特把程逸凯的一条腿抬了起来,左腿的大腿根上多了个鲜豔的纹身,是一朵莲花,中间有些奇怪的字母,应该是意大利文。
“你给他纹这个干什麽?”
“最接近的动脉的地方,我怕他洗掉。”
许岩不再和面前高大的男人说多一句话,他抱起还昏迷的程逸凯就往出走,愤怒和难过交织成一张网,让他无法这一刻做出任何举动,他知道,他只要程逸凯远离这些,远离痛苦和威胁,他不能再刺激这个意大利张狂男人。
何况他还有那麽个危险的兄弟。
许岩的走到楼下,文森特站在楼上对他说,“Daniel, 我们公平竞争吧。”
回家的时候许岩累极了,可是还是要想办法把程逸凯弄醒。最後只能叫了私人医生来看。
医生留下药,说程逸凯没有大碍,几个小时就能醒。血液检查的结果得明天才知道,许岩的猜测也许是对的,毕竟从药力和症状来看,并非十分严重的迷药。
程逸凯腿根的那个纹身像是叫嚣著对许岩的一种挑战。
心理上的,身体上的。
那个娇豔的纹身是别的男人留在程逸凯身体上的,他无法正视他,无法安然的让它存在。可程逸凯什麽都不知道,他的身体因为这朵莲花更加娇豔欲滴。
许岩眼皮越来越沈,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又觉得自己还醒著。
一切都混乱起来了。
他和程逸凯本都是平凡人生,却担惊受怕,因为爱还是因为不敢狠狠爱。如果自己不是那麽懦弱的话,是不是很多事情会变得好一点儿,哪怕一点儿?
也许玛丽安娜说得对,自己一直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
身边的身体动了动,许岩立刻惊醒了,程逸凯在梦呓,却怎麽也听不清他说了什麽。那身体打了个哆嗦,头蹭了蹭了,眼睛才缓缓睁开。
仿佛需要一刻锺来对焦,程逸凯的脸持续了那麽几秒很呆滞。
许岩松了一口气。
“许岩……你怎麽了?”
“身体怎麽样?”
“我睡过了?”
“笨蛋!”许岩骂出口了又後悔,於是口气软下来,问他,“又没有觉得不舒服,你被人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