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告诉何晓童可以把他的东西都放进来,一面打开房间门。
这是与浴室一起分隔的原西厢房的前半部分,也吊了高高的顶,很明亮的数只顶灯另房间四壁清清楚楚。
整间房的四壁是设计方便的放置排挂等各式衣帽鞋袜的隔断,杜誉把袋子放在一组空置的隔断旁。
“你怎么也没个旅行袋?”杜誉打开袋子,将里面的衣物一一拿出来放在隔板上。
“除了我姥姥的乡下老家,还没特意往哪儿旅行过。”他走过去将油画箱也放在一隔板上。
“呕?!”杜誉拉长着声音并计上心来,“据知等护照下来至少要一两个星期,不如我们趁空去旅行吧?”
“去哪儿?”何晓童的声音里带着兴致。
“你想去哪儿?”杜誉年年来参加夏令营,顺道游览祖国的大江南北秀丽风光。
“我哪儿都没去过,哪儿都行吧。”何晓童想的是,终于有机会带着油画箱“出门写生”去了。
“西藏我去过,那儿地域海拔太高,我看你身体够呛。”其实他一到拉萨就上不来气,背着氧气瓶度了好几日才渐渐缓过来,“去新疆的话也比较艰苦,主要是城市没什么好看的,喜欢的风景都要长途跋涉,你这小身板非给颠散了不可。”
“哪是你想的这么没用啊?我姥姥去医院,每次都是我背着的。”何晓童赶紧说出自己“强健”的证明。
“啊?为什么不叫车啊?”杜誉想,去医院那种事不都坐救护车的么?
“医院就离我们家步行还不到二十分钟。一般出租司机不愿搭,叫救护车那功夫我都背到医院了。”他每想到此都觉得很无奈。
何晓童的姥姥是脑溢血,开始发病时并不严重,只是头晕看不清东西。
他背了去医院,楼上楼下的做一圈的检查,甚至脑电图也做了,竟然没查出个所以然。
医生下不了诊断,姥姥又极力要求回家,他给母亲打电话征询意见,何艳出差在外,说那就顺着老人自己的意思吧。
于是他又背着姥姥回家,小心伺候了两天,老太太看着好象真没什么事似的,还起床说要做晚饭。
他要帮忙,姥姥就赶他一边待着去,他就坐到一边开始给姥姥画速写。
就在他正画的入神之时,下意识的猛然抬起头,大睁着眼睛盯住墙角,在老人还没晕倒不省人事之前,他知道死亡已经临近。
何晓童并不是个具有“灵异功能”的孩子,不过有些超敏锐的“第六感”而已。
他背了姥姥拼命往医院跑,老人的身体越来越沉,他非常清楚那是死神的重量。
一路上心底里不断的咆哮:滚开,你这浑蛋!放开她放开她啊!……
“你姥姥病逝前都是你照顾的?”今天杜誉问了太多问题,还好,何晓童并不想什么都隐瞒。
“不应该吗?”他睁着迷人的大眼睛看着他说,“她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妈呢?”他心脏被那双眼盯的蹦蹦乱跳,慌忙解释道,“况且你看着哪有那么大力气呀?”
“我妈出差,回来时都过去了。”他垂下眼帘说,“以前没这么弱,也就这半年折腾的。”
“所以啊,终归是出院不久的病人嘛。”杜誉第一次明显的觉察到,自己的心在为何晓童感到抽痛。
“我没病。”态度坚决语调生硬。
“听听,又来了。”杜誉软着声,手里摆放好最后一叠衣物,“这些衣服回头让凤姨洗了再穿吧?”
“恩。”他顺从的点点头。
“要不去南方吧,这次就选桂林和三亚怎么样?只是夏季那边会热的难受。”杜誉住在洛杉矶三年,也算是习惯了热天气的人。
“我不怕热。”何晓童果断的说,杜誉把这看作同意的表态。
他哪里想象的到,何晓童简直就是耐高温的“冰箱”。杜誉后来发现以后,只要热的不行就去“利用”他的“资源”。
晚餐酒吧
由于今天干了点力气活“搬家”,杜誉建议两人不如先洗个澡,整顿好仪容再出门。
因为他想吃完饭带何晓童去酒吧街窜窜,然后说不定再去家迪厅热热身,所以两人在选穿衣服时略顾虑了下。
虽然何晓童在这座城市里居住了十七年,可他并不确切的知道在哪里过所谓的“夜生活”。
对他而言,夜生活还没列入“法令限定”,尽管他身边的同学多数都逾越了“年限规矩”,可何晓童却非热衷尝试“感官超前享受”之人。
杜誉为何晓童选了件纯白色小 V字领的紧身T恤,诚然是他穿起来叫紧身,在小叔叔的身上自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配了条他的最窄小的水磨蓝牛崽裤,这套服装简单明快,让撑着它的身体从视觉上看别瘦的那么明显可怜。
为了搭配小叔叔,杜誉自己选了套一样款式的衣服,只是上衣颜色改为黑色而已。
最后他找出两只浅灰色网球护腕,抓过何晓童的手腕给他换上。
“这个颜色看上去不会那么明显。”他多此一举的解释说。
“……”何晓童任由他换去护腕,感觉到他的手指在疤痕上轻轻的触碰。
杜誉想知道或说了解更多的何晓童,轻松娱乐的环境是最容易达成目的的手段。
这和约会一个女孩子去咖啡厅电影院或公园一样,从牵手到接吻最终上床没什么区别。
尽管何晓童已经被他拷上床,但那终究是同床异梦。他知道对方一但有机会,还是要逃走的,“开心”的钥匙不在他手上。
难道他真的打算要得到那把钥匙吗?杜誉还不能确定。
他承认自己受到了迷惑,但那只是暂时性的。杜誉自信,他可以跳出来,终会理智的摆脱那莫名的“诱惑”。
举例说他很容易对一个漂亮女孩子产生我见忧怜的“爱意”,杜誉也从不鄙视自己的多情演变成滥情,最后成为“负心郎”的结局。
他自我解释是忠于感情的自由发展,是个诚实的爱情感觉者。换句话说,就是不欺骗自己,对得起自己感情的存与否。
但他从没去考虑对方的世界,关注别人的感受和感情。无疑,人人在这方面都象杜誉一样,是自私的小孩子。
晚餐两人去了一家设在酒店里的粤菜馆,虽然昂贵但味道环境和服务都相当满意。
杜誉之所以选粤菜是因为,他注意到何晓童总挑拣味口淡的炖煮类食物,这说明他肠胃不好。
要说难得杜三少心细如斯?非也,花花公子杜誉在关照人的小细节上是非常到位的。
比如为女士开车门啦,给小姐拉座椅呀,借手臂给身旁的女子过街啊等等,等等一切绅士的作派,他做的得心应手自然天成。
不过那些都是面对女士的作为,然而即便如此,也练就了他善于领会对方小动作的习惯,并直觉使用它。
他拿过菜单先问何晓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见他摇头一副点“随便”的态度,就笑着说,那就都由得我了。
他先为他点了例汤和鱼片粥,一个清蒸鱼几个特色肉类煲仔,最后加个清炒芥蓝。
何晓童对吃进嘴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囫囵吞枣式的,只要不引起他胃疼,味道好坏不计。
杜誉开始还打探何晓童喜或不喜欢的食品,后来发现眼前这位几乎没什么“味觉”能力。
于是只得自己一边吃一边琢磨,这段日子该怎样给小叔叔进行有效的“补给”,以确保他像样的站在杜老太爷面前。
饭后两人打车去酒吧街,听何晓童说从没来过,就拉着他先沿街走了一圈。
何晓童看到在这条街上走着的三分之一是外国人,另三分之一是象他这样的内地年轻人 ,再三分之一是穿戴和神态都及其特别的人,他们有种“模糊国籍”的感觉,比如杜誉。
杜誉说这里是“联合国”,他去过许多城市的酒吧街,比这里漂亮的比这里肮脏的比这里刺激的有的是,可这儿却是他最喜欢的,因为它的“变迁”是他眼睁睁看下来的。
杜誉告诉何晓童,一年前对面还是一条服装商业界,五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时,酒吧是现在的一半。
“日新月异,这词是奶奶告诉我的,这是他们那个时代她最喜欢的成语。”杜誉勾着嘴角笑道,转身拐进路边一家酒吧里,“我也喜欢这词。每年来一次,就象给这座城池做见证。”
“你奶奶?”何晓童搭了一句,跟在杜誉身后也走进酒吧。
“对,就是你的……你老爸的正宫娘娘。”杜誉直接走到吧台边,等调酒师之余转身又对着何晓童,“对我奶奶怎么想?”
“没见过,没想法。”何晓童将手臂撑在吧台上,好奇的往里面东张西望。
“那倒是,何况她已经死了呢。”他反着身靠在吧台上,有点不耐烦的等着调酒师,“她可是你妈一直想咒死的人。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不差你妈妈多少,可惜时代的审美品味不同,搁到有这么多‘辅助品’的现在,怎么也得是一绝色。”
杜家的人漂亮,那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老太太更是功不可没的。
他看着何晓童的侧影,见他似听非听的盯着忙活的调酒师,长长的眼睫毛象女孩子似的向上翻翘着,杜誉呆了呆。
“听说老太太自己上门找你妈妈谈判的。”他收回呆滞的眼光接转话题,“一切都是在‘家庭内部’被化解掉的,这在那个时候是少有的解决外遇的方法哟。不是上单位去闹,也不是对老公提出离婚,更没有给你妈嘴巴什么的,呵呵呵,很出色的老太太哦!”
这些事都是他老妈偷偷和他一起“八卦”的,媳妇和婆婆总是有点那个。
他终于看到调酒师冲他点点头忙道:“两瓶克罗拉。”
家事兴趣
杜誉发现何晓童不管是对杜家还是何家都没什么兴趣,而他却抑制不住的对他产生更多的兴趣。
“喂,你妈和你说过她和杜家的事吗?”杜誉领何晓童在一处角落的桌子旁坐下。
“她说我是她和杜牧之的私生子。”何晓童用背书的调调回答,接过啤酒瓶跟着也坐过去。
“就这些?”见他点头,杜誉碰了碰他的瓶颈,“这么简单啊!”
“需要更复杂吗?”何晓童眨着眼问,懒洋洋的歪着头,肘部支在桌边和椅背上,让双肩略耸着。
“到也是,往往事实就这么简单。”杜誉不自觉的自认是个喜欢多事又爱瞎琢磨的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勾……认识的吗?”
是的,他差点想说勾搭,这个用在一切不正当男女关系上的贬义词。然杜誉却是喜欢的,迈克
常用“勾搭成奸”来形容他和各位情人间的“恋爱过程”。
“我姥姥说法,师生恋。”何晓童又在打量酒吧内的装饰,心不在焉的回话。
当然姥姥和他唠叨的口语是:艳艳鬼迷心窍了,非喜欢上有妇之夫的老师,孽缘啊孽缘!
“你妈比我老爸还小十好几岁,你说她怎么会爱上一个祖父级的老头子呢?当然我承认,杜老太爷的确有魅力有才华,可也不至于……‘做小生子’嘛?”他试探性的说出俗世的意见看法。
“真正的爱情是要条件理由的吗?”何晓童白了他侄儿一眼问,他从没对他母亲的爱情产生过异议,这方面他们有着相同的挚念。
“我不信爱情是盲目的。我要是喜欢一个女孩子,首先她必需是美丽动人的,青春耀眼的,不然她腰缠万贯的话,也可考虑。”杜誉非常之媚俗的嬉皮笑脸的道。
“俗物。”何晓童轻蔑的看着杜誉下定语。
“我就一俗人。”杜誉毫无羞愧的赞同,又轻佻的对何晓童吹了口气说,“哎,为什么爱上你的语文老师?”
“盲目的。”他慢慢喝着瓶子里的啤酒迅速回答。
“别懵我。”杜誉瞥了瞥嘴,大口灌着啤酒,声音玩笑做作的用连排句问,“他气质优雅?他孤独忧郁?他温和体贴?他……”
“在我眼里是这样。”他点着头样子很认真的打断他。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杜誉干笑着用握着瓶颈的手指挠挠头,刚才只不过将那画作里男人的印象说出来以做求证,“这也是爱的条件和理由嘛。”
“你认为是,那就是吧。”何晓童的口气很随意,眼睛里却象闪着星星似的光亮。
“你们俩上床了?”他假意谨慎又狎昵的问。
“也和你上床了。”他嘴角荡着嘲讽的笑意,“该干的都干了!”
“真的是被你妈捉奸在床啊!”又象在确认一件事实,可他心底里确确实实的感到了酸。
“对-啊。”何晓童往后靠到椅背上挑着嗓音说,不一会儿他开始咯咯的轻笑起来,眼睛却没望着杜誉,他猜到何晓童一定想起当时的情景了。
果然他说:“她那时候的脸啊,哈哈,那真的是叫绿呀!哈哈……”
为了止住那半压抑的神经质的猖狂的笑,他对着瓶子猛灌了几口啤酒。
然后不出意料的他呛到了自己,在他俯身咳嗽的时候,杜誉在他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怎么就让她发现了呢?”杜誉自自然然的问,不放过任何机会。
“谁知道她那个时候,怎么就心血来潮的到我那小破屋子去了呢。”何晓童揪着自己前胸的衣襟止了咳嗽说。
“那以后呢?难道说,她下了不准你们再来往的令?然后你们就乖乖的不得不照办了?”杜誉从来都是主动出击的主儿,尤其面对何晓童,他这一特点简直发挥到及至。
“对,就是这样的。”毫无悬疑的答道。
“我不信。”虽然杜誉直觉知道何晓童不会说谎,但他还是提出怀疑,“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找死啊?是因为他吗?他退缩了?他有家庭和孩子对不对?”
“这与你有关系吗?”他不耐烦的转开头,又去看吧台上耍着花样的调酒师。
“是没什么关系,可我这人吧,好奇心超强,人家越不齿的事我就越喜欢打听。”杜誉撑着厚脸皮说。
“哼。”他冷笑一声作为回复。
杜誉沉吟了下来,他必须改变策略和思路。
“开始我们以为你和你妈合伙,算计谋取杜老太爷的财产的。而我个人认为你是假意自杀未遂,用苦肉计赢得他亏欠你的内疚心理。但今天与你妈的会晤来看,你们似乎是水火不相容的母子关系,也就是说合谋的几率不大。”杜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并不看他的何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