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犹豫思考的这转瞬之间,突然一只细小的树枝飞刺过来。直直地插在了皇甫青凤的颈项见,刺穿了他的气管。他只是很费力地喘息了几声就倒在了地上不动了。司璃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倒在了湿泞的泥地上。
偲华微微促了下眉头慢慢走过去检查尸体。
人确实是死了,但是很奇怪。窒息的话不应该会那么快的。偲华伸手去摸,心中一惊。这冰凉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还站在这里的人的体温。尤其是胸口那里,完全冻得僵硬了。
第八章
虽然龙明习武多年,但从小就养尊处优的龙大少爷从来就没见过什么腥风血雨的市面。不过是废墟中的一具烧焦的尸体,就把大少爷吓回了家。
完全都还没有心理准备,就看到了这么显而易见的谋杀现场,看到这么另人作呕的尸体。
其实如果龙明走上前仔细检查那具尸体的话就会发现那个人已经死了有两天了。事情远不像他想像得那么简单,不是单纯的纵火。有经验的老江湖就不会立刻跑开,火还在烧,就说明纵火的人还没有跑远。第一时间发现现场是找出凶手的最佳时机,而这样的绝佳时机就这样白白地被龙明放弃掉了。
跑回腾云庄,在雨中淋得狼狈不堪。跨入门时,也没考虑要怎么面对刚刚大吵过的奇安就直奔他的房间。
“怎么回来了?”
奇安就站在墙角的阴影处。龙明原以为他还会在那个窗口坐着。但今晚没有。也许就是因为今天和龙明吵过了,心情不好吧。
“山下的猎户木屋被烧了,死人了。”
“然后呢?”
龙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看到了一个烧焦的死人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事实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证明不了。总觉得确实是有是么奇怪的地方,但现在就是说不出来。究竟是那里出了问题呢。
“我,我到那里的时候火星子还在冒,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这几天死的人还少吗?不过就是看到了一个而已,至于这么着急吗?”奇安明显是在讽刺龙明。显然他对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很是不悦。
被奇安这么一问,龙明也觉得很是惭愧。确实,奇安说得有道理。自己下山是为了查明这几天山下发生的事的真相,但仅仅是那么一个烧焦的死人就把他吓回来了。早知如此下午就不放下那样的狠话了。但是现在也低不下头向奇安道歉。
龙明转身就要走。奇安叫住了他。
“你又要上哪里去?”
“我回去那里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站住!”
“这件事你不管,但我要管。”
“等我去拿把伞,我跟你一起去。”
龙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奇安居然主动提出要跟着去!
不一会奇安就大着一把棕黄色的油纸伞出来了,但他丝毫没有分给龙明一点避雨的地方的意思。龙明瞪了他几眼,没好气地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哪有这种人,居然就给自己拿了一把伞。
龙明走在雨里,无名火就这样冒了上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丝毫不顾比他矮了大半头的奇安跟不跟得上。雨水浇在头上,顺着额头滑下来。时不时流到眼睛里。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由于回来时就跑得太快了,鞋里进了土,磨着脚底咯得慌。龙家大少爷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龙明原以为现在是他这辈子中最狼狈的一刻。全身湿透,还被奇安就在后面这么看着,看他的笑话。
但很快龙明就发现自己错了。天黑,再加上雨天路滑。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沾了一身泥。朦朦胧胧听到身后扑哧一声笑。龙明没敢回头,站起来,也不拍身上的泥,继续向前走。湿泥粘在身上,根本就拍不下来,索性不去碰它。
龙明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这么狼狈。将来做事一定要准备齐全,思想和物质上都要有所准备。再也不要打这种无准备之战。
“心之所向,力所不及;力所不及,谋而取之。”
“大晚上你倒是很有兴致吟诗作对啊!”
“心浮,气燥,难成大器。”
心浮气躁,确实如奇安所说的。龙明无以回击,咬咬牙,这口气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木屋那里,已经漆黑一片,火早已被浇灭。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龙明没想到这一点,赶黑跑了查看,结果却因为天黑什么都看不见。龙明很是懊悔,这样无谋的行为恐怕又要被奇安嘲笑了。
奇安没有心思去嘲笑他,只是很小心地蹲下,尽量不弄湿衣服。雨水顺着油纸伞滑下来,在周围形成一圈水帘。很慢才从地上拾起了一块不算太粗大的木块。拿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就燃了起来。
火焰窜得很高,很容易烧到油纸伞。奇安大概也是怕火烧到伞就仍由火焰暴露在雨中。火把在雨中被水淋得孜孜直响,但却一点也不见火势弱下来。
周围被照亮了,龙明吃了一惊。将这湿透了的木头点燃谈何容易?但照明的问题解决了,他也就没有多想。
找到那具焦黑的尸体。奇安站在那里叫龙明把尸体拖出来。
虽然不太情愿,但龙明还是照办了。让龙明不悦的不仅仅是要他龙家大少爷搬这么一具丑陋的尸体,更是因为他头一次发现奇安说的做的都要比自己成熟,比自己周全。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所以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奇安早就想好了。头一次对奇安哑口无言。而且也生自己的气,明明没有这个能力,却又不肯开口问别人。宁愿在雨里淋着,也不拿把伞出来。被莫名其妙的自尊搞得狼狈不堪。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被烧死的。”
“怎么说?”
“你把手插到他嘴里感觉一下。”
龙明抬起头不解地瞪着奇安。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奇安不喜欢打晃子骗人,他说的就一定是有意义的事。
“感觉怎么样?”
“干干的。”
龙明本以为会摸到湿乎乎黏糊糊的舌头,但没想摸到手里是条干燥蜷缩的东西,就是不像是舌头。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人不是烧死的,而且不是现在死的。有人在他死了三两天后才又放火把这里烧了。”
“那为什么那个人要在他死后那么久了才放火烧了这里呢?”
“我几时说过了那个杀人的人和那烧屋的人是同一个人?”
确实,如果那个人杀了人那么多天了,为何又要特意回来烧了尸体呢?
“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人一定是那老畜生杀的,从他的死状就能看得出来。我和他交过手。”
“老畜生?”龙明疑惑地望向奇安。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奇安的语气第一次带着那么重的怒气,“碾不死的蟑螂。”
“那什么人放的火?”
“那老畜生向来不介意和死人在同一屋檐下。大概是回来避雨,然后有仇家追杀来?不,不可能。他困在腾龙庄都快二十年了,他的仇家怎么可能在他一出现这么快就找上他?”
“怎么会这样?”
“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两件事未必就真有连系。也许就只是有人碰巧烧了这里而已。如果有人和那老畜生作对的话,第二天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人的尸体。明天派人搜山,如果那个放火的人招惹到了老畜生的话就一定能在这里附近找到他的尸体。那家伙从来不把尸体藏起来。”
丢下这些话,奇安丢下火把扭头就往回走。龙明趁着火没立刻熄灭捡起来又看了看尸体。但雨很大,火把到了龙明手上很快就灭了。无奈只好先会腾龙庄。
——我最怕你不来找我,只要你来找我,我总有办法摆平你。我意识不清的时候你被我咬,我意识清晰的时候你更是被我打。就怕你不来找我!
**********
自从那个雨夜从腾龙庄跑了出来,奇安已经在这半山上游荡了两三天了。上面的腾云庄他没法回去,下面的村庄也下不去。村民一定会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得半死。上有刀剑,下有柴斧,哪里都去不得。
想着这几天的遭遇。从小受过的苦。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是他一向敬爱的人居然举起了剑要砍他。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啪地掉了下来。奇安不敢哭出声,他不确定腾云庄上有没有派人出来来找他。脏脏的小手擦了擦止不住滚落下来的泪水。
山间一直有腾云庄的人在流走,奇安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躲到了少有人烟的荒路上。但今天居然有人跑到了这没有石阶的荒路上,奇安吓了一跳就近爬上了树。
跑来的少女奇安认出了确实是腾龙庄的丫鬟。少女捂着嘴慌乱地跑着,大概也是慌不择路才跑到了这个了无人烟的地方。她的后面似乎有什么人在追她,但距离太远了,奇安看不见。
一个几近变态的笑声在少女的后方响着。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少女时不时回头朝那个声音回头望去,但每看一眼都会跑得更快。而那个声音却像是故意戏弄她,一直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靠她太近。给她虚幻的逃出生天的希望。但没多久少女似乎就发现自己被戏弄了,那个声音不是追不上,而是存心不追上来。
那个变态在等她体力耗尽倒下,然后慢慢折磨死她。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闪过,奇安就感到不寒而栗。他很想下去帮那个姐姐,但两只手就僵在了树上动不了。他不会忘记那晚他跑出来时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勇气在一次走在人前。
奇安闭上了眼睛,想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身下响起。
奇安对这惨叫充耳不闻,皱紧眉头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它,不要忘记那些人鄙夷厌恶的眼神。
“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畅快畅快!”
少女惊恐得只能发出吼叫声来斥退这个吃人的恶魔。但那恶魔既然吃人,又怎么会被这不痛不痒的叫声吓到呢?
“果然狩猎腾龙庄的人就是特别的畅快,不过就是杀几个人就能让我兴奋得全身发抖呢!”
奇安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每一个声音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刺耳。
又是三天,一颗头颅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腾龙庄的正门口。没人看到是谁放在那里的,腾云庄的下人们早已散尽。腾龙庄的灿烂光环已经消逝暗淡。
第九章
“爹,娘,……司花……”
司璃猛睁开眼睛,恍恍惚惚中司璃觉得好似回到了那血流成河的那一天。
但眼前,不是自己的丝滑软床。身下软绵绵的,但不过是淤泥而已。
“醒过来了?不过就是被掐了会儿脖子就晕了那么久,天都快亮了,你还真是个袁二小姐呐!”说着丢了个野果给司璃。
“好个猪头,我晕过去了就把我拖到这种阴冷的山洞里来?你好有才!”
“以现在这里的情况,下山到村子里只会被当作是杀人犯。”偲华也不看司璃一眼,向洞口走去。
“吃饱了就快滚,拖你这么个拖油瓶麻烦死了。我最讨厌在这种破山洞里过夜了。对了,”偲华望向了司璃,“我已经决定好了我的名字了,如果你再乱叫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司花?”
“是偲华,昨晚决定的。念起来挺好听的。”
“可是我弟弟叫司花。”
“我有说我要照搬你弟弟的名字吗?我讨厌别人用过的名字。”
“那你还说中意我弟弟的名字?”
“中意不等于照搬;喜欢未必有要拥有;仇人未必就要”偲华突然停了会儿,一字一顿地说,“手刃。”
司璃很莫名地看着偲华,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有道理。比硬实力,这被子都别想报仇了。就疏月辞这一个人,如果冒冒失失冲到他面前一定会被人轻易地解决掉。
“不过手刃的快感值得付出任何代价。”
司璃皱起眉头,这偲华总也是这样阴晴不定。从刚见到一直直到现在,他总是很快推翻他刚刚决定好的事情。就比如他刚见得自己的时候是打算要杀掉自己的。但到现在,他非但没东自己一根指头,还照顾了自己一整晚。
他当初应该就是想要杀掉自己的吧……
不对,司璃突然想起在自己晕倒前,好像看到……
他在笑!
不可交心,但值得利用。
“我说过你可以滚了,还跟着我做什么?”偲华头也不回走着自己的路。
“谁规定路就只准你一个人走了?我不认识出去的路,我可不想一个人在这山上迷路。”
“呵,你能一个人大老远跑到这种荒山野岭的穷地方,还会在这么小的山上迷路?你别有目的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从大老远的地方跑来的?”
“昨晚来追杀你的那个人身上的东西不是这里一带有的东西。他必定是从繁华的地方来的。”
“他从哪里来又管我什么事?我就非得和他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吗?”司璃说得蛮横,但也在理。
“这……”
这偲华虽然个性阴晴不定,让人想不通他在想什么,但口才实在是不怎么样,给人随便反驳了几句就闷了。虽是一幅相当老成的语气,但实际却单纯,倒也容易控制。
“你走得慢可别怪我不等你,我说过我讨厌拖油瓶。”
其实……也不算太坏吧!
**********
由于心里挂记着昨晚的事,龙明一夜都没睡安稳过。天一亮这就又起了。
雨已经停了,但地上还很湿滑。一大早龙明就准备吩咐下人去搜山,找那奇安预言的尸体。但这又被奇安阻止了。
“别让他们去,被那老畜生撞到了的话会被杀的。我看还是你一个人去比较妥当。”
“为什么?何况这么大的山我怎么搜得过来?”
“那老畜生说过要把你留到最后就一定会把你留到最后。所以现在你去最安全,他在杀掉我之前是绝对不会碰你的。”
“你就那么肯定?”龙明满脸狐疑。
“以你的武功应该不至于被山贼杀掉吧?”
“这一带没山贼。但这么大座山我如何来搜?”
“脚印,而且不出半里必定有结果。半里之内没结果的就和那老畜生没关系。”奇安说得自信满满,而龙明依旧满脸狐疑。
果然不出奇安所料,湿泥地上脚印很是明显。乱七八糟的脚印,显然不止两个人。应该有三个,大小两个穿鞋的,还有一个小光脚的。顺着脚印没多远,果真就找到了奇安预言的尸体。
一双黑色上好官靴上镶着指甲片那么大的翡翠一圈。身上虽是染上了湿泥却也是上好蚕丝织出来的。
颈项间一小段粗树枝尤其扎眼。树枝看似随手折来,并不锋利,却从前到后贯穿了喉管。伤口出没流太多血,应当是窒息而死。能把这么一小节树枝打进人的喉咙里,功力可想而知。这绝对不是龙明对付得了的人。
此地那□的小脚印不见了,变成了大脚印。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在龙明脑中闪现。四周寻了半天,果然!背脊一阵冰凉:连着一排,那个小脚印渐行渐长,变成了那个大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