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奇明————山狸猫

　　“那是什么东西？”龙明禁不住自语，“如果奇安是和他相同的东西的话……”龙明开始后悔几天以来单纯的想法。
　　——必须去瑶池弄清他们的来历，然后——除掉他们！
　　当天，龙明就没再回到腾云庄。可惜当时他没能注意到那块写着皇甫二字的腰牌，那块日后将给这片土地带来大灾难的不祥之物。
　　从腾云庄到瑶池要步行三天左右。龙明自幼习武，轻功还过得去，会比一般人快一些，加上连夜赶路一天半就到了。
　　倒不是他特意连夜敢，只是大少爷头一次单独出门，没顾及到抵达下一个镇子的距离，太阳落了山，却恰巧走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赶。幸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但凡出门都顺手带些银两，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虽然不多，但买两个包子垫垫饥却是绰绰有余。
　　到了瑶池，还是龙家的地方，下人丫鬟前呼后应。若是换作从前，龙明定当首先好好在瑶池里泡个澡，但现在他没有了那个闲情，对下人们的招呼也不理睬。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什么都不说，直奔龙潭。
　　“少庄主，庄主吩咐过了，只有庄主才可以进入禁地。”入口的家丁伸手拦住了龙明的去路，龙明正眼都没瞧一眼直冲进去，甩下一句：
　　“现在我就是庄主！”
　　龙潭的模样和龙明幼时的印象没什么区别。现在想来才觉古怪，这么一个烂泥潭子为何被设为了禁地？小时候以为是爹爹怕自己小，不懂事，掉进泥潭里出不来才不让自己去那里玩，现在想来实在是自欺欺人。若是怕孩子跌进去，为何连其他人都不得入内？这里必有古怪！
　　龙明捞了一把潭中的稀泥，手背突然如同万针猛刺般剧痛。没几秒，除了痛以外就没有任何别的感觉了。
　　若不是这突然的疼痛，龙明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个烙印了。翻手看，那稀泥像是顺着伤口侵入到了身体里，而清水顺着手腕滴了下来。
　　手背上的疤印被染上了赤红色，像是流水一样，从几个点扩散到全部。
　　如果只是单纯的伤口染色，恐怕还没那么骇人。这红流在把伤口染了色之后，又像镜子一样，在原处又反向染出了另一半的图案来。
　　龙明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这个奇怪纹印的真正意义。
　　“我就猜，你昨夜没有回来，就一定是到这里来了。”
　　一个声音在洞口响起，龙明下意识甩下衣袖，将手背藏了起来。
　　“我说过，如果你敢逃走的话，腾云庄的人全都要死。”奇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看来你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怎么了？看我好说话就欺负我吗？那家伙你就当回事，我你就不当回事？”
　　“你不觉得先解决掉共同的敌人会比较好吗？我们联手才比较妥当吧？”这种违心的话龙明已经可以不用思考地说出来了。
　　“联手？就凭你？”奇安轻佻地看了看龙明，“也配？”最后二字特意加了重音。
　　仅仅一瞬间，奇安从龙明的几米外到了龙明面前，啪啪就是两手两个耳光。龙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却发现了一些觉得别扭的地方。具体是什么还说不上来，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他低头向下看再一次确认了他的想法。
　　“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掉进地狱里。你有多远跑多远，但我会天天缠着你。”奇安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
　　龙明奋力向外冲去，一路上血流成河，瑶池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
　　但龙明却清楚地明白一件事。
　　“畜生！这个仇我会报的。”
　　龙明并没有离开瑶池，因为那个奇安没有很着急地跟着他跑出来。一走到石砖地上，他立刻就接着蜿蜒曲折的树枝双手吊着树枝，脚不着地往丛林里爬了一段了。挑了个灌木茂密的地方跳了下来。特意在这一小段路上不留下半个脚印。
　　过了一小会儿，奇安才从前面的石阶上经过，离开了瑶池渐行渐远，龙明这才松了口气。又等到了天黑，确定奇安没再折回来才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再度回到了龙潭。
　　龙潭隐藏着秘密！具体是什么龙明还不太清楚，但却是非常重要的。
　　看着手上的纹印，龙明隐约觉得龙潭里的什么东西想要向龙明传达某个信息。但那个东西既不能说也不能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印刻在龙明的身上来传达给他。很显然，刚才的那些还不够把所有的信息表达出来。
　　正准备将手再伸进龙潭的前一刻，龙明看着手上的纹印犹豫了。
　　那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相互厮杀的蛇，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将毒牙深深刺进对方的喉咙。看不到这两条蛇的正脸，但却能想像得到它们的结局。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双双被对方袭中了要害。
　　迟疑了很久，龙明伸出了左手抄了少许在掌心。没有任何感觉。果然，龙潭里的那个东西是受到了右手上那半个纹印的吸引才会产生反应的。
　　小心地将那些东西敷在了右手背上，和方才相同的痛感袭遍了全身。而这一次，除了痛，似乎还有些别的感觉。似乎是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空气闷热得几乎透不过气。突然，许多双眼睛看向了龙明。
　　龙明倒再地上，双眼直勾勾地无焦距地投向前方。他清楚地记得刚才看到的东西。龙潭就像是读懂了他的愿望，将他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了他。
　　但是某些感情也同时流进了龙明的心里，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非得除掉他们不可。
　　悲伤，恐惧，绝望……以及
　　怨恨！

　　第十章

　　回腾云庄的路上，龙明走得很慢。一路上他都在犹豫，究竟应该怎么办。想起了在后院的那个密室里看到的东西，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
　　就这样将他们消灭掉？
　　是不是有点太……
　　途中连下了两天的暴雨耽搁了行程，终于在日落时分停了下来。
　　龙明看到村口一群顽童在夕阳下嬉戏打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绝望的眼睛忽觉悲凉。也没在村中住下就继续赶路，这几天他已经适应了风餐露宿的生活了。
　　回到腾云庄，距他离开这里已经过了五六天了。他真不敢相信腾云庄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
　　“哎？我辛苦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你？”
　　闻声寻去，一个七八岁的童子坐在厅堂的屋檐上，双腿垂下，黑漆漆脏兮兮的两只小脚丫前后晃悠。好一幅村野顽童的模样。
　　“这里的人呢？”
　　“不知道，我到这里的时候就只有奇安那小贱人一个人而已。”
　　问了也白问，这样的回答龙明早已料到。但是还是得走一遍形式。
　　“那么奇安呢？”
　　“如果我告诉你被我杀了的话……如何呢？”童子双手托腮。
　　龙明心里一颤，但完全没有映射到脸上来。
　　“那我可得谢谢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了。”
　　“哼嗯，他还没死让他给跑掉了。否则的话我才懒得和你聊天，直接来解决你了。我说过要把你留到最后的。”童子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四五米高的地方落下，轻盈落地不出一点声音。
　　龙明心中暗喜却不形于色，目无表情地看着那童子三步一跃五步一跳地过来。
　　“但是难得的好机会却给他跑了，你猜我会不会迁怒于你呢？”童子满是笑意的脸孔上两只水淋淋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龙明大感不妙却已经无计可施。虽然对方的身形如八岁小童，不过龙明知道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对付这种意不在杀死自己的强劲对手，最好还是顺从些绝对不要反抗。
　　因为没人愿意踢路边的死狗。
　　虽是这么想，当那小拳头伸过来的时候，竟条件反射似的将那纤细的手腕翻拧了过来。
　　咔的一声，似是脱臼了。
　　童子咬着牙没吭声，另一只手刮上来，速度比刚才快了好几倍一掌拍在龙明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好你的！”童子愤愤，又是咔的一声，他自己将脱臼了的手腕拧了回来。 “本来那东西是给那贱人准备的，既然你那么猴急就先给你尝尝吧！”
　　刚刚才接好的那只手一个手劈砍在了龙明的筋络上。只觉得全身一阵酥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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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甫府。
　　“禀报皇甫公，有人在北方的梅城附近发现了皇甫公子的腰牌。”
　　“有这等事？”中年男子接过来报者呈上来的腰牌，“确实是凤儿的东西，这次凤儿行事怎会如此大意，居然连腰牌都弄丢了。叫老夫怎么放心把皇甫家交给他？老夫若不是就这么一个儿子……”
　　“我家公子认为这事有蹊跷，皇甫公子怎么也不会将腰牌弄丢。还请皇甫公不要掉以轻心。”
　　报者走后，中年男子闷哼一声，“哼，若不是你家公子来掺和一脚。那袁家二小姐会跑了吗？”
　　“老爷，这事如何是好？”一中年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凤儿粗心大意，真的担心他会出事。”
　　“没事，再等等。能和我们凤儿一较高下的没有几个人。敢和我们皇甫家作对的也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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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身一阵阵刺痛，龙明朦朦胧胧睁开眼。周围黑乎乎的，看不清。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爬在身上，但浑身胀痛，分不清。忽然左腿上一阵刺痛钻心刺骨，猛然一下清醒了不少。但身体的其它地方都还一点知觉都没有，根本动不了。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那是一条小蛇似的东西。
　　从小龙明就很少见这种蛇虫鼠蚁，现在虽谈不上害怕，但一阵阵反胃恶心。冰凉湿滑的身体盘踞在发热发胀的身上。
　　眼睛渐渐清楚，这才发现不只是左腿上的那一条，周围到处都有各种奇特毒物。
　　手指渐渐有了感觉，龙明强撑起身体，扯下攀爬在身上的毒物，靠在墙边喘息着。
　　“哟，才这么一下就怕成这样了？”
　　头顶上传来了那个刺耳的声音。光亮是从那里进来的。龙明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改造过的地窖。应该还是在腾龙庄，但这地方龙明从来都没来过。
　　“如何？和爬虫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龙家不是最喜欢玩虫的么？”那个声音娇笑着。
　　龙明咬着牙，说不出话，恨恨地向上面瞪了一眼。
　　“啊，我忘记了你现在被咬得疼得说不出话了。抱歉，抱歉了。呵呵，我不该这么强人所难的。才刚开始而已嘛，不用那么凶地瞪我，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挡住亮光的人影挪了开，龙明喘了口气，努力想看清周遭的情况。仅仅片刻，光亮又暗淡了下来。头顶上劈里啪啦掉下来了很多东西，其中一个湿滑细长的东西挂在了龙明的颈项间。
　　“给你送饭了，有这么多吃的东西你应该饿不死了吧！”然后光芒完全从这个湿冷的空间中消失。
　　他竟然要龙明吃这些东西！
　　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提龙明也猛然觉得饿得不行。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应该是有好几餐都滴水未进了。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周遭很安静能听到的都是些滑腻的身躯相互攀爬纠缠的声音。
　　毒液在身体里扩散，头晕脑胀，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忽然想念起笼屉上白白的馒头，向怀里摸去，幸好那吃剩的半个还在。摸出来咬下一口，却应为实在太干渴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了下去。犹豫着，又包好了放了回去。
　　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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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城这两日光景出奇的好。地痞流氓赖三头竟有整整两日没有上街市强收地租，以往这混账流氓每日都早晚两次收摆摊费和收摊费。谁要是不给，立马抽刀子出来，踢翻摊铺，身上钱财抢个金光。而县老爷是这无赖的舅父，上衙门告了也是白讨顿板子。
　　城东王大财主的败家儿子王元宝成天游荡在花街柳巷，若不是家里的床更软和他就要永远住在青楼，再不回去。两个魁梧壮汉，青龙白虎侍奉左右，只要王元宝看上了那家的姑娘，必定要这对凶龙恶虎给自己绑得来，塞进大红花轿抬回家。美其名曰纳妾！这王元宝一年到头要纳上个十几二十房，几年下来，他院中的妾室怕是比后宫的娘娘还要多。
　　王大财主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私下里有人传那王元宝纳回家的妾室都是拿来孝敬他爹爹。想想也是，若是那王大财主为人正直，又怎会由得儿子如此胡作非为？
　　而今天一早却传来了王家一干恶人等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十三个打手，两个账房先生，那对青龙白虎，当然还有王氏父子。
　　清晨，当那些王家大院中苦命的女子发现欺压她们的恶徒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群人怯懦地走出大门，确认真的没有人来伏击她们，才慌乱地逃回了久别的家中。唯有一个叫桃花的姑娘失落地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中，无所适从。
　　腹部的毒瘤最近鼓胀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站不了多久两脚就又酸又疼，坐下吧，那东西又顶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若不是顾念家中的老父老母，桃花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了一了百了。但她不能死，老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死了，父母谁来奉养？她只能等，等这个毒瘤长成掉下来。然后她要亲手掐死这个害了她全家的那个人的孽种。
　　“别人都走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忽闻人声，桃花一惊猛然回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背靠着树下。桃花想走近过去，但他却逃开了。
　　“别人都走了，是啊，都走了。都回家去了，可我这样子怎么回去啊？”语中尽是委屈和无奈。
　　“有家不敢回的感觉很难受吧。至少你的家人还期盼着你能回去，你比我幸运多了。”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略显伤感。
　　“难道你被你的家人抛弃了？”
　　“我以为我恨他，这种感觉不比你恨这霸道的王家很得少。但看到他死的时候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对那个人已然形同陌路。虽然他生了我，但也害了我。现在他死了，我既不快乐，也不难过。我只害怕知道我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只想让别人能够记住我，记住我原来的样子。”
　　少年顺着树干滑下身子抱腿蹲坐在地上。
　　“为什么我全部都是照着他的意愿而活着，他还是要抛弃我！”
　　看到这孱弱的身影蹲坐在大树下放声大哭，桃花一时也慌了神。这个善良的姑娘也忘了自己天大的委屈，只想好好安慰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小弟弟。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失控，对你说了很多让你听不懂的话。”
　　少年抬起头，对上了女子惊恐的双眼。
　　“妖……妖……怪……”
　　少年抽身要逃，却听见身后的女子跌倒了下来。强忍着痛的抽搐声，让人听着背脊发凉。
　　少年回头，看到女子身下一滩红血已经流出。
　　见那妖魔想要靠近，桃花惊恐得大叫了起来。那妖魔似是被喝住，但还是向自己走了过来。
　　“吓到你了是我不对，但你现在羊水破了。处理不好的话别说孩子了，连你自己也会死的。”少年焦急而严肃地说，“听我的话，不要怕，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