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尼玛摇头,“卫未一喝多了,在出租车上,吐了我们俩一身。我把他带回来,让他睡觉,然后我只是去你的浴室里洗了个澡,衣服还没干,所以我……”
季布没有松手,“你他 妈就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方法帮我吗?”
“你他 妈简直是在放
屁,这世上让一个动情的人绝情的方法有哪种能是好受的?”尼玛回敬他,“我现在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既然你看到他跟别人上床就会发疯,那你就去找他,跟他说我的实话——我没跟他上床。然后从此好好爱他。”
季布松开了尼玛,他不能……“别穿我的浴衣。”
尼玛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走到窗边,“分开了就分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卫未一离开你,说不定反而比较幸福。你能让谁幸福啊?你有心吗?”
季布没有回答,他在椅子上坐下,尼玛看不出季布有没有后悔,她只是觉得季布安静得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她想安慰季布一句,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转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脱口而出,“喂呀,未一走了。”
季布猛地站起来,想到窗边去看,又忍住。卫未一的枕头底下还放着一把藏刀,跟尼玛送给季布的那把一模一样,季布把它拿起来跟自己的那把放在一起。
29
“为什么找我喝酒?”柏远说,他的长头发今天卷得弯弯曲曲的,看起来有点蠢。
卫未一自己先喝了一杯酒,“因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找。”
这小蛤蟆说得太过诚实直接,引得柏远尴尬地笑出来,“季布最近很忙吗?”
“你说的,会带我去非洲的话,还算数吗?”卫未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了他一句,直瞪瞪地看着柏远。柏远挑起眉头,看了卫未一半晌,似乎在猜测卫未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最后他点点头,卫未一就满足了,又喝了一杯酒。
“季布不要我了。”卫未一没等柏远再问他,就直接把底亮了出来。
“为什么?”柏远问完就咬住了舌头,季布不要他了,那是迟早的事,何必问。
“因为我做错了事。”卫未一说。“我去哪都是一样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了季布。”在柏远来之前,卫未一就喝多了,现在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带我去非洲吧,我也要看红屁股的火烈鸟,我也想让美洲豹吃了我,最好别留尸体,反正也不会有人给我收尸。”
“嗯……未一,火烈鸟并不只有屁股是红的,非洲也没有美洲豹。”柏远有点犯愁地看着卫未一,“你看起来太不好了,要不要我给季布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跟我说说非洲吧。”卫未一低下头,“季布不喜欢非洲。”
柏远笑了,“季布那种人,当然是跟非洲格格不入的。忘记他吧,我们一起去拍摄非洲平原的落日,旱季里生命隐忍的等待,雨季里生命的飞速发生。我们可以一起待在豹窝的下风处,运气好的话我们能拍到初生的小豹,待上六周也许母豹甚至会开始信任我们。”柏远有点陶醉在回忆里,“那是块野性的大陆,在那总寻得到生命诞生的意味。我可以等到你的护照签证办好,之后我们可以一起走。”
卫未一抬起头,“我想再见见季布。”柏远一愣,他才意识到卫未一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卫未一站起来就走,身子一晃朝着地面趴了下去,下坠的过程被柏远有力的胳膊终止了,柏远扶起他,“你喝太多了,你这样能走几步路啊?”
“我要见季布,我想季布。”卫未一挣扎着要推开柏远,没挣扎开,柏远看起来清瘦,实际上却比季布更强壮,那是非洲大陆上得来的体魄。“你这个崽子怎么这么能闹腾,好好好,我让季布马上就过来。”
“他根本就不会来。”卫未一被柏远按在椅子上。
“卫未一,你要不要赌赌看,季布到底会不会来?”
柏远给季布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卫未一喝得太多了,哪也回不去,让他快来接他。卫未一安分了,又喝酒,柏远也不拦,陪着他继续狂饮,过了一会卫未一笑了,“柏远你真好,季布他虽然也能喝,可他从来都不会在外边喝这么多,他还从来都不让我多喝酒,他管东管西的,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对……”
柏远笑了,“所以说你应该跟我走,季布会把他关在框框里养傻的。”
卫未一想说,可是老子散荡够了,就是想要有人管我。胃里的酒突然涌起,就要吐出来了,他的话没说出来。身后传来季布的一声冷哼,“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卫未一。”
卫未一仓皇地站起来回头去看,季布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季布真的来接他了。“季布……”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跟季布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又什么都想说,可什么也都说不出来。
他踉跄了一步,向前扑去,季布接住了他。他抓着季布的衣袖,有一阵子苦涩的满足。他趴在季布怀里,没有抬头看季布,嘴里喃喃地叫着“季布,季布……”季布的眉头皱起来。
卫未一终于想出了唯一一句想跟季布说的话,“季布,你杀了我吧,我真他妈的不是人……”他灌进肚肠的酒终于涌上了嗓子眼,忍不住要吐了,踉跄地向后一步,用力要推开季布,他可不想吐在季布的身上。
腥味的东西从嗓子里涌出来,他吐了一口,抬头看见季布惊骇地瞪着他。嫌我恶心?卫未一委屈地摇摇晃晃,知道再在季布面前站着也是无趣,不如走吧,季布能来接他已经算是对他不算绝情了,他还真要让季布接他吗?自己又不是没长脚。季布没让他走,他摇晃着要转身,季布已经紧紧地抱住他,他的脚离开了地面,他被季布抱起来了。
“未一,未一”他听见季布在叫他,模模糊糊张开眼看见季布哭丧着脸。卫未一的嗓子里又一股液体呕上来,他的脑子晕得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用手捂住嘴,吐出来的东西沾在手上,是血?怪不得季布的表情那么恐怖。
季布把卫未一抱上车,柏远也跟上来。季布痛苦地紧紧搂着卫未一的德行他都瞧在了眼里,那可真是心疼惊恐到了极点的表情。漂亮啊,他柏远认识了季布这小子几年,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家伙明明还处在毛头小子的年龄,却有碰到天大事都不慌不忙的沉稳劲儿,如今却好,看得他很舒坦。
他在车上坐着瞧季布满头的汗水,心里还真有几分得意,“卫未一这症状就是胃出血,看着是挺吓人的,不过打几针就过来了。”
季布额头上的汗滴了下去,模糊了他的视线,是啊,应该是胃出血,可他刚才脑子空白心脏麻痹几乎什么都没想到。他看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卫未一,那样子仍旧是太恐怖,明明是个活蹦乱跳的野猫野狗一样的孩子,现在却身上带着血迹,昏迷不醒,委顿在座位上了无生气。
季布咬着牙开车,他想骂柏远,竟然让卫未一喝这么多酒,可是却也知道卫未一是为了什么喝这么多酒,他没资格骂任何人。
柏远在医院里待了一会,等检查结果出来,知道卫未一没什么大碍就离开了。
卫未一无声无息地睡在病床上的时候,手腕从被单下露出来,插着针头正在输液,季布就待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看着他。周围很安静,低微的嘈杂被隔在走廊外边很远的地方,季布慢慢伸出手,停在卫未一清瘦的面颊旁边,隔了四五下呼吸的时间,修长的手指才碰到卫未一的脸,季布轻轻地抚摸,俯下身慢慢地吻在卫未一的唇上,用了很久的时间,嘴唇在卫未一的唇上轻轻琢磨,就像在吻最珍贵的宝物。季布闭着眼睛,陪伴着卫未一的时候,所有的痛苦、愉悦都无比地真实,却又短暂的比虚幻更失真。
天亮的时候,艾米来了,季布只能猜测柏远离开医院后又去了酒吧,在那里碰到了艾米。卫未一也已经醒过来了,医生说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季布觉得他看起来仍旧不太好。
卫未一看到艾米就很尴尬,艾米也转开了头,卫未一仔细地看过季布,季布的眼圈下面有些淡淡的青色有点憔悴,可能季布陪了他一晚上,也可能前几天也没有休息好,卫未一心疼他,想拉他的手,却不敢动。
他终于抬起头看艾米,“尼玛,对不起,那天我喝多了,我……”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苍白的脸因为紧张而开始露出不正常的绯红,眼睛里像是马上就要涨满液体,他终于转开了视线去看季布,眼里的光热切的仿佛在灼烧,“季布,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求求你……我……”季布的视线游移开,他看着艾米。
艾米打断了卫未一的话,“别说了。”
卫未一退缩地闭嘴,季布的手却落在卫未一的肩头,艾米像是突然忍受不住了,“卫未一,何必这么低微呢?季布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没跟你上床,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们——是故意的。”
卫未一没有听懂,他懵懂地看着艾米。艾米看向季布,季布低下头没有要拦住她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把话说了下去。
“我没有跟你上床,季布他那天就知道。我本来只是在帮助季布找个跟你分手的方法。”艾米说,她看着卫未一黑色的眼睛,那里面马上就会被悲哀和绝望弥漫掉,她艰难地张开嘴,“从季布被你要挟开始,我就建议他对你好一些,从你的手里把视频哄骗出来,他这么做了,你也果然很快就把季布的把柄交还给他了。那么剩下的部分就是怎么跟你分手,季布需要一个错误在你的分手,这样你就不会发疯,不会去跟季布没完没了……而我恰好在医院遇见了你,你是一个不错的人,很容易交往,我又跟你保持了联系,所以……卫未一,季布他不爱你,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你希望看到的假象。季布根本不适合你,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早就离开他去找自己真正的爱情。”
卫未一瞪着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艾米的话理解消化掉,他回过头去看季布,季布躲开了他的视线,连放在他肩头的手也拿开了。“季布,尼玛是在骗我吧?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们的事被谁知道了?是不是有人在逼你撒谎?”
季布没有回答他,卫未一伸出手拉住季布的袖子,“你真的在骗我?你从来都不屑撒谎的,你又怎么会骗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对我好的时候,只是做给我看的,其实那时候你也不在乎我的死活?”季布好像死了似的一句回答都没有,卫未一好像在做梦,他觉得胸口裂开了,里面的心脏掉了出来,掉在满是灰的地上,摔得粉碎淌了满地的血,他着急了,“季布,你是怎么了,我不想听她瞎掰,我想听你说话。”季布抓住卫未一的手把它从自己的袖子上扯开,紧紧攥在手里用力捏得卫未一觉得自己要骨折了,但是季布忽然又放开了他。
“卫未一我……”季布看着卫未一的眼睛,艾米说了真话,他无话可说,他想道歉,想说点什么挽回些什么,但是心里乱做一团,卫未一看着他的眼睛太纯净,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太可怜,看着他,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
卫未一突然笑了一下,转开了头,季布几乎要过去拉住他,让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病房里一直沉默着,没人还能说得出话来,也没人知道卫未一能不能接受这些话,或者,到底听懂了没有。
柏远走了进来,被这病房里的诡异气氛弄的一愣,“你们怎么了?小蛤蟆,现在能吃东西吗?想要看点什么解闷么?”
卫未一没有理会他的话,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季布,好像想把季布的样子刻在脑子里,“我还是爱你。”柏远也不吭声了。三个人站在床边,围着卫未一,虽然这三个人哪一个都不是他卫未一的朋友。沉默持续了很久,最后卫未一说,“虽然你这么讨厌我,只不过把我看成癞蛤蟆跟狗屎而已,可我还是爱你。不过你走吧,我再也不会去见你,再也不会纠缠你了。其实你何必做的这么绝呢?就算我对你的确是贱了点,可我也不是怎么被踹都要舔你的鞋底儿的狗。那时候视频都还给你了,你说要我离开,我当然就会离开。
你这么下作一点都不像季布了,我想原因是你真的很厌恶我吧,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我也真他妈的挺没劲的。这个结局多少我也早就想得到,我就是一个癞蛤蟆,攀不上你这个天鹅。”卫未一抬起眼睛,那双眼睛里出乎意料地没有多少愤怒,就是绝望,还有点难以言明的眷恋,那点眷恋看得季布脉搏里的血液似乎都要冲出血管,卫未一笑了笑,季布有点恍惚,觉得以往的卫未一似乎藏了年龄,至少现在他的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他抽了口气,平静地对季布说,“从此以后,我们再不见面了。”
季布的样子就像心脏被针扎了似的,身子跟着震了一下,他同样看着卫未一,紧紧抿着嘴唇,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卫未一在跟他告别,要他离开,从此两不相见。
回去的路上由艾米开着季布的车,因为在她看起来,季布那副模样根本就开不了车,“你爱他?”
“不爱。”季布斩钉截铁地说,紧咬着下嘴唇,面色苍白。
艾米轻声哼了一声,“就算你爱他,你也不会承认的。而且你还会在心里不停地否认爱他,你一直都是这样,所有不应该的事,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做,哪怕只是个念头,你也会拼命压制,你将来一定会死于心脏病。所以你放心吧,至少卫未一远离了你之后,他就会活得比你长一点。”
车在离开医院的第一个红灯前停下,艾米长长地呼吸了一下,
“回去吧,去找卫未一,他都说他还是爱你了。回去找他,他会原谅你,他会吻你,拥抱你,说不定他还会哭出来,然后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你们可以偷偷地约会,也许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你能拥有卫未一十年、二十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是一辈子,也许你们会领养个孩子,你们的儿子一定会比较喜欢卫未一,他会跟你吵架,然后卫未一会不知道怎么办好。然后老去,你不想看卫未一老了之后的样子吗?他可能成了一个着名的摄影师,你也许会在政府的某个部门混出个头脸来,当他得奖的时候,恰好是你把奖杯颁给他,你们的养子在下边看着。离开的时候,你们还可以在车上偷偷亲吻。季布,有那么多个可能的未来,你不想试试这一个吗?”
季布已经闭上了眼睛,手盖在眼睛上,似乎要睡着了,他含混地跟艾米说,“开车吧,我这个人,不值得卫未一爱上。”
30
季布沉重地倒在自己的床上,他全身都在呼唤着睡眠,可是脑子里的神经绷得很紧,躺了很久也无法入睡。只是不断地想起卫未一,然后心口被扯开一样的疼。他坐起来,扶着头痛欲绝的脑袋。他不停地想起离开的时候卫未一的样子和状态,他不放心,想找个人照顾——或者说——看着卫未一那个小混混一段时间,可是根本就找不到人。
卫未一就像一直都单方面地跟这个世界切断联系,季布想找个跟他有关系的人都找不到。艾米发短信过来,说她已经告诉了柏远,请他代为照顾卫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