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无极想起自大婚以来,诸事缠身,自己与这女子尚未圆房,如今她花容娇好,却在这里为自己婉婉抚琴,心中更是怜惜,当下扯起身边浴衣,走出池中,向应玄琛走了过去。
见他走来,应玄琛一曲结音,抬头相望,一双妙目含情默默之外,又多了几分愁怅。
“琛儿这些天在这里住得惯么?”端木无极停在她对面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应玄琛起身,拿起身边备的酒水,缓缓走来,轻声道:“妾身一切安好,夫君不必挂心。”
“那为何这般愁容惨淡?是不是怨恨为夫冷落了你?”端木无极接过酒杯,浅酌了一口。
应玄琛又轻轻摇了摇头。
“那又是为何?”
“……”抬头看看端木无极,应玄琛的朱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将到了口边的话吞了回去。
“旦说无妨。”端木无极揽过她细腰,让她并排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道:“你我即成了夫妻,又有何不能直言?”
“夫君……你心中挂念的,另有其人吧?”应玄琛的声音,低得就快要让人听不到了。
“……”端木无极并未否认,脸色沉了下去。
“当日我就奇怪了逃下山的左护法怎么回到山上便得了解药,夫君又对他三番四次手下容情……”应玄琛小心的说着,看看端木无极的脸色,似乎另有所想,并未因为她的言语气恼,又继续说道:“……这次夫君连那劳什子的武林盟主都除了,却还是放左护法去了……夫君即是思念他,又何妨留下他?也好过一个人在这里苦闷。”
“……”端木无极对她最后这句话倒是最为惊异,低头看看她道:“你不介意么?”
“男人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了?更何况我夫君武林中这般地位。只是那妾是男是女,又有何妨,由民间到宫庭,这事也不算稀少了。”
“……”端木无极停了停,冷声道:“若是他直的一心一意于我,我又哪舍得他离去?”
“夫君说下毒那件事么?左护法早说了另有其人了啊!如今祸首都除了,想必就算是谁也再起不了祸事了。”
“就算不是他所为,那他哪里得来的解药,又与那冷无涯苟和,我还能容他么?”言道此处,端木无极猛然想起冷无涯所说,左庭是为自己换解药才委身于他,但心念一转,冷声又道:“当日里那万俟争也为他所救,那小子为救他也跟我差不多拼了个你死我活……我怎么还能容得下他?!他又哪里会一心一意跟着我?!”
“……说倒底,夫君今日之愁,却真的是为了他了。”应玄琛柔婉的抚开端木无极环着她纤腰的手:“那妾身还是为夫君奏曲解愁肠吧。”
端木无极笑了笑,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琴就不必了,爱妻来为为夫的解愁吧。”言罢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向寝殿的方向走去。
应玄琛娇好的身段就展现在端木无极的面前。
那芳艳的容颜,与左庭的清淡气息有所不同。那纤秀的肩头,倒是不如左庭的几分刚毅吸引人。那双圆润硬挺的酥胸,柔柔腻腻的,不似左庭那瘦不露骨般让人痛惜,却是几分香艳。
端木无极冲身进去,那里也是软软腻腻的。因为第一次的进入,还有些冲破的血,滑润的,紧紧的包裹着端木无极,但是,那温度,不是左庭的……
8
万俟争照料着左庭的伤势,夜里就坐在他床边合衣而眠。
他一意带左庭去天山采雪莲,清早便备了马车行囊,带着左庭下了山去。
左庭起初也并未执意反驳,直至下得山来,左庭便在车蓬中唤了声万俟争:“万俟掌门!”
万俟争稍收缰绳,问道:“左贤弟,有什么事么?”
“停下车来进一步说话可以么?”
万俟争应言,将马车停在山道中靠边的空地,掀帘入内:“左贤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那倒没有。”左庭欠了欠身,他脚不能行,双手也上了夹板,事事都是万俟争照料,心下感激,言语间也更为客气了:“这几日来,万俟掌门一直为左庭的事忙碌,如今又这般不远千里携同左庭寻药。左庭感激不尽。”
“左贤弟这般客气。万俟争受药也是一命,左贤弟何必耿耿于怀?”
“万俟掌门,如今正值晚秋,那雪莲也不知有没有开放,而且……这百日夺魂丹的医法也只是这样听说,冷无涯已死,左庭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了,如今……如今就只剩一点点心愿,望万俟掌门成全。”
万俟争想了想道:“若当真左贤弟所望,万俟争万死不辞。”
“那倒不至。”左庭笑了笑,转而声音苦涩道:“我……我如今,只想再见那人一面。”说到后面,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
“那也先去菜了雪莲医了病不好么?”万俟争问道。
“万一没有,这一去一回……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到这里,左庭的表情上已是万般悲凄。
“……”万俟争叹了口气:“即便他这样待你,你还是要回去么?”
“这中间太复杂,让我自己解释也是说不清的……我不怪他。”左庭黯然道:“……就算是死,我也……也死在他身边的好……”
“那……我就陪你去绝幕峰吧!”
“不,绝幕峰上万俟掌门总是不便的,只要把这马车与我用,左庭便不胜感激了。”
“你不能行走,若要上得峰顶,企是这马车能去得的?峰上的人若不善待于你,你出了三长两短,万俟争真是抱憾终生啊。”
“……这”左庭心知万俟争所言甚是,却不知此行对万俟争是何结果,不免犹豫。
“左贤弟不必多想了,我们仍可如前几次上峰一般从后峰上去。万俟争就是粉身碎骨也保你周全。咱们这就去吧!”言罢,万俟争走出蓬帐,驱马向绝幕峰行去。
经过几日行程,万俟争负得左庭再上绝幕峰。左庭步不能行,虽是有些别扭,却也只得由万俟争打横将他抱着。上得峰来,天色将晚,万俟争照寻左庭的指示,小心绕开守卫,前往昔日端木无极常常独自饮酒的大殿,还未走近,欢声笑语夹着时起时落的琴声便远远的传来。
左庭听得那便是端木无极与应玄琛的声音,想必是还有些侍女在吧?心下不禁哀伤。
“要过去么?还是在哪里等一等?”万俟争低声问道。
“万俟掌门,你留我在这里就可以了,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左庭……左庭这早晚将死之身能见得他一面,也无憾事了。今生不忘大恩,只有来世当牛做马报还了。”
“左贤弟这是什么话。”万俟争皱眉道:“现在我只问你要过去还是要等在这里,你罗里罗嗦说这些是为的什么!”
“……我……”
“要等还是要去?”
左庭心下伤感,心想若是等下去,只怕挨得一个又一个夜晚,应玄琛想必也是一直陪在端木无极身畔的,平日里端木无极在正殿处理教务,其他护法也在,那时万俟争若是陪同自己,便更是危险。自己死活无谓了,总不能连累他。若是此刻前去,只是些侍女,就算端木无极发狠要了自己性命,万俟争也可全身而退。当下道:“万俟掌门,你要应了左庭的请求,我才能去。”
“请言明。”
“一会儿若是宫主要取我性命,那也是左庭心甘情愿的,左庭只求万俟掌门全身而退!我……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了!你答应我吧!”
“我定是竭尽全力带你下峰去啊!”万俟争毅然道。
“为他而生为他而死,为他赴汤捣火,实是左庭之责,亦是我所愿。死在他身边也是我所求,你不能成全我么??为什么要我死不安心,还扯你进这汤混水呢?万俟掌门,你就让左庭有生之年求得一点心安吧!”左庭说得甚是肯切,目光中尽是哀求的神色。
万俟争看得心下悲痛,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我定全身而退就是了。”
左庭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万俟掌门,劳你带我进去吧。”
万俟争看了看怀中人儿,不知此去今生是何定数,只将他再深深的印入脑海,便抱着他大步向欢愉中的大殿门走去。
大殿中欢歌悦舞。十几个彩衣侍女或弹奏或歌舞,正中端木无极倚着软椅,拥着应玄琛,正喝着她举杯相敬的美酒。大门霍然打开,万俟争抱着左庭,大步进来,神色凛然。
众侍女或前或后的停下歌舞,向这边望来。
端木无极先是打量了一眼万俟争,目光便又停在了他怀中左庭的脸上。那一双怀着哀怨又期盼的左庭的双目,也正执着的看着他,仿似这若大的大殿,除了端木无极便再无一人了。
应玄琛欠身离开端木无极的怀抱,放下手中的杯子,坐在一边。端木无极便坐正了身子,又换上了一副漠然的神情。
“宫主!左庭回来了。”左庭示意万俟争将他放下。万俟争小心让他着了地面,左庭便以肘为力,在万俟争伴扶之下跪拜在端木无极面前。
“左庭兄不必如此多礼了。”端木无极嘴角带笑道:“诸如冷盟主啊、万俟掌门这样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买左庭兄弟的面子,这不是折刹了我?”
“夫君……”应玄琛似乎有点央求的声音道:“即是左护法回来了,你就别再计效前尘往事了。”
“住口!这里容得你说话么?”端木无极冷下脸来,厉声喝回应玄琛。
“宫主,左庭对幕宫绝无二心,天日可照。”左庭异常平静的开口道:“如今左庭性命朝夕不保,但求重回故地,谢过宫主当年知遇之恩。但见再见当年恩公一次,此愿足矣。”
“即是如此,你便下山去吧!”端木无极不再看他,向万俟争道:“有劳万俟掌门了,就请再带同你的朋友下去绝幕峰吧。”
左庭对这样的结局也并不意外,只是当着面由端木无极这般无情的驱逐,这心痛却不是自己所想那般的浅淡,心中悲伤,跪在地上的身子便支持不住的样子,微微的颤抖着。
万俟争担心是不是他的寒毒又发作了,蹲身在左庭身边,问道:“左贤弟要紧么?”
“……我……我真的不该来的么??”左庭颤抖着声音,似是没听到万俟争的问话般,直直的望着端木无极。
果真身子里隐隐的痛了……这次真的分不清是蛊毒的痛,还是心痛。
左庭无力的倒在万俟争怀中,双目却直直的看向端木无极,眼中含着泪,却似乎连他的泪,都没有落下来的力量一样……
“你还来做什么?”端木无极由牙缝中冷冷的挤出这几个字来。
“端木无极,你身为绝幕峰之主,怎么也这般糊涂起来了!”万俟争道:“你可知死也要死在你身边的是谁,想让你死的又是何人?”
“这倒有劳万俟掌门示下了。”端木无极站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向万俟争与左庭。
“一定不会是左兄弟!”万俟争淡笑着,却小心端木无极突起发难,暗暗蓄力。
“好好的说给我听!”端木无极平静得让左庭惊讶,他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坐了下来,由万俟争怀中将他扶了过去。
看着左庭直直的望着端木无极,回想他刚刚没进殿前那番话,万俟争潇脱的站起身来道:“万俟争山下候架,纵是端木宫主与左贤弟言语间有所不和,也请送他全身下山。”
“如此就请万俟掌门客室休息吧。”端木无极示意侍女引路,万俟争心下本来也是不愿留下左庭一人在山上,当下便随侍女而去。
“都退下吧。”应玄琛命众人退去,自己也向端木无极施了礼,款款出殿。
“宫……主……”左庭偎在端木无极臂弯中,一时间心中所受的委屈、身体所受的苦楚,竟都化作心底的哭水,由眼中倾落。
“为什么要背叛我,与冷无涯在一起。”端木无极声音惨淡。
左庭有生以来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竟一时想不起要回答他什么,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不知道我有多心痛么?”端木无极将他拥进怀里:“……你再上山来,我那样对你,你也不离去,我心中便想,若是能退敌下山,便要好好待你,可你……你又宁犯教规去救那万俟争……你告诉我,你心里倒底有没有我?”
“……我……左庭这一生就只对宫主尽忠。”左庭抬起无法运动五指的右手,抚上端木无极的脸庞:“……宫主,我别无它求……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说着,他哽咽落泪,一直以来心中的委屈,与这一刻的幸福让他的表情为之扭曲,令人心酸:“……再让我……好好看看你……我便死也心甘了…!”
“不要死!”端木无极紧拥他入怀,含首在他胸前,眼中竟也落下泪来,滴在左庭的衣襟前:“你回来就好,我带你上天山!”
9
端木无极携同左庭去天山寻雪莲。万俟争回到轩辕门才知门派已被血洗,有人假意架祸于幕宫。万俟争挂念左庭安危,决意赶上天山。
清晨万俟争起身来,侍卫便送来洗溂用品来,边道:“万俟掌门,我宫宫主传话说,今晨将携同左护法去医病,寻问万俟掌门是不是一同下山。”
“我洗溂了就去。”万俟争接过侍卫手中物品,稍作洗溂。待卫道:“宫主现在前院用早饭,万俟掌门是不是也进餐之后一同下山呢?”
万俟争道:“我不必了,等我洗溂好,你便引我去见你们宫主。我一同下去便是。”
侍者退出房门候他。万俟争上山除了长剑和银两带在身边,也没带它物,洗了把脸,拿起长剣,便随侍卫去前院了。
到得前院来,十几名侍卫之外,便是左庭与端木无极,也并不见他人,八骑骏马停在附近,想必是做换脚之用。
万俟争打量左庭,见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神色之间,却是精神好多,心下稍安,便向端木无极道:“端木宫主可有妙方医得这毒?”
端木无极笑了笑道:“备了这许多马匹,妙方应是与万俟掌门不谋而和的。”
“这些日来,有劳万俟掌门废心力了。”左庭声音虚弱的道。
“不必这般客气。只望左贤弟康复了,万俟争也算解了心头之事。只是一路乘骑,左贤弟可受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