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雪+番外————昂君

　　轻轻的凑近他的脸，他的呼吸就这样一下又一下的喷在我的脸上，有些暧昧却又温暖的让人闭上眼。

　　「晓……」

　　听到他唤着我的名，睁开眼看见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中印着白色的我，我的红色眼睛是否也是印着他的身影？我们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直到他贴近我如蜻蜓点水般在我的唇上沾了一下。

　　「晓，答应我，以后你要这样与我一起迎接早晨。」

　　微微的笑着，

　　「我答应你。」

　　「要永远喔……」

　　看着他如孩子般的执懊表情，明知这样的承诺是不可能的，我却还是笑着回答，

　　「我答应你，永远与你一起迎接这样的早晨。」

　　翔如同孩子般笑得开心，这样的笑容只因为我……

　　从来不知道离开宫中的生活是这样的幸福，翔与我两人暂时留在春禾大哥的客栈里头帮忙，翔换上一身的粗布衣服，丢下了身为太子的自尊与威严，在客栈里当起了随叫随到的伙计，不适合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我则躲在屋子里替大哥大姐管账，虽然翔一直不准我这样使用我的双眼。

　　「你不需要做这个，你就算什么也不做春禾和润秋也不会说什么的！」翔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霸道的抽走我手上的帐册和面前的算盘，

　　「不准你这样用你的眼睛，如果真的要看，你只要看我就好了！」

　　无奈的看着这孩子笑着，

　　「我只是闲着帮忙做点事罢了。你看看你现在不也是当起小二吗？本来那样高傲的你都能放下身段这样做事了，我也想帮忙点什么。」

　　翔伸手抱着我，

　　「我当小二不是为了帮春禾而是为了我自己……晓，我没有忘记我带你离宫的原因是什么，客栈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人多嘴杂，我们在这里总会打听到江湖上有名的神医的，到时我一定会带你过去，治好你的眼睛也让你的身体变得强壮。」

　　在翔的怀中我闭起双眼，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这样进入我的心中。

　　其实我已经对我的身体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未来真的看不见又怎么样？至少我还可以感觉到翔的温暖，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有着他永远的微笑。

　　「晓，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没有得到我的回答，翔有些急促的开口，

　　「你答应我的，你说你会永远和我一起迎接每一个清晨的」

　　我张开眼睛伸出手摸着翔的脸，代替我快要失去作用的双眼记得翔的每一个表情，

　　「我没有忘记……」

　　「那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因为我还要和你一起看遍这片江山。」他拉着我的手，脸上似乎流露出笑意，

　　「晓，最近来客栈的人总是说着南山有个神医，号称阎王敌，据说再困难的疑难杂症他都可以解决，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点头，即使这个神医并没有想像中的神，我也会还是抱着一份希望。

　　因为……即使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想要与翔一起渡过每一个清晨……

　　三月春雪－60

　　（翔）

　　这个世界上的名医有很多，可是有用的人却没几个，我陪着晓去了很多的地方，看了很多的名医，每一次怀抱着希望的结果却是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刚开始，面对那些对晓的病情束手无策的”名医”我还可以笑笑的说没关系，可到了后来，面对那些看不出晓的病情却天花乱坠胡说一通只为了骗钱的庸医，总是晓拉着我的手阻止我杀了那些胡说八道的人。

　　「至少他们曾经给我我希望。」晓总是这样笑笑的对着我说，可那眼中的失望却怎么也藏不住、掩不住。

　　其实最痛苦的不是遇见那些庸医，而是遇到那些有点道行在看到晓时却只能摇头的名医。

　　「对不起，请恕老夫对阁下的病情真的无能为力。」看着眼前道貌昂然的老人垂手低头，

　　「在下虽比老夫虚长几岁，却还是不明白阁下的病情该如何医治，老夫能做的也只能替阁下开几副强心补气的药，只期望阁下的体力好了，也许其他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感谢老先生为在下所做的一切，只是还想多问一句，在下的双眼是否还有救？」

　　那个老人在我们面前毫不掩饰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阁下双眼的病根就是老夫所无力之处啊！望阁下能原谅老夫的不足……」

　　「老先生言重了。」晓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对着老人就是一拜，

　　「在下谢过老先生对在下的坦白。」

　　老人别过头挥挥手，

　　「走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别让老夫觉得难堪了。」

　　很想揍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老人，可晓拉着我的手领了老人所开的药走出了老人的草卢。

　　看着一直往前走的晓，张开口想安慰他，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翔，我想……我想我们该放弃了吧？」没有想到一直不开口的他，一开口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发现没有跟上时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我。

　　「你忘了你答应我的话吗？」我看着他，

　　「你不是答应我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每一日的日出直到永远？」

　　「我现在不是一直在你的身边吗？」晓的嘴角有一抹微笑，

　　「我不是也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了吗？」

　　「可你答应了我永远！」我像疯了一样在这人烟稀少的山道上大吼，天知道这一段的日子来我过得有多担心害怕，每个人都对我说不行、不可能！有谁知道一再面对这样的打击我有多痛苦吗？

　　晓静静的看着我，嘴角慢慢的下垂，脸上突然出现疲惫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真的错得离谱，只看见自己的辛苦却忘了，其实这一路走来在他的面前我永远不能说失望，因为他的痛苦绝对高过我。

　　「翔，别再这样逼我了，我累了，真的好累……」他在我的面前蹲下身体环抱的他的双腿将脸埋在我见不到的地方，

　　「真的不能看开吗？我们不过是接受一个我们早就明白的事实不是吗？」

　　听着他细微的声音随着风传到我的耳中，我在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自私，我真的就像一个孩子般不断的对他耍赖，难怪他总叫我孩子也难怪他觉得累。

　　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体抱着他，

　　「晓，对不起……我会努力长大，不再让你觉得累，也不会在对你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和让你为难的承诺……」看着晓依旧低着头不看我，我有些紧张的继续开口，

　　「晓，我真的会变成熟的，我不会再让你觉得我是个孩子了。」

　　「还不够。」晓的声音终于从掩盖住的脸下传了出来。

　　「晓，什么不够？」我一直是这样努力维持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真的不想失去他，他所有的希望我都会为他做到的。

　　「你说过要带我看遍这个世界的，你忘了吗？」晓侧过头让我看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在我还看得见之前带我走遍这个世界好吗？」

　　我看着晓的眼睛，在那片宛如红宝石的双眼中我看见了自己，在他眼中只有的我，我慢慢的笑了，

　　「我会带你一起走的，看遍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你我的足迹……」

　　三月春雪－61

　　（翔）

　　我知道晓真的累了，经历这样一次又一次希望与失望的打击之下他的心真的累了，所以我答应了他，答应带着他一起走过这片本来属于我的江山，留下最深刻的回忆在我们的心里。

　　可是即使陪着他走过这一切，当我看到他眼中的疲惫与藏在他眼底对自己身体所感受到的无能为力时，我多希望我可以替多承担一点，即使命不久矣，能与他同寿我也心甘情愿。

　　「晓，休息一下好吗？」扶着晓我们在一片树荫下坐下，我没有忘记晓害怕阳光，即使有前任国师所留下的药方，李俐还是叮咛过我不要让晓经常晒到阳光。

　　挥去脸上的汗水，晓对着我笑了一下，

　　「好。」他取出手巾递给我，

　　「你也热了吧？擦一擦。」

　　我看着这杳无人迹的山道，将脸凑向晓的面前，

　　「晓替我擦擦吧。」

　　晓对着我笑笑，

　　「你这爱撒娇的孩子。」

　　我没有反驳晓的话只是任由他替我擦去我额上的汗水，与他一起吹着这山上的凉风，享受这段静谧。

　　我看着晓望向周遭的目光和他眼中的满足，

　　「晓喜欢这里吗？我们在这里盖个屋子定居吧。」不忍心继续让他这样一直奔波下去，想他这样一直安静的与我相依。

　　晓的眼神中有片刻的动摇，可最后还是叹口气，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想看得更多……翔，在我的眼睛完全看不到之前，你还可以继续陪着我看下去、走下去吗？」

　　伸手揽住他，我满足的闭上眼睛，

　　「说什么话？我会永远陪你看下去、走下去。」

　　晓没有说话，也许和我一样在享受这山中的清凉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到我怀中的晓，有些不安的挣扎像是要脱离我的怀抱，张开眼睛，我竟看到一个奇怪的孩子站在晓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晓。

　　也许是过去儿时的不好回忆，晓不喜欢被人盯着看着，尤其是现在被一个这样的小鬼盯着，更担心这小鬼会像我们以前所见到的许多孩子一样拿起石头往晓的身上砸了过来，敢对晓砸石头的小鬼都被我揍得很惨，连他们的父母也都不敢多说话，而我也变成那些小鬼口中那个妖怪身边的休罗；不管这小鬼会怎么做，被人这样盯着看，我想晓的心底一定很不好受。

　　「去去去！小鬼，别挡着我们的风。」

　　眼前的这个小鬼听到我的话，慢慢的转过头来打量我片刻，又转过头去看着晓，

　　「阿叔，你跟我娘长得好像喔。可是我娘的眼睛没有你这么漂亮……阿叔和我娘一样是药人吗？要吃什么药才会有这么漂亮的眼睛？」

　　我和晓同时愣了一下，晓更是突然温柔的笑了起来，

　　「小弟弟，阿叔是因为生病才会红眼睛……小弟弟知道吗？这双漂亮的红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

　　听见晓这样说，我难过的紧抱着晓，是我没用才会这样对着晓渐渐失去光明却还是无能为力。

　　眼前的小鬼听见晓这么说，侧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掏出一只红红的丹丸，

　　「阿叔吃，这是娘给我的通睛丹，对眼睛很好的……可是这么漂亮的眼睛没有了有多可惜？」

　　晓看着那枚红红的丹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吃，即使这小鬼看起来无害，也不能吃来历不明的小鬼的东西，何况是药？

　　小鬼热切的神情似乎让晓有些心软，正准备接下时，我赶紧拦住晓的手，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乱吃！」

　　「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娘是很厉害的神医，因为来求我娘看诊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和我娘就一直搬家、一直搬家，能吃到我娘的药是阿叔的荣幸你知不知道？老阿伯！」

　　我明明比晓的年纪还小，为什么这小鬼叫晓阿叔叫我就变成老阿伯？我喜欢人家说晓年轻，并不表示我喜欢别人说我老！

　　「臭小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瞪着眼前的臭小鬼。

　　「我知道！」臭小鬼瞪了我一眼后，又回头看着晓，

　　「阿叔，你的手借我一下。」还没等晓答应，臭小鬼竟自己拉着晓的手像个大夫般把脉。

　　「小弟弟会诊脉吗？不愧是神医的孩子。」晓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孩子总是这么温柔，我有时还真害怕会有人和我一样对晓可以从小执着到大。

　　小鬼一边得意的点头，一边煞有其事的搭着晓的脉，可没多久小鬼忽然放开了手，站了起来，拉着晓的手用力的往前跑，

　　「阿叔，快，我们去找我娘帮你……」还来不及阻止，小鬼已经拉着晓往前跑了好几步，

　　「老阿伯你要来也可以，可是记得帮我把我的药草篮一起拿回来，不然我会被我娘骂的！」

　　我苦笑着看着那个被小鬼丢在一旁老大的篓框，有点怀疑小鬼是不是不想自己拿东西才用这一招？可是那小鬼说他母亲是个神医？

　　也许再试一次吧！毕竟这孩子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三月春雪－62

　　（翔）

　　我提着篮子跟着小鬼和晓的身后来到一个不大的竹屋前，小鬼突然放开晓的手。

　　「阿叔，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我娘。老阿伯，我的篮子还我。」没有等我们两个回答，小鬼一下子抢走我手中的篮子一溜烟钻进屋里。

　　我走到晓的身边拾起晓的手，晓的手被人握得这么久，我要赶紧抢回来。

　　「翔，我好久没遇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了。」晓的眼神充满了好久不见的光彩。

　　「有什么好可爱的？」我低声的嘟囔，一看就觉得他对晓居心不良，哪来的可爱？

　　「翔……」晓才刚开口要与我说话，注意力却被竹屋里传来的声音所吸引过去。

　　「娘、娘，我跟你说……」

　　小鬼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打断了小鬼的声音，

　　「你忘记我跟你说什么了？要叫我爹！」

　　「你本来就是我娘，为什么要叫爹？而且娘哪里像爹了？」小鬼回答的理直气壮。

　　「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有看过女人的神医吗？叫我爹！」

　　「不要！你明明是我娘！」

　　「爹！」

　　「娘！」

　　我和晓因为里头那无意义的对话面面相觑，想要笑却又不敢出声。

　　「曾爷爷，娘又欺负我了……」看来这一场吵架之中，臭小鬼输了。

　　「雪儿，别老欺负吉祥。」一个老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阻止你行医，你何必执着于男女？」

　　「爷爷……算了！吉祥，你刚是想跟我说什么？」

　　「娘……」小鬼喜吱吱的拖着长音，

　　「我遇到一个和娘长得好像的阿叔，阿叔生了很重的病，娘替阿叔治病好不好？」

　　「阿叔？什么阿叔？我们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哪来的什么阿叔？」那个女人的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向着我们走了过来，

　　「该死！不会又要再搬一次了吧？」

　　竹屋的门边出现了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那人在看见我们的时候呆立了片刻，突然尖叫着向我们冲了过来，

　　「啊！真的和我很像欸！」那女人似乎不把挡在晓前面的我放在眼里，越过我的肩膀不断的与晓说话，

　　「你好，你好，我是柳雪，请问尊姓大名？你怎么会到这深山里来呢？我家的小鬼说你是来求医的？是哪里不舒服呢？还有请问你是天生白发吗？还是误食了什么？可是你的眼睛好漂亮喔，我还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会变成这样的眼睛……我又跑题了，我加小鬼说你病了，是怎样病了？先前看过的太夫怎么说？吃过什么样的方子，还有……」

　　那女人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话语轰得我和晓满头大汗，一时之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着女人不断的说话。

　　只是……柳雪这两个字让我觉得很熟悉……在我的兄弟中似乎有人曾把这两个挂在嘴上从来不曾停下，可……如果宫中曾经出现这种嚣张的女人，我会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