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雪+番外————昂君

　　「送太子妃回去吧！」母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接着我听到一片跪地的声音。

　　「奴才遵旨。」

　　一阵脚步声慌乱的离去，取而代之的事无声的宁静还有一声深深的叹息。

　　「翔儿……」乍听到母后的声音真的让我吓了一大跳，十多年前她失去所有来自外戚的羽翼后，不是说她再也不愿见我？即使见了面也不肯正眼看我，而她现在竟又叫我翔儿？

　　「我的傻孩子，你真把我这作母亲一时的气话牢牢的放在心底？真的这么绝情，怎么也不肯见娘一面？你知道吗？这几年娘想了很多，也许当初是我将你逼得太紧，才让你这样与我渐行渐远；娘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拉不下脸来啊，而你这个作儿子的为什么就是不肯先开口？难道你真狠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母后，儿臣不孝，只是您还有其他的兄弟可以依靠，晓只有我……请您原谅儿臣的自私……

　　「唉……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你这一点小计俩怎么骗得过朕？」

　　这……这是父皇的声音？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父皇知道了什么？

　　「这宫里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朕的……包括国师的眼睛、你的假死药，朕通通都知道……只是朕不想阻止你，虽然你是朕的儿子，可是你也有选择的自由，没有人可以阻止你的……就这样吧，只是朕这次让你走，也是有目的的，你要记得替朕多看看这世上的山水，替朕看看朕所看不到的……有空稍封信吧，朕相信你是有能力稍信的，至少让朕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

　　父皇，这世上真的没有一件事可以瞒住你，儿臣会记得您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感谢您的成全……

　　「翔……我真没想到竟是你先我一步离去……」

　　晓，你在哭吗？你是在为我伤心吗？

　　「我还以为以我这样的身体，顶多再撑三五年而已，可是为什么你会比我早一步离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虽然我是瞒着他做这样的事，可我真的不想他伤心，

　　「翔，你不知道吧？我的眼睛就快要看不见了，还有我的身体……虽然我谁也没说，但我自己知道这也已经快要不行了……翔，黄泉路上很寂寞吧，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会跟上的……」

　　晓，我可以把你现在的这些话当作是对我的爱吗？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和你的关系是你单方面的索求，我的答应只是因为我溺爱着你这孩子所以才不得不答应，可是若是只有这样，你的死应该是让我松一口气才对，为什么现在却像是师父当初离开我时那种撕裂的痛？」晓的声音停了下来，也许是他的轻轻的撘在我的脸上，只是现在的我无法像过去一样感受晓身上的温度，

　　「翔，我知道也许我现在说这句话已经太晚了，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早在很久以前，我对你的心已经慢慢的变了，也许是你改变了我、也许是我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把你当作孩子，总之，我对你的情已经是你想要的爱……你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为什么还不醒来看我！」

　　晓的声音转为痛苦的呐喊，我现在多想挑起来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场戏，只是现在的我只能这样静静的躺着，除了声音，我甚至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白晓，你别伤心了……」

　　这是李俐的声音？这小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俐……」我似乎可以看见晓大哭一声直接投入李俐的怀抱，接着是李俐转过头对着我的‘尸身’露出挑衅的微笑，这小鬼八成真的是想把我气死才甘愿吗？

　　「白晓，乖、乖，不哭……不哭……」李俐好像真的把他搂在怀中拍着他的背，

　　「哭太多伤眼睛的。」

　　「我没有办法不哭……况且，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算见不到他了，你也还有我们啊，你不是说我们也是你的亲人？难道你真的可以为了他抛弃我和哥？」

　　等一下！李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劝晓不能为了我放弃一切？那我做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李俐！你真的是太恶劣了！只要让我活着回来，我铁定第一个治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像师父一样抛弃这么信任我的你们的……」晓现在所说的话，让我又有了一点希望，

　　「可是见到这样的翔，我发现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对不起你和桦……」

　　「白晓。」我好像听到李俐叹了一口气，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为现在的哥和我都可以独当一面了，若是你在两年前走，那才是真正对不起什么都不会的我们……」

　　「俐？」晓的声音透露出一点点的迟疑。

　　「我想你大概懂了吧？你师父当初并不是真正的抛弃你对吧？」

　　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开始怀疑李俐这小子的背景不单纯，以后有机会我定要好好的查查……

　　「俐……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晓，你只要记得你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只要你有这个机会离开这个金笼子，你一定要展翅高飞！」

　　李俐……谢谢你替我这样劝晓……

　　「俐……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这样对我说话，我还以为会是我看着你飞出去……毕竟你非池中之物……」

　　「会这样说的人只有你了……我无所谓，真的，这里虽然是个笼子却也是最好的保护，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别说的好像是生离死别似的，没了翔，我也没了其他的打算，也许我真会在仰天居了此残生。」

　　「话可别说太满！我相信你一定会飞出去的！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话吗？如果真的有了机会，我同意你飞出去，懂了吧？好了，我的师父，今天轮到我替太子上香油了，你可以出去了……」

　　上香油……好像是为了让我的身体在出殡前不会腐坏，可是我又没死，涂什么香油？

　　「我想留下来……」

　　「你给我去睡觉！瞧你那双红眼睛，实在让我看了就生气，你若不去睡，我就像你每次在祭天台那样直接把你打昏比较快。」

　　李俐，你别给我太嚣张！谁说你可以打晓的？

　　「俐……算了，请你好好照顾翔……」

　　一阵脚步声响起，应是晓离开了。

　　「喂！大太子，我不知道你现在听不听得到我说的话？反正我已经替你将白晓搞定了，你一定要把他照顾好！因为这是你欠我的，谁叫你要抢走我在这世上仅存的家人……」

　　每一次、每一次，当我看到有人因为我对晓的感情伤心时，我都会怀疑我是否做错了，只是既然我错都已经错了，而且也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是不可能回头的！

　　所以，李俐，请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晓活下来的，而且会让他绽放最美丽的笑颜……

　　三月春雪－54

　　（晓）

　　今天会是我最伤心的一天，穿上最贵重的银丝礼袍，我为翔所作的最后的一件事，就是陪他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

　　「白晓，你穿的这么贵重不怕被抢劫吗？」替我更衣的俐拉着我的衣角，

　　「这件闪亮亮的衣服一定值不少钱吧？」

　　「熔银所织自然价值不菲……」我戴上挂满珠玉的头冠，还记得回答他的问题，以我最庄重的装扮领着翔的棺柩走这段路是我唯一能作的。

　　「那就好，出门在外总是要多点钱在身上……」俐喃喃自语着。

　　「你说什么？什么出门在外？就算我要去职离宫，我也不可能挑现在。」

　　听见我的话，俐只是吐吐舌头别过头去；俐这几日的表现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我向他吐露我想离宫的心情所以有些害怕吧？他无时无刻都跟在我的身边，和桦依然正常作息的表现有着极大的反差。

　　「俐，我知道你在害怕我不辞而别，你放心好了，就算要走我也会向皇上辞官后才走的……」俐毕竟和桦不一样，在这世上他能依赖的人不多，而知道他的过去的人也许只有我了。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你会不会就这样突然走掉？反正你只要记得我的话，如果你有了离开这个金笼子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我可是同意你走的！」

　　「我知道了……」

　　俐张嘴似乎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可是桦的敲门声所打断，

　　「师父，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我拉好衣摆，让俐跟着我走了出去，离开仰天居，大部分的宫人见到我们师徒三人纷纷走避，大家都知道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翔毕竟是不孝，让黑发人送白发人，皇上及皇后娘娘避在自己的宫中，只有几个翔比较亲近的兄弟姊妹送行。

　　披满白陵的宫殿是清冷的，耳边响着他人阵阵的啜泣声，我的鼻子很酸、我的心底很苦，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我还是国师，我还是翔的师父。

　　棺盖在我的面前慢慢的阖上，心底的感觉像是有刀一次又一次的划过我的心口，可我还需亲手将他棺木的四角钉上，手中的榔头很沉，让我怎么也握不住……

　　「让我来吧？」

　　回过头，我感激的对俐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工具递给他之后，我和其他的人一样转身避了过去。

　　一声又一声的打击，很痛很痛，可我还是只能若无其事的站着，直到俐走完四个角落，再回到我的面前。

　　「起灵……」

　　随着我声音的扬起，四周的啜泣声转成痛哭。

　　「太子……太子……」

　　「大哥……」

　　每个人都可以叫他、每个人都可以为他哭，就只有我不可以，因为我是他台面上的师、台面下的宠，只要一滴泪水就可以引起许许多多的猜疑。

　　「师父，您还好吧？」一向体贴的桦轻轻的从一旁扶着我的胳臂。

　　「没事……我们还是先把我们的工作完成吧……」摇着招魂旗我轻轻的从桦的手中抽回我的手，我不能露出疲惫，这是我唯一能作的，我要让翔走得顺遂。

　　「……魂归来兮……」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我只能这样不断的喊着，喊到口中有着淡淡的血腥，我还是不能停，因物我怕翔会找不到路……

　　翔的棺柩被推入了开启的墓门中，我看着俐摇着手中的铃，走向墓门准备伸手阖上时，许多人发出了凄厉的哭喊。

　　「太子啊……太子……您怎狠心留我一人独活……」

　　是啊，翔，你怎么狠心留我一人独活？

　　不管周遭的哭生有多悲怆，俐还是阖上的墓门，与翔相熟的兄弟姊妹们，甚至有人哭到噘了过去……

　　「大人，小的先回去复命了……」仪式结束，周遭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几个宫人上前跟我一揖，我只是轻轻的点着头，他们便转身离去。

　　我走上前去抚着新刻的墓碑，我的双眼虽然不好，但依稀可以看出皇上对他所追封的封号，

　　「圣仁太子……可怜你孤单一人躺在这里只剩下这样一个虚名陪着你……」侧过头，我看向紧跟在我背后的两个孩子，

　　「桦、俐，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陪着你们的大师兄，我还记得那个孩子有多么的黏我……」

　　三月春雪－55

　　（晓）

　　抚着翔冰冷的墓碑，我让桦和俐这两个孩子先回去仰天居，因为我想与翔独处一阵子，今天过后，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相聚的机会。

　　眼角的馀光彷佛可以见到桦想开口劝我，却又只是缩回手叹了口气与俐渐行渐远；我身边的孩子总是这样体贴，即使没有翔我还是有这些孩子守着我，所以我不会孤单的，只是今天……今天就让我这样守着翔好吗？。

　　翔，我还记得你是一个多么怕寂寞的孩子啊，现在一个人在漆黑的墓室中一定很痛苦吧？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将头轻依在与翔等身大的立像上，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我离开这里后我只能与他的情作一个了断。

　　「晓……这是我长大以后你第一次抱我，可是我希望你抱得是真的我，而不是冷冰冰的石头。」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会听到翔的声音？转过身，我看见翔脸上的微笑，一时之间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晓，见到我你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对我笑笑？」翔脸上的笑容很深。

　　我看到他身后原本紧闭的墓门已经敞开，这是俐关上的；他的棺柩是俐封的，还有刚离开仰天居不久前俐所说的那些话，我突然懂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和俐所计划出来的！

　　「凌醇翔！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现在的我真为我的眼泪、我的伤心还有众人的痛苦不值，原来我们的难过都是这个被宠坏的孩子的玩具。

　　「晓，你好久没有对我这么严厉了！」他的声音还是轻挑。

　　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他，转身准备离去，却被他从背后紧紧的抱住。

　　「放开我，我没有兴趣陪一个践踏别人真心的孩子游戏。」

　　「晓，你说真心是不是表示，你对我就像我对你一样的感情？」

　　对他的问话，我一时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晓，我不是在游戏，我只是在寻找一个离开的机会……」翔的声音变得轻柔，像阵风吹过我的耳边。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慢慢的消溶了我心中的不悦，也许真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能这么容易原谅。

　　「我会给你答案的……只是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你的眼睛的事情？而且还只告诉李俐，难道李俐比我重要吗？」

　　这个傻孩子，他和俐完全不同的好吗？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俐竟会跑去和他说这些事。

　　「不告诉你是因为说了也无益，只是徒惹伤心……」我转过身看着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抚着他的脸，我好怕下一瞬间他又消失不见，

　　「翔，我们回宫吧，皇上会原谅你这次的顽皮的。」

　　「这一次出来就不打算回去，而且我犯下这样的欺君之罪，这是重罚！晓，我不可能回去了，我要带你访遍这世上所有的名医，我一定治好你的眼睛、治好你的身体，带着你走遍这个大千世界。」

　　「那如果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呢？」

　　「那我会代替你的眼睛与你看尽这个世界。」

　　如果说我的心没有一丝的动摇，那是骗人的，可是我们真的可以就这样舍弃过去的一切吗？

　　「翔，我们还是应该……」

　　「晓，你答应过李俐的！你说只要有机会你一定会飞出宫的！」翔的声音变为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