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知道,我有和他说。”季常点头。他见张衍一直看着曾一杭,有些奇怪,也把目光投向他,曾一杭越发不自在,扭
过头就走了。
进了屋,季常面对赵烈就不大自然,仍不大好意思让他知道自己和胡沐的事,越紧张越容易脸一红一红的。倒是张衍和
他说过什么后,两人便都看着曾一杭不说话了。
曾一杭被他们看得不自在还在其次,等送这一路神仙出门后,他回房正要休息,却又有人敲门,开门来看,却是季常。
“季先生?”
“一杭,先生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叫霖儿不要再来找你了?你是不是真不想见他?”季常的表情很恳切。他为人端方
,又生来有温柔气质,一问直达人心。
曾一杭沉吟不语。
“霖儿其实不是坏人……”季常垂下眼。
曾一杭这才忍不住开口:“不是客气话,一杭对令弟为人没有半点怀疑,就算听人说性子跋扈,其实也……”
若真觉得跋扈,怎会动情?
他语无伦次说到一半,对上季常的目光,突然说不下去了。
“好。”季常退到门边,猛得又拉开门,一名白衣人站在那里。
曾一杭怎么认不出那是季霖,却仍吃惊不小:季霖的气势全不如从前,说不上哪里不对,但脸色确是差了点,连站的样
子也是微微低头,不大有精神的样子。
“霖儿,怎么不和曾公子打招呼?”
季霖抬头走进来,门在他身后慢慢合上,似乎也合得不大有气力。曾一杭对上他暗淡了不少的目光,心里猛得一跳。
“霖儿原先死过一回。”似乎仍说的有限,季常仍尽最大努力对曾一杭以诚相告,曾一杭却听得心里一痛,“刚才与我
父王斗法,收得太快,有些吃不住。现在他敛尽神力,须在榆塘寻一处慢慢静养。公子与他是有缘人,能不能收容他一
些时日?”
明明说过不见他。曾一杭心思却不复杂。只道:“先生,曾一杭只怕帮不上忙。”
“公子一定帮得上。只是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若公子不愿意,我现在就带他走。”
“非我不可么?”曾一杭问。
季常似乎真有难言之瘾,动了动唇,仍只点了点头。
“那留下罢。”曾一杭决定下得之快,连季常都为之一惊,他感激不尽,细细交代一阵,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季常走后,曾一杭便招呼站在门边的季霖过来,让他坐在床上,再拿了自己寻常的衣服给他换。
季霖接过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曾一杭只好去替他脱,他早看出季霖似乎连行动也不似先前灵活了,一副能不动便不动的模样。他手碰到季霖冰凉的皮
肤,叹了口气道:“季先生没和我说为什么我能帮你。不过他既然说只有我能,我便信他。你也不必和我说。总之若有
一天帮不到了,我便把你赶出去,反正你也不会勉强我。”
季霖仍是不说一句话。
曾一杭帮他换好衣服,又去脱他裤子,这样看到季霖两条长腿,忍不住又往两腿中间看了看,道:“想你现在也不能同
我做什么了。”一边给他穿上自己的裤子,突然抬头问他:“这几日没见我,你有没有找别人?”
虽然只是一瞬,他分明看见季霖双眼弯了弯,笑了。
第十四章
“你笑什么?”曾一杭看他笑得意味不明,皱眉问。
“我笑我若找了别人,你又怎的?”季霖终于开口说话,自己站起来动手穿上了裤子,还跳了两下,“我父亲刚才想试
我,我就和他玩了两下,收得太快,有点撑不住。这几天不好再使法术。若被老头子趁机抓住,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
他看着刚起身坐在床上的曾一杭,走过去按住他的脑袋说:“你同我有缘,和你一处,他们便不会找出我来。”
曾一杭简直无言以对。他自然是想念季霖,可眼下这种情况,也决不是他所乐见的。只好悻悻抬眼道:“这倒离奇得很
。”
季霖抱臂胸前,一杭觉得头上一轻:“你不问个清楚?”
他居高临下,双目漆黑,似有光影晃动,曾一杭不忍直视,不过是想留他在身边,不过这话在嘴边盘旋半天而已,只变
为一句:“你可别和我说,我烦那些。”
季霖一怔,趁他怔的当会儿,曾一杭想起这么一地震,店里东西不知道会摔成怎么样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哥哥说你得同我一块才行。我现在去店里,你也一起罢。”若把季霖留在这里,似乎也颇有“金屋藏娇”的意味,
但藏在这指不定又出什么事,何况又有季常嘱托,还是带在身边放心。
带他去前厅吃饭,只道是新来的朋友,和自己住在一起。他父母纵容得很,在西域时也曾一杭也常带人来住家里,第二
天才见人,故也没多问。
到了货栈,季霖虽没有过去华服加身,也无神光护体,却仍引人注目。曾一杭回头看他,倒觉得与过去不同,戾气全无
,目光沉静,在寻常衣服衬下别有一番脱俗的乖巧少年模样,像换了个人一般。若是他一开始便以这样姿态走在街上,
自己非上去搭讪不可……现在……咳……曾一杭不再想下去。
“刚才地震,店里乱作一团,骡马也惊恐万状,瓷器也砸碎了一些……”伙计一边报告,一边拿眼看了季霖,以为他是
新来的伙计。季霖垂手在旁边听,倒没一点不规矩的样子。
“这是季公子。”曾一杭看不下去,说,“和上次那位胡公子一块从西域过来看我的。”
他说完,觉得伙计还是没怎么认真听自己说话,更专心地打量季霖,十分失礼,就咳了一声,伙计才慌忙回过神来。
“这里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风吹雨打,难免粗糙。店里来的又没多少女人,你们俩多来几次,不知要怎么议论我。”
伙计出去后,曾一杭埋头一边看刚递上来的清单一边说,季霖仍十分乖顺地在一旁坐着。
曾一杭觉得不对头:“你做什么这么老实?”
“怎么?”季霖捧起茶,揭盖喝了一口。
“你……回去再说好了。”曾一杭无心多想,
曾一杭看着看着,突然“啊”了一声,把伙计叫进来,压着怒气问:“玉器是谁在保管的?”
“是黄伯。”
“他人呢!”曾一杭咬牙说。
“这就去叫。”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曾一杭既惊且怒——从西域遇过来的古玉佛像,是父亲千万嘱咐过的,今天刚到,应该是千
小心万小心地包裹安置,怎么会摔了?这可怎么交代?他顾不上季霖,急匆匆跑到特设的库房,就见到陈叔也在那里。
黄伯在榆塘任职多年,都说最老实持重,曾一杭毕竟是年少,一看他那么垂头丧气,立马硬不下口气来,又听说是陈伯
要看,才恰逢地震,掉到了地上,更是不好随便发火,只道:“东西呢?”
古佛是前几朝的东西,已经色泽发黄,可依然价值连城,可曾一杭到里间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佛竟仍躺在地上没
人捡起来,旁边是打翻的锦盒和摔在地上裂在一旁的微小碎块,锦盒里有厚厚的夹层,真正容纳古佛的空间很小。锦盒
盖上是散着几张黄色的纸符,上面的红色字迹从西域长途而来,却还有些刺眼。
“怎么不捡起来!”曾一杭忍不住,声音也提高了。
“这东西刚从西域古墓出来,邪气重……”黄伯说。
曾一杭更是生气,彻底发作:“若真是这样,你又为什么非看不可!”
说着,大步上前,徒手去要拿那石佛。
“不要拿!”正走到门口季霖刚喊出声,就看见曾一杭把玉佛稳稳地捧在手中,他不禁一怔,眼看曾一杭拿着那玉佛好
好端详,才抬眼和别人一道看自己,当下没好气道:“你这么大声,是要我再摔一次么?”
季霖看着他,说不话来。
曾一杭看他神色有异,才想起那玉佛大概真的有古怪,只好把东西放入锦盒,自己封好符,见黄伯锁好柜子,才和一行
人出来。陈伯要同他解释什么,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听了两句似乎也是推托之辞,就先拉着季霖走了。
“那古佛有事没事?”曾一杭终于反应过来该紧张了。
“你拿都拿了,还管他有事没事?”季霖眼睛平视,看也不看他。
“你刚才明明叫我别拿,自然是有事!”曾一杭瞪了眼睛,“等等,你们是什么人,来店里做什么?”
刚才从身边走过两个面目奇怪的生人,身边也有伙计往来,竟无一人注意。
两人回过头来,曾一杭认真一看,仍是不认得,虽是寻常打扮,却觉得怪头怪脑,当下更不犹豫,厉声喝道:“你们是
谁?为什么进来我们店里!”
这时,旁边一片静寂,旁边的人目光全落在曾一杭身上,却没看那两个来人一眼。
“少东家,这是怎么了?”平时相熟的伙计上来问。
“这两人,这两人是谁?”曾一杭指着来人,那两人一动不动,眼神有些惊诧。
“……”伙计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又看,又和旁边人交换了眼神,才确信地回他说:“少东家,那哪里有人?”
两人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就跑,曾一杭正要说什么,却见他们步速如风,很快消失在后门那里。
他心中闪念,看向季霖,季霖对他微微摇摇头,曾一杭知道遇上了妖魅,当下道:“刚才气急了,眼花了一下。你去忙
你的罢。”
负手与季霖走到帐房坐下,曾一杭才问:“那两个人,是来找你的么?”
“是我父亲的手下。你化了我身上的仙气倒罢了,竟能看出他们来,也是不简单。”季霖答道,拿眼看他,“你能看到
这些,已经多久了?”
第十五章
曾一杭沉默良久,才道:“我从小和胡沐常上天山,似乎也学了些闪避之术,所以……”
“凡人若知道些诀窍,或许能避开几个鬼魅,但在光天化日,人首聚集之处分辨出异族化形,大概没人教过你罢?”季
霖并不移开目光。
曾一杭又皱眉想了想:“时常能看到一点,但没有今天这么清楚的。”
“那便是我的缘故了。”季霖叹了一声,似有惋惜之意。
曾一杭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闪,却又消于无形。不知为什么,竟抬起自己的手看起来。
“你看什么?”季霖问。
“我也不知道,就想看看。”曾一杭看着掌纹,脑中有些模糊不成形的东西,觉得费劲得很,于是他决心放弃,埋头看
了会账簿,平静下来后,才去找陈叔,好好商讨如何给那尊古佛找买家,卖个比较合理的价钱。
一天下来,再没有看见奇怪的人。
这日傍晚得以早些回去,父亲已经知道玉佛的事,也知道曾一杭没向陈叔发火,夸他得当合宜,再没说什么。
夜了,曾一杭在灯下看书,季霖坐在里间不知道在做什么。曾一杭从没和他这般相处,又心存好感,看里间没一丝灯火
,有些好奇。想过去看,又觉得要是对上,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忍了又忍,终于站起来踱步。里面传来一声:“你出去
会。今晚没事的。”
曾一杭在原地愣了一阵,推门而去。
出了自家,还能上哪?自然是赵府去找胡沐。赵府太大,故从后门叫,倒还离赵烈的别院近些。
胡沐仍是一个人,也无聊得很。他对季常虽好,可也自有主张。勉强去了龙宫一次,并不觉得多新鲜,权当陪季常。和
仙家扯上关系倒让他感到心烦,于是怎么也不肯住龙宫。可在榆塘,除了曾一杭也没其他朋友,故闷在赵烈屋里,待赵
烈不在,也只能看书打发时间。曾一杭进门时,他正在独酌。见了好友,当下十分高兴:“你再不来找我,我就要去找
你!”
曾一杭最相信的就是他,不一会儿就把白天的事说了。
“我们以前在天山,我也会隐约看见些山妖山鬼,这次连龙宫的人匿了身也看见,大概真有什么阴阳之术作怪。”曾一
杭道,“可我从前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哩。”
“我三叔是仙人投胎,会不会你和什么神怪有渊源?”胡沐猜测道,“对了,季先生说把季霖留你那儿,你竟马上满口
应下来,先生本想多劝你几句,见这样都吓了一跳。”
“这个龙子,我既怕他,看了却又喜欢,而且还无端生出怜悯之心……所以你季先生一提,我就……唉,真是……”曾
一杭手放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怕是真的有缘。除了先生和三叔,个个都怕他畏他,你倒生了什么怜悯之心。若是像四郎那样阻挠,你也未必肯听我
。”胡沐道。“何况有季先生在先,我自己也不好劝你别和仙家纠缠,说不定是命中注定。不过若有什么险况……你从
来做事也算有把握,不过天人有别,有些事不是直觉可以预料。”
“若真要有什么险况,也是命定的,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有缘!今天捧那古佛被吼了声,倒是暗地里怵了半天,不也
什么事没有?”曾一杭边饮边说,示意胡沐别再提这个,四下看看,安静得很,房门大开,有院中树影投在室中,“我
刚才经过,见旁边房里灯还亮着,是你爹爹在隔壁?”
“嗯。”
“生得真好,怪不得你当年……”曾一杭抿了抿唇。
他还没说完,被胡沐瞪了一眼:“他可是长辈,打什么主意?”
“我怎么敢!才不是这意思!”曾一杭忙摆手转了话锋,“你一个人也不寂寞?还不如同季先生一道去龙宫。”
“季先生是仙家人,他从我呆在凡尘,我们两人都觉得欢愉。若他想回去,我也不能拦他。不过我是凡人,终是呆在凡
间自在。”胡沐把空酒杯打横一弹,酒杯在原地转了起来。
“你越来越倔了,他到时可怎么治你!”
胡沐摁住酒杯,笑道:“季先生好就好在从不拿仙法压我,就有口角,也不会一怒而去。先前四郎总说我不识风情,会
气跑他,现在处下来,倒还顺利哩!”
“他听你多,你听他多?”
“先生也是聪明人,何况天上地下,很多事做起来也是相通的。不过,”胡沐突然有点得意,“凡间的事,还是我懂得
多些。”
曾一杭笑呵呵喝酒,胡沐说话从来实在。没想到之前他依恋之情让自己尽收眼底,现在听起来,似乎也有季常听他的时
候。想起季霖面目,终下不起回去的决心,两人喝酒喝到半夜,大概心中有事,曾一杭也一直没有醉意。
“你要在这睡?”胡沐一般喝到自己觉得够了,便不再动酒。何况毕竟多年来起居有序,这便到了该睡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