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二 流年——卫风无月

可以听见他的动静。穿衣，在门外的水管处洗漱，然后把门带好出去了。没过多久的样子就已经回来，带着牛奶和煎蛋

饼。

食物热气腾腾的，有很新鲜的香味，多少让我的心情变的好一些。他把蛋饼用筷子夹成一块块的，然后送到我口中，态

度相当温柔，笑容也显得非常愉悦。

我有些迷惘，蛋饼份量太多，我吃了大概三分之一，就饱了。

“不吃了？”

“嗯。”

他递了纸巾给我擦手擦脸：“再睡会儿吧。”

他转身的时候我叫住他：“汝默。”

“什么？”他转过头来。

“你……昨晚……”

“很疼吗？”他露出有些歉意的神情。

我涨红了脸：“不是这个。你明明不会有情欲的困扰，为什么昨晚那样？”

“嗯，”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在床头坐下来，把我整个儿兜抱住：“是，我的身体是可以控制的，但是我的心……非

常想和你亲近，如果你真觉得很不舒服的话，我道歉。”

没有想到他说的这样坦白，我愣了一下，说：“也不是……”

汝默神情一动：“等等。”

怎么了？

然后我也听到了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这排房子前的时候显然犹豫了下，慢慢走近，脚步很慢，仿佛在犹豫不决。

然后脚步声停在门口，有人轻轻的敲门：“李，李老师在吗？”

我和他互看了一眼，汝默把被子拉高，对我轻声说：“躺下。”

不用他说我也会躺下的，被子下面的我什么也没有穿。

汝默去开门，来的是个孩子，我们都可以听出脚步声响。

是我同班的同学，坐在我的后面的一个男生。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老师好。”那个小孩儿很慌张的鞠了个躬，用力之猛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一头栽到地上。

“嗯，今天是周末啊，你来学校有事吗？”汝默的口气倒算得上温和，毕竟现在是……为人师表。

想到这个词我觉得好笑。

“那个，怀歌，在吗？”他的视线躲躲闪闪的往屋里扫，我的被子拉的很高，保证他什么也看不到。

“嗯，他还有没起床。”汝默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那个男孩子有点口吃：“我想找他一起出去玩……”

“哦。”汝默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一点半点。汝默这个语气……

“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啊？”那小子显然没反应过来。

“作业，都做完了吗？”汝默淡淡的问。

“啊，还，还没有。”

我在被子里叹气，可怜的小孩。

“先回家去完成你的作业，然后把下周要教的内容预习一下，生字要注上拼音，以前没学过的词要抄写出来，文章要分

段，段落要分节，下次上课时我会提问抽查的。”

那个可怜的小孩儿没有再说话的勇气，转身跑了。

汝默冷笑一声，关上了门。

我把头上的被子掀开：“殿下，你的风度居然这么差。”

“那要看对谁。”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不可能是你的情敌，他才多大。”

汝默面无表情吃了一口蛋饼，皱起眉头说：“凉了。”然后又补充：“这和年纪大小没关系，有这个苗头就是危险的。

”

我把头埋进被窝吃吃笑。汝默的样子实在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第二月的时候，我们买了一台电脑，汝默还去接通了叫做拨号上网的装置。电脑是托杂货店的从东边的一个比较大的县

城带回来的，六千多块钱。纸箱运来的那天我们都很兴奋，机器的壳是亮亮的黑色，屏幕是薄薄的，只有半块砖的厚度

。

“你们这屋子环境不好啊。”送货来的胖老板说：“卖电脑的人说电脑是很娇贵的，怕灰，怕潮，还怕磁……我们这里

风大沙厚，电脑肯定会很容易坏的。”

汝默笑着说：“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他的结界别说是沙子，就是一点风也是进不来的。

接通电线，嘀的一声响，听到机器运转轻微的嗡嗡声，屏幕亮了起来，上面的符号和图形我不认识，但是觉得很新奇。

有了电脑之后我和汝默变的很恋家，下课之后就直接回来，而且也出乎意料之外的和睦。他常把我抱在腿上，两个人坐

在电脑前一起看上面的资料，学习那些对我们来说很陌生的东西。

有的时候我们会在上面看电影，有些是平凡的人的生活，可以学到许多东西。有时候则是一些光怪陆离的内容，不比我

们原来的生活环境显得逊色。看一部叫做魔戒的电影时，汝默感喟，自己早年可没想过弄一个这么厉害的法宝出来。

“可以做出来吗？”

“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没想过。”

我们轻声交谈，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安静欣赏。

快要考试了，汝默提议假期的时候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也可以长长见闻。

我咬着鼻杆，觉得政治实在是一样奇妙又深奥的科目。

上面讲的东西，真的有人相信吗？有什么用处呢？

大概只有学生考试会用吧。

考试分在两天进行，试卷没有什么难度，我填好答卷就去交递。汝默这人很是大胆，收卷子时还在我手腕上捏了一把。

我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是学生，交完自己的卷子就可以走，但汝默必须等到最后一个学生交卷才能离场。

一开始看到他高高在上的执教会觉得心理有些不平衡，但后来时间一久，发现学生可坐，而他只能站着，也就觉得这情

形还不坏。

第六十二章

这是一趟非常新鲜的旅行。

我们向东走，乘过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在书上电视上看到，和自己亲自乘坐不是一个概念。在我们居住的小小的边陲

小镇上，连公共汽车也用不到，从镇东走到镇西也不过才二十多分钟，那里人都习惯走路，连自行车也很少骑。

我没有学会骑自行车，而汝默则是不屑学。我笑他是不是怕摔跤，他过来吻我，笑。

我们看起来大概和一对出门旅行的父子一样。

父子，多可笑的关系。

我们是情人，但是无论怎么看也不象。

我的样子大概在十岁上下，汝默呢，看起来很暧昧。他沉稳，内敛，我们单独相处时他有诱惑的笑容，挑逗的手段，但

是站到讲台上的时候，他一身上下都是高贵禁欲的气息，的确不是一般妖魔的段数。

他危险，神秘，充满未知的诱惑，就象寻宝者想往中的海。

我们乘坐着摇摇晃晃的出租车去附近最近的县城，然后坐长途汽车前往一个更繁华的城市。沿途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新鲜

。

在洁净而舒适的旅店住了一夜，我们坐火车，向东，向南一直走。

这一切都是新奇有趣的经历。绿色渐渐多起来，风渐渐和软起来。

原来这个世界人的旅行，是这样轻松的一件事。

在我们来的那个时代，旅行与冒险往往是同义词，十个人出门去，大概只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也是沾染了一身风尘沧

桑。

我们在繁华的街市上散步，汝默的钱得来都很容易，去的也就毫不吝惜。一条在杂志上看到过的深蓝色牛仔裤，价格和

我们买来学习资讯的电脑一模一样，上面嵌着闪闪发亮的珠片。我骇笑：“你不是想让我穿这个吧？”

我们在豪华套房里追逐，他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然后半强迫的让我穿上那条样子古怪价格昂贵的裤子。

布料看起来虽然粗糙，但是挨在肌肤上的感觉却并不觉得不舒服。我拿起衬衫，但是……另一端被汝默握在手里。

忘了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一句话说的很对……男人送衣服给情人……其实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再脱掉它。

整个下午消磨在酒店房间里，餐点是叫人送进来的，蛋挞的色泽形状都恰到好处，香气浓郁。大概是体力消耗太多，我

吃了很多东西。

然后行程继续，汝默带我去看一些古迹。

现在我们已经隐约明白，我们跨越了漫长的时间，汝默所熟知的那些东方人都已经是古人，他去过的地方也大多不复存

在。现在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些今人构建出来的，无论是风格还是气韵都已经远远与过去不相符的建筑。仅有的一些可以

称之为古迹的，修复的痕迹也太明显太厉害。

我们去的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位有名的诸候的居所，建在山上，而且与其他东方古时建筑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石墙石屋

，所以尽管也修复过，但总不让人觉得特别难堪。

只是这种风格……

我转头看看，汝默牵着我的手走上台阶：“我认识这里曾经的主人，旅行时也曾经在这里逗留过。他建这所别居的时候

，我还给他出过主意。”

我微笑：“你似乎对建房子情有独钟啊。”

“也许吧。”他声音柔和的象一阵微风：“即使是魔王，也需要一点嗜好吧。”

我咬着唇：“魔王的嗜好不该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吗？”

“是吗？”他把矿泉水递给我：“好，为了不令你失望，我会尽量尝试培养新的嗜好。”

这里地方并不算大，几十间屋子，两个花园，院落非常疏朗，但是花园就照料的很不象样子。一大片菊花象菜畦一样整

齐的码在小径旁，看起来觉得很怪异。

然后再看到写着公厕二字的建筑，我真的失笑，然后说：“走吧。”

汝默摸了一下我的脸。

这个动作里更多包涵的是柔情蜜意，但是如果别人来看，一定认为这是长辈的慈爱吧？

真古怪。

“你和这里的主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寄居在山中，他被猛兽咬伤，我救了他，就这么认识了。”

“哦……”我瞥他一眼，简单的一句话里却有许多意味：“然后他在这里建了山庄……”

汝默只是说：“建好之后我就离开了，不久的后来就和你相识。”

嗯，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个人早成了古人，我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一定也是个非常惊才绝艳的人物吧？”

汝默绝不会和庸人为伍。

“嗯，听说他去的很早，被嫉妒擅权的兄长鸠杀了。”

我们在山上游荡了许久，这里的林木也没有什么灵性，大多数树木的树龄都不会超过三十年。这里找不到我们熟悉的气

息，身在山中却觉得荒芜，灵气甚至不及我们落脚的荒漠小镇。

有些失望和失落，下山的时候天已黄昏，我有些疲倦，汝默把我背负起来，缓缓的沿着山路向下走。

第六十三章

“不开心？”

我摇摇头，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所熟识的世界不同，这里更繁荣，更有秩序，更……

我没有办法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其中的巨大差距，我只是不习惯。

“还在适应吧？”他体贴的说。

我看他一眼：“你倒是适应的蛮好。”

他一拱手，做个东方人古代书生的样子，酸兮兮的说：“过奖……过奖……”

我们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到这时候觉得肚腹空空。

我们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一阵香辣诱人的气味儿。

食物的味道好象从来没有这么吸引过我。

汝默笑笑说：“东方的烹饪的确非常有独到之处，和其他地方的都不同。”

我们放弃了坐车回去的想法，顺着那香气一直走，然后看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市。

腾腾的热气，带着调味料味道的青烟交织在街市的上空，各式各样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冲的人头脑发晕，只想赶快弄点

什么入口下肚，填满越来越强的饥饿感。

水晶鱼丸，萝卜饼，醉花生，小炒河螺，牡丹虾，炒米糕……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这时候我真的很庆幸我是妖，平常

人的胃袋里不可能塞下这么海量的食物。但是现在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把这一条街都吃遍。

汝默站在我旁边，有的东西尝上一口，有的明显不合胃口，就只是看着我吃，替我拿着纸巾和矿泉水。

这时候觉得他真是有风度。

用这时候的话说，就是一个标准的绅士。

我们坐在一个狭窄的位子上，这间食馆挂的牌子写着烧烤两个字，到处都是木炭冒起来的青烟。肉块串在铁签子上翻来

覆去的烤，洒下一把辣椒粉，烟气就更呛一层。

汝默低声笑着说：“回去非得先洗澡不可。”

这倒是真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是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

一个围着油巴巴围裙的伙计走过来，问我们要几瓶。

他抱着冰啤酒，汝默看我一眼，点个头说：“先开两瓶。”

在这种地方就这么随意，没有人来管我的外表年纪是多少，适合不适合喝酒。

带着气泡的，有些苦味的酒液滑下肚，明明是很凉的感觉，却在下一刻变的慢慢热了起来。酒的余韵还留在口中，仿佛

有些甘甜。

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我们在小镇上的时候也有人喝。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味道。

昨天在酒店里吃牛排配的是红酒，倒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觉。

我们叫的肉串送了上来，看上去红艳艳油滋滋的，味道当然很香，但是香的有点让人发怵。

汝默拿起一串递给我。很显然他是不打算吃的。

我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避免让嘴角沾上辣油，但是这似乎是不太可能。

很烫，辣味和香料的味道非常重，但是也非常的好吃。

“怎么样？”

“你也应该尝尝。”我说：“大概太粗糙你看不上，不过粗糙的东西也有它的魅力。”

这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油腻腻的，屋里也到处都是弥漫的油烟。我想汝默大概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东西，至少从我认识他

之后就不曾。

他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有些犹豫的也拿起一串肉。

我看他咬下一口慢慢咀嚼，问：“怎么样？”

他表情没什么不舒服，但也没说好吃之类的话。

“不好吃吗？”

他驴唇不对马嘴的来了一句：“是羊肉。”

真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们隔壁只有半米远的小桌子上，有个人“嗤”的一声笑出来。

我转头去看，那边桌上坐的也是两个年轻人，一个长着小巧的娃娃脸，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流海有点凌乱的垂在眼睛

上。我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我，举举手里的啤酒杯，冲我做了个鬼脸。

样子真是很可爱。

“你可以试试这里的茄子，也不错。”他抬抬下巴：“对面的手！面也很地道，我每次来都要一个大碗。”

我向他点点头，那个小家伙儿居然已经自作主张的招手：“老板──7号桌一份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