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孑鲱

“你刚毕业回国，还没工作。哪有什么钱？！”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放心，我养得起你。别废话了，我饿了去给我做饭！”我不耐烦的把他推进厨房，不过心里还是

很高兴。

选好样板后随之而来的事便多如牛毛了。交定金、量尺寸、买建材、催进度……为了不影响装修，我和苏念在学校附近

先租了间房子，每天往返于两地之间。虽然装修是件很操心上火的事，可是一想到这里即将成为我们俩的新窝，我就兴

奋得忘了疲惫。只不过让我生气的是，对于我们的新家从头至尾兴奋的只有我自己。苏念却一直置身事外。选什么牌子

的洁具、什么类型的地板、什么颜色的墙漆、什么款式的门锁……他统统都不关心。只是静静的跟在我后面，说“你喜

欢就好。”

要知道，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滋味并不好受。我生气，可面对总是低眉顺眼的苏念，我却连和他吵架发脾气的机会都没有

。

“你要是不愿忙房子的事，就先去上班吧！我当时要在学校附近先租房子也就是为了方便你上班。装修的事儿我盯着就

行。”

晚上临睡前，我把这事和他说了。虽然很想和他一起忙活家里的事。但他老这样心不在焉，我更闹心。索性就让他直接

去学校上班好了。

“恩，你决定就好。”他轻轻点点头，背对着我连头都没回一下。

“什么都是我决定！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我一把把他转过来，不高兴的吼他。

“我的想法是回那坡、是我们不再纠缠下去。可以吗？”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无奈的望着我。

“你就这么急着摆脱我？！”

“把自己恨的人这样绑在身边，难道你就不会痛苦吗？暮岩，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你做梦！总之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你明天就去学校报道。”

我翻身躺下，不去看他痛苦的表情，事实上我从来不愿意看他痛苦。

不想看他在那坡吃苦，所以把他拉回来。不想看他在旧房子对着父亲的照片发呆，所以重新装修。不想看他无所事事不

开心，所以让他去做他喜欢的老师。

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可他却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第二十章

我站在学校的大门口，轻轻叹了口气。毕业十多年，我又回到了这所高中。看来我是注定无法同过去彻底切割。拿着暮

岩写给我的推荐函，我的步伐有些沉重。倘若可以，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这里。可是暮岩要我来，而我没有

办法对他说不。

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好过，才执意要我来这。毕竟所有的错误与悲剧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可他明明就这样恨我，却时常

流露出那些类似关怀的表情与举动，真的让我茫然不知所措。

我仰望学院大门，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走进教学楼。刚进去身边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有女生的，也有男生的。

“~~~~”

“Wo~正哦！”

我抬头看看这些学生，不禁皱眉。他们穿着奇装异服、染头发、化浓妆、在走廊里卿卿我我，嬉闹聊天……想不到老校

长去世后，学校竟会疏于管理到这种程度。想到老校长，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难受。

如今的校长，是我还没毕业时的教导主任。如今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看到我后，亲切的笑了起来

“苏念，对吧？！呵呵，我知道你。老校长和他女儿、女婿去世后，就是你帮忙一直照顾暮岩对吧？你能来这工作，我

很高兴。你过去还是欧阳老师的学生对吧？唉……难得你知恩不忘报啊。”

“您别这么说……我就想知道您这里还有什么空缺的职位？”校长话让我惭愧不已。

“要说缺，我这什么都缺。你只说你想做什么吧！”

“我虽然之前在那坡教了三年书，可那都是教小学生。对于高中，我想除了美术，我也教不了其它的。”

“也不一定非当老师嘛。副校长、内务主任、教导主任、财务主任……你想做什么都行。”

“不了，我就当美术老师吧。”我拒绝校长的提议，还是做回本行心里踏实点。

“那也好。现在只有高一还开美术课。高二高三都停了，不过高三有艺术类考生，所以每天都要进行辅导，带起来比较

辛苦。你是想教高一，还是带高三，你自己选好了。”

“那就带高三吧。”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选了高三。辛苦点也好，每天不用那么早回家和暮岩大眼瞪小眼，倒也是件好事。

和校长谈过后，他带我去办公室认识其他老师。我毕业已经十多年，当时学校的很多老师退休的退休，跳槽的跳槽。我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现在的教研组组长，李铭治，他以前教过我生物。

“呵呵，苏念。我还记得你，你以前是欧阳老师那班的。”

他笑着和我握手，在提到老师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掌心。我不由一颤，惊慌的抬头看着他。可是他的表情并没有什

么变化。或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和老师们寒暄过后，高老师就带我去见学生了。高老师是学校里唯一的美术老师。他是从美院返聘回来的老教师，今年

已经68岁了。

“小苏啊，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那以后高三的艺术生就交给你了哈！走，我带你去画室见见他们。”

“好的，以后还请高老师多多关照。”我点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高三的课程很紧，于是这些艺术生只有利用午休和放学的时间多加练习。之前估计一直没有老师看着，所以很多捣蛋鬼

也趁机混进来摸鱼。

我和高老师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一开门更是乌烟瘴气，一群学生聚在屋子里聊天、嬉闹。

“咳咳，唉，现在这些小孩！苏老师，以后要辛苦你了。”高老师干咳两声，可是没人理他，回头对我尴尬的笑笑。

“喂！都别闹了！安静，安静点！这是新来的美术老师，以后负责给你们辅导。”

高老师大吼一声，把我推倒前面。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就先退了出去。我看着这群学生，心里着实有些发憷。这里的学

生不似我过去念书那阵，更比不上那坡那些乖巧好学的孩子。

“大家好，我叫苏念。以后负责给大家辅导，大家在美术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尽量给你们解答。”我有些

尴尬的对他们笑笑。

“哇哦，老师你好帅哦！你有女朋友吗？”

我话音刚落，一个画烟熏妆，戴一排耳环的女生就靠了过来。

“矮冬瓜，你别到处乱放电了，老师长得可比你好看。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一个染着满头黄毛的男孩子推开刚才的女生，凑到我面前嬉皮笑脸。他的话惹得下面一阵哄笑。

“这并不是关于美术方面的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现在都回自己的位置吧。这些石膏像你们都画完了吗？”我指着画

室架子上陈列的那些石膏像。

“老师，我们现在要画的人体写真。只可惜少了个裸体模特。既然老师是来帮我们的，那就您就牺牲点吧！”

“裸体！裸体！裸体！”

又是刚才那个黄毛，下面的学生也一起跟着起哄。我气得说不出话，手足无措的立在那。

“喂，老师你上什么神儿呢，等我给你脱吗？我乐意效劳啊！”那个小子说着就把手伸了过来。

我一把推开他，愤怒的冲出了画室。看来我真的是在那坡呆太久了，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那般单纯善良。真是万万没想

到现在的孩子会堕落成这样！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我又丧气又难受。我想去以前和老师常呆的小花园冷静一下，

却发现那里早已经拆了，取而代之的一些运动器材。过了十多年，学校的大况虽然没变，但很多地方都重新修建过。我

已经快要找不到当年的那些痕迹了，很多回忆也开始在脑海里模糊。我知道，这对我而言这或许是件好事，可不知为什

么心里却隐隐有些恐惧。

第二十一章

“虱子，你太过分了！老师都气跑了。”

苏念冲出教室后，刚才询问他婚恋情况的娇小女生唐露便瞪着眼训斥施然。

“切，以前整高老头的时候最兴奋的就属你了！现在看见帅哥就想从良啊？！花痴！”施然抓抓满头黄毛，不以为然的

撇撇嘴

“废话，对待帅哥当然要怜香惜玉啊！我都好久没看到长得这么帅的男人了。”唐露歪着脑袋两眼冒心。

“切~~”

施然白了她一眼，望着门口不由扬起嘴角：这个老师可真有意思！这么大个人了，不过随便开个玩笑就露出小鹿斑比一

样的眼神跑出教室。他以后在学校混得下去吗？不过就像唐露说的，这个老师再怎么样也比高老头养眼有趣，若真气跑

了就不好了。

苏念在办公室发了一下午呆后，晚上还是硬着头皮去了画室。

刚进门，唐露就蹦到他面前追着问“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乖乖回去画画吧。”苏念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有还是没有啊？你告诉我，我就回去画啊。”唐露还是不死心，揪着苏念的袖子一个劲儿磨叽。

“没有。回去画画吧。”

“哈哈，那太好了！老师，我不错哦，你考虑考虑！”

唐露正兴奋的毛遂自荐时，施然的大手便推开她的小脑袋“一边去吧，矮冬瓜！老师看得上你才怪！老师，其实我也不

错哦，考虑考虑我啊！”

施然没正经的开玩笑，也不知为什么看见苏念就忍不住想耍贫嘴。只不过他这句话不经大脑的玩笑话，却让苏念的脸色

顿时变得很难堪。

“都回自己座位上。”苏念僵着脸，冷冰冰的发话

“切~开个玩笑而已，老师也太没幽默细胞了！”

施然撇嘴，还是乖乖的回去了。虽然不识闹，但施然对苏念这个新老师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因为不喜欢午觉和课间辅

导所以每天中午才跑去画室消磨时间。今天中午的初遇勾起了他对新老师的好奇，所以晚上竟然也跑来了。

晚课大家画贝多芬的石膏像。苏念大致看了每个人的画稿，发现浑水摸鱼的不少，但有能力考入美院的着实不多。不过

当他走到施然身边时，却意外的发现这小子竟还蛮有天分的。只不过他画的不是贝多芬，而是一个裸体男人，而这个裸

体男人怎么看都和自己很像。

“老师我画得怎么样？”施然嬉皮笑脸的看着苏念。

“这个是贝多芬吗？！”苏念绷着脸看他

“是我心里的贝多芬啊！”

“你很有天赋，不要把它浪费在无聊的东西上。认真画，你考美院没有问题的。”苏念叹气，不想他荒废才能。

“那老师给我当模特啊！我会好好画的！”施然还是一副没心没肺没正经的样子。

晚上画室里依旧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情景，任苏念喊破喉咙也没人听他的。他沮丧的坐在角落，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一群

孩子，疲惫而又无奈。

待晚课结束也已经快九点了。等苏念收拾完画室往外走时，发现欧阳暮岩正站在校门口等他。

“你在学校磨蹭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家？！”欧阳暮岩看见他，有些不悦的皱眉。

“我带高三的美术生，晚上得给他们辅导。”

“画画有什么可辅导的？再说了，谁让你带高三的？！学校那么多职位就没有你合适的？”

“是我自己想干这个的。”苏念轻轻叹息

“你……算了，回家再说！”

暮岩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拉起苏念的手往家走。不过却被苏念轻轻挣开了。虽然早已放

学，可还在学校附近，苏念不想被人看到他和男人拉拉扯扯的样子。

“躲什么？！更亲密的事都做了，现在装什么！”

欧阳暮岩忍着怒气瞪他。苏念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哼！”

欧阳暮岩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苏念静静的跟在他身后，一起回了家。进门后，暮岩一把揪住苏念的头发，报复性十足

地咬他的嘴唇。

“怎么？我见不得人吗？！”

待离开苏念的嘴唇后，暮岩抵着他的额头，伸手抹去他嘴角渗出的血珠。声音温柔却也透着无奈。

“是我见不得人。”

苏念轻声叹息，暮岩的怒气却一下子就消了。苏念这副妄自菲薄的样子，让他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你今天第一天上班，都顺利吗？”

暮岩泄气地揉揉苏念的头发，转移不愉快的话题。可是苏念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顺利吗？暮岩怕是不希望他太顺利吧？！

“还好……我去做饭。”苏念敷衍的点点头，急着想躲进厨房。

“别忙了，我都做好了，过来吃吧。”

暮岩拉住他，将他推到餐桌前，与他面对面坐下。两人默默无语的吃着晚饭，气氛有点压抑。饭后苏念收拾了碗筷，然

后就一直躲在厨房。暮岩坐在客厅久等也不见他出来，知道他是躲着自己，于是心里更是烦躁。他冲进厨房，将苏念拖

了出来，一把丢到床上。

“你就这么不愿面对我？！”暮岩压在苏念身上，恶狠狠的瞪他。

“我不是不愿意面对，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岩，我们就不能以正常的方式相处吗？”

“你是不愿意我碰你？呵，我爸碰得，我就碰不得？！他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他妈到底还在执着什么？！”暮岩忍无

可忍的大吼。

“我本来已经要放下了，是你一直在不断的提醒我啊！”苏念委屈的看着他，声音难得提高了几个分贝。

“暮岩，我们别再这样了。你也不小了。就算再怎么恨我，也别耽误了自己。好好交个女朋友吧。”

“不用你操心！我看想交女朋友的是你吧？！怎么？怕我影响你？！”

“对，是我想交女朋友。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想安定下来。你不是要我别总执着于你爸吗？现在我不想再执着了，你

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苏念恳切的看着暮岩，眼睛有些湿润。他必须尽早终止这种禁断的关系，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发疯。他不能让暮岩步他

的后尘。暮岩该有更好的人生，最起码也该是正常的人生！这恐怕也是他唯一能补偿给他的了。

“你做梦！”

暮岩很气愤，但更多的还是伤心。他还是被遗弃的那个，他从不想当父亲的替身，但苏念根本连当替身的机会都不愿意

给他。

暮岩抓着苏念的双手，狠狠撞进他的体内。果然只有这样肌肤相贴，才能暂时让他平静。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身体离

得越近，心就走得越远。暮岩不是不知道，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二十二章

苏念的美术老师当得并不顺利。学生们皮得要命，他根本管不住。施然那个捣蛋鬼总喜欢捉弄他。他太年轻，人又不开

朗，所以在学校也交不到什么朋友。老师里也只有李铭治对他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