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看见宫墙外的京城,一颗沸腾的悬浮的太阳。太阳下的街道、房舍、树木如山如海。
阳光在街道的那一头被巨大的建筑遮掩得严严实实。
风吹起了我的衣袂,知道阳光的存在,可以看见阳光,但晒不到阳光的感觉是相当奇特的。
生活有如阴影里行走,一步,两步,三步,抬头,偶尔阳光倾泻,却一切依旧。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想安分守己地留在他身边,
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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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nd Horizon的歌词里有一句话——
“残酷な永远と言う苦い毒を 喰らう覚悟が决めたなら 友に生きよう”。
直译成中文是:
“这杯苦涩之毒,名为残酷的永远,若你已有喝下的觉悟,那就一起活下去吧”。
单纯的直译,笨拙如我,无法很好将这句话地用中文表达出来。
然则,话已至此,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想,这大概就是宋琉的爱情观吧。
主角:宋琉,宋凌,樊虞
配角:李肖臣,襄蓝,祁云月,宋宏煜,浩枫
其它:凤姐
楔子
有一只100万年也不死的猫。
其实猫死了100万次,又活了100万次。
它是一只漂亮的虎斑猫。
有100万个人宠爱过这只猫,有100万个人在这只猫死的时候哭过。
可是猫连一次也没有哭过。
有一回,猫是国王的猫。
猫讨厌什么国王。
国王爱打仗,总是发动战争。而且,他还把猫用一个漂亮的篮子装起来,带到战场上。有一天,猫被一支飞来的箭射死了
。
正打着仗,国王却抱着猫哭了起来。
国王再也不打仗了,回到了王宫,然后,把猫埋到了王宫的院子里。
有一回,猫是水手的猫。
猫讨厌什么水手。
水手带着猫走遍了全世界的大海和全世界的码头。
有一天,猫从船上掉了下来。
因为猫不会游泳,水手连忙用网子捞上来,可猫还是淹死了。
水手抱着湿得像一块抹布似的猫,大声地哭起来。然后,把猫埋到了遥远港口小镇公园的树下。
有一回,猫是马戏团魔术师的猫。
猫讨厌什么马戏团。
魔术师每天把猫装到一个箱子里,用锯子锯成两半儿,接着再把完好无损的猫从箱子里取出来,换来一片喝彩声。
有一天,魔术师失手了,真的把猫锯成了两半儿。
魔术师两手拎着两半儿的猫,大声地哭起来。
这次,谁也没有喝彩。
魔术师把猫埋到了马戏场的后面。
有一回,猫是小偷的猫。
猫讨厌什么小偷。
小偷和猫一起,在漆黑的小镇上,像猫一样轻轻地转来转去。
小偷只偷养狗的人家。趁着狗冲着猫叫的时候,小偷撬开保险箱。
一天,猫被狗咬死了。
小偷抱着偷来的钻石和猫,在夜晚的小镇上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走。然后,回到家里,把猫埋到了小小的院子里。
有一回,猫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太的猫。
猫讨厌什么老太太。
老太太每天抱着猫,从小窗户看着外面。
猫整天在老太太的腿上睡大觉。
不久,猫老死了。摇摇晃晃的老太太抱着摇摇晃晃的死了的猫,哭了一整天。
老太太把猫埋到了院子的树底下。
有一回,猫是一个小女孩的猫。
猫讨厌什么小女孩。
小女孩有时把猫背在背上玩,有时紧紧地抱着猫睡觉。她哭的时候,还会用猫的后背来擦眼泪。
有一天,猫被小女孩后背的带子给勒死了。
小女孩抱着耷拉着脑袋的猫,哭了一整天。然后,她把猫埋到了院子的树底下。
猫已经不在乎死亡了。
有一回,猫不再是别人的猫了。
成了一只野猫。
猫头一次成了自己的猫。
猫太喜欢自己了。
怎么说呢,漂亮的虎斑猫终于变成了漂亮的野猫。
不管是哪一只母猫,都想成为猫的新娘。
有的送大鱼当礼物,有的献上新鲜的老鼠,有的送来了少见的木天蓼,还有的去舔猫那漂亮的虎斑纹。
可猫却说:
“我可死过100万次呢!我才不吃这一套!”
因为猫比谁都喜欢自己。
只有一只猫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是一只美丽的白猫。
猫走过去说:“我可死过100万次呢!”
“噢。”
白猫只说了这么一声。
猫有点生气了,怎么说呢,因为他太喜欢自己了。
第二天、第三天,猫都走到白猫的身边,说:“你还一次也没有活完吧?”
“噢。”
白猫只说了这么一声。
有一天,猫在白猫的面前一连翻了三个跟头,说:
“我呀,曾经是马戏团的猫呢。”
“噢。”
白猫只说了这么一声。
“我呀,我死过100万次……”
说到一半的时候,猫问白猫:“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行呀。”
白猫说。
就这样,他就一直待在了白猫的身边。
白猫生了好多可爱的小猫。
猫再也不说“我呀,我死过100万次……”了。
猫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白猫和小猫们。
小猫们很快就长大了,一个个走掉了。
“他们都成了漂亮的野猫啦。”
“是啊。”
白猫说,然后她的嗓子眼儿里发出了温柔的“咕噜咕噜”声。
白猫已经成了一个老奶奶了。
猫对白猫更温柔了,嗓子眼儿里也发出了“咕噜咕噜”声。
猫多想和白猫永远地一起活下去呀!
有一天,白猫静静地躺倒在猫的怀里一动也不动了。
猫抱着白猫,流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猫头一次哭了。从晚上哭到早上,又从早上哭到晚上,哭啊哭啊,猫哭了有100万
次。
早上、晚上……一天中午,猫的哭声停止了。
猫也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了白猫的身边。
猫再也没有起死回生过。
第一、二章:
“琉,你长大了。”
他看着我说。
这里是他的寝宫,遣云宫的东暖阁。
他是大宣王朝的朔征皇帝,宋凌。
我看着他,看着他鸦翅一般的眉宇和潋滟一般的眼睛,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形成一个奇特的角度,让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显得雍容而迷离。
“琉,你长大了……”
他又说。
精雕着金色腾龙图案的大红蜡烛哔哔啵啵地燃烧着,细风吹起的轻纱帷幔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影影曈曈,映出他左眼角下
那颗若隐若现的泪痣,飘散着浮光掠影般的瑰丽。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后那光影交织的空间,一片虚无缥缈的混沌。
恍惚间,仿佛时光回到了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末的夜晚。风里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有萤火虫在窗外的草丛间轻盈地
飞舞,有知了的浅浅低鸣,一池荷花在风的吹动下轻轻碰撞,发出细小而暧昧的声响。
也是这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
“琉,你长大了。”
那时他还不是皇帝,他是皇帝的弟弟怀亲王。
他闪动的眼神犹如云京城外璐山顶峰那终年不散的雾气,让我有了微醺的迷醉。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解开我的衣衫,庄重而轻柔的动作仿佛解开一件私藏多年的珍宝。
那一年,我十四岁。
“八年不见……琉,你真的长大了。”
他细细看着我。我的衣衫已经被完全解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少不经事的羞涩少年。
他走过来,把我抱到锦塌上。
皮肤接触到丝绸的锦被,滑腻的触感不知为何竟有些深入骨髓的缠绵滋味。
我叫宋琉。我原本不姓宋。
八岁那年的仲春,我在云京的街上卖花。他买下了我的花,也把我带回了他家。宋琉这个名字便是他给我起的,他说,因
为我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那一天,他掀开了小肩舆的窗帘,用折扇点着我的花问:“这花怎么卖。”
这个问题掀开了我、他和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整个剧本的序幕。
当时他背着光,他和他那顶银顶黄盖红帏的轿子形成一个整体,一个完整的巨大的阴影,黑洞洞的神秘莫测。
“两文钱一支,”我说。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样的轿子,是只有亲王才能坐的。
我听到浅浅的笑声,他的脸从窗口露出来,鸦翅一般的眉宇,潋滟一般的眼睛,左眼角有一颗泪痣,他的笑容雍容而迷离
。
“可这是城南桃花林的树上折的呀。”
“可这是我折的。”
他瞧着我不说话,我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他的脸消失了,我只听到他秋水一般的声音从红色的帷幔后面传出来。
“你的花我全要了……还有你……带他回府吧……给宏煜作个伴。”
“好些了吗?”
他拥着我坐在窗前的贵妃靠上。窗外是蓝得发黑的夜空,万里无云,西斜的上弦月看起来摇摇欲坠。
“还好。”
我的嗓子有些干涩。
“我让李玉璋备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吴中豆腐脑,等会儿天亮了就起来吃一碗。嗯?”
他和我说话的语气俨然如同多年前在怀王府。他还是那个有名无权的风流王爷,而我则是他一时兴起捡回家的骄傲小孩。
“多谢皇上惦记。”
感到身后的怀抱定了一定,然后,抱得更紧。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了解宋凌,他是个从来不会克制自己欲望的人。这些年来,莫说那三千后宫佳丽,就是那些投其所好自动送上门来的相
公伶人也不计其数,他的枕边永远都不会缺人。
可是为什么,我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寂寞?
“嗯。”我的声音很轻,但毫不犹豫。
“那有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有。”
我清楚地记得离开云京的那一天,白虎门是外漫天飞舞的白雪,莹白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解下身上的玄狐披风兜
头罩住我,在周围护卫惊讶的眼神中,深深的拥吻,然后翻身上马,入城而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飘散的风雪中,他坚决的背影。我抓紧他留在我身上的披风,那上面犹然留存着他的体温。白色的雪花飘
落在石青色的玄狐皮毛上,瞬间划为晶莹的水滴,冰冷的,滴在我的心头。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知道,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相望相守的承诺。
半晌,感觉身后的他动了动,然后在我的眉角轻轻吻了一下。
“呵……”
他笑了。
又一次说道。
“琉,你终于长大了。”
*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卯时。
凌早已去了文华殿议事。
我洗漱完毕后由大太监李玉璋领着出宫。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玉璋,是凌跟前最得宠的宦官。凌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就做了他的大伴,跟着他有近三十年了。
我卖花那天,就是他把我抱上的马车。
“多年不见,琉少爷别来无恙吧?”
李玉璋垂着手在我跟前带路,他的嗓音有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却不难听,很有些温婉回转的味道。
“公公还是叫我琉吧。我早就不是怀王府的人。公公位高权重,宋琉一介布衣,担当不起。”
“琉少爷哪里的话。您是当今圣上的义弟,改日定是要封公封侯的。再说,您离开这些年,皇上也从没说过要逐您出府。
您依旧是宋家的人。”
心里一酸,脚下也不觉慢了两步。
“多年不见,李公公倒是一点没变。”
那时年少气盛,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如今他是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的总督管,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了。
“哪里……奴婢老啦,过了今年中秋,都有四十三啦。”李玉璋叹道。
“岁月不饶人啊。”
我轻轻笑了出来。
李玉璋站定,回头看了我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悲天悯人一般的。
我被瞧得有些莫名,等着他的说辞,却不想他一声叹息之后便没了下文,低头继续往前走。
“皇上早就在宫外为琉少爷备好了府邸,就在城西,是等您一回来就能住的。”
城西?……我心念一动。
“是原来的怀王府?”
“正是。皇上怕您在别处住不惯,那里毕竟是住惯了的。老奴已经为您备好了下人,都是当年怀亲王跟前的。”
“公公费心了。”
“琉少爷言重了,老奴只是遵照皇上的吩咐办事。”
我和李玉璋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永延宫的回廊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两边高耸的黄瓦红墙遮天蔽日,伴随着那迷宫
一样的回廊,百转千回地绕来绕去。
永延宫始建于三百年多前,几乎占据了整个云京城的北部。前朝的末代皇帝戍祯为薄红颜一笑,斥黄金千万,耗民力两百
万,历时二十年,建成了这座嵯峨壮丽的宫殿。永延便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据说为建永延宫,死伤民夫无数,又逢黄河泛滥、江南蝗灾、陇右地震,民众怨声四起,处处揭竿起义。戍祯皇帝怕遭人
暗杀,特意把宫里的廊道建得纷繁复杂难以捉摸。
可他最终仍未逃过劫数。让他和他的王朝灭亡的不是刺客,也不是义军,而恰恰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那个叫永延的女人
。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亲手用一把利剑插进了这个为她倾国的男人身中。
这是一段不太光彩的开国史,到了三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了。
历史的笔杆永远握在那个名为“权利”之人的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书写出永远让只它自己满意的篇章。
只是永延宫的由来一直如同一段传说,诉说着一个美丽女人和一个痴情男人的故事,至今仍飘散在万里江山中四季来回的
风里。
这样的故事让我想起阿房宫,同样的由来,同样的骄傲和繁华,同样的虚妄和脆弱。不同的是,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烧得
干干净净。而永延宫留了下来,成为了大宣朝的皇宫。
究竟是在惊鸿照影之际被付之一炬的阿房宫幸运,还是在岁月中变得苍老而斑驳的永延宫幸运,我答不上来。
我只知道,自从回到云京的这一天开始,我就已经点燃了一把火。我清楚地知道这把火终究会烧穿我,烧穿我身边所有人
,甚至烧穿整个永延宫、整个京城。
这丛火焰明亮而妖娆,扭转着身躯直冲天际,任是再多冰水和黄沙也无法将其熄灭。
它会一直燃烧,直到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一滩惨白的灰烬。
*
十天后,我在自家门前,也就是原来的怀王府门前领了圣旨。以皇帝御弟的身份拜甘露候,二等奉天靖难推诚。
此外,我又多了一个身份——正二品的太子少师。
名义上,我本就是凌的义弟,封个有名无实的爵位在情理之中。然而我一无功名,二无举荐,成为少师,则是属于幸进了
。
我从李玉璋手里接过圣旨,他慈蔼的微笑好像满足的父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