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争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几日再谈练功的事。」秦越拦下打算反唇相击的龙枫,「对了,你们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我要带这个笨蛋回苗疆,然后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督促他练功。」龙枫迟疑一会儿之后答道。
「练功也不急于一时嘛,再说回苗疆路途遥远,难得我们相遇聚聚再走吧。」秦越握住龙枫的手,「三日后这里有一个花灯庙会,小枫久居苗疆,平时没有好好玩玩,不如参加完庙会再走吧。」
龙枫没有见识过秦越所说的花灯庙会,现在听秦越说得热闹未免心动,略为考虑之后他答应了。秦越让人送他们去客房休息,起身走过鹰博城身边凉凉扔下一句只容他一个人听清的低笑,「博城果然不同寻常,让小枫另眼相看。」
鹰博城闻言抬头,秦越早已远去,弄得他心里暗自憋火。
「我要你在庙会前完成第三层心法。」走到休息的房间,龙枫忽然对鹰博城吩咐。
「三天之内?」鹰博城听了狠是吃了一惊。
「怎么?你做不到?」龙枫不屑一顾,「若是我学习先天罡气,一年之内定能练到最高境界的第九层,你可以么?」
「切,你不过是仗着你师父教你的那些法子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半年学会给你看!」鹰博城气势十足放出豪言。
「你学第一层都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好了不起啊!」龙枫讥讽,他看不惯鹰博城没缘由滋生的自大。
「三天就三天!本大爷学给你看!」鹰博城脸红吼道,继而压着怒气沈声问道,「那个秦越怎么会被逐出师门?」
「湘门规矩,拜师学艺之前需禀报真实的家世,秦越他隐姓埋名违背这一条。后来让师父知道赶了出去。」龙枫说到此微微叹道,「我婴儿之时被师父抱去,但那时秦越在湘门,我其实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他老人家教我一些武艺,但没有传授先天罡气给我,也不让我叫他师父。」
「后来秦越被逐出之后,你师父才正式收你为徒的罢?」鹰博城问道。
「是的。秦越与师父都待我极好,我年幼之时身边之事都是他们打点的,他被逐之日是师父收我为徒之时,我当时心里真的很不好受。」龙枫点头答道:「相隔多年,我记不清秦越的容貌,不过对他那手飞针绝学却是印象深刻。」
「他的武功也不见得有多好。」鹰博城见龙枫对秦越有所不同,心里莫明其妙不快,「等日后本大爷学会先天罡气,看他还神不神气?」
「经刚才那一番话,我觉得秦越似乎很想学先天罡气,事隔多年或许他已非当年待我那样好的师兄,所以你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达到与他匹敌的界境。」 龙枫听到这话,盯着鹰博城悠悠启齿说道。
鹰博城心中一暖,暗想不管龙枫有杀没杀死父亲,这少年对他倒是真的好。此念在脑中一转,鹰博城忍不住暗惊,他怎么无端把龙枫排在仇人之外还对其心生好感?
「你怎么对秦越如此感兴趣。」龙枫这时问道。
「我觉得他靠不住。」鹰博城摸着脑袋讪讪说着。
「还说别人?明儿给我好好用功!」龙枫板着脸命令。
不知为何,看到龙枫脸上见惯的冰冷与野蛮之色,鹰博城居然没有以前那么反感了,反觉这样的龙枫很顺眼。不过在嘴里,他仍然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在龙枫瞪眼前快步奔到另一间客房休息去了。
鹰博城与龙枫在秦越这里住了三日,专心学习先天罡气。他们一个指点得认真,一个练得努力,根本不在乎身处之地安不安全、秦越居心何在?龙枫现在很开心,因为鹰博城总算乖乖听话不再抵抗练武;鹰博城亦因将龙枫由杀父仇人划为嫌凶,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所以这段时日他二人相处得居然甚好。
先天罡气前三层是入门基础武学,只要练功不受打扰一通则无阻。鹰博城完成第一层心法体内还留有龙枫的真气,再加上他不再抗拒龙枫的帮助,竟然真的在第二日下午完成第三层的功课,喜得他连连自夸,惹来龙枫不住斥责。
鹰博城自觉非寻常人,定要去试练先天罡气第四层心法,然而从这一阶段开始,先天罡气心法愈发透着古怪,龙枫也只练到第三层,所以他不知道以后的情形,担心再指点会害了鹰博城,最后只得停止建议。
如今他二人都明白,日后练功要靠鹰博城自己领悟了。
正在这时,几日没有出现在他们身前的秦越前来相邀,三人一块去逛庙会。来到人来人往的市集,龙枫瞪大双眼吃惊于眼前的所见所闻,难掩兴奋快乐之意。
鹰博城斜眼看着龙枫,知道这少年如此开心是其久居苗疆的后果,他心中嘀咕龙枫毫无见识脚下却跟得紧密,旋风般和龙枫逛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几个时辰下来,鹰博城手里抱着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也不知是龙枫塞到他怀里、还是他高兴时顺手抓到臂中的。
反应到他沦落成为替别人抱东西的奴仆,鹰博城很不快,但他一眼又见龙枫那双漂亮的凤眸亮得厉害,不知不觉被对方快乐的情绪感染,心情居然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是否觉得小枫行事令人相当费解?」秦越忽然来到鹰博城身侧低声笑问。
「怎么说?」鹰博城歪头看着秦越,不懂这人为何向他套近乎。
「小枫放着高深的武学不练,交给素不相识的你去学,换我一定做不到。」秦越叹息随又轻笑,「难道你不认为行事捉摸不定的小枫很招人疼吗?」
「什么难以捉摸?我看他是疯疯颠颠、有意想对本大爷隐瞒什么才对。」鹰博城给了秦越一个白眼。
这时人潮向他们涌来,两人各自躲避被分散。鹰博城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秦城的身形。向前急走数步,鹰博城左右张望忽觉有人撞在他的肩上,猛然转身,眼前出现一张秀丽可爱的容颜,却正是龙枫。
他二人现在这种眼观眼、鼻观鼻、面对面的情形,让鹰博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料到这个凶巴巴的小子眼睫毛好长,身上也蛮香的,靠近了看着龙枫这张脸,似乎更加让人恨不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鹰博城看着愣愣回视他的龙枫,很想退后几步,然而人浪袭来推得他们更是向着彼此贴近,他只好努力扭过头,避开他们的脸相撞。
使出挪移功夫腾身来到人迹罕见处,鹰博城与龙枫不约而同长长松了一口气。
鹰博城忽然察觉手里握着一物热热暖暖的非常舒服,定睛看去发现他在刚才的人浪捅挤下不知不觉拉住龙枫的手掌,原本抱在怀中的那些东西早已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鹰博城急忙甩开龙枫的手,微感气短。所幸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他趁机掩下莫名的尴尬与丝毫不觉有异的龙枫向出声的地方寻去。
前方三十多丈开外,有位老妪和一位年轻的妇人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哀泣痛哭。那男子满脸不烦,狠狠一脚踢倒妇人大力推开老妪转身就跑。
鹰博城看得大怒,来到那男子面前一掌将他打回原地,速度之快让他自个儿也有些惊讶。龙枫见他这手轻功,暗自点头,慢慢走到老妪身边伸手扶起她。
「你这孽子!竟然拿祖屋房契去赌,这个家还有什么你没有拿的。」老妪满脸泪痕地数落起来。
「谁让你不许我把线娘买到勾栏,没钱我怎么捞本?怎么给你养老送终!」那男子看到拦他之人带有兵器,加上之前被打的教训知道遇上武林人物,不敢放肆回头悻悻答了老妪一句。
那妇人听闻哭得更伤心了。如此一来,鹰博城和龙枫大致明白,不由都觉恼怒。
「你是不是男人?打女人的主意?」鹰博城怒道。
「怎,怎么?她是我的娘子,我想怎么就怎么,关你们什么事……」话未讲完,龙枫早不耐烦,依着男子踢妇人那一脚的位置向他身上相同的地方踹去,让男子变成滚地葫芦。
龙枫最见不得欺负弱小之事,尤其受害者还是行凶者的母亲与发妻。总算他看出这男人不会武功脚下留情没灌内力,然而这一脚已经让对方非常难受。
鹰博城哪肯让龙枫一个人做好事抢风头,他随即上前拎起赌徒又是一阵好打,看得那对婆媳心惊肉跳,连忙上前跪下没口子替男子向鹰博城求饶。
「他这样对你们,你们还要帮他?」鹰博城愤然,但他见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眼泪鼻涕一大把,这拳头再也打不下去了。
「他虽然不好,但是他若死了,我下半辈子靠谁去啊?」那妇人哭得甚是伤心。龙枫看着她,眉尖不禁紧拧,暗道故乡苍日国中的女子怎么这么软弱?若在他学艺的苗疆,不给这种男人一个盅咒也算是好脾气的女人了。
「你还指望他?」鹰博城气结,扭头见龙枫眼中的神情更是憋闷。显然龙枫和他一样不喜欢这个女人纵容丈夫的言论,然而他却不忍心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泪人儿一直六神无主地跪在他们面前。
怎么办?鹰博城见龙枫手臂轻抖,钢爪显现在手背之上,他心念一转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把他的手砍下来,以后他就不会再去赌了。」冷冷清清的声音让鹰博城的头都变大了,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这倒像是龙枫教育恶人的作风。
那两名妇人听龙枫这样说又是一阵慌乱,鹰博城感到又是气又是好笑,尽管他可以想象眼前的赌徒如何败家不孝,但是他也不能放任龙枫真的出手。脑中灵光一现,他上前抢在龙枫前面拔出匕首划下一块衣襟,然后拉住男人在对方食指上一划,喝令其写了一份卖身契。
十指连心,那赌徒痛得死去活来但不敢申辩半句。
「从此后你的相公是你的奴隶,你想打就想,想骂就骂。若他敢反抗你拿了这文书去市面卖了他,有这契约神官也不会说什么。」 鹰博城把写好的契约交给那妇人。
妇人瞪大双眼,她只知女子应对夫君千依百顺,役夫卖夫这种事几乎闻所未闻,一时间心里乱成一片,最后在龙枫的催促下愣愣地伸手接过衣襟。
「若你儿子还敢对你们打骂,或是抢家里的东西去赌,你找青门别院的人,那里有我的朋友,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会拜托他们留意此事。」龙枫觉得鹰博城的办法好,新鲜又有趣,他面上的神情亦缓和了不少,转身对那老妪说道。
如此双重保证之下,那男子面青嘴黑气焰尽丧,垂头由他母亲与妻子扶走。
「他常去的那家赌坊在哪儿?」看这家人走了两步,鹰博城突然叫住他们问道。
「那吉祥赌庄就在快出城镇的东门那儿。两位恩人,那里的人没有一个好惹。他们惯骗人上当。每个去赌钱的人都会让对方先尝些甜头,然后在其上瘾之后出千骗取钱财,他们已经让这里好多人倾家荡产了。」老妪气愤地说道。
「知道了。」鹰博城挥手让他们走了,调头对龙枫说了一个字,「走。」
「去哪?」龙枫满心疑虑,见鹰博城脚下急行他不由自主跟上。
如今他二人功力相当,不消一刻来到东门,那里果然有一间好大的赌庄,门前站着四名彪形大汉,正嘻笑着看两只公鸡打斗。
鹰博城大步上前「呼啪」一掌扫开那四个大汉,看他们像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到街角,心下不由大奇:这些人干嘛一个个全像纸糊的那样不禁打?不过随即明白这是学了行天罡气的原因,鹰博城又高兴起来。
这一下,龙枫知道鹰博城存心闹场,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他心里觉得十分有趣,快挤到嘴边的无聊两个字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鹰博城打开帘子走去屋,见里面乌烟瘴气,龙蛇混杂,听到刚才的声响的人都扭头看向他与龙枫。
「砸!」龙枫翻着眼皮吐出一个字,看着刚才那个赌徒的德行,他觉得这种害人的地方少一个是一个。
「少命令本大爷,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鹰博城哪容龙枫说第二遍,飞身上前恶狠狠一拳击在正中最大的那张赌桌台上,刹那间让它四分五裂。四下的客人尖叫着抱头鼠窜,赌场的打手齐齐暴喝向他二人扑去。
这种满脸横肉的恶徒怎么会是鹰博城与龙枫的对手,他们三拳两脚将打手们打趴在地,一时人人哀嚎不停。
龙枫用内力卷住从赌场后方赶来的打手,将他们扔到场中其他桌上、墙上还有诸多摆设之上,砸毁了好大一片地方,四下之人见他厉害不敢上前对他动手,转而扑向另一边的鹰博城。
哪知鹰博城只用一只手就毫不费力地逮起一人,抛扔出去连带撞飞三、四个大汉,吓得这伙人呆若木鸡不敢上前。眼见这些人滚成一片,鹰博城打得更是高兴,他腾空跃起一掌劈断大梁,断裂的木头直直向着地面的赌徒与打手压了下去。
众人吓得手脚发软抱头尖叫,只能闭目等死。在这一瞬间,鹰博城与龙枫同时抢上一左一右各自飞起一脚踢在那段断梁之上,内力到处刹那间将那根巨木震得粉碎,木屑粉尘撒了地面上的众人一头一脸。
眼前如此情形,赌庄的人哪里还敢上前再对鹰、龙二人举拳?鹰博城哈哈大笑,又发出两掌拆了赌庄大厅才与龙枫携手飘然而去,留下赌庄老板面如土色暗叫倒霉,思索半天也不知他在何处招惹了两个少年疯子,竟然一言不发闯进来把这副家当毁掉大半,只好哭丧着脸令人收拾了事。
出了东门,鹰博城感到畅快无比。这些天他一直浸在仇恨中难以自拔,面对龙枫时心情变得更加奇怪。然而这场架一打,他把气全部撒了出去觉得舒坦之极。这一路与龙枫长笑走来,他莫明其妙的淡忘了仇怨,只觉和龙枫共同砸烂坑人的赌场非常痛快,恨不能立即交了龙枫这个朋友与对方相伴走完这条江湖路。
一念到此,鹰博城不解他再一次把龙枫屏蔽出杀父仇人这个范围。或许他觉得如果真是龙枫杀了父亲,以对方倔傲的个性一定会承认。龙枫隐瞒父亲的死因是不是用什么用意?莫非龙枫其实不是凶手?
鹰博城想着猛然一惊:难道他心里其实希望龙枫并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吗?难道他在期待龙枫的解释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鹰博城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这时,庙会主街那边打出一轮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中五颜六色的甚是光彩夺目。龙枫没有见过这种漂亮的玩意儿,双目一亮立即飞身赶往刚才所逛之处。鹰博城沉默半晌最终举步跟上——
只要他练成先天罡气,一切都能真相大白吧?
鹰博城吸了一口气追上龙枫,斜眼见这个少年全神贯注地仰着他的头微微启唇观望星空,对方那双明净的眼眸里闪耀出比往日更加夺目的光华,脸颊也因烟花的盛开与调零显得忽明忽暗,似乎此刻的龙枫身处在现实与虚幻之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眼前少年这张脸颊和眼睛是那么好看。
压下砰砰的心跳,鹰博城低下头——龙枫这个一直被他看为凶手的仇人,看上去这么纯真无邪,漂亮秀美,真的是对方残忍地杀了父亲吗?他亲眼看到的不会错吗?细想下来,龙枫除了隐瞒父亲死因这件事,其他所作所为倒也光明磊落,率真可爱,而且还几次三番救他……龙枫施给他这样的大恩与大仇,真的让鹰博城想不明白这个少年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想什么呢?你看着小枫的眼神很吓人哦。」秦越突然出现,拍着鹰博城的肩膀笑道。
「这个,这个是……」龙枫很想问天空上放的是什么,不过下一眼他看见庙会场地中央竖起一座高高大大的竹塔,塔下一阵锣鼓喧天,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刚才那是烟花,小枫若喜欢,我给你带几包回去放着玩。」秦越知道龙枫想问什么,很耐心地对他解释道,「接下去是抢花球大会。这是此处每年一度的盛会,谁抢了花球就有一年最好的运气。小枫要去看看么?」
这不废话吗?龙枫一定会去看的。鹰博城板着脸心想,忽然看不惯秦越笑眯眯的脸和对龙枫说话时语带宠溺的味道。
「刚才你们去了哪里?」秦越似不知鹰博城心中所想,仍旧温和地问他。
「清扫一下垃圾。」鹰博城一边答着,一边跟上龙枫兴冲冲的步子,心中暗自恼恨。如果学会先天罡气问清楚父亲的死因、报了仇之后,他一定要强迫这个龙枫跟在他身后四处转,也让对方尝尝当人跟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