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疑惑地看着老乞丐,拼命在脑海中搜刮也想不出他是谁,老乞丐见他认不出自己,擦了擦眼泪,颤巍巍道:“好、好,看见你我就安心了……”
说罢将馒头收在一个破布口袋里,转身一瘸一拐地就要离去。
“满仓?”马夫人端着线篓子,站在房门口惊讶地道,“满仓!真的是你?”
老乞丐离去的背影忽然顿住,缓慢地转身,朝着马夫人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哽咽道:“太太,半年没见,您、您一向可好?”
“阿珂,快让满仓进来!”马夫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了过来,对马科道,“这是咱们家以前的长工满仓。”说着扯住满仓的衣袖将他往回拉,满仓呜呜地哭了起来,瘸着腿发出细小的挣扎,最终步履蹒跚地被拉进了大门。
“满仓,你这是怎么了?”马夫人见他落魄,心里也不好受,眼圈有点儿发红,“这才半年多不见,你怎么成了叫花子了?”
满仓嗡嗡哭着道:“当初从家里出来,我去了王庄给人扛活儿,打猪草时没留神伤了腿,没钱医,时间长伤口烂了,就成了瘸子,干活儿不利索,入冬的时候就被东家赶了出来,要了几个月的饭,腿都烂透了,如今……怕是不行了。”
“竟是我害了你了。”马夫人听的悲伤,落泪道:“你是我们马家的长工,年纪大了本来是要我们给你养老送终的。可老爷这一去……唉,当初我打发你走,是因为家里实在雇不起人了,看你还能干活儿,希望你出去能找个好东家,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
“太太你说哪里话,你的好心我都知道,我原本想着出去扛半年活儿,多少攒点钱,再回来照料你和大小姐,谁知道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瘸了不说,连命都要没了。”满仓点头哽咽,道,“我光杆儿一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太和大小姐,念着老爷从前的恩德,临死前就想来看看你们,如今知道你们过得好,我、我死也放心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马夫人擦了擦眼泪,指着马科对满仓道,“阿珂去年秋天得了场大病,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所以今儿才没认出你来,还好我听出了你的声音……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赶明儿让花见请个郎中来,瞧一瞧你的腿。”
满仓道:“我不能给太太小姐添累赘,见一面就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满仓。”马科忙按住了他,道,“说什么累赘不累赘的,娘说我们家该给你养老,我爹不在,自然有我担着——让我看看你的腿。”
满仓拗不过马夫人,只得将破裤腿卷了起来。
一阵恶臭袭来,马科差点闭过气去,满仓腿上的伤口原先本就很深,当时一受伤就该清洗缝合的,却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沾染了泥土肥料发了炎,后来伤口溃烂无人救治变成了坏疽,如今都烂到了骨头,白森森地看着十分吓人。
马科摸了摸他的头,很烫,知道炎症十分厉害,古代没有青霉素头孢什么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满仓你留下吧。”马科叹了口气,道,“我马上请郎中给你瞧伤。至于什么累赘不累赘的你就别多想了,添口人不过是加双筷子的事儿,再说我现在生意忙,活儿多,定邦也要帮手,你就安心住下吧。”
听了马科这番话,马夫人含泪笑道:“阿珂说的对,满仓啊,你就留下吧。”
满仓是马老爷原先从冲州带回来的老人之一,说起来年纪也不算太大,四十五六岁,放在现代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是落魄的久了,又带着重伤,如今看起来又苍老又邋遢。
马科看他腿上这么重的疽一般人怕是治不了,一咬牙索性拿了一大笔钱出来,请来了涣州城最有名的丁神医。
那丁神医也真是神奇,一碗麻沸散给满仓灌下去,硬是用小刀子将他腿上坏死的肌肉给剜了下来,贴着骨头刮净了,塞上秘制的金疮药,辅以汤药,不过半个月,伤口便长出了新肉。
伤是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儿,满仓最终还是瘸了,今后只能拄着拐棍走路,下地干活怕是不能够了,只能做些简单的家务。
满仓知道马科为了他花了大笔的银子,如今自己的命是保住了,却成了个废人,心里很是难过,不等伤口好利索便挣扎着下了地,帮着定邦压豆腐生豆芽,要么就帮马夫人收拾院里的菜地。
马科明白他这种人劳碌惯了,叫他闲着反倒会让他心里不安,索性由着他去了,单悄悄吩咐定邦干活的时候看着点儿,尽量别累着他。
过了一个月,吴嬷嬷终于在城里打听到了两处合适的铺面,一处在闹市,就在荷香记斜对面,但地方小些,价钱也贵;另一处稍微偏僻一点,但门脸儿大,还带着个小院子,价钱也相对便宜些。
马科衡量许久,还是选了那个偏僻的,他也知道闹市好做生意,但手头的钱有些不够了,再说他还想试试开发点豆干、豆皮之类的新产品,也需要地方搞加工。
事不宜迟,一定下来,第二天马科就跟着吴嬷嬷去了趟城里,跟房东签了文书,预支了一年的租金。
开工那天的日子是马夫人定的,上上大吉,马科没想着铺张,便只买了几挂鞭炮,大清早就在门口放了,在廊檐下支了一个“开业八折大优惠”的水牌。
因为“小马豆腐”早就名声在外,前几天花见和吴嬷嬷又发过传单,不多时老顾客们都找到了新店,趁着打折买了好些豆腐回去,不到中午所有的存货便都被一抢而空。
开张头一天就生意兴隆,算是个好兆头,马科十分高兴,在门口挂了“售罄”的牌子,又在旁边贴了张“招工启事”,便吩咐马定邦上门板打烊。
定邦在前面收拾柜台铺面,马夫人带着吴嬷嬷回家准备午饭去了,马科便在后院串豆腐干。
他以前也没做过这个,光记得在网上看过甘泉豆干的简介,大致记得是要将豆腐切块晾干,卤煮以后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外面风干。
满仓会卤肉,因此前两天马科便让他卤了几块豆腐,又跟马夫人讨了些麻绳,这会儿发动花见跟他一起串豆干。
正串呢,马定邦忽然提着抹布跑了过来,道:“大小姐,你快出去看看吧,有人来给咱送贺礼了。”
第21章:背靠大树好乘凉
“啊?”马科一愣,将豆干放在一边,问:“贺礼?谁啊?我开张什么客人也没请啊。”
马定邦道:“我也不认识,是个老汉,留着两撇鼠须,还带着个体面的活计,挑着担贺礼,看着不轻。”
“莫不是荷香记的周掌柜?”马科一下想起他来,忙道:“你先去照应,我洗洗手就来。”
待马科到了前厅,果见周掌柜坐在条凳上,一见他进来便拱手道:“恭喜马姑娘……呃,现在该叫你马老板了,生意兴隆生意兴隆。”
马科忙施礼道谢,周掌柜拈须笑道:“没想到贵店生意这么好,头天开业,不到午时豆腐竟售罄了,可喜可贺。”
马科谦虚了一番,又让花见倒茶,周掌柜含笑道:“我家大官人听说姑娘要开店,特意叫我准备了贺礼,却一直没等着你的帖子,我只好自作主张冒昧送来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马科没想到自己这么小的事儿西门放竟如此看重,忙道:“真是麻烦周大叔了,我这哪里算什么店,不过是给原先的小摊子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罢了,因此也没有通知旁人。没想到大官人如此厚爱,还请周大叔代转谢意。”
周掌柜将礼单递给马科,道:“大官人常常说起令尊是个好人,感叹你一个姑娘家担着家计不容易,因此常叫我照应着些,马姑娘,吉人天相,你有大官人这样的贵人相助,今后的生意必定越做越好。”
马科明白他言下之意,想必之前周掌柜帮他拉的客户都是为着西门放的嘱托,心中不由有点不自在,但客户他都接了,此时再说什么反倒显得矫情,只好诚心道谢。
几天后马科新研发的豆腐干终于上市,立刻受到了顾客的热烈欢迎,因为卤味好,有嚼劲儿,特别受好酒之人的青睐,几家酒楼纷纷前来订货。
与此同时,店里也招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伙计,人手一下子宽裕了起来。
马科见豆干销量好,满仓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跟他商量着让他住到城里去,一来是那儿地方大,方便卤豆干,二来也需要有个自家人住在店里主持生意。
满仓本来为自己是个吃闲饭的残废而耿耿于怀,如今有一技之长能够帮上马科,心中自然高兴,更兼见马科如此器重自己,干劲十足。
如此过得月余,新店的生意渐渐走上了轨道,满仓和定邦常驻店里,花见和吴嬷嬷每天过去帮半天的忙,加上新雇的活计,马科倒是闲了下来,只要每隔三五天去溜达一次便罢。
生意好,自然遭人嫉妒,一个月里也有几拨人来寻衅,邓三姐也带着几个姐妹来找过一次麻烦,好在满仓年纪大,会周旋,都糊弄了过去。
事情虽是过了,但马科还是发愁,将来这些麻烦事儿肯定没完没了,邓三姐还是轻的,地痞无赖更难打发。
没想到两天后事情便莫名其妙解决了。
这天下午定邦忽然从店里赶了回来,对马科郑重道:“今儿店里来了两个衙差。”
马科吓了一跳:“衙差?衙差也买豆腐的?”问完觉得自己这问题很囧,又改口道,“是来收税的么?”
定邦摇头道:“一开始我和满仓叔也纳闷,还以为他们是来打秋风的,便封了些银钱给他们,没料到他们什么都不要,单说最近老有人来衙门告状,说有坏人恐吓商户、扰乱秩序,让我们见到这种人立刻上报衙门,必将重罚。”
“啊?”马科愣了,怎么这么巧,自己店里一有人闹事儿,衙门就开展了打非行动?
“说来也怪,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就站在柜台边上,声音很大,像是唯恐旁人听不见似的。”定邦道,“后来他们要走,我偷偷跟上去,还是把银子给他们了。这些衙差啊,也就是当着百姓的面儿不好意思收,背着人什么都敢拿。”
马科大致明白了,这肯定是有人帮他,专门请了衙差来做样子镇场子,可一时又想不出谁有这么好心,蹙眉问:“那你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
定邦压低声音道:“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单说昨天下午西门大官人请他们老爷去‘斗艳馆’喝花酒,今晨他们老爷就派他们来咱们店里了。”
又是西门放,马科心中一沉,虽然西门放这么做确实帮了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但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不认为西门放这人真的是侠骨柔肠剑胆琴心关心百姓疾苦什么的。
八成,是为了自己这张脸。
马定邦走了,马科拿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这张脸何其太美,这倾国倾城的眉眼,这吹弹可破的肌肤,就算去高丽整容也整不出这么完美啊……
可惜,哥想要的不是这啊口胡!
马科正在为自己的美貌而焦躁,一转头看见刘晓东,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桌子上,正一脸痴迷地看着他。
“你们这些颜控!”马科心思杂乱,忿忿地将镜子扣在桌上,指着刘晓东道,“内在美才是真的美!我是纯爷们啊纯爷们!”
刘晓东被他吼的一愣,歪着头支愣着脖子看了他半天,胡子一抖,忽然跳到了他腿上,前爪在他两腿间踩了踩,点头认真道:“喵。”
“擦!”马科炸了毛,将刘晓东拎起来扔到一边,道:“你乱踩些什么!滚蛋踩你自己的去!”
“嗷……”刘晓东被他摔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坏坏一笑,然后抬起后腿,露出XX,镇定万分地撒了泡尿,走了。
“你到底是搞毛啊你!无厘头?行为艺术?一个两个都来戏弄老子!”马科掀桌子。
无论西门放是出于什么心态,是在图谋些什么,在衙差专门来过一次以后,“小马豆品坊”此后再也没人敢来寻衅闹事了,邓三姐就算再气不过,最多也只能在路过的时候往地上吐口唾沫,背地里扎个稻草人戳一戳什么的。
日子平平稳稳地滑进了六月,天气炎热了起来,蜜桃西瓜先后上市,小麦也成熟了,邓庄田间地头一片繁忙的景象,金灿灿的麦穗儿堆积在打谷场上,农民们光着膀子甩着农具打谷,空气里弥漫着热烈的丰收的味道。
收了小麦,玉米就该下种了,头年马科家因为没有劳力,冬季便空了一季冬小麦。
虽然现今豆品店的生意好,但农耕社会耕种还是主流,再说种庄稼到底可靠,万一生意出点儿什么岔子,全家人不至于没饭吃,因此马科决定还是把定邦从城里叫回来,把这一季的庄稼种上。
尽管玉米比别的农作物好种的多,但五亩地单靠一人之力种起来十分困难,马定邦再能干也不是三头六臂,马科思前想后,买牛显然迫在眉睫。
原本他手中还有点闲钱,但前一阵子盖房子、开店,积蓄都被花掉了大半,前两天又收购了一批低价黄豆,现今数来数去都有些不够。
这天下午,马科坐在房中蹙眉深思,刘晓东蹲在他脚边玩线团,它本是极不屑这种幼稚无聊的活动的,怎奈指甲太长,再不磨就该伤着爪子了,只好偷了个马夫人的线团来磨指甲。
“刘晓东,你说我上哪儿找钱买牛去呢?”马克自言自语,“要是再空一季不种,秋天家里的粮食可就吃完了,万一豆腐生意出点什么岔子,那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了。”
刘晓东手下不停,眼珠左一下右一下地跟着线团转,敷衍地“呜”了一声,马科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一拍桌子道:“干脆去钱庄借吧。”
刘晓东哼唧了一声,好像是说此路不通,马科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找西门大官人试试吧。”
“?”刘晓东的眼球瞬间凝固,爪子一把摁住了线团,扭头道:“喵?”
马克支着下巴道:“明天正好去荷香记结账,如果他在,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能说服他能预支我半年的货款呢。”
“喵!”刘晓东一把抓住了他的裙角,一脸警告的神情,马科眯着眼摸下巴:“实在不行我还能施个美人计什么的……”
刘晓东死死拽着他的裙子不放,忿忿反对:“嗷——”
马科知道刘晓东是个醋坛子,见它认真不由心中好笑,索性想逗逗它,于是扯出裙子在地下转了个圈,继而做娇羞花痴状,打开衣箱翻衣服:“明天穿什么好呢?”
“嗷——”刘晓东怒不可遏,不住翻滚。
“哈哈哈。”马科扶着衣箱笑岔了气,抽搐道,“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辐射过啊?脑子变异了?”
刘晓东停了翻滚,蹲在当地愤然不语,马科笑够了,道:“行啦,你还当真了,我一男的施什么美人计啊,他一中计我不就露馅儿了么?”
刘晓东哼唧一声,马科弯腰将它抱在怀里,道:“据说如果被外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活不成啦,那你不就成孤儿了啊?”
刘晓东囧,马科嘿嘿一笑,道:“所以你要保密啊,别的猫都不能告诉,女朋友也不行哟。”
“喵呜。”刘晓东拍着胸脯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