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上——麒之离殇

“你们家已经有了一个前科，也就是高枫和铭玉，他们似乎给你们万剑山庄摸了不少黑。所以这样的事情，你还有你父亲，估计不想再次看到，所以你们便想说服我，让我离开子夜是吗？”

皇甫毅的脸色忽然暗淡下来，抿着唇半天不说话，良久他开口道：“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又如何，我们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必须离开。”

我仰起下巴道：“我会离开，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再见子夜一面。”

“不行，别说一面，半面都不可以。你最好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瞪视着他：“我要不见他，子夜就会有很大的危险，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啊？他现在正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只有我能阻止他，让我见他。”我说着就要离开，走过皇甫毅身边的时候，又一次被他拽住。

“什么叫他现在很危险，你给我说清楚点？”皇甫毅眼睛有些泛红。

我冷哼一声：“整个江湖都在争夺的那本破武功秘籍，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亏你们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真是……”

我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他猛然向前一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说的可是寒雪神功？你知道多少？那本书，你们当真烧了？”

我退到边上，感受着由下吹上来的狂风，对他笑道：“不管我知道不知道，也不管我烧没烧，关于那本书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一个字都不会说，永远不会说。”

皇甫毅这次真得被我惹怒了，长剑当空划来，我高呼着躲开惊人的剑气，忽然脚下一松，身子猛然向下倒去。

夜风中，我好象看到了末痕朝我奔来的身影，还有站在涯边，向我伸出手，已经完全呆立的皇甫毅。风里卷上一阵浓烈的血 腥气味，在高速的坠落过程中，我脑袋沉沉的不能思考。

降落的时候，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搞不好，我这次又要穿了。

可是我忽然开始怀念起这个世界来，因为这里有子夜，末痕，高枫，还有我哥哥凌烈，我母后，重秋，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即使是那些曾经对我不好的人，我都开始有些怀恋了。死我到是不怕，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是这么高摔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很痛咧？

还是希望，别那么痛吧！

最终黑暗来临时，我眼前闪过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黑亮亮的，就那么直直的望着我。

第八章　得失之间　 

好痛……

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波波的传来，我迷茫的意志稍稍有些清醒，只是身体好沉重，昏昏恶恶的。全身像至于南极之颠处，凛冽刺骨的寒风刀一般似的，刮着我身体上的一切。从头顶到脚指，没有一处不是寒冷的。身体里原本那奔流不息的温热血液，好象被那寒气冻住了，身体上没有一个地方像似自己的了。

我像一只被侵毙在水中的蝴蝶，五彩的羽翅被巨大的浪潮打断，纤细的身体被水流四处冲刷着，无数的潮水不停的涌进口鼻里。水是那么的寒冷，冻住了我的呼吸，冻结了我的四肢，冰冻了我的身体。没有羽翼飞翔的我，被寒流席卷着，被带到更深处，我觉得，我要死了。

就在我万般绝望的时候，忽然，一阵阵温暖的气息由指尖传来，一点点带走了我手心里的寒冷。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拽住那份温暖，久久的，不想放开。

暖气一点点侵入我的身体，周游全身，流过四肢，那存在了许久的寒意，也正在慢慢的消逝，温度再一次回到我的身体。我像被解冻的冰人，感受着周身的冰雪在融化，一点一滴，由我眼角融化开来，慢慢消失不见。

就在我感叹这一切的时候，游走在我身体内的暖气慢慢在我后背集聚，随后，我猛烈的撕喊出声。

全身上的温暖气息在背后化为一点，瞬间烈火一般的燃烧了起来，背后的皮肤就像被人正用刀一点点的剥离下来，留下的只有血肉模糊的恐怖和巨痛。

我像置身于火海之中，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仍由烈火将我的身体吞噬干净。

褪去了极度的寒冷，取而代之的确是更恐怖更灼热的烈炎，我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了，背后猛然一痛，我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沉睡中，一阵清凉的水气在我唇边溢开，我张开被烈火烧得已经干燥至极的嘴唇，就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滑进了喉咙，清凉还带着花的香气。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雪一般的洁白。

缕缕的柔丝被风吹得飘扬，几根还被吹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感受着致死又后生的第一个接触的东西，心里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想伸手握住那雪花一般的长发，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眸子。

“醒了？感觉如何？身上有哪里会痛吗？”是女子清丽的声音。

眼前这位女子年纪明显不小了，可是声音依旧清脆，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可是那一头的雪发却将她真正的年纪暴露在我的眼前。

她正用冷帕子为我擦拭额头的汗渍，她的手指，一如帕子的清凉。

见我不说话，她宛尔一笑：“你命可真大，换作别是人，估计早就升天了。当然其中也有我不少的功劳，你也得好好的报答我才行哦。”说完用细长但是光滑不再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笑得一脸柔和。

“我还没死啊？”我发现我出口的声音居然那么嘶哑，喉咙里也传出一阵疼痛，我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了。

那女子忽然立起了一对好看的眉毛，瞪着眼睛望着我说：“你可真是没良心呢？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居然还怀疑？”明明是责备的话语，但是用那样关怀的口气说出来，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她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用帕子在我脸上随意擦了一把，哼了一声，道：“你这小鬼对人还算有礼貌，我就不再生气了。但是你现在最好别对我笑，真难看。”

我笑着笑着咳起来，她将我扶在床上躺好，转身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居然是坐在一种像轮椅的凳子上，有力的双手推着大大的轮子，慢慢走了出去，雪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面，闪动着耀眼的亮光。

我放松了身体，开始打量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一个简朴的小房间，所有的家具和屋架都是由青竹做成的，四周的摆设很简单，但也很雅致，看得出房间主人的心思细腻且朴素。我转头望向门外，很安静，只听到轮子压过草地发出的闷闷响声，除此之外，我再也听不到任何的人声。

我在心里想着，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啊？我明明是从戚山山顶掉了下来的，现在呢？我在哪？那个白发的女子又是谁？她为什么要救我？

沉重的身体在安静的气氛中又渐渐放松，之后我又睡着了，梦里一切平静如常，偶尔还有只鸟儿在头顶飞过，在空中划出清亮的音符。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在此期间，我弄清楚了几件事情。

这里就是戚山的山脚。不过是个隐蔽在万木从中的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小谷里。这里很难出去，婆婆，嗯，我还以为她只有四五十岁，哪知她告诉我说，她就快七十了，着实下了我一大跳。因为她知道我才只有十四岁以后，坚持让我喊她婆婆，说是不能乱了辈分，既然她都不在意自己的年纪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叫她，婆婆。

婆婆说，这里是在山坳坳里，想出谷的话，得经过一个大的山涧，一般的人是很难出得去的。听婆婆说，原本婆她武功很好，本来是应该出得去，可惜双腿有残疾，无法坐在轮椅上离开，于是就在这个小谷里生活了近五十年，其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婆婆性子很可爱，完全就像是个少女，一整天都可以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她回答我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以外的人了，见到我，自然很开心，以后就不用在对着小花小草，小鱼小虫说话了，一个人自言自语当真无趣的很。

听完她这话，我在阳光底下笑得灿烂，说，以后我陪你。

当我可以下床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婆婆看着我站在地上笑着说：“年轻人就是好，身体强壮，恢复也快。虽然有一大半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乐呵呵的对她笑，这样的话，自从我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说，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想到自己要真是没有她，说不定也早就死了，于是我对她，难得的尊重。

我第一次下床，走出了这间小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我张开手臂，极力享受着久违的快意。天是蓝的，像一块纯正天蓝的宝石，几朵白云悠悠然然飘过，留下几道洁白的轨道。小谷四周环山，悬崖峭壁，非人力所难攀爬，看着直耸入云霄的山壁，我打消了要爬上去的念头。

几步踏进屋前的小花园中，一簇簇娇艳的花朵正争相开放，撩人的花香，伴着湖水的气味夹杂在风里传到我面前。

“很漂亮吧，这些都是我种的。”婆婆摇了着轮椅走到我身边来，她嘴边带着和风一样温度的笑容，眼睛痴痴看着满院的花朵，笑得像个二八少女，“春天它们可以开出很美丽的花来，到了秋天，我就会将它们摘下来。”

我手指婆娑着一朵小白花，对着太阳眯起眼睛问她：“婆婆，摘下来做什么？摘下来花就死了，而且花也会感觉到痛，还不如让它们自开自落的好。”

婆婆摇摇头，推着轮椅朝湖水边走去：“摘下来当然是为了吃，它若不死，我就会死，你是希望它死？还是我死？”

婆婆雪白的长发在阳光里瞬间灼痛了我的眼睛，我默默的走过去，轻轻推着她。婆婆用手指着小屋后面另一间更小的屋子，仰起头，对我笑道：“那里藏着我的宝贝，许多许多的宝贝，下次我带你去看看，你要喜欢什么，我就送你什么，你说好不好？”

我点点头，手指拂过她耳后的头发，冰冰凉凉，如雪。

我顺着婆婆的意思将她推到一个冒着白气的湖水边，这里的湖不少，但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奇怪的湖水，水是乳白色的，一丝丝还冒着白白的蒸汽。

我刚想开口问婆婆，这是什么？婆婆已经用苍老的手指指着那湖面对我说道：“这个湖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我住到这里以后，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寒冰湖。”

“寒冰湖？”我歪着脑袋看着怪异的湖水。

婆婆回头望着我的眼睛道：“这湖水很冷，你千万不要让身体接触到里面的湖水，哪怕一滴都不可以，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婆婆，为什么呢？”我不解的问。

一只白鸟从天空飞过，婆婆的目光追随着望去，她淡淡的回答：“几十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时，因为好奇，就将腿伸进湖水里面去玩耍。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手指拽紧，我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寒颤，听她继续讲道：“几十年后，我见到了一个人，他从山顶跌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这个寒冰湖里。当我闻声赶出来的时候，他当时已经全身僵硬，所有的血液都被湖水里的寒气给凝固了，整个人漂在湖面上，像破碎的布娃娃，纯粹的白色娃娃。

“我将他救了起来，喂下去了无数的灵药，可惜，还是不能救他。眼看着他身体内的寒气就要将他的生命吞噬掉，眼看着他活不过明天的日出，于是我将自己的一部分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为他压制住原本在他身体内肆意的寒气，可惜的是，那个人天生体质畏寒，而且身体中早年就聚集了寒湿的病症，仅仅是我分给他的那一点点的内力根本无法压制住寒气，也无法挽救他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刻，我铤而走险，将全身的内力，一点不剩的全部渡给了他，为了维持他年轻的性命。”

我眼眶有些热，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婆婆的雪发，身体像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一个冰凉的手掌盖在了我的手背上，婆婆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笑着说：“你都十四了，是个大人了，还要在婆婆面前哭鼻子吗？”

我回握住那纤细的手掌，感受着指尖的冰凉，低哑着声音问道：“婆婆，没有了内力，你会不会有事？”

一抹淡然的笑容在婆婆嘴边展开，她轻笑着：“当然不会。”

就在我疼痛的心脏稍稍有些平复的时候，婆婆又开口，将我的心脏瞬间撕了个粉碎，洒了一满地，。

“不过为了救你，我不只将内力全部传给了你，而且还为了你，施展了我们门派的禁术。以血为媒，以命为引，将你体内我原本炽热的真气和你体内化不去的寒气融合在一起，使得它们不但无法相互抵制，而且还会相互融合，相辅相成。不然，即使我将全身的内力都传给你后，你也活不过一年，最终会因为冷热真气的相互反噬，全身筋脉尽断，血管爆裂而死。

“难道你没发现，你第一眼见到我时，我本没有这么老吗？现在我功力全失，原本助颜的功效也随着消逝了，我的性命也是快完结了的。”

眼泪如流水一般喷涌而出，我趴在婆婆的怀里，泣不成声：“为什么呀？婆婆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我不要你为了我牺牲这么多，我不要，不要……”

婆婆苍老的手指缓缓拂过我的头顶，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滋味，我已经尝的够多的了，我不希望你也追复我的后尘，持续我的命运。你还年轻，生命中还有无数个奇迹，我不能让你还未长全的羽翼被这忽然的事情折断，我要你高飞，飞出这个锁了我一辈子的地方，用你的眼睛，代替我的眼睛，用你的心，代替我的心，重新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婆婆娇俏的笑了一声，露出净白的牙齿：“其实我很自私呢，让你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你一定会觉得很沉重的吧？”

在婆婆怀了，我用力的摇了摇头，泪水沾湿了婆婆干净的衣裳，我呜咽着说：“青麟愿意完成婆婆所有交代的事情，就算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

婆婆轻笑着，将我推开来：“青麟？真是好名字呢。”说着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用力在我脸上拧了一把：“别再哭了，丑死了。”

我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不满的道：“谁敢说我丑，我将他眼睛挖出来。”

婆婆点点我的额头，调笑着的说：“也许我刚刚见你时，你那小模样还算漂亮。但是现在啊，啧啧，是真的很难看啊。”

我不想和她争论这个问题，何奈被婆婆推索着，走进了她的房间。

婆婆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我还正纳闷，这个偏僻无人的小谷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时，婆婆从梳妆台上递过来一面八角棱花镜。我接过，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打量起自己的样子来。

算算时候，高枫给我的那颗易容丹也是该过期了。镜子里的我，也恢复在原先的模样。飘然出尘的容颜，清秀如画的睫眉。长而纤细的睫宇微微颤动，柳眉如岱，鼻若秋梁，眸似莹玉，冰为容，玉似骨。

而和原先又有了极大的不同。一双漆黑乌亮的眸子不再，除去瞳孔还显出黝黑的颜色外，其他本应该墨黑的地方，现在已经变做一片淡银灰色，剔透的像玻璃水晶，阳光可以穿射一般的透亮。

脸上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更显白亮了，白净的像个白瓷娃娃，少了份血色，却多了一点晶莹，我全身的皮肤就像重新换了一遍似的，连以前的小痣伤疤都不在，就像被吞噬去了一般。

整个人就像经过寒冰湖水的洗刷后，漂白一般将颜色褪没了。整个人就如婆婆所说的那般纯白的似个娃娃，人偶娃娃。

原先应该更好看的脸孔却因为多出来的一点东西，而被破坏至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