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别乱动,还是躺着休息……」
「不行!我要坐着,和老板好好谈话。」曾纽相当坚持,脆弱的眼神里,倔强与执拗微微波动,还有一些刺痛人心的
情感藏匿在暗处。
「躺着也能谈,而且你的体温还是有点高……」严斯谨别过头,持水杯、捏药片,就是不直视曾纽的目光,「有什么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
「我不要。」曾纽的手伸得更长,居然一把抓住严斯谨的手腕,害得男人险些打翻水杯。
「……」
「老板,看着我。」凭借自身的力气,曾纽已挺起上身,背靠着床头,面无表情,但又不到冷酷的地步。
严斯谨尴尬地站在床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被曾纽握住手腕的力道一扯,跌跌撞撞地一屁股落到床头的棉被
上。
头埋得很深,严斯谨的手指局促地绞着衣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待受罚的小孩,做了一件很大的坏事,而他却毫无
勇气面对。
「老板,看着我。」曾纽的声音依旧软绵,但口吻却煞是郑重,甚至有隐约的命令成分。
严斯谨听后,更为忐忑不安,念到是因自己对方才淋雨发烧,就更觉愧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见男人始终无回应,曾纽索性伸出手,攫住男人下巴,迫其抬高脸孔并正视自己。
严斯谨只瞥了曾纽一眼,便即刻别过头,脸色苍白、神情惴惴。
吐出好深一口气,曾纽的手指从男人的下巴爬上脸颊,轻轻摩挲,像是撒娇。随后,又沿着脸颊的曲线,滑到男人的
耳畔,捻弄了耳垂一会后,再次叹出一声长息。
严斯谨也被这窘困却有些暧昧的气氛折腾得手足无措,在对方宛如下令的语言与动作下,他并无心软,可感受到曾纽
细腻的触碰与其中的恳求后,他还是于心不忍,顺着对方抚摸脸颊的手掌,微微转头。
青年的明眸依旧深沉,湿漉漉的,却不显无害,反而是充满无言的泣诉之态,令严斯谨心如刀割。
舔了一下自己干涩甚至变形的嘴唇,曾纽也像用了很大的决心,确认了严斯谨的状态后,才试探地问,「我……是不
是做错了什么?」
「……呃?」陷进对方弱势的凄惨相中,严斯谨迟缓地应了一声,回味出对方问了什么后,责疚的心情更甚。
「老板……昨天,不,是这段时间不是都很开心吗?你不是都已经接受我了,为什么昨晚会突然……」发觉严斯谨的
眼神忽然摇曳,并向下望去后,曾纽心口一紧,顿觉不妙,赶紧追问,「是不是昨晚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
高兴了?」
「……」严斯谨固执地不予回答,手指却在暗处颤抖起来。
「……老板?」
「……」
「老板?你怎么了?告诉我,我一定改!哪里错了,我一定改!相信我,我一定……」
「别说了!」
相信二字,出口容易,实施却是倍为艰难。曾纽真心信任过谁,又曾遭过信任者的何种背叛或欺骗吗?严斯谨觉得,
他一定未受过自己所受的罪;更不可能像他这样,被曾经视为救赎者的深爱之人重复践踏、来回伤害!
严斯谨无法逃离曾纽的控制范围,也停不下对他的最后一些孽情,所以才选择接受他,但并不代表,他会再次相信他
!
说出「相信」这个词语,曾纽只是一时情起,更非像他那样,捏碎心脏、尝食鲜血后,才交出一切。所以,他凭什么
,用这受委屈的弱者口吻,索求信任与真相?
摇一摇头,严斯谨咬住下唇,「别再说了,曾纽。你别再问了,求求你!」
情绪激昂的面孔怔住,瞳孔蓦然睁大,曾纽抖动的唇瓣开合许久,才诚惶诚恐地再度吐出声音,「老板,我……我真
的不懂,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一直都在努力,给你最好的……所以我真的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脸上已带着厌倦与腻烦,严斯谨再次摇头,「我不想说,你就别再问了……」
「不行,不行!」喃喃忽然变成高声狂吼,曾纽握住严斯谨的手,「我不甘心!告诉我,我想知道!」
「……」
「告诉我!」
「……好!那我问你,」反复的追问迫男人崩溃,情绪失控之下,所有的怀疑与埋怨也一道倾出,严斯谨一下挣开曾
纽的手,快步走到沙发边,从曾纽的长裤里,掏出药瓶,随后再双手颤抖地奔回床头,「这是什么!你告诉我!」
「这……」严斯谨俯视着坐在床上的青年,对方的视线定在他手上的药瓶,神情困惑却呆愕。
「呵,说不出了吧?」严斯谨嗤笑一声,将药瓶重重地置于床头柜,侧着脖颈,摇头喟叹,「所以啊……曾纽,你要
我拿什么相信你?」
「我……」曾纽颤悠悠地伸手,像要牵住严斯谨,却终是停息在半空,「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吗?」
「……」几秒后,严斯谨猛觉一震,惊恐地瞪着曾纽,「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
「你当我是白痴?真的会傻到再被你骗吗!」严斯谨凄厉地吼着,尖叫声咄咄逼人,剥夺掉曾纽说完整句话的木又利
,「那是什么?是什么!你还当我是被你囚禁的玩物,性欲的发泄品?」
「老板,你怎……」
「我是笨,笨到会被你四年前几句花言巧语就骗了。可被骗了一次又一次,我再笨也会长心眼啊……我已经不相信你
了,可还是被你……」
「老板,你到底在说什么?」男人捧着脸,痛苦地蜷起上身,蹲了下去,曾纽不得不移动到床沿的位置,观察对方的
行为。
「曾纽啊,我不信你了,可为什么还是……」
「……你,老板,难道你认为那个药是……」
闻言的严斯谨并未接口,只是抱住脑袋,身体摇晃得更厉害,自言自语。
「那……是我的胃药,因为是旧包装剩下的一些,所以没有贴标签,老板,你看……」曾纽拿起药瓶,倒出药丸后,
递到严斯谨跟前,「老板,你看一看啊。」
「我不要看,也不要听,我不会相信你的话……」目光还是透过指缝落到对方摆在面前的掌心上,严斯谨却拒绝事实
,「就算这是真的,可我还是没法相信你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老板,这个药真的……」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难道,难道昨天晚上,你到厨房间,看到我……」曾纽顿住,忽然急迫地摇严斯谨的肩,「老板,你是不是看
到我在倒药,所以又误会……」
「别说了……」
「老板,你、你难道认为这个药和那包药都是……」话语哽塞,曾纽也猜出严斯谨的疑虑,可是……怎会如此?
「曾纽,别说了,我不想听。」
「老板……」曾纽撩开被褥,作势要下床,却因双腿无力,差点摔倒,严斯谨也才从刚才略微狂乱的崩溃状态里恢复
正常。
男人笔直地站着,将摇晃的曾纽扶回被窝,此刻反而是青年语无伦次地不断辩解,却是严斯谨一脸镇定地端起水杯与
退烧药,送到对方面前,「……吃药吧。」
记忆也说谎13
解释了半天,换来的居然只是劝他吃药,曾纽觉被戳了好几刀,如若严斯谨刚才的错乱,紧按严斯谨的肩,「老板,
听我说,听我解释……」
「吃药。」
「那个药丸是我的胃药,昨晚倒在你杯子里的,只是镇静舒缓情绪的药粉……真的!你不信,可以去看看包装袋!我
没有骗你!」曾纽越说越激动,脸部扭曲一般。
「……英文,我看不懂……」意识到自己居然仍有些在乎这两种药究竟是什么,严斯谨不禁对自己感到心寒,他抿了
抿下唇,说,「算了,我不在乎这些了,你先吃药吧。」
「不,你先听我……」
「你不是都说完了?我也听了,所以,吃药吧。」
「我……可是、可是,你不相信我啊!」曾纽皱着脸,表情如若恸哭,却未真的落泪。
「我,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去药房问一下,或者去医院问医生,他们不会骗你,这两个药都不是……」
「曾纽!」咆哮一声,掐断曾纽的控辩,严斯谨一脸痛心,「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相信的,不是那些药,而是……
你啊!」
话出口后,已来不及收回,就如已脱手的信任,难再抓回。
曾纽微张着唇,涣散的表情如受重击,可在严斯谨将水与药再次移近后,他忽然抗拒起来,「不!我不吃药!老板,
请相信我,那些药并不是……」
「吃药。」
「真的不是啊!老板,我不是保证过不会再骗你吗?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怎么会再对你做那种事!我是真的、真
的爱你,想要和你认真在一起啊!」曾纽攥住严斯谨持药与水的手腕,眉眼挤在一块,巨大的悲伤气息从鼻间溢出。
严斯谨悄悄闭了下眼,也被曾纽这样的衰弱与疲惫伤到,可这伤口再深,也及不上曾被反复欺骗玩弄的伤口,那里早
已溃烂,就算暂时愈合,可伤疤却在永远提醒他过往的创伤!
「……吃药吧。」语气既有强迫,也有低声下气的拜托,严斯谨晃动手腕,想要摆脱钳制自己的手。
「不!老板,你要相信我!你去证实一下,我没有骗你,真的……你去查证一下就知道了!」
「我不在乎那些!你就吃药吧,曾纽……你的体温还有点烫。」严斯谨坐到床上,将药塞到曾纽唇间,「来,吃药吧
……」
「你不去证明一下,我就不吃!」曾纽紧闭嘴唇,拒绝严斯谨的好意,眼瞳盈满祈求,「我没有关系,其他的也不要
紧,只要你去查一下,证明我没有骗你,那两种药不是……」
「可是,曾纽,我真的不在乎那些事了。你不懂吗?所以还是乖乖吃药吧,然后睡一觉。」男人的脸容非常端整,居
然察觉不出一丝内动的情绪。
曾纽瞪大委屈而伤心的眼瞳,注视严斯谨许久——既然催他吃药,代表对方仍是在乎他,可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他,
甚至不愿去证实一下就给他判了刑?曾纽不明白,他拼命倾诉,「老板,我真的没有骗你啊,你去查一下吧……」
「……但我真的不在乎了啊。」
「那,那我就不吃药了。」逼也逼过,求也求过,曾纽无论如何做,严斯谨只是坚持请他吃药。青年找不出出错的环
节,只好一个个方法尝试。
隐约意识到对方仍在关切他的身体状况,他只能厚颜无耻地利用这最后的机会,赢取男人为他「洗刷冤屈」的可能性
。
「老板去查一下那两个药,我再吃药。」
瞄准男人的弱点进攻,却也是在用他自己的心作痛苦的交换,曾纽未料到自己居然会落得这种可悲的下场,无计可施
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唉……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男人的双肩最终一垮,退烧药与已冷的水都被无奈地摆到一边,他唉声叹气
地垂着脸,想哭又哭不出来。
曾纽是在用他对他仅余的情感作砝码,逼迫他去相信,或去试着相信。但这又是何苦?他,严斯谨实在无法信任曾纽
!只怪他还是优柔寡断,又难以松手,拖泥带水中,怎样都无法相信曾纽,却又苦苦同处,只让这人生越发痛苦与悲
哀。
他怎没想过,去相信曾纽一些?无论是圣诞节,还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都一直在努力相信曾纽。身体终于结合时,
严斯谨也以为自己已经相信曾纽了,可这么件小事,就搞成如此狼狈的局面,严斯谨便领悟,他以为正在归来的信任
其实从未重现——它早就破碎瓦解了,怎会再破镜重圆?就算它被曾纽勉强修复了,却还是满布裂缝,一碰就碎!
合上眼皮,疲惫地叹息一声,严斯谨诧异于他的眼泪居然到现在都还未流下,越发饱胀的眼角令他连疼也喊不出来,
只能默默忍受。
太难了,就像这相处,想要相信却做不到,想要分开但也舍不得。
泪水是没法逼出的,除非他掐痛自己;可在不在一起,却还是有选择的木又利,严斯谨想,他至少能够阻止这种折磨
的蔓延。
缓缓地抬起头,温润的眼神伫立在曾纽依旧痴痴相缠的脸容上,严斯谨觉得自己的心很平静,感情也不再澎湃,仅有
止水的绝然荡漾在胸间。
「曾纽,别耍这种小孩子脾气了。」
「我……」
「我们……还是算了吧。这样继续在一起,实在没意义,也太痛苦了,我们还是分开吧。」严斯谨的嗓音毫无情绪的
起伏,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曾纽彻底怔住,始终的争辩也即刻吞下,只焦躁地缠上严斯谨的手,「老板,你怎么了?忽然说这种话?我,我不闹
了,我吃药,立刻吃药!」
「我是认真的,曾纽,我们分开吧。」
「老板……」
「你可能没听懂我的话,我再明白直接地说一遍。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无论怎么努力,我都没法信任你一丁点
。就算我稍微信任你一些,但只要有一丝怀疑,我对你的信任就会立刻倒塌,绝不迟疑。」
「老板……」曾纽的嘴巴闭不上,下唇瓣在空气里晃动许久,神情呆滞,也似崩溃前的最后挣扎。
「我没法信任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怀疑你,就像今天一样。这样下去,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不是只有我痛苦
,你也会受折磨,只要和我在一起,你肯定也会被我的疑神疑鬼伤得体无完肤。」
「老板,但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没有用啊,你嘴上说的那些话,我实在信不了,你做的事,我也没法相信。我告诉过你,我对你不恨也不爱,只是
不相信。我那天接受了你,并不代表我还会继续喜欢你。我只是还有点舍不得你流泪,也忘不了四年前那些事……可
这不是爱啊,我对你的感情离过去的爱,越来越远;现在连信任都没有了,你说,这样勉强在一起,难道不是互相折
磨?」
男人的手温柔地理顺曾纽的黑发,眼神诚挚,却令曾纽的心若刀割。
手最终离开青年的肌肤,严斯谨抿住下唇,起身离开床铺。
「不——我不在乎!这些我都不在乎!再痛苦也没有关系,我还是要和老板在一起!」下身埋在被窝里的曾纽在严斯
谨就要迈开一步之际,忽然狂性大发,扑腾上前,揽住男人的腰,「求求你,老板,别走!我不要和你分开!」
虽然早就猜到,但亲耳听到后,他还是倍受打击,五脏六腑似被撕碎。就算他的心再坚硬,可也无法一下反应,曾纽
在犹疑了很久后,才能做出决断——再痛再难,他还是不想放手!
「真的,求求你了,老板……求求你,不爱我不要紧,就算不信我也没关系,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