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在他的眼睛里,我浑身警惕,如一只刺猬。反正再藏他也看得出来,那我干脆不隐藏自己对他的敌意!
奕楼却不行,身在其位他的顾忌很多,所以他才会让自己那么累。他对那人笑道:“三皇叔,这就是予寡人有救命之
恩的赫之扬将军。”
我朝他揖礼:“末将见过三王爷。”
焰国三王爷奕醨淡定回道:“早闻王上提起将军,果是一表人才。”
奕楼称他皇叔,其实他只比奕楼年长几岁而已。因为先王登基时他还只是个孩童,自是没有争夺王位的能力,而今,
先王仙逝,苦心经营自己势力的奕醨野心勃勃地欲与亲皇侄争夺江山!
戏剧的是,奕楼虽与他为敌,但心里其实非常敬佩他。奕楼说过,“三皇叔的本事是真的,我相信焰国在他手上定能
发扬光大——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是我,天下是我的,他若要怪,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
“赫将军看来面善,是否与下官曾在哪见过面?”不需奕醨亲自开口,自有人前来刁难我。
“末将本名赫另签,曾在冻霜楼当过伙计,大人也许是在那时见过末将。”
“原来赫将军是‘平民’出身。”
我不慌不乱:“末将虽是平民出身,但闻国家有难,自当逞匹夫之勇,上战场杀敌,但求为国效力,死又何惧!”你
一个在京城吃香喝辣的官员,如何能与沙场上的大好男儿相比!
“赫将军豪杰气魄,本王佩服。”奕醨依旧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承蒙王爷抬举。”
奕醨只在宴席开始时象征性地露了脸,未至一半便从容离去。剩下不少官员尽兴而欢,虽因身处王宫、面对王上而拘
谨了些,但一杯杯向我举起的美酒却从未停过。我酒量极浅,深怕被灌醉失态,久未见面的韩熙很好心地为我挡了一
些,而我偷瞄奕楼,他却老神在在,丝毫不理我的窘况。当他的目光对上我的,却是微微一笑,带着三分邪气七分神
秘的笑容虽美得醉人,但让我耳根发烫的是他喻意不明的暧昧——
晕眩恍惚间,一双手臂稳稳支撑住我。身后传来的气味是熟悉的,我身子一松,半倒在他身上。
凉爽的风迎面扑来,我稍清醒一些,睁开半眯的眼——
“这是哪?”眼前是黑夜中的荷花池。
“清醒点了?这是我的寝宫。”
我往后绻了绻身体,“你故意让人灌醉我……”
“嗯……”奕楼将脸在我颈后磨蹭,“因为,我忽然不太确定——”
“不确定什么?”
“你,原谅我吗?”
“什么‘原谅’?”
奕楼微微叹了口气:“很多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沉默了。半晌,“你把我灌醉,我现在想不了事情。”
“你还怨我?”
你这么霸道,我又怎么逃得掉呢……
“奕楼,”我转过身,面对他:“以前的事我忘不了……可我知道自己,我对你——放不下。所以我愿意重新开始。
”
“知道。”奕楼弯起嘴角,在我耳后敏感的地方咬了一口。
我攀着他,醉了,就任他一步步松懈我的意志……
一晌贪欢,太疯狂。
第 25 章
代价就是我现在躺在床上全身酸软。
打了个呵欠,我胡思乱想:经过昨晚,现在赫另签是王的男宠这种话一定已经传遍了——奕楼也真是的,这么明目张
胆,存心替自己制造麻烦!不过,不可否认,我还是偷偷开心。
我的能力,我自己会证明的!
“赫将军。”忽地有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奕楼不是交代过,不许打扰我吗?“什么事?”
“西园夫人们有请。”
“……你进来。”
一个打扮花俏的宫女走进来。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香琴,负责打扫王的寝宫。”
我手肘支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香琴?我记住了。香琴,我问你个事——”
“将军请说。”
我微微一笑:“西园的夫人们给你多少好处?”
香琴脸色一变。
“你别紧张,这种事也算平常。”我还是笑着,“我给你双倍,你回去告诉她们,我身体不舒服,要见我,让她们到
这里来。”
“奴婢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奴婢先告退了。”
我注视着她仓皇离去的方向,“呵呵”笑起来。
当我是软柿子?你们挑错地方捏了——什么不抢,和我抢奕楼?
“西园夫人们是吗?”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笑声,余音绕梁。
“听御膳房的人说,你今天去显了下身手?”
“没错,”我拉着他,指了指桌上的菜肴,“我做的,是和冻霜楼的师傅学的,现在京城吃不到了。”
“怎么这么雅兴?”
“你要先吃还是先听理由?”
“先听你说。”
我笑了下,退后两步与他对峙:“我要离开王宫。”
奕楼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我身体健康,四肢有力,不想再被关在你的寝宫里。”
“‘关’?”
“我说错话了,可我暂时不想呆在这。你的西园夫人们找我麻烦。”示意他别插嘴,我继续道:“我知道那群女人对
你有点作用,否则你也不用费工夫和她们周旋,落个风流之名——”我睨他一眼,“所以我暂时退让。”
“不行,我不放心让你出宫。”奕楼单手揽住我,“他知道我很在意你,我怕他会加害于你。”
我摇头:“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不行。”
僵持一阵,我叹道:“那我去孙靖祺那儿,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早计划好了?”
我对着他一径地笑。
“好,好——算我怕了你了——”
我乐了,拉他在椅子上坐下。“尝尝我做的菜。”我夹了一筷子递到他嘴边。
奕楼露出拿我没办法的笑容,张开口。
等他吞下,我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好吃……”奕楼拥过我的身体,“……你知道吗?我很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紧紧抱住他。
傻瓜,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的,我尝过孤军奋战的滋味,我已经熬过来了,再不会让你尝那滋味……
“靖叔。”男人的双鬓竟添了少许白华。
“真是,这么多年不见了——”孙靖祺笑道,他仍不失月般清冷的光华。
“侄儿——”我鼻子发酸,“不孝!”我竟从没想过,他也会心力交瘁,他也会——慢慢变老——
孙靖祺摇头,仔细地打量着我,半晌,他感慨道:“你终是长大了——变得,越来越像我记忆中的大哥,只不过,你
比他多了份强韧……”他陷入自己的回忆。倏地,又笑笑,笑容中平添一丝愁苦无奈:“罢了,不说这些,我命人为
你准备了酒菜,我们叔侄喝一杯,如何?”
“侄儿自当遵从。”
以前,我没这样称呼过他,可今日重逢,乍见他沧桑的痕迹,我深受震撼。那是一种,叫人无力的挫败感,我对此甚
至愧疚不已……
酒喝得多了,孙靖祺变得越来越沉默。我自知酒量太浅没敢多喝,他却没注意到我许久未碰杯,只是一径地为自己倒
酒,饮尽,一杯又一杯,我猛然发觉,他这副模样很像是借酒浇愁的人——
可,怎么会?孙靖祺掌管整个刑部,他的形象是睿智的,他不适合烂醉如泥——事实上,他没醉,他的眼睛晶亮晶亮
,望着远方,似乎一直都很清醒。
我从小看着老爹喝酒,但感觉上与孙靖祺这种喝法不一样,我有种奇怪的想法——孙靖祺喝到肚里的酒,是苦的。
我吓了一跳!直觉地拉住他的手:“靖叔,别再喝了。”
孙靖祺的视线由远方调到我身上,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忽地,他笑了——明艳至极却又不扎眼的笑容,他开口:
“你终于出现了,那我是醉了,我总在想,要是我能彻底喝醉,或是沉沉睡着,我也许就能看见你——可我一直做不
到——但是你终于出现了,大哥。”
我心里发毛,想缩回手,不料,却被他敏捷地抓住。
“你想去哪?你又要离开我吗?我不会让你走的,我决不让你走!”
“靖叔,我是另签,靖叔,你醒醒!”我着急地叫他。
可他置若罔闻。他还是拽着我,专注地透过我,看着他的“大哥”——“太久了,太久了,你就舍得丢下我一个人这
么久,你知道吗?这里,我的心,在你走那天就死了——”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他的浑身都在散发一种痛苦,“我
欢天喜地地回去找你,看到的却是你一动不动躺在那——要是,要是能够再选择一次,我不会离开的,我才不会离开
你,我要和你紧紧绑在一起,我们生死都不分开的啊!我好痛,浑身都在痛,你出现是来带我走的吗?迟了二十年,
你终于回来带我走了吗?大哥……”
紧拽住我的手忽然没了力气,孙靖祺像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靖叔——”
我的叫喊响彻了整个府宅……
第 26 章
“管家,请您告诉我,靖叔究竟是怎么了?”
“唉……老朽一个下人,也不知道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老朽跟了主子这么多年,知道主子有块心病,弄得他常
常吃不下,睡不着的。主子有时候半夜惊醒,就再难入睡,可怜他第二天的气色,憔悴得没个人形!”
“……他心里有事都不说吗?”
“老朽就怕主子憋出病来,主子他,要真难受只会一个人喝闷酒,也没见他和谁交情特好的。”
“我知道了……多谢管家。”
大夫来看过孙靖祺了,说是太过伤神伤心再加上休息不够劳累过度所致郁积,像这样的心病,大夫也只能开两副安神
药,劝病人放宽心了。孙靖祺一直没醒,我守着他。
论到心病,我也不是没经验,可自从回到奕楼身边,就很少发作了——可孙靖祺的大哥,也就是我的亲爹,似乎已经
死了,他这心结该怎么解?要是再放着不管——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他——只怕,孙靖祺这条命早晚得丢了……
“今天厨房的师傅为您熬了鱼粥,您多少吃点。”
孙靖祺接过碗:“谢谢。”
“靖叔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休息一两天就可以上朝了。”
我传话道:“奕楼说了,您可以多休息几天,不用着急。”
“哈哈,我怕等我一回去,刑部的公文都会把我的桌子给淹了。”
等他把粥吃完,我顺手收拾了正要出去,他却突然开口叫住我。
我转身:“还有什么事吗?靖叔。”
“嗯……我那天晚上喝醉了——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见我迟疑,他笑笑又道:“没关系,我瞧你这两天的态度
就知道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把心一横,放下碗勺,面对着他:“靖叔,说实话,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老爹对我很好,他和芸姬都是我的亲人,就
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也没想过要深究——可是,现在我很好奇,我的亲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谁又是我亲娘
?而您——和我亲爹又有什么纠葛?”
“我也,没想瞒你——你先坐下吧,我说给你听。”见我已坐下,孙靖祺沉默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讲起—
—
“我和你爹,的确是亲兄弟,而且我们俩从小感情就很好——好到,誓言彼此都不娶妻,生死都要在一起。”孙靖祺
对错愕的我笑笑,淡然下隐藏着真挚的感情,“我们家世代为官,爹要求我们两兄弟中,一定要有一人去考取功名。
我知道以大哥的性格,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所以在全家人的目送下,我离家前去京城参加科考——这一去,前后
不过是一年光景。谁料,等我回到家,变故已经发生了……一个倾慕我大哥已久的女人设计陷害他,大哥迫于无奈娶
了那女人。十月过后,你出生了——这些事,大哥都封锁着不让我知道。眼看我回家的日期渐近,那女人害怕大哥抛
弃她,下毒害死大哥,而她也吞下同样的毒药自杀……我问过赫老爹,他说他是在一个雨天夜里,在一户人家的高墙
外捡到你的,大哥,就死在那个雨夜——”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淡然。我想他是在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告诉我这些的。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眼
神,好几次,挣扎在爱与恨之间。他有多爱他所爱之人,就有多恨杀死他所爱之人的人——剩下的,就是痛苦,就像
他喝醉后,所表现出的痛苦,就像二十年来,他夜夜惊醒的痛苦……
也许我应该试图去想一些让孙靖祺忘掉痛苦的办法,可连我自己都感到疑惑——要是失去爱人的是我,我会希望忘却
吗?不是嘴巴上说的“让我忘了他吧”,而是心里不停祈祷的,究竟是要忘掉,还是“求求你,让他回来——”
没有答案,也许只能——拼了命地,不失去所爱的人——
推开窗,洒下满地的月辉。
我抬起头——月亮是圆的——“是你让我这么想他吗……”
在窗前坐下,我注视着月亮,发起愣。心里堵得慌,也许是因为今天听了孙靖祺的话,才会特别地想念奕楼。算算,
也就几天没见他吧,难不成,还真像自己曾经说的——他的十天,我都不想错过……
这怎么行!我挤挤自己的脑袋,不能给奕楼添麻烦!我应该去做自己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