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我去幼儿园接了点点,老师对把孩子交给我很不放心,特意给露姐打了电话。
我给点点买了冰激凌,问她想吃东西还是想回家,她看着我说:“我想去医院看奶奶。”
中午,我给光发短信,光说今天的状况挺好。
我自己也想去看看,买了些水果和果汁,一手拎着,一手拽着点点,她非要为我分担点儿重量,只好跟水果摊的老板娘要了塑料袋,分出两个橙子让她拎着。
刚下电梯,在病房的楼道里,点点突然站住了,笑着说:“我听见妈妈的声音了。”
怎么可能……我又觉得她可怜,摸摸她的头。
“真的。”她认真地看着我。
拉着她转过护士站,看到露姐、光站在楼道的尽头正在说着什么。
露姐看到我,快步走过来,表情非常严肃:“小猫,你别……”
这时,点点挣脱我的手,跑去推开斜前方病房的门,我听到她大声叫着:“妈妈!”
这怎么可能,可是……屋里站着的那个女人,真的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比照片上好看得多。
原来这种时候确实会双手无力到把攥着的袋子掉在地上。
光站在楼道里,看着我,我看着他无奈地笑,来不及弄懂他的表情就转身跑了。
果然太幸福了就要遭报应。
我拼命按着电梯按钮,看着光出现在护士站的那边,门关上了。
连应该上楼还是下楼都不知道,随便按亮了很多数字。
什么都没想,却怕得不行,站不住,在电梯的一角蹲下来。
217
光逮住我的时候,我正失魂落魄从医院的院子向外走,天快黑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回哪儿去,等他来找我,怕他不来,又希望他不来找,就这样算了……
他抓着我的肩膀,我茫然地看着他,一直以为,我们四目相对不出声,有点儿老夫老妻似的默契和浪漫。
现在觉得真尴尬,我苦笑着低下头。
“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光说。
“东西掉了一地……”
“……本来想告诉你,我怕你……”他说话很少吞吞吐吐。
“没关系……反正也不会怎么样。”我虽然这么说,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什么叫不会怎么样?”光看着我。
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笑着说:
“……真是个好梦……”本来不想在他面前流眼泪,可还是滴到地上了,我抹眼睛,才发觉手抖得很厉害。
他双手抓着我:“你听我说,别胡思乱想。我跟她早就结束了。”
我点点头。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拉着我的手,穿过医院的大厅。
他的手就像我刚跟他发生关系时一样温暖。
但是……
我被骗了,在很重要的事情上,他骗了我……是隐瞒……
可好像这事也不太重要,就算他是有老婆,我还是会想他;他想要,我愿意跟他上床。
他有男朋友的时候,那些事我也都做了。
我不是因为道德感……我哪儿有什么道德感……我不在乎……
我假装放弃选择权,只是在该拒绝的时候,不表态而已。
……跟他做爱,会有快感……
不一样了,我抓不住区别在哪儿,也抓不住让我感到一阵阵心疼的到底是什么。
好几次想把手抽出来,都被他握得更紧。
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
光在前面走着,我看着他的背影。
怕失去他,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太好了,我想象不出更好的日子。
他那么认真说不想跟我分开,我该相信。
这不是挺好么?
他没说不要我,他还来找我……
没有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
跟我没关系……是他来缠着我的……
他的妻子还在病房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抱着点点,房间里的气氛并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大概我们进来之前她们正在聊天。
她们都看着我,是我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沉默了。我想跑,但又被光使劲拽着。
真丢人,像下水道里的耗子被人拽着尾巴拖到大街上晒着。
她站起来,走过来,冲我露出笑容,那表情很复杂,有点儿勉强又有点儿胆怯:
“我叫夏桐,我跟沈齐……”
我没出声,她也别过头求助似的看着光。
光冷冷的,没看她。她也只好再次扭过脸来,嘴唇动动,又是那种勉强的笑,轻声地说:
“对不起。”
我赶紧摇头……
我以为,她那么美,会很强势,看起来却不是这样。
她看光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好意思的爱慕……
我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点点说我像她。不是长相的问题……
原来,我是这么被选中的……
胃疼得要命,像有小人儿在我胃里欢天喜地地打开了钻头。
点点走过来,抓着我的衣角,笑着说:“你看,我说妈妈会回来。”
“是啊……真好。”
她忽然盯着我:“你不高兴。”
夏桐把点点带走了。
她在楼道里跟光说这想法的时候,光拒绝了她,我听见她非常轻尽可能克制的哭声,看到光进来拿纸巾。
他没有表情的脸,有点儿冷酷也有点儿凶。
光的妈妈招招手让我到她旁边,我以为自己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我不想听那些话。
但还是站在她身边,等着她让我离开光。
她好长时间没出声,过了会儿才说:“我有时候觉得他挺可怜的。
从小到大,所有的决定都不是他自己做。
他爸、他哥、我,都在给他下指示。他没淘气过,总是很乖。
不像他哥,老惹人生气……大概小齐是小时候就看他哥挨揍吧……
有一天,他跟我说他觉得他对夏桐的感情不是爱……我很意外。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爱?
他笑着说,我不知道。
那时他跟另外一个男孩子的事,沈放跟我说了。
我问小齐是怎么回事,他不回答,只是说,他不想跟夏桐结婚,这样对她不好。
我说,这都是早就定好的事……“
她看看我:“是不是在心里怪我。”
我摇头,又撇着嘴角装笑。
过了一会儿,夏桐进来,她的鼻子眼睛都红红的。
点点正在折叠床上睡觉。夏桐把她拍醒,抱起来,临走向光的妈妈点了点头。
而她出门之前,悄悄瞟了我一眼。
她刚走,光的哥哥就来了,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多说什么,让我们回家,“好好谈谈吧。”他拍着光的背。
可是,光一直到家都没说话。
我也没说。
先后洗了澡,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他侧躺着,盯着我。
“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我问。
我没看他。不太想看他的表情。
“别生气了。”他把手臂搭在我身上。
之前我都会蜷进他怀里。“没生气。”
“想分手?”
“不想。”
他从床上爬起来,支着身子看我。
“我没怎么。”我看着他,“明天就好了。”
“我现在明白你说的那句杯子没洗的话了。”光说着,靠近我,把手放在我腰上,俯身亲吻我。
做一下就会和以前一样了……我这么想着,笑着张开手臂搂着他。
……做爱的时候却没法专心,他抚摸我,他亲吻我,他进入我……
我却在想,他跟她做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摸过姐姐的乳房,很柔软,很温暖。
她解开衣服让我摸。她的胸部不算大,正好是我手能包住的大小。
她说,你以后再有女朋友的话,要对她很温柔,女孩儿很可怜。
实话说,我看到夏桐都觉得她可怜。
忍不住在心里想,我要是她会多难过,爱着的丈夫不爱自己,却跟个男孩在一起。
如果有天光对我说他最爱的是个女人……我该怎么办?
我不由自主开始微微发抖,又想克制住,不让他察觉,反而抖得更厉害。
“怎么了?”
“没什么。”我抓着他不让他停下来,在他耳边呻吟,放松或夹紧他的身体挑逗他。
可是,竟然对光,也有了那种希望他尽快达到高潮的心情。
光翻身起来,我听见他去厨房找酒,赶紧爬起来去看。
最近他喝酒喝得越来越少了。
没说过让他戒酒,是他总在心里想这些,忍着。
……我真是狼心狗肺。
走进厨房,他背对着我:“你睡觉去吧。”
过去摸摸他垂下的手,他歪过脸看我。
我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脸上,他无奈地笑着,轻轻摸我:“你啊。”
“我以为她不会回来……”他喝了一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有三个男生都围着她么?
那个总跟我作对的郑刚,我刚开始弄这个公司,想到他聪明,为人比我灵活,叫他来帮忙。
结果他弄出很多事儿,把夏桐也带到加拿大去了。“
“她大概是伤心吧,觉得我不爱她。
我们从小就认识,每年夏天一起过暑假,她比我小一个月,我当她是妹妹,他们老是说,你们长大做夫妻吧,多般配啊。我也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
如果没有跟‘和事佬’的那一段,我……“光露出让我心酸的苦笑,”我知道她在加拿大,有别的朋友在那儿,有时候我也问问。
我生她的气,抛下孩子,就这么走了。怨我就直接说,离婚也没什么不行。
非要这样。“
我明白那种心情,对他有感情,当面根本没法和他说分手,心里想的是完全相反的事。
“她到现在,也还是爱你吧。”我说。
“可我不会退回去了。”光看了看手里的酒,“她、和事佬,都爱我。
跟他们在一起,很舒服,被照顾着,关心着……
我做他们期望我做的事,讨他们高兴。最后,都撑不住了。被识破了。不够爱。
他们离开,我虽然难受,又觉得松了口气。“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额头。
原来是这样……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忽然盯着我:“你不一样……”
他笑,“我很确定就是得到你,跟你在一起。”
“可是,点点呢?孩子还是应该跟父母在一起。”
光喝了一大口酒,停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只想跟你继续过下去。
……考虑不了那么多。“
“那不就跟我爸一样。”这个结论叫我心凉,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
“恐怕还不如他。我连你的想法都……就算你要分手,我也不会放走你。”
又是这种话。
“我也想知道,强烈地爱别人,是什么感觉。”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又去拿酒瓶。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喝掉。
光小心地看我,我只好说:“事情太突然了,慢慢……就平静了。”
我深呼吸,想把积压在身体里的废气都呼出去。
坏事总是一起来,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光在叫我。
睁开眼,他摸着我的手心和额头,说:“你发烧了。”
眼前很晕,身体也软绵绵的,我以为是昨天喝酒喝得太猛。
光翻出阿司匹林给我吃了,又让我把整杯水喝掉。
我躺在床上,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似的,很快出了一身汗,才又落下来。
10点多接到我姐的电话,她说有事要跟我商量一下,让我中午跟她见个面。
“你生病了?”她问。
“没有没有。”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在接电话之前,还在跟光说,让他去医院不用陪我。
“你好久没回家了吧?”她问。
自她出事之后,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给你宿舍打过几次电话,他们支支吾吾的,是住到外边去了吧?”
“嗯。”
“跟什么人在一起啊?”
“好人。”
“那中午你把他叫上吧?我想见见。”
“再说吧。他可能没时间。”我说,很担心以姐姐的敏感会察觉到什么。
“真的是好人么?”她问。
“真的。很爱我。”所以我现在才发愁,我抹抹眼睛。
睁开眼,光正走到门边端着杯水,看着我。
跟姐姐见面的地方,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想光只要露个脸,她就会放心吧。
我姐看见我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紧走两步,一手握着我的肩膀,一手摸我的额头。
烧已经退了,体温应该不会超过37度5,她还是皱着眉怨我不老实告诉她。
我笑着说没事,把光介绍给她,光向她点了下头,她看看光又看看我,想说什么又没说。
跟光真的在一起快有8个月了,可当别人看到我们俩一起出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总是觉得他们心里在想,我不配。
我说:“人你也见着了,他妈妈住院了,让他先走吧。”
她想了想,突然对光说:“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光没迟疑,直接说了,走之前,他握了下我的手腕:“你要是很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我笑着说,已经没事儿了。
“你们出问题了?”我姐问了让我毛骨悚然的问题。
“没有啊。”
“你很不安,又发烧。”
“之前熬夜累了而已。”我赶紧问她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
她想卖掉家里的房子,姐夫要做一项投资,还差几十万。
那就卖吧。房产证在姐姐手里。“其实不用找我商量。”我说。
姐姐结婚的时候,我听到她婆婆跟别人抱怨,说姐姐没嫁妆,却空着一套房子。
其实,她为结婚的事花了不少钱,给婆家买了很多新电器。
我跟她说,要是跟婆婆住太别扭,就跟姐夫把家里的旧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搬进去。
她却说,婆婆一个人住也很寂寞,罗嗦是有一点儿,心里还是希望多几个人在身边。
“你没弄明白卖房子对你意味着什么吧。”她说,“你要和那人分手,就没地方可回了。”
我笑着说:“我住校,毕业了自己挣钱,租房,买房。不可能没地方住。”
“房子和家是一样的么?”
……可那样的家,也是让人头皮发麻阴森森的存在。
我们都沉默了,确实也遗憾,那里也有两个人亲密地挤一张小床的时候。
姐姐的身体温暖又柔软,散发着淡淡的体香,让人安心。
要是死了之后能自己选择投胎就好了,下辈子想当她的孩子,一定会受到百般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