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也一样,他那么欣赏你,特意把你托付给我,我又怎能让你死……呵……反正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白白赚了
这么多年,也是值了……我把尔雅托付给你,莫要让他受了委屈……”
说话间,粘稠的血液不断淌上天铭泱的肩头,火烫。
有那么一刻,天铭泱似乎猜到了那软甲的去处。
“殿下,快走!”十四冷脸看着停在马上,任由六皇子靠着的天铭泱,策马过去,一把抓起垂危的六皇子,便是一下
子丢出去。
“十四!”天铭泱怒目一瞪,十四一个跃身,坐上天铭泱的马。
“十四!下去!我不能让六哥就这么死了!”
“殿下,抱歉。”十四神色一暗,当即夹紧马腹,领着一干护卫士兵,策马狂奔而去。
“十四!你——”天铭泱一个挣扎,当即被十四点住穴道。十四俯到他耳边低声道:“属下也是受命,不惜一切代价
,护门主周全!”
马蹄隆隆,凛风恍若割破肌肤一般,离战场越远,血气越远,天铭泱的神思便是越发清明,忽而他身子一震,咳出一
口血,当即一个转身,一掌把十四劈下马。
掉转马头,翎鸢和十四都在提醒一般唤着“殿下”。天铭泱全然不顾夹紧马腹,猛冲出去,随即听得一声朕想,山林
中修竹颤颤,竹叶簌簌落下。继而,马蹄声渐近,天铭泱策马返还。
“殿下可是想明白了?”十四此刻依然起身,方才天铭泱那一掌着实不轻,十四嘴角垂血,说话间声音都是有些发虚
。
脸色很沉,天铭泱倒是慢慢沉静下来,手掌上还残留着方才挥掌截断一片竹林的伤痕,却是慢慢收紧了缰绳。
“十四,委屈你了。”
“属下说过,为了殿下,万死不辞。”
轻叹一口气,天铭泱凝望苍穹,沉声道:“好!即刻启程,前往睦南都城!”
54.守城
檀香缭绕,一室清光。
皇帝坐在桌几前,一张宣纸反复摩挲,仿佛都是磨薄了一层,那寥寥字句,被指尖蹭得模糊,晕染开来,看似满了纸
张,却也不过是一句——
安抵凉城,勿念。
寒暑无常,伏惟珍重。
展开另一封密信,那是自己安插在那孩子身边的人回报的,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地写满了三页纸。
天澋曜轻抚了一下那张被自己捻薄的宣纸,唇角淌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圣上,尔大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密函!”忽而一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眉峰猛然耸起,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密函
,竟是有些亟不可待地拆开来。
墨迹不多,却也斟词酌句地写了满满一页纸,天澋曜越看脸色愈沉,终是一掌把那信笺拍在桌几上,手掌下覆着的,
正是一行——
睦南危,七殿下率三万精兵前往助战,请求圣上派兵支援。
手,缓缓攥起来,抓着那封信纸皱缩。皇帝的脸色让那个送信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只身前往虎穴,这个孩子,是偏偏要气死朕吗!
白凤端着汤药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是听得房里一阵咳嗽。脚步不由得加快两步,刚一进门,便是看到那皇帝咳得直不
起腰来,而一个小太监正在手忙脚乱地帮着皇帝拍抚后背。
“皇上!”
脸色一沉,白凤上前,一瞥眼便是看到桌上那三封书信当即了然一半,支走了那个太监,白凤亲自为皇帝顺着脊背,
扶他坐下,又是把了把脉,脸色一直铁青着。直到皇帝满脸不情愿地把那汤药饮下,白凤递过一个蜜饯过去,才稍微
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那个太监,臣会处理掉。”白凤收起药碗,说得轻描淡写:“也请圣上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人发觉了破绽
。”
“朕有分寸。朕待会还要召见军机大臣,白凤你先退了吧!”收起书信,其中最薄的那封,却是揣入心口放着。
白凤看在眼里,脸色便未泛起过好颜色,老天知道他是多想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而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把注意身体这般那般的话,重新嘱咐了百遍,直到惹得那个人烦了,厌了……
他知道那人在埋怨,却不是埋怨人家废了他的功,惹出旧疾,而是埋怨这身子抱恙。
若不是这身子拖着,心急成这副模样,他怕早是要御驾亲征了!
“圣上,有句话臣不得不提醒您……”
“不当说的话,便算了吧!你是大夫,应当知道朕现在不适合听不中听的话!”
“但是身为人臣,微臣不能放任皇上迷途而不知返!”
“白凤——”
“便纵是篡位之罪,圣上可以宽恕,废功之辱,圣上可以谅解,这君臣之别,父子纲常,圣上……”
“白凤!既然知道君臣有别,你又在朕这里叫嚣什么!”
“叫嚣?”白凤一愣,旋即轻笑起来:“圣上说是叫嚣,那便叫嚣了吧……恕微臣冒犯,微臣——告退!”
终是摔门而去,天澋曜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地抬手捻起眉心。
有些事情,越想忘记反而记得越深……
有些人,明明不想面对,却反复思念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不散……
忘尘啊忘尘!
白凤你为朕开了这么多苦药,倒不如给朕下一记忘尘来得痛快!
马不停蹄五日之余,一路有惊无险,天铭泱终是顺利抵达睦南都城。睦南皇帝亲自接见,拜为上宾。
只是,如今局势危急。睦南乃小国,郡县城池本就不多,楚池此次虎狼之势,趁人之危,当即一干城池纷纷攻破,目
前已兵临城下。睦南国君自然是没这份功夫招待天铭泱他们的,人一来,礼数做尽,便是探讨起守城的大事。
只是,在天铭泱口中,这个守城的主力,却不是他这个皇帝钦派的儿子,而是一个神秘的高人。
这个人,是天泽皇帝于乡野挖掘,三请而入朝的世外高人。是兵家传人武侯先生的关门弟子,在行军打仗,守城防御
上极有建树。此次请这位先生入睦南,天泽是有着必胜的信心。
这个人,名为白羽,三十上下,一张俊颜,两撇胡须,颇有些军师智囊的风骨。
这个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翎鸢。
这,是一场计谋。
“白先生,应你的要求,守城的各大将领都聚集于此,便说说这守城之法吧!”
议事厅中,睦南的军师谋臣围坐在正中的方桌边,天铭泱与睦南负责守城的三皇子也位列当中,而唯一站着,等闲若
定的,正是那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翎鸢。
“若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亲,又得四邻诸侯之助,则守城必胜无疑!”
翎鸢微微一笑,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一股张力,让原本不甚信服的众人,稍稍提起了兴致。
“我白羽守城,传承自先师,自成一派。尽管目前时间紧迫,但我依然不得不从理论说起,因为各位——对我的实力
,并不信任!”扫一眼各自心思的众人,有些脾气暴躁的将士已经因着这句评判略有微词,欲开口反驳。
不过,翎鸢不准备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只不介怀地一笑:“各位姑且听我说完,等到我这守城理论说完,再提出异议
也不迟!”
微微敛神,翎鸢缓缓道:“若要守城成功,一下十四个条件,不必齐备,满足其中一便可。要么城墙宽厚,否则护城
河深广;要么城墙高固,否则守城机械完善;要么粮草充足,否则山林草泽丰饶;要么地形难攻易守,否则士兵训练
有素;要么军民一心,否则父母坟墓在;要么能将为国君所信;否则国君仁义信爱。以上十四条,无一具备者,城便
不用守了!具备越多,胜算便越大!”
微微停顿,翎鸢目光是真诚的,声音亦是沉稳:“白某只是略述,各位可是认可?”
“白先生说的挑挑是道,我等莽夫,自然钦佩。”
“先生说的在理,我愿追随先生。”
“既然是天泽请来的高人,又得到父皇信任,大家又岂有不信之理?还请白先生说说具体的布局吧!”
“在这之前,我白羽,还有一个条件。”翎鸢受了众人的诺,却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从容道:“若是要我守城,则必
须全全听令于我,若是各位不予以信任,处处质疑,那么我这个城也是守不得的!从现在开始,我白羽便是这守城的
指挥官,我下的命令,不可犹疑,立刻执行!”
“这……”
“守城之事,号令分散是大忌。”
“但一言堂也不是上策吧?不如……先生作为总指挥官,在下和诸位将军参与决议如何?”三皇子建议道。
“人多意见分散,定是无法果断。三殿下既然是想防止武断,那么参议之人,我以为,两个足矣。”一直沉默不语的
天铭泱终于开口,说话间手指点点睦南三皇子,又是点点自己,笑开:“睦南天泽唇亡齿寒,天泽的诚意,我已然带
来。还请三殿下拿出诚意来!至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七殿下都开口了,我没异议了,各位呢?”轻笑一声,睦南三皇子转向各位将士。
“我等一心护城,只要是护城良方,自然拥护!”
“好!”翎鸢忽而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来讲讲具体护城的法子吧!”
一张详尽描绘的图纸展开,翎鸢微微俯身,稍作易容的相貌已经不见清秀,反是多了些岁月篆刻下的睿智。
“加固加高城墙,是为首要。同时挖掘暗沟,链接护城河,以防敌人水攻。在这东门之外,修建瓮城;城中四角,修
建高楼最为指挥所;城中还必须修一座望楼,以备登高观察敌人情势之用。吊桥、女墙、厕所、水井、城门、城墙皆
有规格与讲究,这幅图纸上全部有详尽描述,即刻起便集结城中工匠,日夜修城!”
“属下乃护城战备营统领徐庶,此事便交予属下完成!”行一个军礼,一位身材健硕,四十有余的中年将帅领命道。
天铭泱侧头旁观,手指轻轻叩击着方桌,抿唇笑了笑。
“此事便交由徐庶将军全全处理,赏罚亦是全全由你承担!”一个挥袖,翎鸢沉声喝令,徐庶领命离开。
“另外,守城器械,兵器、重型城弩、投石机、盛水的器具,盛土的草箕、滚木、瓦石、柴火亦要立刻准备,粮草亦
是要备足,同时,守城用到的水、油、石、粪汁等等要随时备齐!此事……”
随着翎鸢扫视,又一将领站出来:“军需营统领李密领命!”
啪啪——
又是两声细微的指尖叩击桌几的声响。
“准!”
“再者,为了防止奸细,城中必须拆除一切死角,守城门的士兵不得携带兵器,出入需要指挥官的通行证,并且实施
宵禁,出巡视之人,任何人不准外出。军中赏罚制度务必分明,逃兵者,救火不利者,勾结奸细者……务必施以最严
酷的惩罚!相应的,也需要奖励激励,这件事便交由……”
“六军监军陈荣请命——”
啪啪——
啪啪——
指尖敲击声不断,翎鸢的准令同时下达。
……
严密的部署,详尽的任务,当议事厅内所有人都领命离开,已是傍晚。简单用餐过后,六皇子回朝回禀皇帝,翎鸢和
天铭泱二人便是在城中巡视。
“白先生果然不愧是父皇辛苦请来的军师,守城之法精绝极了,本殿着实折服!”微微扬声的赞誉,一路上引得不少
人侧目,天铭泱一副自信开怀的模样,侧目之际,忽而道:“先生的衣领沾了泥……”
说着,便是凑过去,指尖轻轻掸着,唇凑到耳际,微微颤动:“弓箭队的左丘,冲锋营的赵虎,骑兵营的苏尘,卫城
队的韩青,都是人才,找机会封了头领。小鸟儿放心,十四的消息,不会错!”
“多谢七殿下赞誉。”微微退身,翎鸢颔首,稍行了个谢礼。二人视线交错,其中深意,便只有这二人可懂。
“时间不早了,先生先行歇息吧,还要养精蓄锐,明日布局。都城安慰,百姓之幸,全部仰仗先生了!”
“白某定不辱使命,竭力守城!殿下也请歇息吧。”
几句寒暄,二人相背而行,房门开阖,各自盈起一团暖黄。
“守城的事,如非必要,你的人不必插手。”脱去外袍,天铭泱坐在卧榻,接过十四端来的茶,笑道:“重头戏还在
后面,我从来不白白给人家守城的!”
十四垂头应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这是朝中送来的密信和蜃楼上报的消息。”
表情在一瞬间略略僵硬,天铭泱接过两封信,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中一封,似乎透过薄薄的纸张,便能感受到千里之外
的温度。
目光渐渐温柔,天铭泱终是再次钩唇。
这朝中来信,倒是……
好厚的一封。
55.先生
檀香缭绕,一室清光。
皇帝坐在桌几前,一张宣纸反复摩挲,仿佛都是磨薄了一层,那寥寥字句,被指尖蹭得模糊,晕染开来,看似满了纸
张,却也不过是一句——
安抵凉城,勿念。
寒暑无常,伏惟珍重。
展开另一封密信,那是自己安插在那孩子身边的人回报的,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地写满了三页纸。
天澋曜轻抚了一下那张被自己捻薄的宣纸,唇角淌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圣上,尔大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密函!”忽而一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眉峰猛然耸起,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密函
,竟是有些亟不可待地拆开来。
墨迹不多,却也斟词酌句地写了满满一页纸,天澋曜越看脸色愈沉,终是一掌把那信笺拍在桌几上,手掌下覆着的,
正是一行——
睦南危,七殿下率三万精兵前往助战,请求圣上派兵支援。
手,缓缓攥起来,抓着那封信纸皱缩。皇帝的脸色让那个送信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只身前往虎穴,这个孩子,是偏偏要气死朕吗!
白凤端着汤药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是听得房里一阵咳嗽。脚步不由得加快两步,刚一进门,便是看到那皇帝咳得直不
起腰来,而一个小太监正在手忙脚乱地帮着皇帝拍抚后背。
“皇上!”
脸色一沉,白凤上前,一瞥眼便是看到桌上那三封书信当即了然一半,支走了那个太监,白凤亲自为皇帝顺着脊背,
扶他坐下,又是把了把脉,脸色一直铁青着。直到皇帝满脸不情愿地把那汤药饮下,白凤递过一个蜜饯过去,才稍微
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那个太监,臣会处理掉。”白凤收起药碗,说得轻描淡写:“也请圣上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人发觉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