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自己才是患了绝症把脑子给病傻了的。
“小,小姐,老爷派人来接小姐回去,说夫人的重病了!”关键时刻,大熊从天而降。
“怎么可能?我来的时候娘还是好好的。”韩幽大惊失色。
于是那边两只趁着混乱飞速逃窜。
“时翎你给我回来!”韩幽的声音在身后炸开,然后越来越小。
两个人逃得飞快。
“时翎,你很不君子。”
“小七,你也一样。”
“我是狐狸,不一样。”
“……”
十一
客房里没有人。
桌上留了一个信封,工工整整的两个字——七钥。
七钥很庆幸自己是认得字的。
“见君恐不忍别,就此告辞。”寥寥几字,连个落款都没有。七钥拿着信封捏了捏,然后倒了倒,一块玉佩掉了出来
,刚好勾住七钥的指头。
“那是什么?”时翎抱着花盆进门,“凌子枢呢?”
“走了。”七钥随手把纸揉成一团,从窗口扔出去。刚好落在窗户外的池塘里,墨色迅速被水晕开,下沉。
“就这么走了?”
“可能想起来有急事吧。你不是看到他就来火么?”七钥把玉佩拿在手里反复打量,微凉的触感,和一般的玉佩并无
不同,只是或深或浅的翠色纹路一路蔓延,其中夹杂了一丝微紫。
很浅很浅的一点点。
“那不是因为他还欠我钱!”时翎还在奇怪凌子枢干嘛莫名其妙昨天问他借钱。
“就你这傻子才会借他。”不然他拿什么作盘缠。
“……”
“反正你这也是不义之财,耍韩丫头很好玩是不是?”
“我哪里耍她了,是她缠着我不放好不好。不说她了,小七,怎么才能把这该死的花弄开?”翠绿的骨朵,依旧是普
普通通的模样,就是怎么都没有开花的征兆。
时翎盯着这盆东西唉声叹气。
虽然韩幽暂时没工夫来缠他了,但也只是暂时,只要他一天没把这盆花解决了,就一天得低声下气看见那丫头就逃。
忍不住伸手拨那个花苞,要是能这么折腾折腾让它开花就好了。
“……”七钥回头,正好看到时翎辣手摧花。
然后忽然想到也许这花苞就是染墨的脑袋,被时翎这么拨来拨去的……
“你可以使劲揉揉,也许揉松了就开了。”
“怎么揉?”时翎的手指已然接触花苞。
“随便,使劲揉。”七钥笑得阴险,“最好把两个手都用上。”
“……万一揉散了怎么办?”
“不就是要这个效果么。顶多就是花形不太好看,你就跟韩幽说,这个花有点缺陷。”七钥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凉,“
阿嚏!”
“小七,你着凉了?”
“不是。”七钥笑得灿烂,“某个有苦说不出的人在骂我罢了。”
“……”
半晌。
“小七,这花真顽强。”时翎大力蹂躏,却依旧成果些微。
“看来这个办法不行。换一个。”
“换什么?”
七钥在思忖是不是等到没人的时候,染墨会跑出来报复他,把他往死里整,“也许这花很喜欢你。”
他在考虑给染墨点甜头吃吃。
“啊?”
“你亲它一口吧,也许它一高兴,就开花了。”染墨啊染墨,你看哥哥我对你多好。
“……小七,你没病吧。”时翎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七钥,那个家伙很不正常。
“你难道没听说过,养花是要靠彼此培养感情的么?”
彻底无语。
“咄咄!”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稍稍古怪的气氛。
“请问,时翎时公子在么?”
“呃,我是。”
“一位姓韩的小姐让小的来送信,说请公子务必过目。”
清秀的字体,依稀透着女孩子该有的婉约。估计韩幽也只有写出来的字像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小七,郑州韩府出事了。”
韩幽是韩家第三个孩子,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现在韩家唯一的独苗横遭意外下落不明,她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
“信上说现在整个郑州城人心惶惶,已经有十个孩子不知所踪了。”
据说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路过那个树林,听到风声异动转头,再回头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见了。她只是隐约看到一条体
型异常巨大很大的蛇。
时翎一直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一听到这事立马拉着七钥跟着韩幽一路骑马赶往郑州。
天阴得厉害。
“快下雨了。”时翎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
再翻过一个山头就是郑州城了,本来他们是打算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到韩府的。
豆大的雨滴开始往地上砸,打在干裂的泥土上,一层层晕染开,逐渐加深。
“前面有个茶铺,我们可以过去避一下。”大熊探路回来。
时翎看了眼七钥,点了点头。
韩幽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些天她要么拼命赶路,要么就红着眼眶发呆,一句话都不说。
时翎想劝,却怎么都说不对话,最后被七钥一巴掌拍闷掉。
简陋的茶铺,支撑茅草顶的木柱已然老化得厉害,裂口狰狞,风过咯吱作响。
茶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似乎大多都是附近上山打猎砍柴的村民。
“你听说了么?城郊的那片树林里有妖怪。”还没走近,那些人交头接耳的声音已经随风传了过来。
“怎么不知道,官府都惊动了。听说派了一队带刀侍卫进林子,一个都没回来。”
“本来只吃小孩,现在连大人也吃了?”明显带着惊恐。
“谁说不是呢!现在城里的人都在拼命往外逃,谁知道那妖怪什么时候就冲到城里去了。”
“那我们村?”
“能走都快走,逃得越远越好。”
看到有陌生人走近,尤其其中有几个明显一身外乡人打扮,他们很有默契地同时闭口。其中的两个男人立刻带上斗笠
,披上披风离开了茶铺。
剩下来的人也都用眼角偷偷打量。
“几位客官,里面请。”茶铺的老板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此刻热情地招呼着,似乎对铺子里忽然冰冷的气氛视
而不见。
七钥垂眼,时翎看天,韩幽心不在焉。
“你放心,有我们在,一定不会有事的。”时翎终于说对了话,顺手替韩幽倒了杯茶。
劣质的茶叶,闻上去就有股生涩的味道,略略温润的热气,拂在脸上却是很舒服的感觉。韩幽不由得叹了口气:“谢
谢。我没事。”
七钥斜了时翎一眼。什么有他们在,七钥宁愿只有他一个,也好过带一堆拖油瓶。
时翎装瞎子。
“客官,您要的卤蛋。”
“恩。”
很轻的一个字,甚至不能说是字,只是一个鼻音,远远飘过来,却就那么笔直地钻进七钥的耳朵。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最靠角落的桌子,最靠角落的长凳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整个隐在阴影里,不要说看不出样貌,连衣着身形都分辨不出。
只是七钥却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尤其是,那种带着类似于轻哼的调调。
于是,忽视这个人。
“小七,大熊说等我们到了郑州先去韩府准备准备,带点人手再去那个树林。”
“不用。”人手?开什么玩笑,怕那条蛇没吃饱,再给它点喂喂?
那还不如多给点撑死它得了。
“我也说不用,可是大熊说总需要有人给我们带路的。”时翎的眼里有着为难。
“那就要一个带路的。还有,是我,不是我们。”
“啊?”
“你就在这里安慰你的韩三小姐吧。”果然,忽略有忽略的的好处,角落里的人开始坐不住了,换了个位置。
于是得以看清还是那件黑漆漆的衣服,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几天不换衣服。
“那怎么行,我——”
“就你那点本事,悠着点吧。”
“可是,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谁说我一个人?”角落里的人影又动了动,似乎想站起身走过来,七钥故意把音量提高,“还有那个向导做饵呢。
”
“啪!”角落里一阵人仰马翻。不对,是人仰凳翻,不对,他根本不是人……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统统被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吸引。
“死狐狸,你是故意的!”染墨咬牙切齿。
七钥悠哉游哉地喝茶,啧啧,这茶叶还真不怎么样。
染墨会跟来本就在情理之中。
时翎就那么把他搁在客栈,走的时候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七钥看到了,懒得提醒他。
于是任由时翎退了房,任由那个翠绿的花苞成为真正的盆景一个。
所以染墨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七钥选择不去安抚他,而是火上浇油。当有另一把火在某人肚子里燃烧,并且规模远远大过前一把的时候,谁还会记
得以前的?
“这边三间厢房就是三位的歇脚之地,老爷交代了,三位是贵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老人低头哈腰,然后离
开。
到底韩家也是世代官宦人家,虽然官不见得很大,但这个府邸在郑州当地还是颇具规模的。
染墨最是看不惯这种官家作风,看到那个老管家的样子就开始眉头紧锁。
“忍着点吧,不会在这里折腾很久的。那小子会想着法子开溜的。”七钥指的是时翎。他自从进了韩家的门就彻底不
得安宁,被韩老爷韩夫人围着这个长那个短问个半天。到现在也脱不开身。
“……”
“没想到那小子那么有本事,已经连岳父岳母都搞定了。”
沉默。
“染墨,你看上那小子什么了?又呆又笨,脾气还不好,动不动暴跳如雷的,虽然长得很可爱其实那就是骗人的——
”七钥扳着手指头数,其实时翎的缺点远远不止这点,他只是笼统的数一个大概。
“……原来你跟他这么不对盘。”染墨不置可否。
“我还没见到一个人跟他对盘过。”不对,除了时砚。
那应该不是对不对盘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惹他挺好玩的。”染墨很随便的靠着墙站,看上?他只是一个人无聊惯了,想找个人打发打发而已。
“为了惹他一路跑这里来了?”就算他不用这样一路急赶慢赶,毕竟还是要费一点力气的。
“……因为我太闲了。”
“那你给我指路得了。”
“啊?”
“你肯定知道那个树林在哪里。”
十二
雨已经停了很久,地面依旧有着泛潮的痕迹。
天空仍是一片阴霾。
“城里的居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阳光了。”染墨终于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弯腰,随手拔了一棵草细细打
量,“这些草也是。”
“这也有关系?”七钥接过他手里的草,暗淡的色泽,几近枯黄。
“关于这个树林,很久以前就有不好的传说。”几乎没有人踏足过的林子,连个落脚的空荡也没有。染墨皱了皱眉,
一撩衣摆,直接踩着草往林子里钻。
“没人跟我说过。你就这么进去了?”
“不然怎么样?”
“还是我走在前面比较好。” 自从身边没有了时砚,七钥很少有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经历。这种感觉,说不上好。
“然后有危险,方便逃跑?那我来干嘛?当心点,这里不好走。”
本就坑坑洼洼的地面,长满高低错落的杂草,越发难以落脚,几乎站立不稳。七钥抓抓头发,还不如变回狐狸,保管
站得稳稳当当。
眼角划过旁边的一棵树。
“染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林子里的树长得特别高大?”按常理一个离城镇那么近的树林,应该规模很有限才对。
“不是说了么,这里很久以前就有不好的传说。好像就是有会吃人的妖怪什么的,不过不是蛇,是什么我不清楚。”
染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略略有些气息不稳。
“所以人很少。”
不过,说人迹罕至和地上的杂草有关系,和这大树有什么关系?不过这草长得还真是异常健壮,一脚踩下去一点不会
被踩扁,于是,七钥又是一个踉跄。
还好染墨没回头,要是这个样子被他看到那真是臭到家了。
七钥一直不喜欢以人形示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特殊的发色,一路上都会被人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于是整天恢复成
小狐狸的样子上蹿下跳。
直接的后果就是七钥以两条腿走路特别容易摔跤,小小一个坑,就可以屁股开花。
他能至今屹立不倒和前面的家伙绝对撇不开关系。
那家伙一看就是记仇的人,之前耍了他那么多次,要是被他看到岂不会笑到死?不过染墨看上去也不像是体力很好的
样子,那么快就气喘吁吁的。
七钥在后面都听得见他喘气的声音。
等等,喘气的声音……“染墨,你不觉得这里特别——”静字还卡在喉咙里,就看到本来好好站着的人忽然倒了下去
。
“喂!染墨,你!”
“没事。”异常虚弱的声音,伴着剧烈的喘息。
“你这样叫没事?”七钥冲过去,扶着他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染墨额边的发几乎完全被虚汗打湿,贴在脸颊上,更衬
得脸色惨白,甚至隐隐泛黑,“怎么会这样!”
明明周围什么异动也没有。
“过一会就好。”连唇色都是白中泛紫的,此刻更是被咬出深深的印痕。染墨费力的看了七钥一眼,“你什么感觉也
没有?”
“什么什么感觉?”
“刚才树林里起了雾,你看到了么?”
雾?貌似是有,很薄很薄的一层,看上去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奇怪色泽。只是,那个雾有什么奇怪的?
“那个有毒。”
“……”七钥瞪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识上下看了眼自己,什么异常也没有。
“你身上没带什么辟毒的东西么?”
“啊?”七钥翻了翻,“没有啊,就两个药瓶子,一个钱袋子,一个——呃,难道这块玉有那么神奇的作用?”
七钥手里的玉佩就是凌子枢那天留下的,想着也许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不好,于是随身挂着。
原本其中夹杂着的微紫不知何时变得深沉,蜿蜒了很长的一道,几乎将玉佩劈开一分为二。
“这个我也不太懂,你还是收好吧。”染墨只是扫了一眼,略略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