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指着随后跟进门的钟明,也学印风般眯起眼,质问道,“这个人怎么跟你在一起!”
印风瞥瞥小鬼,倒了杯橙C递给他,淡淡道,“看来你记性不错,记得上次叫过他叔叔。”
两人对峙许久,印风忽地抬手按在小鬼脑袋上,用眼神示意他做该做的事。小鬼扁扁嘴巴,抽抽鼻子,眼睛瞪得老大,
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嘟嚷了一句,“叔叔。”
印风不依不饶,手依旧按着,“要对着人叫,你对着墙谁知道你叫的是哪位?”
小鬼鼻头红了,眼眶也有些红了,想他大老远跑来只为看这人一次,竟然被他这么对待,小鬼很委屈,心灵很受伤。钟
明都跟着心软了,想劝印风算了,却见着那人固执的脸色,只好继续尴尬地站在原地。小鬼很听话,委屈之余,却也乖
乖地转头对钟明叫了声,“叔叔。”
钟明讷讷地应了声,赶忙往车里跑去,不一会回了店里,手是两封红包。他也学印风走上前靠近小鬼,柔声道,“这是
叔叔和印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小鬼对着眨了眨眼睛,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印风揉乱他短发,笑道,“我们俩穷人给的钱怎么着也多不了,你嫌少呢?”
小鬼在印风掌下摇摇头,半天才带着丝哽咽小声说,“你俩是第一个给我封红包的,我第一回收到红包。”
印风诧异地看向黑山,黑山解释道,“少爷的压岁钱都是直接打到卡上。”
印风弯腰把不算太重的小孩抱起,拖着他晃了晃,问,“晚上叔请你吃饭,想吃啥?山珍海味尽管报出来,难得过年,
叔出的起这钱。”
小鬼慎重地想了很久,很认真答道,“你陪我去吃肯德基,我想去肯德基里的儿童乐园里玩,我还没去过呢。”
印风愣住的当场,钟明先一步回答,“行,我和印风陪你去,咱在儿童区那边上坐,你直接去里头玩,渴了饿了就直接
隔着栅栏跟我说声,我帮你弄。”
小鬼定定地看钟明半晌,决定暂时把他归为黑山一类可供使唤的存在里去。
肯德基里,小鬼脱了黑色的呢子外套,穿着湛蓝的毛衣在游乐场里撒欢,跟花蝴蝶似得到处乱窜。钟明一手可乐一手炸
鸡,眼神跟着小孩满场飞,印风懒懒地趴在桌上打瞌睡,黑山则是毕恭毕敬地站在印风身后,一身黑衣依旧,表情凛然
依旧,以至于他们这块很清静,半米内没人敢接近。
小鬼难得地跟普通小孩一样,和一群小孩子比赛着从滑梯上倒爬上去,从小小的管道里飞奔出来,跳进软绵绵的人工草
坪里。累了,就奔到自家大人身边,吸上一口已然温热的饮料,钟明给他擦擦汗,印风撇撇嘴说慢点跑出汗了当心着凉
,小孩便继续撒着蹄子奔进孩子群,疯闹得起劲。
41.教育小孩
任念风满头大汗地奔过来,凑着脑袋踮起脚尖,从弯着腰的钟明手中狂吸一口橙汁,只听“呼噜”一声,小鬼便感到无
比的惬意,他一转头继续豪放地扎进孩子堆,和一群小麻雀嚷嚷着开始游戏。
小鬼今晚很开心,于是玩得格外卖力。每个孩子都有这么一种心理,那便是当自家大人站在外面看着时,小孩子的行为
动作便会无法无天地嚣张起来,仿佛自己是全世界至高的神祗一般,威风凛凛,俯视四方,他们享受着大人溺爱的目光
,并且错把此种目光当做崇拜和赞赏。任念风现在便是这么一种心理,于是他愈发地展开手脚,动作麻利起来,他必须
在这条在他看来漫长无比的通道里遥遥领先,因为外面站着印风和那个高个子的好看叔叔,他从来都是嚣张霸道的,所
以此刻,任念风尤其不允许自己输。可是狭窄的通道里,挤着的孩子太多了,大家脑袋并着脑袋,肩膀压着肩膀,争先
恐后地往外跑,欢笑的童音清脆地划过耳边,充满整个通道。任念风也在笑,边笑边喘气地弓着腰狂奔。
任念风在看到出口的时候,猛提一口气,手脚并用,或推或打,终于第一个钻出了暗乎乎的通道,从圆圆的洞口蹦了出
来。他双脚着地,大大地抹了把汗,随即才回头看着通道里依次探出脑袋跃下的小孩子们,他看看自己比他们多跳出的
那一大截距离,觉得此刻自己真是帅呆了。不知道那个印风看见没有?他没有我厉害吧?我可是在一堆人中第一个跑出
来的!任念风沾沾自喜地想,同时得意洋洋地看向桌边。
这一看,他立即拉下一张小脸。
印风压根看都没看他,正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也不知在这吵闹环境中,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任念风转移视线,就见
黑山万年不变地面无表情,低头站在外围。任念风沮丧极了,他想,就算他成了第一,也没人看到了。他顺带着用余光
扫了扫钟明。
钟明一手端着橙汁,一手插在裤袋里,仍是笔挺地站着,俊秀好看。此时见任念风看向自己,便伸出裤袋里的那只手,
遥遥地对小鬼竖起大拇指晃了晃。任念风瞧见了,顿时眉飞色舞,再次变成了个小皇帝般,不可一世地用大拇指很是利
索地指侧刮了下鼻子,自以为帅得不得了。
钟明温和地笑着,看一眼在身边打盹的印风。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像是普通情侣一样,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确
认对方在身边,如此,便能安心了。忽听身边有小男孩委屈的控诉声,钟明转头,就见小男孩正站在一黄发妇女的面前
,妇女啪嗒啪嗒地摁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小男孩一指任念风:“妈妈,刚刚那人在里面推我。”
黄发妇女懒懒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半咸不淡道:“人家踢你一脚,你就回踢人一脚,别跑我这来哭。”
小男孩受到鼓舞,在母亲手机的“滴滴”声中给自己打了会气,奔赴战场一般地扭头跑开。钟明皱了皱眉,立马对依然
在那耀武扬威的任念风招了招手。
小鬼乖乖地跑来,拽拽地问:“你要干嘛?”
钟明探手到小鬼背后:“别疯了,出来吧,你身上都湿了,待会出去容易感冒。”
小鬼看看身后,恋恋不舍。钟明锲而不舍地微笑,和小鬼对视。任念风略一思考:“好吧。不过你要再给我买一对香辣
鸡翅。”
钟明点头,欣然应允,便直接越过栅栏把小鬼抱了起来,带到出口处去穿鞋,眼角余光瞥见匆匆跑来企图“报仇”的小
男生,钟明偷偷地眨眨眼睛,心想,原来我这么自诩公正的人,也终于藏短了一次。
印风早醒了,正托着下巴看热闹,本来还在心里盘算,任念风对上那小男生的胜率是多少。谁知道一场热闹就这么中途
夭折在钟明手里,印风很是失望。
钟明要是知道印风心里的打算,估计得气厥过去。他这边火急火燎地避免了小孩子之间的冲突,那边却好整以暇地看热
闹,还在心里开赌局。好在钟明一切都不知道,这一刻,他只是像个好好先生般,拿着外套给小鬼罩上,同时抱着人坐
到空调出气口下面,给任念风晾汗。
小鬼捧着杯饮料,坐在钟明腿上。空调的暖风吹得他脑袋热乎乎的,昏昏欲睡,渐渐地汗也干了,饮料化在了味蕾上,
是水果特有的酸甜。印风打发了黑山去开车,慢悠悠地踱过来,坐在钟明对面端详着两人,忽然笑得满脸桃花开:“我
发现你当得起四个字。”
钟明看看他:“什么?”
印风悠然笑道:“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皱了眉,忽然意识到,他和印风,似乎一直没有确定好角色,平时是无所谓,可是据他所知,办那事时……本
来钟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处于主导方,可是到了那坦诚相见的羞人时刻,要他把印风当成女人,实在是太不可
思议了。可若是不这样,那让印风把自己当成女人?
靠!钟明难得地想骂脏话。
回去的路上,黑山开车,俩男人带着一小男人统统挤在后座,徒留可怜的老实人黑山孤零零地在前面。印风忽地问道:
“如果刚刚俩孩子打起来了,你该怎么办?”
钟明正在闭目养神,听了这话,毫不犹豫道:“让你家这孩子道歉。”
任念风继续眨巴着大眼睛在两人间来回转。
印风探手摸了摸小鬼的脑袋,小鬼对这个动作有心理阴影,条件反射地一瑟缩。
印风坐了四年牢,心里存了许多伤,但这些都不曾动摇一点:他是条硬汉子,铁骨铮铮的那种。所以他带了出门的孩子
,打架赢了却还要道歉,这让印风觉得很难以接受。他困惑地看向钟明:“为什么?”
钟明理所当然道:“他先惹的事,所以他要先道歉,如果他受伤,那这笔帐就要另外跟人算。一码归一码,事情总得一
件一件地解决。”他做事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件一件地来,每一件都必须认真细致,毫无瑕疵。孩子天性里最是追求公
平,钟明认为他这样处理很得当。这就是他和印风最大的区别之一,他是慢条斯理,而印风从来是快刀斩乱麻。
印风听在耳里,却也觉得这话挺有道理,但仍旧是接受无能。钟明看着印风蹙眉的样子,忽然很想亲他。于是趁任念风
低头拨弄手指甲的空当,他忽地凑过去亲了亲印风的脸颊。
他自认动作很快,可是黑山在后视镜里,还是看到了。
黑山送了两人回叠影,便载着满眼不舍的任念风离开了。印风看着车子走远,回身看着钟明:“你怎么办?回你那去还
是睡我这?”
钟明总觉得这话里有另外一层意思,往深处一想,心脏就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他局促地站在门口一会,便把印风
拉进门,动作熟练地边上锁边道:“媳妇,明儿我直接开车回去,今晚不能太累。咱俩躺一起说说话。”
印风眨眨眼睛,好笑地问道,“我的意思就是咱俩躺一起说说话,你以为是什么?”
晚间洗漱过后,俩人在床上缩在一个被桶里。空调风开得足,印风总忍不住把手伸外面去,钟明便不依不饶地一次次把
那微凉的手掌拉回被里,再替人掖好被角。俩人你追我赶地闹了一会后,印风把脑袋伸进被窝里用力嗅了嗅,一脸扭曲
地把头钻出来。
钟明原本就有些紧张,此刻看印风神情竟布满痛苦,瞬时慌了心神,他赶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腿疼吗?”
印风摇摇头,一脸的凝重和沉痛:“刚放了个屁,何其难闻……”
钟明怔了一瞬,忽地皱了皱鼻子,似乎隐约闻到了些,钟明立马紧紧地掖住被口,长腿抬起,从下边给被子里换气,同
时还得保证冷风不窜到印风那边,这高难度的动作做得煞是辛苦,他却一下一下地慢慢抬着腿,每一秒都很认真。
印风在钟明的小心翼翼中,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又把身子往钟明那凑了凑。
钟明这是第三次和印风同塌而眠,这一次,竟也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印风的气息味道,鼻子嗅了嗅,异味散去,鼻尖萦绕
的是属于印风身上特有的男子味道,钟明越发地觉得好闻。再看看印风在床头灯下显得柔和的侧脸,钟明心里软软的,
痒痒的,他一手探过去揽住身边的细腰,一边在心底里暗暗地保证,这天上掉下来的媳妇,我一定好好对待,保护他一
辈子。
42.小插曲+回老家1
钟明早起惯了,因此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在被窝里睁开了眼睛。一睁眼看到身边躺了另一人的感觉,似乎也不差。被
窝里的温度很旖旎,鼻尖的气味让人冲动,一切的一切都让钟明很不舍,可是他必须起床了。今天得带着印风回他老家
看看,行李还没收拾呢。
正留恋时,印风醒了。
纤瘦的身子在钟明怀里动了动,印风感到某样由于晨起而坚硬火热的东西正顶着自己的腰。他玩味地转过身,恶作剧地
在那物上蹭了蹭,果然听到钟明轻轻地一哼。印风坏心眼地在笑着打招呼:“早。”
钟明尴尬地红了脸,“早,呃,我待会得回去收拾下东西。你再睡会,我弄好了连早饭一块带给你。”
印风点点头,从被窝里伸出两条胳膊,从枕头下面扒出手机,开始啪嗒啪嗒给二胖子发短信,通知他这事。
钟明利索地穿戴洗漱了,又到床前替印风把待会要穿的贴身毛衣和外裤放到脚头的被子里,便快手快脚地离开。
印风仰躺在床上,只露了脑袋在外面,他看了看四周,一时忽然觉得有些空,于是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走出牢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墙。他记得那天是阴天,他就这么孤身在阴沉沉的天空下站着,行礼简单到
只有一个破旧的背包,手里攒着刚刚收到的信封——是二胖子寄来的路费和叮嘱的一大串子废话。当时心中感慨万千,
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他以为,或许在自己的余生里,将要孤独一辈子了。
想到这,印风往一边凑了凑,那半边凹陷的枕上还带着钟明清新的气息。印风一个翻身,把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就
这么长久地趴着,睡着了一般。
钟明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又有条理,所以当他载着温热的早饭和一只小小的旅行包回到叠影时,只过了一个小时。这时
候天色大亮了,太阳却还没从云里抬头,看样子似乎会是阴天。钟明意外地在店门口看到一长身玉立的背影。
掂了掂手中钥匙,钟明走到那人身旁去。
大过年的,人人总是一身新衣,很是体面。任非云也不例外,黑色的皮衣包裹住他依旧挺拔的身材,领口的皮草在阳光
下反射着柔软的光泽,衬托的人一身贵气。他双手插兜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钟明走向自己。
这些天,他被场子里的事搅得有些心烦。邓明胜好歹是省级官员,自己儿子被砸破脑袋,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会儿经
过一番抢救,儿子也没了大碍,任非云却始终没来电致歉,他若再不主动反击,未免显得有些窝囊了。因此一天一夜间
,皇家一号接受了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警察盘查。任非云应接不暇,忙得焦头烂额。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做什么事
都不会白白付出,所以这一次,着实是让手底下所有人大跌眼镜。
钟明开了门,很礼貌地对里间一摆手:“你先坐一会,他还在睡觉,我这就去喊他。”他不知道任非云的名字,于是直
接省了称呼。
任非云冷冷看钟明一眼,目光如电。钟明温和地笑着,毫不畏惧地接了这一扫。
任非云眯着眼睛坐在蛋糕房的沙发里,就在印风常坐的位置,不声不响,雕像一般。
钟明没有多话,事实上,他很坦然。虽然看到任非云来找自己媳妇,心里有轻微的不痛快,不过钟明一向勇敢自信,这
一点点的不爽也就越来越渺小,直至他走到印风床前,见了媳妇安然的睡颜,那点不痛快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先是探
进被窝拉出了印风的贴身衣裤,这才轻轻地把人摇醒。
钟明对着印风懵懂的眼神说:“快起来吃早饭,你之前的男朋友刚来了,正在下面等你。”
印风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是在做梦。
不过钟明的热气呼在自己脸上,他也就逐渐清醒了。
印风很冷静地穿衣洗漱。衣服在被窝里一直捂着,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印风刚把脑袋伸过领口,毛衣只进了一条袖子
,不伦不类地套身上,就倏地止了动作,转身抱住钟明。钟明本来打算走开,下去给那位先生倒杯茶,以全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