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草芥 中——不为什么

作者:不为什么  录入:07-28

老孟一直信奉着君子远庖厨的理念。可是山中岁月无聊之极。连普通的水酒也无法做常年的供应——毕竟小仪下山也是有数的。

所以除了练功之外,老孟只能迫不得以,对厨艺感了兴趣。

起先只是为了多几块腊肉而讨好大师傅——反正这山上的野味多的是,而他整日里练功,闲着也是闲着,可是每每他抬着野味进了厨房,大师傅总是眼睛也不抬的说“去,烧水洗了去。”

原来这山上谁没点猎户的本事?打些野味不在话下,主要就是收拾,要都丢给厨房,哪里还有时间做饭?

这倒好,这给了孟乘风从头学起的机会。看他把那山羊清洗干净,徐师傅一边翻动挂在灶台前那无数的腊味,一边指导他开膛,破肚,把哪里的肉割下来中午给你加菜,把什么样的下水头脑要掏干净扔到悬崖下去——怕随便扔会招来猛兽。剩下的分割清楚,用盐和山中的几味香料腌制之后,便要先挂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晾干。

孟乘风将一切收拾停当,按吩咐将肉拎了进后面的院子,我的个娘嘞,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绳子上,挂着形形色色的待风干的腊味。

也是,山上这么多人,都想吃点荤腥。没这一院子,还真不够造的。

挂好之后,又施展轻功来来回回将所有的腊肉翻个个。孟乘风终于知道,想多要几片腊肉,是要付出无数辛勤劳动滴。

就这样,孟乘风的生活,就在武林高手和山野厨子中左右徘徊。

孟乘风每每穿梭在气味不怎么好闻的半干腊肉中间,都发誓下回再也不来了。可是没几天,这馋虫便又蠢蠢欲动。

话说这天,小仪闲来无事,钻进孟乘风的房间,要孟乘风给他讲典故。孟乘风练完功,正无聊。便讲自己当年在飘渺宫的当消息堂香主那会知道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给小仪听。

小仪听的津津有味,说着说着便过了饭点。说完之后,两人都觉得有些饿,刚才没去厨房端饭,现在不知道凉了没?小仪面子较大,便道“我去叫徐叔叔下两碗清汤面咱们吃。”

不一会,小仪便端了两碗面回来,一进屋,一屋子的鲜香味。孟乘风吸了吸鼻子“真香。”

那面汤似乎是鸡汤,但是并不浓,只是面上漂着几个油花而已。孟乘风尝了一口,一股醇厚的鲜味,孟乘风顾不上讲话,三下五除二将面吃完,连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自己心里还琢磨,以前自己也算是吃过大宴席,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现在在这昆仑山,吃什么什么没够呢?只是一碗鸡汤面,至于吗?

待小仪吃完,孟乘风道“我觉得今天的面异常的鲜。”

小仪坏笑“那是自然,平时那面,一锅才放几滴菌油,今天咱们这2碗面,我抢过那滴菌油的铜钱漏来,就滴了好多,自然是香。”

“什么菌油?”孟乘风感兴趣的很。

“就是这昆仑山独有的一种蘑菇,只有指甲盖大小,很难找。鲜的是不能吃的,会拉肚子,采回来以后,将它们用油纸封在小罐子里,等攒了一罐子,就埋在地下,等第二年春天,拿出来。那罐里的菌子就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少少一层的黄色的油,就是菌油了。这本来这菌子就难找,菌油产的又少,所以异常珍贵。可以经久不坏。越存越象。这菌油,真的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只消一滴,平常的素菜,素面,就鲜香扑鼻。今天这面还是鸡汤,又加了好多,自然是好吃的很。”

孟乘风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你认识那蘑菇?那有时间带我去找吧。”

小仪扁扁嘴,“找那蘑菇好无趣,一天下来,找不到几堆。”孟乘风哪里能放过,好说歹说,小仪答应他第二天带他去找。

第二天,练完功,唤上小仪,小仪带了几个烧饼和水袋。“这玩意,都在后山的后山,没人烟的地方,人只要去过一次,要是有蘑菇而你没找到,下次再去,它们就搬家了。”

孟乘风失笑“你说的是人参娃娃吧,用拴红绳吗?”

小仪道“就带你去见识见识,所以只带了中午饭,找到一个,认识了就成。要是真想找,怕是连晚上饭都得带上,没准还得睡外面呢。”

说的孟乘风那颗无聊的心更加蠢蠢欲动了。

两人于是出发开跋。

一开始风和日丽鸟语花香,颇为惬意。走到了后山的后山,已然有些饿了,便喝了水吃了饼。小仪很严肃的嘱咐,由于这种蘑菇真的是耐受不了人味的东西。如果你这回找不到,那么下回你再来,你曾经来过的路上,今年绝不会出现它们的身影。

所以大师兄规定(孟乘风:魏典你管的真宽啊。魏典:我要给宋宋攒油油。孟乘风:攒那么多油油用来做什么?魏典:——),凡是在这片僻静的山头出没,都要标清行踪。

果然,一路见到插着棍子的标志。小仪一边走一边道“真讨厌,这么远都有人走过,昆仑山的人还真是无聊的厉害。”

终于小棍子消失了,小仪一边认真的四处寻找,一边插着棍子。孟乘风跟着后面,两人眼睛冲下,屁股朝上,一边观察还要一边插棍子,孟乘风终于意识到这采蘑菇的小姑娘不好当。

正找的口干舌燥火冒三丈,就听小仪喊“这里这里,这里有一家子!”

2.在某处

话说孟乘风正找的口干舌燥火冒三丈,就听小仪喊“这里这里,这里有一家子!”

老孟屁颠屁颠跑过去。

只见五个指甲盖大小的蘑菇隐没在草丛里,在细长的柄上随着风瑟瑟发抖。果真是小的很。

小仪一边按住蠢蠢欲动的老孟,一边传授技巧“必须连柄一起采,否则光有蘑菇盖是不会出油的,之后呢,要注意,千万千万不要拔根。要是拔了根,这几个蘑菇就算是绝了根了,明年也不会长出来。”

“那不拔根的话,明年这里还长喽?”

“不一定在哪长呢还,人家不会到处跑啊?”

它们会到处跑吗?老孟腹诽。

小心翼翼的把这五个小东西放进随身的罐子里,天色也已经不算早了,归鸟叫着,扰乱了山林的寂静。小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真是无聊,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连晚饭都赶不上了。”

孟乘风正心里痒痒,可是看看确实天色晚了,他手里拿着那个小罐子往里面看“这附近不知道还有没有~~~~”

“一会天黑了你想找都看不到了。而且也没带那么多干粮。你要闲的无聊,明天你去西面那座山看看吧,那座山比较陡,上的人也许会少些。”

当下两人下了山,孟乘风献宝一般把蘑菇连罐子给了徐师傅,徐师傅难得面露笑脸,并许诺下回如果没事再去找蘑菇,可以来自己这里领干粮。

对于孟乘风来说,除了练功,还能做什么呢?所以上山找蘑菇一事还是蛮有意义的。他可以先在走之前的厨房里,吃一碗徐师傅下的清汤面,然后揣上徐师傅做的馒头和晒的各色肉干,提着小罐子就出发了。

其实在孟乘风知道有蘑菇可采这个事情之前,昆仑山以年为单位计的采蘑菇热潮已经过去了。原来每当一开春,这些蘑菇刚刚露头,后山上的路也还没多少人光顾的时候,昆仑山上老老小小,对这个感兴趣的不在少数。

可是天气渐渐热了,路越走越远,来回便要一天的时间的时候,人们那用蘑菇换好吃的的热情便渐渐的消退下去了。

天天惦记着吃且无所事事者,有谁能比的上老孟乎?

……

“来,看你中午又没怎么吃饭,给你下了面。”

宋楚桥矜持的点点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魏典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你是没有菌油简直是食不下咽,早知道,还不如不弄出什么菌油来给你吃。对什么过于执着和贪恋,都是佛说的业障。”

宋楚桥很快吃完了面,抬起眼来看他“一点破东西,你还心疼了。至于把佛祖都搬出来了?咱们早早下山了,今年的量采够没?这东西立秋便没了。”

“该是够了吧。也就是春天那阵子采的多,那会草都没长高,好找,路也好走。再说了,几年不采那存货也够你吃了。只是这回我带的不多。所以得省着点用。谁知道你好不容易下山来,山珍海味鸡鸭鱼肉都入不了你口,你偏偏好这菌油做的饭菜呢。”

宋楚桥微微一叹“这回你高兴了呀,打死也离不开昆仑山了。这次就算是你不回去了,我爬也得爬回去找徐师傅去。”

“瞎说什么呢。这次来洛阳就是来看看,时间一到咱们就启程去咸阳办事,办完事就回昆仑。”

“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便有些乐不思蜀了?”

“虽然我这次回来,没叫我哥声张。可是多年未归,总有几个亲戚朋友,是得来往一下吧。你担什么心,我妈我哥那不是都见了吗?你这丑媳妇还怕我不要你?”

“去你的媳妇!”

洛阳算是宋楚桥的伤心之地,魏典这几天陪着老娘膝前尽孝又忙的很,心里很怕宋楚桥有些什么不满意。眼见师傅心情不好,便拉了他的袖子起身“走走,陪你去洛阳最繁华的地方逛上一逛。”

拉着宋楚桥走了出来,门口有家里的轿夫在候着,两人便做了轿子来到洛阳白马寺一带,这里常年游人如织,上香的还愿的,凑热闹的,买杂货的吃小吃的,这天天气晴朗,又吹着些微风并不觉得炎热,所以人是摩肩擦踵,耍把式卖艺的,卖胭脂水粉日用杂货的~~~总之,这嘈杂的俗世也许能让人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东西,随着大溜傻乎乎的乐呵乐呵。

转了一下午,宋楚桥买了几本旧书,吃了些不知道什么滋味的小吃,倒了胃口,说什么也不转了。魏典说“知道在我们家你不自在,吃饭喝酒什么的都不随心。这不那边那个三层的小有天,是洛阳很有名的菜馆,当年我也经常来吃。别的不说了,反正是糟的那些河鲜,腌渍的那些小菜,我觉得比小徐做的好吃,也许是新鲜。现在我做饭水平也提高了,不知道这家馆子的饭菜质量下降没有。”

宋楚桥被魏典说动了,两人信步往小有天走去。

上了楼,那楼下的散座都满了,叫来小二一问楼上雅间,小二摇头“正是饭点,楼上楼下都满了。要不您们过半个时辰再来,怕是有客吃完了,您可以先付下定金,附近逛逛,一会我给您留座。”

两人其实也不算很饿,横竖是没有事,便真留下了些碎银子,信步走了出来,夜风有些凉的吹了起来,街上的行人少了些,小吃摊上倒都是满满的。

宋楚桥道“许久没有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溜达了,这回有点头晕。烦。”

“我都有点适应不了,你平日里不是嚷嚷着要出来出来,这出来了~”

“出来才发现你我早就老头子了,在昆仑山自己逗自己玩了这么多年,现在想下山,都下不了了。”

“偶尔出来还好,长时间这样我也受不了了。不怕你笑话,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些怯场。”

“你还有怯场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都是我让别人怯场,可是现在,想起要见谁谁谁我就头疼,可能真是山上呆惯了。”

两人说会子闲话,空气中流动着融洽温和的美好氛围。魏典突然一笑“咱们俩居然能在洛阳详谈甚欢。真是好像做梦一样。”

宋楚桥一听这话,脸子已经挂上了“是啊,三十年前,咱们在洛阳除了打打杀杀之外,还有什么话说呢?”

“别这么说,不就是打打,哪有什么杀杀,再说,是你不和我说话,不和我见面。”

“我当初要是不收你为徒,你没准真就把我给杀。哼!堂堂护国公的二公子,想做什么做不了的?”

魏典心想我真是嘴欠,这人过三十年心里的气还没消呢,我还在这里挑拨什么啊,于是迅速转移话题“有半个时辰了吗?走走走,”不容分说,拉着宋楚桥进了小有天。

伙计一看这二位,迎上来说“刚有客人走了,您二位随我来。楼上请。”然后转身跟另外二名男子道“得,你看,不是不给您,真有人预定了,要不您们再等等,要不也留点定金外面转转?”

魏典没有理会,拉着宋楚桥往楼上走,楼下太嘈杂了,真如宋楚桥所言,许久没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有些不适应。

没想到宋楚桥身形一滞,并没有转身上楼,而是开口对那二名男子道“是你?”

3.你是谁

没想到宋楚桥身形一滞,并没有转身上楼,而是开口对那二名男子道“是你?”

魏典心里一闪念,这家伙当年在洛阳弄的动静也不算小,可是结下的怕都是仇人,难道还有什么故人?

忙抬眼一看,两位男子的其中一位异常眼熟,原来正是在咸阳清风阁盘旋那会认识的柳问星。

魏典和他本无半点交集,但是因为宋楚桥天天在他耳边叨叨孟乘风这傻小子的桃花运,所以才对此人有了一些印象。有时心里也不免奇怪,这么个挺乍眼的可人,怎么和孟乘风那样龌龊的粗人搅和在一起了呢?

话说柳问星从咸阳回来之后,每日忙于庄务,练功,日子到也过的满满当当。可是一闲下来,就觉得浑身别扭,异常无聊。这日便是闲着无聊,庄上事又不多。于是便拖了丁问秋来喝酒。人家丁问秋虽说家里娇妻幼子,可是怎么能驳了庄主的面子,当下两人打马往小有天而来。进来之后小儿说没座,正准备转身再找一家,正好有几个人从楼上下来,让小二带座,小二却说这位子已经有爷定了。

柳问星是洛阳人,知道这洛阳馆子里都是这规矩。所以也没有多做纠缠,可就在两人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碰上这难缠的师徒两。

丁问秋虽然自小练武,身材魁梧,可是却五官平庸,脸儿圆圆,加之他本身就是忠厚老实,所以整体气质便是一个路人。宋楚桥心里还自作聪明的想,我道这孟乘风哪来那么大魅力,原来是这柳问星就好这口。就喜欢这个系列的。

柳问星看宋楚桥上下打量的眼神,虽然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知这为老不尊的想歪了。忙开口道“这位是我庄上的副庄主,这两位宋先生魏先生,是隐居山林的高人。”

丁问秋忙施身一拜。

魏典道“哦,原来是柳丁二位庄主。”

柳问星说完就后悔了,又上了这两个老狐狸的道了。自己解释什么呀,退一万步这丁问秋就算是自己孩子的妈,也跟他们没任何干系。解释就是掩饰。

宋楚桥又道“你若想给乘风写信,将信寄到山下黑水镇客栈便可,自有弟子按时去取信。”

柳问星心里这个骂啊,你是故意的吧?看来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好话,可是人家毕竟伸出援手给自己清过寒毒,见面不理也不是江湖规矩,他看看丁问秋道“问秋,宋魏两位前辈惠我良多,如今我难得和两位前辈相逢,应该把盏相伺,这样,你就先回吧。”

丁问秋为人率直,不疑有它,三人待丁问秋走出小有天,宋楚桥啧啧道“你这副庄主养的,端的是家奴的架势。”

柳问星一边做出请的姿势一边道“他本身便是柳家家奴。”

魏典和宋楚桥一努嘴,均想你不就一个破山庄庄主嘛,架子还不小呢。我们老孟要是跟着你,肯定以后得受气。

三人各自琢磨,相跟着上了楼上雅座。柳问星做东,要了不少这里的特色菜。点菜的功夫,宋楚桥端详了一下柳问星,他依然剑眉星目,却只是要比当日见面清减了不少。下巴变得尖尖的,面相便因此显出一分刻薄之相。而且往那一坐,柳问星虽然话也不少,可是这骨子里却透出些清冷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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