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先为沈鸿飞疗伤。
晚间便为柳问星运功一个时辰,怕的是子时抗不过寒毒。
那两个冰人,墨家老大道呼吸循环已然降至最低,反而感受不到痛苦,反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便由得墨家老二领着人灌药擦身。
第三天,沈鸿飞和柳问星便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据墨大夫说残余的寒毒恐怕近几年一到变天的时候便会发作,须再按时的服二个月的汤药,但也不一定能完全清除。
即使无数人给孟乘风推功过血,可这庞杂的内力要化为己有,十成能有三成已是不错。第三天的晚上孟乘风两眼一黑,栽到床上就昏睡过去。
把个柳问星心疼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出手相救又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子时柳问星还是被腹内彻骨的寒毒侵扰的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孟乘风在月色下睡的死猪一般的样子,这几天虽然珍贵的补药就像泔水一样被灌进他的嘴里,无数的内家高手一有空就为他推功过血,可是这孟乘风的眼窝,还是深深的陷了进去。下巴中间的那道窝也更深了,在夜色下,孟乘风整张脸显出淡淡的阴影,显得深邃而诱人。
柳问星忍着腹中寒毒的疼痛,心里一阵心疼。柳问星想起他以前为自己运功的点滴,老孟的内息确是和其他人为自己运功不大一样。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捏酥了一般的舒服惬意。他那时还以为,是因为两人狗男男的关系,所以这手上的感觉不一样,原来不是,而是这老孟的内息不一样。
疼惜了一会,柳问星又自顾自笑了起来,至刚至阳之体,老孟你还有如此妙处?怎么在床上翻腾的时候没感觉你哪点比我强来着?
2.我的因
第二天,墨家老大为孟乘风号脉,建议他修养一天再做打算。房间里云集了诸多药渣,为孟乘风运功推血。
第三天,孟乘风进了那三个火盆熊熊燃着但还是宛若冰窖的房间。孟乘风道“咦?郝宫主呢?他受伤最重,我还是先为郝宫主运功吧。”
墨家老二道“郝宫主此刻已陷入深度昏迷,一时半会也难以醒来。我们已将他移往另一处,12个时辰不间断的为他已上好的药酒擦身。孟大侠你还是先为沈二公子运功吧。
一旁的沈鸿飞抱拳深施一礼道“辛苦孟大侠了。”
孟乘风无法,只好先为这个烂人运功。沈鸿归本来当时为郝春水运功时便施了全力,受伤是除了郝春水之外最重的一个。又耽搁了几天,人是和郝春水一般冰凉僵硬,宛若死人。要不是还有细不可闻的缓慢呼吸,几乎可以下葬了。
孟乘风一边心里腹诽着活该活该,一边开始为沈鸿归运功疗伤。
那暖洋洋的纯阳内力一进入沈鸿归的气海,宛若泥牛入海,半点踪迹也无。孟乘风以眼神询问墨家老大。墨家老大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屋子里除了大夫,便是沈鸿飞和柳问星两人。柳问星皱着眉,表情就像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不长眼的人硬生生借走般不耐。看了一会,柳问星紧了紧披风,推门走了出去。真是气闷。
在初春不算寒冷的阳光下呆了有小半个时辰,寒气渐渐上涌,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柳问星那烦躁的情绪愈发的暴躁,一个沈鸿归,他怎么不去死!!
这么想着,冷着,又惦记着孟乘风那边的情况,柳问星抬脚又进了屋。
屋子里白雾缭绕,宛若仙境。沈鸿归的喉头发出难以抑制的咳咳作响的声音。似是到了关键的时刻。
柳问星的眼睛赶快往孟乘风的身上瞧。
孟乘风脸色煞白,双臂发抖,正勉励支持。屋里几人一声不吭。柳问星不干了,敢情不是你家孩子,真要往死里用。
他又不敢大声喧哗,怕扰了孟乘风,岔了内息可不好。便走到墨家老大身边,低声道“墨大夫,乘风他,有些脱力。我看还是从长计议,要是他有个好歹,不是得不偿失?”
墨家老大缓缓摇头“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刻,谁也无法上去打扰,一有惊扰,怕是这两人性命都堪忧。”
柳问星一听这话,恨不得马上掐死这白胡子的老鬼。可是毕竟是医家所言,也不敢乱来,心急如焚的盯着孟乘风,心想你这家伙看上去不是挺精的嘛,凑合比个样子就完了,干嘛这么搏命?这沈鸿归除了伤你一剑之外,跟你还有什么交情!
屋子里白雾浓了又散,散了又浓,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沈鸿归哐哐哐咳嗽数声,嘴里哇的吐出一摊紫色的碎冰块来。
然后喉咙里嘘了一声,软软倒在床上。
孟乘风失了束缚,也哐当一声倒在床上。
柳问星忙赶过去查看,心里又急又气,一只手使劲的一戳孟乘风的脑袋“你傻子啊!”
孟乘风依然脱力,口不能言,脑袋又被戳的生疼,心里暗暗发苦,心想妈了个巴子的,你以为我愿意啊,不使力不起作用,我没防住一使力,这沈鸿归身上的寒毒就像附骨之蛆一样,紧紧的吸着我,我想脱身也难。
三五个药渣进来帮孟乘风运功。柳问星死死盯着那倒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的沈鸿归道“把他弄下去,这床上没地了!”
有求于人,沈鸿飞听这话不以为杵,赶快命人将沈鸿归抬到另外一张塌上去,墨家老大自去诊治不提。
阴寒之气虽不能侵入孟乘风气海,但是刚才却一直与孟乘风身上的纯阳之气相互冲撞。令孟乘风内力全消,一时半会是难以恢复。
沈鸿飞看着沈鸿归一口口将药喝下,轻轻喘了几口气,才出言道“鸿归,你怎么样了?”
沈鸿归此刻神智虽已恢复,但身体依旧僵直,除了脸部,颈部以下毫无知觉。他不能点头,只是眨眨眼。沈鸿归又想起伤重的郝春水,奈何脖子无法转动,眼前只有沈鸿飞一人,挡在那里看不到屋子的情况,便以眼神询问沈鸿飞。
奈何沈鸿飞感觉不到他急切的询问的含义,以为他全身麻木心里害怕,便好言安慰道“你现在冻僵之状未消,身体麻木是正常的,只要这寒气驱除出来,身体好好调理就可以慢慢恢复。
深鸿归心里焦急的很,奈何现在的情况是鸡同鸭讲,自己又无法张嘴说话,做了半天表情沈鸿飞也无法理解,只是出言安慰。沈鸿归一气之下,索性闭上眼不去看沈鸿飞。
沈鸿飞只道他是疲累,只是吩咐下人赶快用药水擦身。
沈鸿归渐渐感觉身体外有极热的触感浸到体内,失去的五感终于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暗暗想,自己都醒了,那郝春水的内里要比自己高很多,这时也应该也无大恙了吧。
想到这里,沈鸿归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一开始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发生之后的情况。沈老二本就是一个极为薄情寡义的人,和郝春水日日相处,虽说不是一点情分没有,但也自认为没到什么情深意长的程度。
何况当时说好了,自己委身相就,他冒险相帮,之后是死是活,各不相欠。虽然沈鸿归自己知道,郝春水如果真的为此事而死,自己当然心情不会好,但是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世上,沈鸿归最爱的,当是自己,其次是哥哥,郝春水,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所以就算他为郝春水之死内疚伤神,却也不会伤筋动骨。
可是,可是当郝春水露出破绽,牺牲性命但求一击即破的时候,沈鸿归立刻明白了。
明白了这郝春水答应自己迎战,并不是目中无人,自傲自大,自以为武功天下无敌,跟一个功力超过一甲子的武学狂人一较高下。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力求一击即破,永绝后患。
他的心从未那么痛过。
沈鸿归可以为一个人而死。从他十岁的时候,他就下了决心,如果有必要,自己可以为沈鸿飞而死,轰轰烈烈的用死把自己牢牢的烙在沈鸿飞身上,让他永远无法摆脱。
而郝春水也这么想。
他知道这么想的人有多可怜,有多卑微,有多痛苦。他一辈子除了哥哥从未替别人做想,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可是突然眼前这个人原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悲可怜,他一瞬间后悔自己的决定。
后悔看郝春水如此,连死都死的这么不值得,这么茫然。于是他不愿意他就此死去。他宁愿死的是自己,这样自己便谁都不欠了。
什么心如刀割,就让自己去体会,干嘛要拽上这个少年。
深鸿归昏迷的时候,脑子里经常会梦到那个青涩懵懂,极为瘦削,眼高于顶,不善言谈,眼神里却隐隐射出丝丝渴望的轻狂少年,时而是自己,时而又是郝春水。
他之于郝春水,便如沈鸿飞之于他,一样的固执,一样的魔障,一样的决绝。
沈鸿归苏醒未久,加之思绪又是极为混乱。身上上那冰山一样的寒毒又在慢慢褪去,胡思乱想下,沈鸿归沉沉睡去。
3.大爷
孟乘风悠悠醒来,已然掌了灯。屋子里的油灯暗极了,似乎没有其他人。
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身在何处。
吱扭一声,门被推开了,二个小丫鬟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把饭菜一样样的摆放在桌子上,又静悄悄的出去。
一个身影踱了进来。也不出声,也不把油灯拧亮,只是坐在桌子旁,孟乘风看不真切,只听到一阵哗哗的声音,还有酒杯酒壶轻碰的叮当声,孟乘风心里暗骂,妈了个巴子的,你男人躺在这里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喝小酒。
当下吭吭两声。
柳问星急忙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油灯拧亮,快步走过来。端详了一下,看见孟乘风睁的大大的眼睛,喜道”你醒了!“
孟乘风情绪不高的嗯了一声。
柳问星依旧伸出个食指在孟乘风脑袋上轻轻一戳,埋怨道”我说你是不是没脑子啊,随便装装样子就完了,干嘛那么拼命!沈鸿归那人,死了都不冤!你都睡了两天了,你害得我这担心,你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好嘛,柳问星这一顿说,把孟乘风本来就无处可撒的邪火都给拱上来了,孟乘风腾的坐起来,冲着柳问星便嚷道”妈了个巴子!!我就是脑子坏掉了,才他妈的跟你回了这破地,趟了这浑水!在那些人眼里,我这样的小角色就是一棵草!随便践踏!不是为了你,凭什么人家骂我打我看不起我派人杀我拿剑刺我我还给他们运功疗伤??我为了什么?我现在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老子还不干了!你们想找谁找谁去!!你以为老子就真贱到这样?妈了个巴子的!说到底!!老子认识你之后,就一天更比一天贱!!“
孟乘风一边乱七八糟的说,一边搁床上找衣服,顺手抓着一件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的,胡乱往身上套。
柳问星没见过孟乘风如此爷们的时刻,有些蒙,傻傻看着孟乘风穿衣服。直到这孟乘风都穿了衣服下床了,柳问星才一把抓住老孟的衣襟。
老孟不耐烦的一摔”别来你小官那套!找别人去吧!“
柳问星也有些生气,这还不是担心你!可是自己也没什么理,便好言相劝道”你别动气,我也是关心你,你这是发什么脾气。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知道这伙人你都看不上眼,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再也不管他们的事,你要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好吗?“
“这件事结束,又有别的事。一件又一件,我认识你之后,哪里消停过?”
“天大的事我们也不管了,再说,也管不了了。”
孟乘风冷笑“你舍得你的山庄?我的柳庄主!”
柳问星一咬牙“你要是愿意,我便和你回扬州你看可好?”
孟乘风一听这话,心里又微微动了,带着柳问星回扬州,从此不问江湖事,做个小富即安的员外郎,有个知冷知暖的堪比红牌小官的美人在左右,这不是神仙的日子吗?
孟乘风于黄黄的灯光下俯瞰柳问星,柳问星依旧抓着自己的衣角,眼神波光粼粼,说不出的动人。柳问星其实于外人一丝一毫也不会流落出这样的神情,总是神情冰冷,说话决断,唯两人相处时,总是不经意显现出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柳问星一精分,这孟乘风的心就软了。人家也是大老爷们,还是什么狗屁庄主,好赖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跟你孟乘风干嘛要如此,还不是因为心里有你,才服这个软,低这个头,撒这个娇?
孟乘风心里很明白,只是这些天,确实窝火的厉害。而且想起以后,心里一团乱麻。
如今这柳问星主动要随自己去扬州。孟乘风心里一阵感动。罢了罢了,此事一了,就带他回扬州去,从此小官混混过上幸福的生活,这童话故事便也可以结束了。
柳问星看孟乘风不动不说了,知是这股子邪火也慢慢消下去了,便道“墨家老大那会也说了,这几天你体内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真气四处流窜,凭谁也是五脏烦躁,何况这几天你自己的真气又消耗过甚。墨家已经为你开出养气安神的汤药,这会怕是凉了,我去为你热热。”
孟乘风一听此言,才觉得自己的心腑确实是比往常烦闷狂躁,这火本不是对柳问星的,却悉数的发在他的身上,确也难为他了,于是轻声道“算了,别热了,拿来我喝。”
柳问星便拿了药,喂孟乘风喝下,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要和他去扬州,突然没底起来。自己这一去算什么呢?孟乘风在咸阳赎身的小官吗?
但是孟乘风眼下为自己牺牲良多,自己又如何勉强他再同自己回洛阳?
左思右想,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算了算了,总归都是些烦心事。柳问星轻叹,把空碗接了,轻轻放在桌子上。
两人各怀心事。静坐了一会,柳问星缓缓道“你吃些东西吧,这里有些红米粥,我喂你吃些。”柳问星端起碗,碗早已凉了,柳问星便唤来丫鬟,把食盒里的东西悉数的拿去再热一下。
孟乘风四肢依然无力,坐在床沿。柳问星坐在桌边,两人相对无言,看了半晌。
孟乘风看着柳问星情绪不高,心里自然知道为了什么。他走过去,拉了柳问星的手道“你说是跟我去扬州,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吧。”
柳问星低声道“没有。”
孟乘风笑“你说咱们俩,俩大老爷们,谁离谁还活不了了不成?这次偶遇已经是难得,干嘛非得把两人不情不愿的绑在一起?这件事结束了,你我各回各家,你要是想我,便去看我就成。”
柳问星大惊“你何出此言?”
孟乘风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咱俩在一起,开始是机缘巧合,后来是新鲜,再后来事件频出,倒是相聚少,离别多。所以这心里总是抓着挠着的想着惦着。真要是谁跟着谁在一起了,你以为就能长长久久了?”
“这些年,我一直就惦记着你一个人,这回总算是寻着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可是又出这么多事,等这事情过去就好了。”
孟乘风也不跟他多说,只是说“其实这些话你心里都明白,只不过你这人就是这样,一条道走到黑,算了,眼下事情还没了,等到一切定了再说吧。”
说话间,热的吃食已经拿了进来,柳问星便盛了些粥,孟乘风伸手要接,柳问星却避开,坚持着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孟乘风笑“你要是个女子就好了。”
柳问星道“我倒就喜欢你这老爷们。”
孟乘风听这话,心想,自己真的希望柳问星是个女人吗?只是眼下这么想而已。要是女的,便带了她回扬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真带个女人回扬州干嘛?生孩子去吗?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就地娶个贤良的闺女不就完了?
和柳问星在一起,要的就是仗剑把酒,快意恩仇,凭栏并立的意气。可眼下,自己哪里有什么意气可言?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
孟乘风一口一口的喝着粥,两人不再说话。生如草芥也好,生如夏花也好,总之这份感情,没个地方下脚。
当下便改口道“你是男的女的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