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之位,其实是勉强了。说到底,崆峒留不住他。”紫阙总觉得这些日子心神不宁。
连着几天没去看小羽,因为她不想见着谭尉。
红魇可以面不改色的与谭尉谈笑风生,紫阙做不到。她可以一刀废了一个人,却做不到一片一片把人
心给剐了。
“嘶!”拉个门帘也会被门框上木刺扎到手。
却在下一刻见到一个陌生的身影自廊上一闪而过。
这年头小贼也开始胆大包天了,居然敢一身鲜红在别家溜达?
“谁!”短剑瞬间出鞘,用力一掷,直追红影而去。
“咄!”刚好定在邢破脑门边几寸处的廊柱上。
剑柄上的吊饰轻晃。
“什么人擅闯红楼!”紫阙擅用双剑,此刻掷了一柄立刻拔出另一柄,挺剑而上,一剑直取来人胸口
要害。
女孩子的剑法自然不会以力量取胜,紫阙的剑法算不得顶尖,却已将快和狠练到了极致。
邢破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顺手拔出没入柱子的短剑,反手一挡。
“呛!”双剑相击,紫阙不由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退一小步。
“紫阙,楼主找你。”却是一道没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紫阙一愣,却是清楚地看到陌生人嘴角微微勾了勾,手一挥,短剑迎面飞来。
下一刻,一道灰影突然在身边出现,腰间被轻轻推了一把,“噌!”却是短剑入鞘。
翠晚在闪到紫阙身边的一瞬扯过紫阙腰间的剑鞘,刚好接住飞来的短剑。
“快去!楼主咳血了。”不想被邢破听到,翠晚的声音压得很轻。
“什么!”紫阙却是瞪大眼睛,接住短剑的手都在抖。
“让你快点去!”
锦衣一直很忐忑。
自邢破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死沉死沉的。
却在邢破被他赶跑以后,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之时达到了极致。
一开门就看到从来跟在紫阙屁股后面的丫鬟澜儿一路直往前厅药铺小跑。
“谁受伤了?”
“是楼主。楼主吐血了。”澜儿既不敢耽误抓药也不敢得罪锦衣,只得一边跑一边回头喊。这一喊,
惊动了更多人。
只是,这些锦衣都顾不上了。
他最见不得晏南受伤,尤其,这伤还和锦衣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匆匆赶到晏南房前却被翠晚一把拦住。
“紫阙进去多久了?”锦衣很着急。可惜,有翠晚在,想硬闯是不可能的。
“一个时辰。”
“怎么回事?”天晓得锦衣听到晏南吐血的时候恨不得去把邢破挖出来揍一顿。
翠晚却不答。
“……受伤?”锦衣只得自行猜测。
“因为他自己!让他少喝点,当我的话是耳边风。”紫阙的声音忽然自门缝里传来,下一刻,房门大
开,“现在好了,别说喝酒,再妄动真气,直接送口棺材给他得了。”
紫阙额头鼻尖都在冒汗,一半是急的累的,一半是气的。
“我先去弄药。澜儿的手脚怎么那么慢!也不知怎么的,这两天原来的药方下去都没什么用。”
锦衣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紫阙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
“放心,她还能骂人,说明楼主没事。”翠晚那没什么生气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
“……没事?”什么算有事?
“他还有气,就是没事。”
“……我进去看看。”房里很暗。
也许是紫阙担心漏风着凉,窗门紧闭。
晏南平躺在床上,似是睡得很沉。
锦衣不想吵醒他,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捡了张木椅坐下。后背不小心咯到了雕纹繁复的椅背,
却没有咯到背后的伤。锦衣顺手捞过椅背上搁着的东西,软软的手感看着有些眼熟。
是晏南的长衫。
浅色的长衫,胸口溅到的点点血渍越发明显。
不自觉地收拢十指,在衣衫上留下清晰的印痕。
锦衣已经记不清上次见到晏南流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晏南似乎已有些年头没有亲自出手,上一次
出手似乎还是带着锦衣四处游荡的时候。
那时候的锦衣还没有足够与人交手的经验,时不时需要晏南出言指点。
身侧忽然传来故意放重的脚步声。
锦衣抬头,却是看到紫阙捧着药碗对他挤眉弄眼。
那么快就弄好了药?锦衣不自觉看了看门外,却发现不知何时,夕阳越发西斜。
“怎么?”故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却越发清晰。
“我把药放这里了,让楼主趁热喝。”紫阙飞快地放下碗,拿过锦衣手里的长衫,转身出门,“交给
你了。”
“……”
“她溜得真快。”却是一道沙哑无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锦衣回头,对上晏南清澈的眸子。
这是刚醒的样子么?
“扶我起来,咳咳!”晏南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
锦衣赶紧走到床边,伸手搭着晏南的胳膊帮着他使力,勉强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紫阙说了,先把
药喝掉。”
“我听到了。那丫头,开骂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后果?”
“什么?”锦衣看着晏南接过药碗灌下去,把空碗递还给他,一时没明白晏南在说什么。
深色的碗,衬得端碗的手越发失色,骨节分明,削瘦得可怕。
“你以为,她为什么溜得那么快?”晏南眨眨眼睛。
“……”
“把碗拿出去吧,我再歇会。”晏南微微阖了眼。
锦衣没有说话,却是看着晏南微微泛青的眼圈和惨白的脸色有些晃神。
“怎么?”晏南有所察觉。
“你去找谭镜如了?”锦衣的声音很轻。他有些担心,不是担心谭镜如,而是担心会刺激到晏南。
问题出口的一瞬他就后悔了。
“那女人对你做什么了?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晏南轻笑,“她根本不值得我上心。不过是聂宇下的
帖,我不去说不过去。”
“那——”
“放心,我没受伤。不过是老毛病,随便动了真气发作得厉害了点。”晏南打断了锦衣的话,“上次
实在喝得多了点,被小阙骂也是我自找的。”
“……那你再睡一会?”锦衣当然不会信晏南嘴里的“没事”。
“好。对了,锦衣,看看小阙是不是在外面。让她进来。”
第十一章:真假
目送紫阙进房,锦衣识趣地选择离开。
锦衣从来知道晏南不会告诉他全部。
虽然紫阙和青栩都说,晏南对他非同寻常。
转身的一瞬对上翠晚冰冷的视线:“怎么?”
“是你让邢破来的?”
邢破?锦衣一愣:“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虽然邢破不见得与我们敌对,但让外人进出红楼毕竟会带来一定危险。楼主现在的情况
也不适合换地方,我希望你清楚。”
“我知道。”
翠晚不是个喜欢找事的主。他从不说没有意义的话,也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所以,邢破……
他怎么会知道红楼所在?
邢破认得的红楼成员只有三人——晏南,翠晚和锦衣。
晏南很少出门,翠晚邢破决计追不上,出漏子的只可能是锦衣。锦衣想起那次和邢破去了燕羽山庄,
回来那会邢破说有事,一早就分了手。可有什么事,去了哪里锦衣压根不会去留心。
锦衣叹气,晏南说的不错,他到底是少了一份戒心。
缓缓转过长廊,前面就是锦衣自己的房间。
却在迈步的一瞬停顿。
耳边风声异动,一道黑影疾速飞来。
微微后仰,黑影刚好自身前划过,落入另一侧草丛。
一块碎瓦。
锦衣皱眉,望向瓦片飞来方,屋顶上伸出一只手。
一只说不得漂亮的手。
红袖飘飘。
“你不是走了么?”锦衣对着躺在屋顶上悠然自得的邢破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喜欢往屋顶爬。
“想走的时候被个小丫头绊住,然后刚好被向翠晚看到。他给你找麻烦了么?”
“能有什么麻烦?”
“没有当然更好。”邢破一脸泰然,“对了,你们这是不是有个穿紫衣的丫头?看上去凶巴巴的?”
“……有。”凶巴巴……锦衣低眉敛目。
“她精通医理?”
“……”锦衣一愣,抬头盯着邢破。
“别这么看我,我没有恶意。”邢破却是一脸无辜,“也许,有恶意的不是我。”
“什么意思?”
“你过来看看,这里是不是那丫头配药的地方?”邢破一手朝锦衣招了招,一手撑着屋顶的瓦片,翻
身跃起,却又蹲下,顺手扯起一片瓦。
锦衣对此行径万分无奈。
“过来啊!愣着干嘛?”
不过是揭了一片瓦,能看到的区域有限,却已足够锦衣分辨屋内的一切。更何况,即使邢破不这么做
,锦衣也很清楚脚下的房间就是紫阙的。
“你想让我看什么?”
“晏南的身体状况欠佳,是不是?”此时的邢破背对阳光蹲着,整个脸埋在阴影里。光线太亮,反而
模糊了阴影里的轮廓。
锦衣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很。
“你想说什么?”
“嘘!”邢破忽然挥手打断了锦衣的话,
锦衣的神情不由一凛,跟着邢破蹲在屋顶盯着房内的动静一动不动。
门帘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人影自药铺走进紫阙的房间。
却是青栩。
“喂!你就想让我看这个?”锦衣哭笑不得。
邢破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深意莫名。很普通的围墙。
粗糙的白墙,顶端是零落的黑瓦。
墙边有一棵树。
不算高,不过和墙头平齐。树干的中部树结突出,绝佳的踏脚之处。
谭尉盯着眼前的树有一瞬恍惚。
这座围墙他很熟悉,这些年来每个月他都会翻墙几次。因为墙那边的宅子是华天鸣的。华二少用自己
挣的钱盘下的宅子,与华家无关。
江湖传言华天鸣不过是个稍通书画的花花公子,可谭尉知道,那只是他赖以生存的表象。
华天鸣排行老二,且是庶出。
华家大少爷绝不像谭家兄弟,谁都对燕羽山庄硕丰的家业避之不及。
谭尉知道,华天鸣活得很累,却愣是表现得比谁都潇洒。为了这份潇洒,他比谁都拼命。
可是……
不自觉握紧手里的剑,下一刻纵身单腿在树结上借力,一跃,轻轻巧巧已翻过墙头。左手的酒坛不小
心磕到了树枝,发出清脆的声响。
落地的一瞬踏入草丛。草丛原本就有,不过只是及脚背的杂草,此时已然及膝。
谭尉敛了敛心神,缓缓走出草丛。
这座宅子不大,且年代久远,与华家一贯的奢华风格丝毫不符。可华天鸣很喜欢这里。
“为什么买下这里?”谭尉问过。
“这里很静,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打搅。而且这座宅子虽然旧可算不得破,更何况梁叔一直很细心地打
理这里。你看到窗外的梅树么?我最爱这个。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离华家老宅远。”华天鸣如
是说。
所以,连带着谭尉都对这座老宅有着特殊的情感。
可惜,物是人非。
“咳咳!咳咳!”伴着无力的低咳,一个走路有些跛的老者自前院走出。
“梁叔?”谭尉回头。
华天鸣六年前置下这处老宅,彼时梁叔的腿脚还很利索。却在去年冬天摔了一跤,怎么也好不了。
“谭少爷,你来了?”看到谭尉,老人本已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清明。
“梁叔,我以为你已经离开。”
“离开?咳咳,我已经老得走不动了,能到哪里去?”梁叔低咳。
“……”也是,华天鸣已经不在,这屋子不过是无主之物,梁叔想在这里住多久就能住多久,“梁叔
,天鸣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样吧——”
“当然,我每天都打扫房间。若是少爷回来了,就可以住。”
“梁叔,你——”
“谭少爷请自便。老了,忘了炉子上还煮着东西呢。”老人说着转身离开,似已经受不住。
不再悲伤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选择遗忘,有人选择自欺欺人。
只能选择自己的,不能强求改变别人的。
长廊的围合处有一张石桌,是华天鸣和谭尉喝酒的地方。
曾经。
华二少虽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却依旧没有褪去读书人的那份细致。温一壶好酒,摆几道小菜,虽是
惬意却少了几分侠气,
谭尉把带来的酒坛放在石桌上。
“天鸣,我答应过的整坛花雕。”
华家二少自然不会缺酒。
却是偶尔说到,他们俩在一起时从来用酒杯喝酒,酒壶斟酒。于是,华二少想要体验体验成股的烈酒
自下颚滑入衣领的感觉。
当时的谭尉不屑。
木塞拔起的一瞬,酒香四溢。
“天鸣,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而死。而且,虽然我见过行凶者,却是没有杀他的能力。”缓
缓举起酒坛,酒水倾泻而下,落在干燥的石桌上,迅速吸收晕染,溅起水花点点,“你为什么要对江
湖那么感兴趣?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死。一辈子看看书作作画,不好么?”
深色的长衫同样溅到些许水滴,却是看不分明。
谭尉不自觉的握紧右手的剑,却终是放开。
“你说,我苦苦练剑十六年,却只能摸到那个人的衣角。这剑,我练了又有何用?”常人道,少了人
的屋子总有几分鬼气。
谭尉自不信神鬼之说,只是此时也免不了有几分黯然。
华天鸣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可见梁叔用了心。可没了人的屋子再怎么打扫都已没了人气,一切摆设
都冷冰冰的。
连光线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谭尉对这间屋子自然是万分熟悉的。华天鸣有不少江湖朋友,只是能称为知己,刻意随意进出此处的
,不过谭尉一个。
这知己二字,自是出自华二少之口。
正对床头,有一个立柜,里间收藏着不少华天鸣私下弄来的东西——一尊镀金弥勒,一条叫不出名字
的串珠,一块刺绣精美的方帕,一柄雕刻古朴的剑。
这自然不是华天鸣的全部家当,却是他觉得最有意思的东西。
这些玩意谭尉都很熟悉,曾经华天鸣一件一件摆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些东西的来历。谭尉自认闭着眼
睛都可以把这些东西一五一十地画出来。
只是此刻,那柄剑却有些不对。
华天鸣不会武,他的这柄剑自然只是单纯的摆设之用。为了让别人更好的看清这柄他嘴里的好剑,华
天鸣一向是将剑稍稍侧放,一侧倚着柜子的后壁,一侧贴下方的木板。只是此刻,这柄剑却是平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