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就会想回到他光鲜亮丽的上流生活中。你只不过是他偶尔见到的一个小玩意儿,他可以有一个
又一个的小玩意儿!没有人会对小玩意儿投入太长久的热情。即便他今天为放弃了什么,他早晚都会
后悔!他是一个饱汉子,所以才会享受爱情这种奢侈品,等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只会想要面包。
他是蒋家的人,他即便没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也是个阔少爷,等他腻歪了你的时候,你还算什么
?你什么都不是!等没有人来抢的时候,那个谭流也会很快对你失去兴趣。你还想不通吗?你只是他
们无聊时候特别投入的一场游戏,他们不过浪费点时间浪费点钱,你呢?你有什么去和他们玩?”
米勒的话句句打中我的要害。那同样是小夜有过的警告。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着自己的恐惧。可是
这样露骨的言语依旧令我愤怒。我克制不住一拳挥了过去,手腕却被米勒紧紧的抓住。
“我还以为你很聪明!你怎么这么蠢?你难道还不明白?只有我能理解你,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我可以让你不用再去讨好那些有钱人,让你不会因为贫穷而被人随便玩弄欺负……”他露出难以理解
的神色,“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
“滚吧你!不要总是表现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你让我感到恶心!”
米勒的脸上流露出受伤和茫然的神色, “我想保护你。”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在生气,但是我不
会伤害你。你得相信我……”
“你不是要保护我……”我打断他的话,“那个为了自己想要过上富日子,甘愿当人义子被虐待被糟
践的人是你!你只有小虾一个朋友,可是他和你一样弱小,他帮不了你,他也不愿意和你一起忍受那
种对待,没有人能救你!没有人爱你!”
“你不是可怜我,你是可怜你自己。你不是想要保护我,你只是想保护你自己!”
米勒怔怔地看着我,扬起手臂想要打我,手却僵在空气中。他无力地辩驳:“你胡说什么……老家伙
死了,没人能……”
“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用在我身上?你不是说每一件你都试过吗?你想要干什么?是单纯为了威
胁蒋文生吗?你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害我,却忍不住让我去体会你当年遭受的事!你装什么保护我?你
想不想上我?就像那个姓米的老头对你做过的那样对我?你想让我和你一样可怜,不是吗?然后你再
来安慰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有钱了!你不就是想要有一个人来拯救你吗?可是没有!你干嘛
盯着我?是因为小虾吗?不是!你只是想把你所遭受地、你感到痛苦的强加到我身上,然后做出保护
者的模样。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卑微的幻想!”
米勒失神地跌坐在地。我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恶毒,“米勒,我和你不一样。我有疼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到死,都是爱我的。我有把我从绝境中救出来的小虾,我相信他死的时候一定都没有怪过我……
”我不知怎么就哽咽起来,“我有好朋友,猫桥和……小夜,如果我受了重伤,如果我得了绝症,他
们肯定拼着自己受委屈也要凑钱来给我治疗。你不要告诉我小夜出卖了我,他只是和你一样,有一点
点疯了……我即便是当鸭,我也只接过两个客人。谭流即便是嫖客,也是最优雅礼貌的嫖客,他不但
付钱,还满足我的虚荣心和存在感,让我知道我也是被人重视的。还有蒋文生……我相信,我相信他
一定会让你满意。就算我和他明天就要结束,但我相信他足够认真……有什么大不了啊?至少我有过
!男人和女人生了孩子不是照样离婚吗?糟糠之妻一样下堂,多坚贞的感情都会被时间腐烂,至少我
有过……”我捂住嘴,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终于发现,原来世界从来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她不似我最初那些年坚信的温暖和美好,亦不单
纯是后来的年月中我所唾弃的寒冷和龌龊。她原本就是交杂了各种生命脉动的斑驳。悲喜苦乐,渴望
和忐忑,逐渐破败的信仰的和内心深处始终坚信的……
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痛恨米勒,无论这件事情的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这两天,在这间空荡
到令人牙齿打颤的房间里,我几乎无法思考。我怕这静止的空间和时间去逼迫我去面那些我始终不敢
面对的。然而,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冰冷城市里,在我这荒诞的人生中,我究竟还是凡夫俗子一个。那
些所有人想要拥有的,我同任何一个人一样渴望……不管世事怎样变换过,不管几经兜转过,原来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无论怎样不屑过,究竟还是想要庸俗的快乐和温暖。
我用袖子蹭干眼泪,抬起头,米勒依旧面无表情地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想到有一年的冬天,我早起去公交站台等车上学。那天的5线来迟了将近半个小时,由于它的晚
点,在每一站停靠的时间也比平时长。很多人挤不上来,很多人在推攘、争吵、咒骂。迟到的时间随
着每一站的停靠越来越长。公车上的报站声:“下一站,市政府……下一站,儿童公园……下一站,
女子医院……”那时候,上课迟到是那么可怕的事。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长着一张歇斯底里的脸,
她会在上自习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埋怨物价,会因为同学交头接耳破口大骂和扔黑板擦,也会突然就情
绪失控地哭了起来。在那班公车上,我即希望报站的频率高一些,让我快点抵达学校。又希望它最好
冲出时空的轨道,穿梭到一个没有竞争和压力、没有分数和等级的异时空。好像从那天起,我就养成
了一个矫情的习惯。随着公车报站的声音,小声地念叨:下一站,天堂。
好像你只需要稍稍地闭一下眼,任自己的身体随着公车的颠簸轻轻地晃动着,然后报站的声音响起来
。你站起身来,下车,就会到达那个你最想要到达的地方。
我看着米勒,我想如他所说,他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我。也许我们真的一样,都坐在同一班误点的公
车上,不知道哪里才是该下车的地方……
就像我一直以来那么想要钱,似乎是想要很多很多的钱。但其实……那与我所真正渴望的,也许并不
完全一样。
我想我可以试着和他好好谈谈,“米勒……”
他突然站起来,眼神伶仃地看着我,然后转头不出声地走出房间。
我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米勒刚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反锁房间的门……我吸吸鼻子,悄声靠近房门。
“米哥怎么了?”有人说。我这个房间的正门正好对着防盗门,从门缝中能看到小半个客厅,却看不
到房间里的人。
“被屋里那小子刺激了呗!”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那玩什么纯情,先上了再说呗!”
接着是笑声和不着边际的扯淡。我估摸着自己如果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猛然冲出去尚有逃出去的可
能性。只要不在外面撞到米勒。我咬了咬牙,快速地拉开房门,向屋门冲了过去。随着他们的惊叫声
,我的手还没有碰到防盗门把手,门令我措手不及地开了……
我下意识地抱住头……就被人转着圈的搂住,迎面是一阵带着雪气的冰凉气息,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
颤。
“呦呦!这才多久不见,就急着投怀送抱啊!”
我抬头,无法置信地怔住。
冰凉的手指轻佻地来抬我的下巴,眼前这人啧啧地咂着嘴,“看看看看!谁把我的林弟弟欺负哭了?
真不要脸!还带抢眼泪的!难道他不知道你这辈子是来还我眼泪的吗?”
我愈发相信谭流才是这个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可是怎么就不要脸的令我如此激动呢?我没出息地真
正地投怀送抱,把脸埋到他冰凉的衣服里降温。在屋子里传来的打架声中,谭流还忍不住感慨,“省
着点流,别浪费!我上辈子浇了多少自来水才救活你这朵花的啊……”
55.谭流我爱他
谭流叫人去麦当劳买来速溶咖啡。在他的车上,我双手捧着咖啡杯,他双手捧着我的脸。
“你还好吗?”他的手比我的脸更凉。
我点头,看到谭流眼中令我温暖的热切,心中有一丝丝可察的失落。我对他笑笑,“你怎么找来的?
”
“查到米勒一个小弟的电话,然后通过关系利用公安系统追踪过来的。”
“哦。”我沉默下来……车窗外有跟谭流来的人和谭流汇报着什么。米勒没有回来,谭流似乎也不打
算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问题。我低头,一口一口地啜着咖啡。买咖啡的人忘记了拿糖和奶,味道很苦
涩,却也让身体暖了起来。
“我们走?”询问的语气。
“去哪儿?”
“你想回家吗?或者开间宾馆好好睡一觉?”
“去宾馆吧。”
车子静静地开出去,空荡的街道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这并不是繁华的路段,亦或者时间已经太晚。
我没有开口询问,为何来的人,是你?谭流亦没有问我,这几天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他全都知道,
只是以不逼迫探索的方式来善待我?
车子安静的抵达宾馆,开了房间。谭流沉默地去浴室放水。
“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吃的?”谭流摔着手上的水走出来,懒洋洋地倚在墙壁上,“还是……我们做
点更有情趣的事儿?”
我走过去,走向谭流。我鼓起勇气去看他的脸,“我……”
“你还是先洗个热水澡吧!”他突然开口,截断了我试图说的话。
谭流随意地抓了抓他的头发,弯腰去试浴缸的水温。“用不用我帮你洗啊?”他回头对我笑,我亦牵
强的笑笑。
“害羞?又不是没有帮你洗过。”谭流调侃着,抬手将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又卷起了袖
子。“我说,不然我们干脆鸳鸯浴吧!”
浴室里的雾气升腾起来,谭流的面容也有些看不清晰。他靠过来解我的扣子,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话。我听得不甚明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也是这样。我的一次逃离之后,他就这样看似心不在焉地
陪在我身边,在浴室里,说过些什么话。我衬衫的扣子被完全解开,谭流蹲下身子去解我的裤子。我
低头看着谭流的头顶,雾气中都是浓稠的难受。
“谭流。”我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我爱他。”
他的双手停住,身体静止如同电脑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也随着停止了流动,时间把空间剪成僵
硬的画面,我被凝固其中,无法躲闪。我看不清谭流的脸,他额上的留海滑下来遮住了脸颊,只剩下
一个形状优美的嘴角,慢慢地挑了起来。
“所以呢……”谭流低着头,温柔低声:“不让我给你洗澡,也不让我碰了?”
我屏住呼吸,费力找寻恰当的措辞。
不愿背叛蒋文生,当然。可是若想谭流要,我依旧会给。不为感激,不为愧疚,只因我这个人能够给
予别人的也只有这点东西,他若想要这一点点东西,我的内心都会有喜悦。
谭流终于抬头看我,目光温和依旧。
我盘旋在脑海中的词语全数憋了回去。他一定不想要诸如报答之类的东西,那种行为那种言语对谭流
来说,都会成为莫大的嘲讽。我深知如此。我只能无言以对,我只会束手无策。
他笑了,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脸,“好好洗澡。”然后走了出去。
那一夜格外短暂,格外漫长。我洗完澡,谭流躺在床上,衬衫半敞着,露出一片白腻且结实的胸膛。
他看着我,微笑,然后伸开了胳膊。我略微犹豫,躺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不说话,抱着我,一只手轻
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或许比我自己明白的更早,或许他只是假装不知道。
许久,他轻笑:“你呀!水性杨花……”
我一阵窘迫,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想好了,我这么优质的情人,你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碰到第二个。”
我把脸贴在他的皮肤上,没有任何肉.欲的意味,就像努力抓住山体的树的根系。我靠着谭流的身体
,依稀间闻到尚未离去便开始留恋的味道。鼻子发酸……我怀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哭的雄性,我很
惭愧。
“以后姓蒋的欺负你,或者不要你了,你不要来找我。”谭流慢慢的说,“我的热情虽然不少,可不
会总消磨在一个人身上。何况你对人的品位这么差,真让我没法理解。和情商低的人相处,就跟人类
社会长大的女人嫁给原始部落的兽人一样,你早晚知道那是物种的差距。被人欺负死了,人家都未必
能知道他自己欺负了你。以后你看人家臭脸还被虐待,最好关起门来自怨自艾,我可不会同情你。”
我呵呵的笑着,笑得又干又涩,“你废了这么大劲儿,就能恶毒到这种程度吗?”
谭流一把扯起被子蒙上我的头,轻声呵斥:“你闭嘴吧!睡觉!”
我伸手环住他的身体,闭上眼睛。
谭流。他是谭流。所以我一定不能哭。
我知道……你不会屑于无聊的忏悔和慰藉,也不会想要我一星半点制造煽情的话语,无论那里面有多
少真挚的不舍。我甚至不愿意告诉你:我爱蒋文生,可你却是最靠近我的人。我其实也想问,你总说
我是老天给你的礼物,这句话你要收回吗?你说你外形条件那么好,其实是我在消费你。可是你在我
身上花费了那么多,你究竟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吃亏?我不会忘记那次卫生间里的温柔拍打。也不会
忘记从山顶一跃而下那场共同的死亡历程……不是我非要在完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那样的珍贵
我始终懂得。也更清楚,是我不配。
我闭上眼,抱紧谭流温暖的身体。
如果我们的拥抱和同眠都只是最后一次,那么爱哭的我,只想要把笑容留下来。
……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我枕着谭流的肩膀,趴在他身上睡了一夜。他见我醒来,便松开了手,
从床上起来。怀中的温暖骤然抽空,陌生的疏离让我久久地无法动弹和言语。
“你出事的第一时间,蒋文生就找到了我。当我们收到米勒发来的视频的时候……”谭流顿了顿,他
没有看我,径自地穿着衣服,“是我按下了蒋文生答应米勒要求的冲动。升文集团的大权固然不能旁
落,我们谭家也不想让我们共同经手的那个项目出了什么意外。不过蒋文生当时冲动的举动惹怒了他
家老头,现在被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