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的脸色好了一点儿。
这时,有丫鬟到我面前来,倒了盏茶递给我。
“这是新进上来的雨前龙井,品品看吧。”
重头戏来了。
我端起茶盏,凝神细看,好像除了茶叶没有别的了……
“怎么,莫非这极品贡茶都入不了大名鼎鼎的韩四公子的眼?”这回声音倒轻柔,可那口气和拖长了的调子,让听的人觉得,恩,很不轻松。
“哪里,殿下言重了。韩珍年少识浅,头一次能喝到这么好的茶,所以,所以有点舍不得。”
“呵呵,”六皇子皮笑肉不笑地从嘴里挤出两声,“你是我今天请来的客人,怎么可能不让你尽兴呢?”
要我尽兴?……,不用了吧。
“怎么了。这茶若冷了,可就不好了。”六皇子抿了一口他的茶,慢悠悠的说。
恩,这茶里定然有古怪。
逃不掉了,我深吸一口气,一闭眼,端起茶盏就往嘴里灌……
啊!烫,烫,好烫!天哪,这回我嘴里非脱一层皮!
“哈哈,烫到了吧。谁叫你喝的这么急,自找苦吃!”六皇子气呼呼地接着说,“看你一进门的那个脸色,我就知道你定然是疑心我这次要捉弄你。你倒说说看,你是被刺到了,还是沾了什么,还是喝到什么盐水、黄连水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我为什么要害你,就因为昨天你杀了只老虎。我秦永昌是这种没气量的人吗?!”六皇子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一句,更是愤愤不平地把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砸,来加强语气。
貌似是我多心了,可这能怪我吗?谁叫他有那么多前科。苦笑。
可事到如今,我只能赔笑辩解道:“殿下错怪韩珍了。我是一路赶着过来,到了这里有些口渴,所以喝得有些急。我若是疑心茶里有什么,怎么还会,一下子,喝这么多呢?”
对呀,我搞什么一鼓作气?呆了,果真呆了。自找苦吃!
都是院里那张虎皮闹的。
六皇子狐疑地打量了我一下,信了。
随后,让人端了些凉茶给我喝,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受宠若惊。
喝着茶,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地有些尴尬。
找个什么样的话题呢?
打猎吧,明摆着找骂;
问他的伤势,已经被骂回来了;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没兴趣;
……
我正在这里绞尽脑汁,他突然开了口:“逸之,你要等什么时候才把带来的东西给我看?”
啊?!
见我目瞪口呆,他反倒笑了:“怎么,你来看我,都不带礼物的吗?别藏了,快拿给我看。”
原来如此。
糟了,我怎么把这个岔儿给忘了!
(这回,可没人家院里的虎皮什么事儿吧?
……落井下石!磨牙声。)
见我不做声,六皇子道:“你该不会真的没带礼物吧。”不满,还有一点儿,埋怨?
我连头都不敢抬了。
“韩珍,你怎么敢这样儿……,就算你不当我是皇子,我还是个病人呢。”声音里透出股子压抑的怒气。
头垂得更低了。怎么办,难道要把袖子里的那包药给他,让他留着药药蟑螂什么的?
……那不是找死吗?
抽一下鼻子,这两天,我怎么这么失常。莫非,得了老年健忘症?
懊恼啊,懊恼……
“……逸之?你怎么哭了?”耳边传来六皇子有点迟疑的声音。
咦?!
“逸之,你把头抬起来嘛,我又没有真的怪你。”
这话提醒了我,我赶紧用袖子掩住脸,背过身去。
“你别哭了,还是男孩子呢,就为这么点儿事。都说我不怪你了。”
我拼命用袖子蹭眼睛,想要弄点眼泪应应景。
可惜,只想笑。
“逸之,你快扭过头来,我的脚还肿着呢,你要让我这样走过去吗?!”
对呀,我应该把那盒碧玉膏带来给他的。
听到身后有起身的响动和六皇子忍痛的闷哼声,我赶紧放下袖子,起身跑过去扶住他,再装就有点过分了。
“你呀,还真是孩子气。瞧瞧,眼圈又红又肿的。”
“嘿嘿。”只能傻笑了。
茶也算喝过了,六皇子命人拿出一张弓来。
“昨天我把你的弓拉断了,这张就算是赔给你的吧。”
我双手接过。
弓嘛,能用,好用就行了,弓柄上干什么又雕花又描金的,又不是唱戏的道具,弄得这么花哨,怎么好意思带出去用。
“漂亮吧,比你那张贵气多了。喜欢吧?”
真符合这家伙的品位。
“当然喜欢。多谢殿下的厚礼,韩珍恭敬不如从命。”
“走吧,到院子里试试。”
“……好。”
我拿着弓走到院中在虎皮靶前站定,他坐在椅中让人抬到院中。
下人递过箭囊,我拿起一只箭搭好,虎兄,对不住了。
咦,拉不动?再拉!
还是不行,使出吃奶的劲儿,再来!!
……
“噗,哈哈哈。”六皇子看我脸憋得通红,还是只能拉个半满,不由得放声大笑。
我也恼了,索性收了弓。
哼,原来他等在这里将我一军。
等他笑够了,转过头来看着我,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我们的打虎英雄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啊。”
“殿下莫要取笑韩珍了。您明知道我那是侥幸。”
“来来来,我也来试试!”
六皇子接过我手中弓箭,立起身,左脚站地,右膝撑在椅上,张弓搭箭,右手用力,将这张硬弓拉开。瞄准虎头,五指一松,正中额心!一连串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洒脱不凡。
我盯着虎头上那只尾部还在颤动的箭。这家伙算不算百步穿杨?
他得意地扭过头来,笑意盈盈,扬声道:“如何?”
还真是个孩子,这下扳回一局,终于开心了。不过这张脸和这样的表情配在一起,倒真是漂亮的张扬!
我笑道:“弓弯如满月,箭去似流星!殿下神勇,韩珍心悦诚服!”
听我这样诚心恭维,他更是开心,招呼下人端上点心,就在院子里吃。
看他笑得这样单纯,不由心想,他不过因受皇上宠爱,行事娇纵任性罢了,论本质倒也不坏。我过去竟是错看了他。
第二十章:野菌煲
适时下人来报,四皇子秦永皓来访。
我跟四皇子见礼之后,就借机向六皇子告辞。
等恭送两位皇子进了前厅,我谢绝仆人带路的要求,独自迈着轻快地步伐,向大门走去。
途经厨房,闻到一阵清香,看着房门半开,却四下无人。不禁玩心大起,将弓往身后一背,一个闪身,溜了进去。顺着香味来到灶前,掀起锅盖,原来是一锅野菌煲。
恩~~,好香啊。
事不宜迟,抄起旁边的勺字,舀了一勺就往嘴里送。
哦呦,好烫!不过,真的好味道!!
忽听得门外一声叫骂:“好你个小兔崽子!”
……?!
“叫你去拿柴火,竟然磨蹭到这时候。不是老子叫你,你都不回来了!不知道这素菜最讲究火候吗?要是害你老子把菜做砸了,看老子我不掀了你的皮!……”中间还夹杂着小学徒虚弱地申辩。
原来厨子回来了,我紧盯着门口,手下也不停,赶紧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接着放好勺子,盖上锅盖。
在那两人进门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鹞子翻身成功地越窗而逃。
矮身轻手轻脚地向远处移动,还听到身后传来的狮子吼:“你这小兔崽子,就交给你一样凉拌笋丝,你怎么弄了这些个萝卜花在边上?!昨晚管事的就说,这些天殿下只吃素,还不许出现红色的菜式,你的耳朵长哪儿了?!……”
一蹦一跳地回到了我的小院,果然见到五皇子端坐窗前,正在看书。
他见我回来,就问如何。
我笑答,有惊无险,还得了张弓。
随后,我进屋放好弓,换了衣裳,五皇子叫人端上午膳,两人开吃。
用过午膳,便在一起谈诗论画,随后又乘兴手谈几局。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仆人进来问可要准备完膳。
“我要吃凉拌笋丝,还有野菌煲,另外再来几样素菜。”中午没吃到山珍,晚上要补上。
“公子,这野生菌可吃不得。”
“如何吃不得?”五皇子发问。
“五殿下和韩公子有所不知。六殿下中午就是吃的全素,可是用完膳不到一个时辰,就全身奇痒难耐,而且浑身都起了红红的疙瘩。皇上急召太医会诊,据说就是吃了野生菌才会如此。”
我越听脸越白。午饭前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袖子角上湿了,还以为是之前在河边采了朵野花弄的……
(唱道:河边的野花你也不要采~~)
“那就换个雉鸡汤吧。”
仆人得令去了。
“我们既然知道了,还是得去看看。你说是现在就去,还是用过了晚膳再去?”
“……我,我头疼。”
五皇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虚地垂下眼,如坐针毡。
“我马上就去,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如果回来晚了,你就先吃吧。”说着,起身向门外走。
“哎,等等。”
五皇子在门口立定,等我往下说。
我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句:“别提起我。”
“知道了。”
等我抬起头,只看见洞开的大门和远去的淡绿背影。
这可如何是好?虽是我的无心之失,可是如果追究起来却是件大罪……
烦躁地在屋里渡着步,揉着头。
哎,要不要学一休哥,坐在地上,用手指在头上划两圈?
脑中灵光一闪,急步走到门前,朝外叫了一声,“我头疼要睡觉等五殿下回来你们再来通报。”不等人应声,就关紧房门,走进内室。
那件袍子换下来之后,就随便搭在椅子上,拿来仔细一查,袖角处已经基本干了,一层白白的结晶挂在衣料上;闻闻,果然有股菌类的鲜香味;掏出里面的半干的纸包,已经瘪了。
看来,六皇子真的是吃了我这药,过敏了。
心里暗暗叫苦,可手里动作不敢慢上一分。铜盆里还有半盆水,赶紧撩水将袖子洗净了,用干布巾裹着绞干水;那个纸包细细撕碎,扔进马桶里;翻出那个蓝瓷瓶,用水溶了药粉倒在马桶里,再用茶水一点儿一点儿荡洗干净,抹净放回原处;最后用茶壶里的水洗净手,找块干净布巾擦了。
呼,应该没事了。
没在椅子上坐半分钟,我“嘣”地跳起来,拿着布巾冲到袍子前,裹着,使劲绞了又绞,然后小心撸平细褶儿,搭在椅背上。
又坐了一分钟,我跑道药箱前,把那个蓝瓷瓶打开,从另一个白瓷瓶里倒了一半药粉进去,摆好。
五分钟之后,冲到门口,叫他们先别管晚饭,马上给我烧水,我要洗澡。等了一刻多,终于等到他们抬了浴桶进来。也不要人伺候,等他们出去,自己脱了衣服跳进去胡乱洗洗,然后穿好衣服,把脸盆里的水到进桶里。
(洗澡的意义全在于此啊!)
随后,开门让人进来倒水,装作很随意地说:“给我拿两条干净的布巾来,另外,给我重新泡壶茶来。最后,那个,屏风后的马桶,恩,快满了。”
“是,小的们明白。”
呼,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等到,五皇子回来,我正坐在床前擦头发。
“咦?你这么快就用完晚膳了?”
“没呢,我先洗了个澡。”对着五皇子似笑非笑的审视的目光,我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情况怎么样?”
“我没见到他,因为脸上也生了红疙瘩,所以除了太医一律不见。不过我问了卢太医,说是看着凶险,其实没什么,用了药两天就好。至于原因,就是吃了野菌煲——”
我的心腾地提了起来。
“虽然几种野生的菌类都是可食用的,问题可能就出在厨子把好几种混在一起炖了汤,并非有人蓄意加害。”
“那厨子……”
“这次六皇弟倒大度,只是让他把剩下的汤都喝了。所以,现在从父皇那里调了个御厨使几天。”
我的良心啊,还好还好。
“这么晚了,怎么晚膳还没备好?”
“……大概,快好了。”
晚饭时,精致的菜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几次欲言又止。等我鼓起勇气要向五皇子坦白时,他却突然开口说我身体不好,这几天索性呆在屋里别出门,不要等真病了让家人担心,他会常来陪我,我呐呐地应了,不敢再提别的。
本来我就想装病的。
秋狩最后一天,皇上开庆功宴。我心不在焉地听着领导讲话,悄悄打量着六皇子。他右脚还没完全好,走路时还要人扶;过敏倒是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又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据说,那两天痒得厉害,又不能抓怕留疤,所以六皇子在把别馆里的瓷器玉器都砸了个粉碎之后,愣是一晚上就把院子里的虎皮靶由刺猬变成了……鱼网……
六皇子好像背后长了眼,突然回头,正和我四目相对。我一激灵,赶紧低了头。等一会儿再抬头时,发现他竟然还看着我,嘴角微微一翘,我尴尬地对他咧嘴一笑。他是不是怀疑我啊?
随后,景岚帝宣布这次狩猎的冠军,果不其然就是泰王,奖赏是匹大宛良驹;第二名是闻啸,得了一把精致华贵的宝剑;第三是……
“宣韩珍觐见!”宦官尖细高昂的嗓音突然响起。
我赶紧上前觐见,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岚帝让我平身,和蔼地问我,“你小小年纪就能只身猎虎,勇气可嘉,可想要什么赏赐?”
我必恭必敬地答到:“韩珍人小力微,侥幸得手,愧不敢当。实在不敢妄求赏赐。”
景岚帝微微一笑,大概这种谦虚话听得太多,也不当真。又开金口,要我尽管说。
泰王提醒过我的,可是这几天心神不宁,早把这事抛在脑后。
干脆让皇帝老儿随便给点儿金银算了,正欲开口,听到泰王进言,“韩珍年纪尚幼武艺未精。这次虽猎了一只猛虎,却是侥幸居多。父皇何不将那领天蚕宝衣赐给他,以示恩宠。”
“准了。”
所以,我就莫名其妙的得了件古代版防弹背心。
起来接赏赐的时候,正对上景岚帝审视的眼睛,不由地笑了一下。
“你的眼睛很漂亮,和你姑母年轻时一摸一样。可惜,安儿的眼睛却像朕的。”
……如果五皇子连眼睛都象丽妃,那就只剩性别象你了。
第二十一章:称病在家
回了京,就向学里称病,猫在家里不想动。正巧老祖宗和娘亲被那事弄得后怕,也想把我放在身边多看看。
这一天,坐在房里正在整理我的兵书及战例大全。得人来报,顾家小姐来访。
这家伙怎么来了?
到了厅里,就见她温婉端庄地坐在那里陪老祖宗还有娘亲聊天,有问必答,彬彬有礼。老祖宗和娘亲看着她满意得不得了。
见我进来,老祖宗就说道:“阿珠,快来见过顾小姐。她听说了你秋狩的事,特地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