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泪水么……我,难道哭了?
呵,这也未免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哭呢,我应该巴不得他死了才对……
我反手盖住了眼睛,戏谑而荒唐地笑,可是泪水竟然再一次地落下来。
我忽然想起了四年前,教堂门口那个孤寂落寞的身影,最后他消失在茫茫雪地尽头处的背影,是显得如此悲怆凄凉……
第二十六章
这家赌场有个很贴切的名字。HEAVEN OR HELL。
天堂,或者地狱。的确,来这里的人,不是仙飘天堂,便是堕入地狱。这是本市规模最大客流最多背景最硬的地下赌场,每天客似云来,龙蛇混杂,各种各样身份的人在这里交流汇集,有些毫不避讳地从正门进入,有些则掩人耳目地从偏门潜入,商业巨贾,政界权威,黑道头目,甚至演艺明星,都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今晚,这家赌场已经被人包场了。诺大的场子里没有了平时吆五喝六的嘈杂声,一下子显得异常安静空落。所有的赌桌都空空荡荡的,一张张寂寞而突兀地摆放在那里,唯有场中央的一张赌桌两端,疏疏落落地围着六个人。一端是优雅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的青英会会长褚默,以及他身后站着的黑目和楼晓(楼晓,男,二十八岁,青英会第三分会会长。),而另一端,是同仁会会长,蛇牙(蛇牙,男,三十九岁,同仁会第四代掌权人。)和他的两名手下。
褚默和蛇牙正在进行一场赌局,TEXAS POKER,赌注是一批刚从美国走私过来的,今晚即将抵达港口的军火,价值五千万。
无疑,这是一笔大买卖,对于双方来说,谁都想得到这批军火,而赌桌定胜负,是蛇牙提出来的主意,褚默甚至都没有考虑一下,便答应了。
明亮的灯光下,庄家已经开始向双方派牌,德州扑克,起牌为每人分到两张暗牌,在不知道对方暗牌的情况下,桌面再开五张明牌,然后双方比大小,在每一次派牌之前,每个人都可以加注,或者放弃。但是今晚的这种情况,即便再差的牌,应该也不会有人主动弃牌,因为弃牌,便意味着放弃那五千万的军火。
两张扣在桌面上的暗牌分别被摆放到了褚默和蛇牙面前,他们两人相互对望,同时微笑了一下。然后蛇牙抓起了眼前的牌,用两根手指撵开,看了看,脸上没有露出痕迹,但是心里有了一丝愉悦,一张红心K和一张草花Q,虽然不是最大,但是在五十二张牌中已经不小了。褚默交叠着腿,仍然微笑,他并没有把牌拿起来,而只是抬手,很随意地掀开牌面一角,扫了一眼,黑桃10和黑桃A。
“ALL IN。”褚默淡淡说了句,却把蛇牙吓了一大跳,竟然一开始便押全注,难道他手里的两张牌很好么?
蛇牙看着褚默,略微有点疑惑,不过最终还是押注两千万。
于是,庄家派出第一张明牌。方块K。
看到这张牌后,蛇牙内心窃喜,这样,他就已经有了一对K,不过,他仍然故弄玄虚,没有加注。
褚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依然微笑。
第二张明牌开出,黑桃J。这张牌,不温不火。蛇牙加注一千万。
褚默悠闲地点燃了一支烟,吸了口,缓缓吐出,恬淡地笑。
第三张明牌。黑桃K。蛇牙不禁大喜,他有了三条。不过表面上,他掩饰得很好,无关痛痒地加注了五百万。
烟丝,在褚默修长的指间幽幽燃烧,他神情淡漠地坐在那里,就好像这是一场与他无关的赌局,而事实上,他手中也没有任何决定性的好牌,虽然四张同花,但是比起蛇牙的三条,仍然是输的。
这时,第四张明牌被摆放到了桌面上。草花9。废牌一张。
只剩下最后一张明牌了。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张牌。
褚默和蛇牙相互看着,谁都没有说话。虽然手握一副好牌,但是当蛇牙看到褚默那一脸从容悠游的笑,就浑身感觉不舒服,心里毛毛躁躁的,不过他仍然可以确定,自己的牌,应该会胜过他。
迟疑了将近二十秒钟后,蛇牙说了句:“ALL IN。”
于是,在双方都押全注的情况下,庄家缓缓开出了最后一张明牌。
与此同时。江边码头。
装载着五千万军火的船舶缓缓驶进港口,负责验货的西雷和蛇牙的手下红毛,一起站在岸边,他们在等待命令,等赌桌上决出胜负,这批货便由胜方接手。
然而,当船舶完全靠岸停下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突然从码头后方的仓库里冲出来一批手持枪械的同仁会手下,在第一时间冲进船舱,劫下了这批货。蛇牙是只狐狸,他做了两手准备。万一赌桌输给褚默,他也是不会放弃这批货的。所以,先下手为强。
西雷看了看被红毛一伙扣押住的货物,有点怒火窜上来。
“没想到同仁会竟然毁约。”
红毛流里流气地笑。
“黑吃黑,这本就是道上的潜规则。”
凌晨两点。赌局。
最后一张明牌已经开出。黑桃Q。
蛇牙看着手中的牌,慢悠悠地笑了起来。把牌摊开,跷起了二郎腿。
三张K,两张Q。
“FULL HOUSE。”他很得意地看着褚默。
褚默笑了笑,没有说话,把桌面上的两张牌翻开,平静地看着蛇牙。
蛇牙瞄了眼他的牌,黑桃A和黑桃10,忽然露齿大笑:“猎鹰,我赢了!”
可是笑着笑着,又渐渐凝固了,他再次仔细看了看褚默的牌和桌面上的牌。
黑桃10,J,Q,K,A。
“ROYAL FLUSH。”褚默淡淡微笑,“你输了。”
蛇牙的脸色在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笑开了,因为无论赌桌输赢,货,都已经到了他的手上。赌局,只是一个幌子。
这时,一名同仁会的手下匆匆走来,弯腰附在蛇牙耳边说了几句话,蛇牙顿时神色大变,一脸怒容地看着褚默。
褚默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悠然自得地对他笑了笑。
那艘靠岸的船舶里所装载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军火,而是一早就埋伏其中的羽辰以及他的手下。一场激战后,西雷和羽辰已经制服了所有蛇牙的人。而那批五万千的军火,已经被褚默以港口暂时封闭为由直接从卖家那里修改了进港目的地。
“猎鹰!你太卑鄙了!你把货藏到哪里去了?!”蛇牙大怒,握拳重击赌桌。
褚默忽然笑了起来,嘲讽道:“毁约的人,有资格在那里指责别人卑鄙么?”
说完,他从容地站起身,从赌桌上拿起了所有筹码,扬了扬,说:“这笔钱,多谢了。”
“猎鹰!你给我站住!”蛇牙大吼,“你也未免太黑了点,货,你拿下了,钱,你居然也要?!”
褚默走到一半,冷冷回眸,轻描淡写道:“黑吃黑,这是潜规则。”
蛇牙怒从中起,忽然拔枪,正欲射击,却在一瞬间,被一把长刀的刀刃按住了脖子。
“你敢再动一下,我无法保证你全尸。”黑目手握寒光闪闪的日本刀,面无表情地看着蛇牙。
蛇牙突然间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只能眼球充血地瞪着褚默。
褚默淡然一笑。
“下次再开赌局,记得早点通知。”
第二十七章
将近黎明时分。
我确认了好几次,褚默并不在家里,而通往室外的门,并没有锁。也许,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虽然我也疑心,可能褚默就在屋子附近的地方,但是假如现在不逃,更待何时呢。这几个星期以来,我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被软禁在褚默身边,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也找不到机会逃走,所以现在,无论如何我也要尝试一下,最多做好最坏的打算就被抓回来,或者被杀或者被剐,总比就这样坐以待毙的好。
抱着这种豁出去的心态,虽然知道家里没人,但我仍然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大门口,然后慢慢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顿时,室外一股清冷的空气透了进来,我不禁哆嗦了一下,然后将缝隙逐渐开大,探出一个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视线所及范围内,并没有看到褚默的身影,或是疑似青英会的人。我稍微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凌晨四点的大街空空落落的,甚至连个路人都没有,天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灰白的晨曦,深蓝色的天空里浮动着黯淡的云朵。
风吹到身上感觉有点凉意,我缩了缩肩膀,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尽我最快速度地离开了褚默宅邸那片区域,然后找了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给韩城。
当铃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韩城接起了电话,虽然是凌晨,但是他的声音听上去仍然很清醒。
我告诉韩城我从褚默家里逃了出来,可是很意外地,韩城似乎并没有为此感到庆幸,他只是很平静地问:“你现在哪里?”
我转头看了周围,无法得知确切路名,只能把大致的方位告诉了他。韩城犹豫了一下,报了个地址,说:“你现在拦一辆计程车,到我给你的地址,然后在那里等我,我来接你。”
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可是挂断电话后,我却发现在这个时间要找到辆计程车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现在正好是计程车司机日班和晚班交接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他们赶着回车队,并不愿意接客,尤其是韩城给我的地址,似乎是个挺遥远的地方。
在接连几次拦车失败后,我有点烦躁起来,不停地沿着马路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白,我越来越感到急不可耐,然后看到个电话亭,于是打算再次打电话给韩城,直接叫他来我在的地方接我。
我从口袋里翻出最后几枚硬币,伸手握上电话亭的门把,正欲拉开,却突然感觉后脑勺被类似棍子的东西猛击了一下,一阵剧痛和晕眩后,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林浅含果然还是走了。褚默是故意放他走的。虽然这在他出门前早就预料到了,还特地在床边多加了件他的衣服,因为凌晨的气温有点低,但是当褚默站在卧室那张空荡荡的床边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地产生了一丝失落感。床褥上还留有微微的体温,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下,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恢复了自我。
他怕强硬地把林浅含留在身边,只会越来越增加他对他的仇恨,而他实在又下不手杀他,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放他走。
褚默很自嘲地笑了下,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滑稽可笑,说白了,一点都不符合他猎鹰的作风。他一直都是习惯了用子弹射穿别人的脑袋,用暴力剥夺别人的一切,习惯了杀与被杀的血雨腥风,而现在,他却突然间对某一个特定的人产生了奇怪而强烈的保护欲望,并且那个人,居然还是个警察,是个卧底。这,实在太荒谬了。
褚默对这样的自己很无可奈何。他轻声叹息了下,有点心灰意懒地走去淋浴房,冲了个澡,然后便陷落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望着墙壁上的挂钟发愣,连灯也没开,不过,窗外的天色已经越来越亮起来,朦朦胧胧的浅金色晨曦照亮了窗户的玻璃。这个时候,浅含应该已经平安到家了吧。褚默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想着,靠在沙发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没过多久,他便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电话接通,那一头居然传来了蛇牙的声音。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褚默突然间彻底清醒。
“猎鹰,你觉得你那个可爱的男宠,值不值五千万的军火呢?”
第二十九章
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后脑勺还隐隐作痛,刚想动一动,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被牢牢地绑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像虾米一样弯曲着身体侧躺着。这是怎么回事?定了定神之后,猛然想起,我从褚默家里逃出来后便被人击晕了。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我的出逃被褚默发现了,然后又被他抓了回去?真是可恶!我愤恨地咬了咬牙齿。
“喂!这里有人吗?!”我无奈地贴着冰冷的地面大喊了一声。
可是没有回音。
“有人在吗?!”我又大喊了一声。
可是仍然没有回音。
真该死!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于是我又试图拼尽全力吼了几声,可是仍然没有人来搭理我。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的怒火突然间升腾了上来,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起来。然而,直到我骂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还是没有人来。我不禁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安静了下来,不管怎样,还是节省点体力比较好,因为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有了饥饿的感觉。我从褚默家里出来的时候是接近黎明时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但是根据肚子饿的情况来判断,现在,也许应该是中午或者下午了吧。
我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慢慢地,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稍微能够看清点东西了,我发现自己是被关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黑屋里,四周好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而在我身体正前方的墙壁上,似乎有一扇紧闭的房门。从那里应该可以通到外面吧?于是,我弓起身体,开始像毛毛虫一样地,向那扇唯一的房门蠕动起来。虽然距离很短,可是我的移动速度要比我想象中的慢很多,而且当我那样一曲一曲地贴着地面蠕动的时候,其实被摩擦过的地方很痛,所以我都不敢太用力。过了很久,当我好不容易终于快要爬到那扇门的时候,却突然间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接近,突然冷不防“砰”地一声,房门被人很粗暴地踢开了。我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门框的边缘正贴着我的脑门横扫而过,在我的脸上刮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冷风。
“哟!醒了?居然爬到这里来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扬了起来。
我抬起头,看到从门外投射过来的光亮中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在看某种待宰的家禽一样。
“你是什么人?”我一边愤怒地问着,一边在脑海里搜索起这张脸。可是把韩城给我的那些照片都回忆了一遍之后,发现褚默身边似乎并没有这个男人。难道只是青英会中的一个小喽罗?真是要命,我居然被一个小喽罗逮住了?
我很不甘心地暗中咒骂了句,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看见那个男人蹲下了身,很粗鲁地用食指和么指捏住了我的下巴,强硬地抬起。
“呵,原来猎鹰喜欢这种漂亮男人。”他咂了下嘴,眯起眼睛看看我,接着,又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他问:“你觉得你在猎鹰心中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啊?你说什么?”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男人笑了,继续问:“你觉得你值不值五千万呢?”
我有点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清楚状况,难道他不是褚默的人?
男人抬着我的脸,左右摆动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又说:“你是不是被猎鹰赎身出来的男妓?告诉我,他当初赎你花了多少钱?”
啊?他在说什么?我一下子懵住了,在停顿了一秒钟后,忽然忍无可忍地啐了他一口唾沫,十分恼火地吼了句:“你才是他妈的男妓呢!”
话音刚落下,肚子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脚,我突然间缩起了身体,一阵胃酸翻腾起来。
男人一手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抵在了墙壁上。
“虽然我还指望猎鹰来救你,但是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瞪着他,愤怒地低声咒骂了句。
男人忽然抬手,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侧着头,嘲讽地看他,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个人扇我的耳光比你还重不知道多少倍,你居然要他来救我?呵,真是笑话!”
说完,我另一边的脸颊上又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一股腥味从嘴巴里涌了出来。
男人抓着我衣襟的手放开了,我一下子跌了下来,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