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一）——北棠墨

洗完澡，染风歌穿着白色的浴袍擦着头发慢慢从浴室踱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外卖单和钞票，他愣了下，随即想到刚才苏以陌的话。哦……原来是让自己叫外卖吃啊……

抬起头在屋内环顾一周，很快定格在左侧的房间，透过玻璃看去，那里应该是厨房。

再度用力擦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染风歌起身朝厨房走去。

天知道他这些天在医院吃那些外卖吃得难受死了，现在既然可以随意一点，那还是凭自己喜欢好了。反正过几天又没自由了，这会儿不善待一下自己怎么可以？虽然他是业界的金牌替身，可他也不会在不该为难自己的时候委屈自己。

拉开冰箱，里面出乎染风歌的意料，他本来以为里面一定是空空如也，刚才一时心血来潮想要亲自下厨做饭吃，走到厨房的时候才猛然醒悟，像苏以陌那样的冰山禁欲男，怎么可能自己做饭？所以拉开冰箱门的时候他嘴角噙了一抹自嘲的笑，此刻看到满满当当花花绿绿的食材，染风歌不由愣住。

那个家伙，也会做饭么？

抱着不可思议的态度，染风歌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意往脖子上一搭，然后洗手、洗菜、切菜、炒菜……

半个小时后。

染风歌已经炒了三个菜出来，虽然只是最普通的食材做出的家常菜，不过看起来倒是色香味俱全的。他伸手抓起一块红烧肉丢到嘴里，嚼了嚼，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嗯……好久不做饭了，不过看来自己的厨艺并没有退步。

掀开旁边蒸米饭的锅盖，一阵米饭的香味传入鼻孔，染风歌用白色的塑料铲舀了两碗出来，然后放在厨房的餐桌上，转身出来，准备去叫苏以陌来吃饭。

结果刚出厨房，就看到二楼拐角探出个脑袋，苏以陌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似乎有些疑惑，那一瞬的表情，很滑稽，也……很可爱。

“你的嗅觉不错。”染风歌抱着手臂慵懒地靠向厨房的门框，一脸戏谑地看着苏以陌，“我刚刚做好饭，一起吃吧！”

苏以陌怔在原地，视线从染风歌微微敞开的浴袍领口掠过，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颤。他很快压下这种感觉，表情也很快恢复正常，苏以陌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下台阶：“有心了。他的厨艺也很好。”

——如果你这样穿着暴露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是妄想诱惑我，那么很抱歉，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除了秋涵，我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

——哪怕是身为替身的你。

——不要以为你有高超的易容术就能在我眼前耍小聪明，进而为所欲为到替代秋涵的身份！

然而苏以陌却忘了，是谁说，在家里，你可以随意点儿。而对于染风歌来说，随意一点当然要有在家里的感觉，难道在家里洗完澡要穿得严严实实的吗？他向来随性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洗完澡饿了于是就心血来潮去做饭，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打扮在苏以陌眼中成了‘刻意诱惑’‘居心叵测’的装扮。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染风歌的笑容僵在嘴角。

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有心了，居然还去学做厨艺，做到这种色香味俱全的地步一定费了不少心思，你跟景秋涵的相似度越来越多。

僵硬的笑容很快被收回，染风歌调整情绪向来是收放自如的，他不再看苏以陌，低低说了句‘多谢夸奖’便转身走向餐桌，自顾自拿起筷子开吃。

苏以陌看着大快朵颐的染风歌，许久才道：“他吃饭很文雅，你以后最好注意一点，免得被人看穿。”

染风歌一口米饭噎住，他端过旁边的水杯往嘴里倒水，结果却因水温太烫而将水喷出来，卡在喉咙里的米饭一不小心有一粒进入鼻腔，染风歌忍不住咳嗽起来，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苏以陌微蹙的眉便越皱越紧。他慢慢放下筷子，一口也没有吃。

“看来你还没进入角色。”

“抱歉，是我疏忽了。你说在家里可以随意一点，我就真的随意了，这样不好，我不该忘记自己的身份，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我会很快进入角色的，你放心，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了。”染风歌因为被噎住，又因为被呛住，眼眶被憋得有些红。不过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记得就好。我去叫外卖。你想吃什么？”站起的身躯高大而疏远，苏以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冷冰冰。

染风歌深吸一口气，露出和煦的笑容：“不用了，谢谢。”

苏以陌便没再说什么，举步朝茶几走去，拿起外卖单子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等他迈上二楼，通话也已经结束。

他订了披萨。

染风歌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有些狼藉的饭桌，认命地拿起筷子，自己一个人吃起来。

谁会嫌弃自己的口水呢？

唇角一直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自嘲的笑意——染风歌，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会妄想进入雇主的生活？他饿不饿又关你什么事了？

你……不过是个替身，不要逾矩了。

乖乖做好替身拿到佣金就好。

有句话叫多做多错，在业界游刃有余这么久，为什么这次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偏偏对雇主产生兴趣……还自作聪明想要挖掘他的秘密……

被误会后难免心情抑郁，心情抑郁之下吃饭，吃得消化不良，染风歌已经在学着‘景秋涵式’文雅地吃饭，可是胃口却还是直线下降。

靠！我干嘛闲着没事要自己做饭！染风歌重重放下筷子，将桌上的饭菜一股脑倒进了垃圾箱，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我活该！

一个教训铭记于心——在做景秋涵替身这段期间，他再也不会亲自下厨做饭。

013.美男出浴图

“叮咚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

染风歌猜想，大概是外卖到了，于是对楼上喊道：“阿陌，你的外卖！”

经过那么几分钟的调整，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让人看不出情绪曾经有过波动。

苏以陌款步走下楼来，轻轻瞥了坐在沙发上的染风歌一眼，然后径自走到门口开门。

果然是外卖到了，付了钱，签收，关门，苏以陌抱着一大块披萨的盒子朝里走来。

染风歌右边的耳朵动了动，脸色突然大变，他噌地起身窜过去，一把夺过披萨盒子，然后踢开房门，将盒子朝门外狠狠扔了出去！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苏以陌手里的披萨就不见了。抬头，披萨正呈抛物线状朝下落。

“你——”

“砰——”

几乎是在苏以陌说话的同时，仍然悬在半空的披萨盒轰然炸开，披萨的碎屑四散开来，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开来。

苏以陌震惊地看向染风歌，染风歌还保持着刚才扔盒子的动作，听到爆炸，确定真正没有危险了，他才僵硬着收回手，慢慢转身，目光深邃地望向苏以陌：“你究竟招惹了什么人？”

“如果我知道，还用找你么？”苏以陌淡然地开口，“你不是金牌替身吗？帮我找到对手，也是你的分内之事，不是吗？”

“没错。我会尽快找到答案。如果没什么事我去休息了。”染风歌朝楼梯走去，踏了几级之后脚步顿住，但是他没有回头，“不要随便签收东西，以后收取任何东西之前请先让我检查一遍。毕竟……我是专业的。”

“知道了。”苏以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变了变，最终收回视线，走向厨房。

垃圾篓里的饭菜令他微微蹙了蹙眉。

算了，少吃一顿也没什么。

二楼。

染风歌躺在那张大床上，伸展着四肢，长长叹了口气。

愣了好久的神他才坐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往身上‘化妆’。

刚才洗澡的时候为了洗得彻底一点，他把在医院画在胸腹上的伤疤都给洗掉了，此刻大彻大悟决定只需乖乖做好替身，于是便想重新画上去。

苏以陌推开房门的时候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染风歌几乎全裸地站在穿衣镜前，专注地用笔一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上‘雕刻’疤痕，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苏以陌的闯入。

——修长笔直的双腿，挺翘的臀部，平坦毫无赘肉的小腹，隐约可见肋骨，他的肌肤稍微显白，刚刚洗完澡又在厨房忙活然后又急匆匆地跑过去抢了自己手里的披萨炸弹扔出去，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让他的肤色微微泛着点红色，看起来煞是诱人。

——再往上是与景秋涵一模一样的脸庞，甚至连眉毛的粗细都一样。刚刚洗澡后的头发还没干透，垂下的发梢尖端偶尔可见一两颗小水珠，慢慢滴落到肩膀上，然后顺着脊背滑落，停在双臀之间的沟壑……

苏以陌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吐沫。

染风歌画完胸腹间的伤疤，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他蓦然侧头，恰好对上苏以陌深邃的眼眸——

014.亲手在你背上画纹身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染风歌弯腰伸手拽过床上的浴袍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抬眸：“找我有事？”

“刚才……对不起……然后……谢谢你。”苏以陌并未收回视线，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盯着染风歌。

对不起是指为在厨房说的那些话道歉么？谢谢你自然是为了炸弹一事而道谢。

不过，他的语气也太生硬了吧？！无论是道歉还是谢谢，都听不出来是发自内心的。不过看在他破例开口道歉的份上，暂且原谅他，毕竟他是自己的雇主。

染风歌耸耸肩，也一次解决：“没关系，不客气。”

“你在画疤痕？”苏以陌讪讪摸了下鼻子，让他这个习惯冷漠不多话的冰山男没话找话实在是有些困难。

“你都看到了，不用我多说了吧？”果然，这个冰山男连找话题都这么拙劣！

“不如我来帮你？”苏以陌的视线开始变得放肆，他紧紧盯着染风歌因为没有裹严实而露出的大片胸肌，心底忍不住慨叹，找这个千面魔头来跟自己朝夕相处，不知道是对是错……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以及无心的举动总会挑动自己的心弦。尤其还顶着一张自己最爱的脸。

“嗯？”听了他的话，染风歌有些怔愣，他狐疑地看着苏以陌，随后一笑，礼貌而疏离地拒绝道，“我已经画好了。”

“可是后背没有画。”苏以陌固执地站在原地，“秋涵他……后背靠近脖颈的地方有一个纹身，是只飞翔的苍鹰。”顿了顿，他又解释道，“我见过那鹰很多次，所以清楚地记着该怎么画。再说……自己往后背画东西，应该很难吧？”

染风歌很想说一句“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是很难的，只要肯做，就能做到”，以前没有人帮忙的时候不也是自己画的吗？

不过，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而是解下浴袍，露出上半身，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

苏以陌丝毫没有避嫌的自觉，当初见染风歌浴袍半敞的样子还故意奚落他，曲解他的意思，这会儿主动要求他脱下浴袍，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那个纹身很复杂，我可能要画很久……”苏以陌轻声道，“你趴在床上吧，这样舒服些。”

“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体贴……”染风歌嘟囔一声，乖乖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手背上，闭目养神。

大概，苏以陌是真的觉得刚才的谈话不愉快，所以才找借口来跟自己说话吧？总不能冷战到底吧？他可是自己的雇主，也是自己的金主。而自己是他最后的王牌，恋人的替身。

可以说，他们是互相依赖着彼此，是不可分割的存在。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想到这里，染风歌便坦然趴在那里，等待苏以陌的亲笔画。

微凉的触觉落在后背，然后蜿蜒画出一道弧线，一双翅膀，一只眼睛，一张尖嘴，一双利爪……

闭目养神的染风歌蓦然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个纹身……

015.暗夜下，各怀心思

察觉到染风歌原本舒缓的肌肉骤然紧绷，苏以陌停下动作：“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画吧！”染风歌放松下来，眼神却变得锋锐。

难道……这个景秋涵……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按理说，以苏以陌的身份和见解，应该清楚这个纹身代表了什么，那么……他是故意忽略了纹身的出处吗？因为太爱景秋涵……所以才……包容他的一切？

“你跟景秋涵……是怎么认识的？”染风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道，耳朵却已竖了起来。

“问这个做什么？你很好奇？”苏以陌笔尖微顿，随后又专注地着色。

“这是替身所要了解的事啊，总不能哪天有人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说不知道吧？”染风歌找着借口。

苏以陌轻哼一声：“你可以直接告诉他——无可奉告。”

“好吧，果然是你的风格。”

其实染风歌当然知道怎么应付替身所不知道的关于正主的事情，无非是那些“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很抱歉，我不想让人过分干预我的私生活”“如果很喜欢我很想了解我的话请听我的专访”之类搪塞的话。

算了，苏以陌又不是傻子，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一定有他的铁血手腕支撑。

自己做好替身就行了。

“可以了。”苏以陌收回手，满意地看着染风歌脊背上那只张扬的苍鹰，“它跟你很配。”

“谢谢。”染风歌想要裹上浴袍，苏以陌制止道，“等会儿，还没干呢！”

“我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只要我不用特殊方法洗，它就不会掉。洗澡出汗都不会影响，所以你不必担心。”

苏以陌还是拉住了他的浴袍，另一只手指了指镜子：“你不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吗？”

染风歌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乖乖起身，站到镜子前，侧头观看——锐利的眼眸，尖锐的嘴，锋利的爪子，展开的翅膀，果然栩栩如生。

只不过，这只苍鹰的纹身跟他之前所想象并且多年前看见过的那只好像有一些不同……

这只要更凶猛一些，姿势偏高，稍微倾斜着俯冲，翅膀张开的幅度很大，所以展现出的气势也更强大一些，好像王者一般的存在，霸气凛然。

莫非……是自己多想了？这只是普通的纹身，景秋涵会纹这个只是随便选的图案，跟那个人没有关系？

“画功不错！”染风歌不动声色地穿好浴袍，微笑着下了逐客令，“还有事吗？”

苏以陌没有说话，只是蓦然欺近染风歌，手臂放肆地环住他的腰身，然后往怀里一带，唇瓣便贴在了一起。

染风歌并未有太多其他反应，睫毛颤了一下，双臂前伸，吊在苏以陌脖子上，加深了这个吻。

缠绵一吻过后，苏以陌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开口：“今天刚出院，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