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曼儒一怔,拍桌狂笑。
苏某放下梅花,笑道:“我在梨园谋生,是当今圣上亲点的丞相!”
容华“啊”一声,这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就是名满京华的名伶紫相,苏紫亭。
谢曼儒笑了半天才止住:“我倒忘了你不曾见过他的真容,还只当他是戏中的美娇娘哪。”
容华闹了个大笑话,把送别之愁倒冲淡几分。
待得回头,容华再想想紫相的姿仪,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若紫相真如他原来所想的那样,那他并不相信长宁与紫相
有什么;偏偏这人潇洒可爱,那气质乍一看是意气书生,仔细咂摸却风流入骨。
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酸。
酸到了在床上也刹不住了。舍不得死命折腾长宁,只好在他肩上连咬了几口,嗑了一排整齐印子。长宁觉察到他今
日样子与这些日子的净陪小心不一样,不由也轻松些,打趣道:“你这是在啃玉米么?”
容华抬起头,道;“我今日见到紫相了。”
“那又如何,你当不是头一次见他吧。”
“卸了妆是头一次。”
长宁反问:“如何?”
“不折不扣的尤物,”容华一鼓作气干脆问道,“陛下临幸过他么?”
长宁慢慢道:“有过。”
容华一阵心痛,低声又问:“我在南海的时候也有过么?”
长宁答道:“没有。”
容华喜不自禁,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别人……”
长宁打断他的话:“谁都没有。”他踌躇片刻,补充道:“不是没那心,只有太医嘱咐了要节制罢了。”
容华欣喜若狂,瞬间泪眼模糊,抱着长宁狂吻。
最终章
一
二月末国丧期一完,朝中众人渐渐开始议论立储的事宜。
既然皇帝早就定了要从宗室子弟中挑选,那此时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好时候。李姓宗室中大把父母开始做起儿
子入主东宫的美梦,而朝中诸臣也指望这时候押对了宝,日后定能更进一步。
正好阳春三月将至,是踏青游春的好时候。压抑了整个冬天,京中名流比往年更加活跃,多得是趁是结伴郊游赏春
交换消息,拉拢关系的。
李姓宗室子弟这时候需要朝臣支援,朝臣也需要有希望的人选攀附。两边人是一拍即合,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忘了
宗亲不能与外臣走得过近的忌讳;眼下两方不仅是走得过近,简直是郎有情妾有意,春情勃发黏黏糊糊,只恨不得
贴到一起去了。
长宁如何不知道这情形。
但他一概不管,只冷眼看群魔乱舞。等到最是干柴烈火的时候一口气贬谪了近十名京官,大多是平时他就看不过眼
,有心整治的,再明旨训斥宗室,全体罚俸。
登时一盆冷水浇下来,朝中这才想起这位皇帝的手腕正是不动声色就要了人命的那种。如此一来,京中顿时安静不
少。
不过立储始终是绕不过去的大事。长宁自己最清楚不过。
“那陛下这样做,便是不愿意让朝臣插手其中,方便自己全权掌握了。”容华一边为长宁捏背一边问道。
“总不能让储君一开始就被大臣牵制……对谁都没有益处……为君者反欠着臣下人情,像什么样子?乱了纲常。”
长宁如今也不忌讳与容华谈这些,甚至与自己的丞相不能说的话,与容华也说得开。
既不似心腹,也不像朋友。倒真的更像是相知相爱的伴侣。
长宁想到这一节,微微发愣。
容华看捏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手,吻了吻长宁的额角道:“我为陛下染一染头发可好?”长宁鬓角全白,长发也已
经斑白大半,他看了总是不忍,明明还不到四十岁,头发白得比年逾六十的上皇还多。
“不染很显老么?”长宁问道。
容华抱着他,柔声道:“不老,一点也不老。只是我看着会伤心。”他笑起来,摸了摸长宁的胸口:“现在我的心
可是在这里。”
长宁避开容华的目光,低声道:“让人看到我振作一点也好,那便染一染吧。”
当即就命太监去药房领了染发用的的药剂。原来长宁以为容华为自己染法只是说一说,亲自动手的总归还是宫中太
监,没想到容华竟然真的卷了袖子,像模像样调了药剂,为自己染起来。
长宁见他手势纯熟,不禁吃惊:“你还真会染发?”
容华一面专心手上动作一面笑道:“会。不过好久没弄过了,从前街坊邻居谁要染发叫我一声,我便过去帮个手。
不比外面要收铜板,给个包子馒头就行了。”
长宁不知怎的,听容华说情话的时候不曾脸红,听到这话,竟然红了脸,低声问道:“你还会什么?”
容华想了想:“拉花架子,修雨棚,糊墙,做饭……说了陛下别笑,缝缝补补我也能做……还有带小孩。”
“带小孩?”
“我从前帮着带过弟弟妹妹,尿布不知道洗了多少。”
华低声笑起来,在长宁耳边飞快道:“陛下从前见过的名门公子没有一个能做这些吧。”
长宁知他暗指贺霜庭,也不禁笑了起来。他实在是不能想像贺霜庭洗尿布的样子。可是小小的容华蹲在小小的院子
里吭哧吭哧洗尿布的样子,却能鲜明地浮现出来。
“那是你母亲去世之后的事情吧……”长宁忽然道,“想一想,你那时候也七八岁了吧?我二十五六。要是那时候
就将你带走就好了。”
容华微笑道:“如今带走我也是一样的。”
两人安静下来。
快要染好的时候,容华才道:“陛下,陛下若是不介意,就让我留在京中吧。能不能在海上建功立业,我是真的不
在乎。”
长宁看着镜子中已经满头青丝的自己,他终于不能将容华推开,低声道:“你若一定要留下来……也只好这样了。
”
次日朝中众臣惊讶地发现他们一直郁郁寡欢的皇帝竟然染了头发,一夜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皇帝下旨,召靖王幼子进京。
二
皇帝召靖王幼子入京的旨意,着实让朝中众人大吃一惊。
永州靖王李巍是衡光的第三子,长宁的弟弟,原封礼王。当年长宁继位,在上皇衡光默许之下将这个弟弟流配到了
永州,改封靖王。靖王生母是衡光的贵妃魏氏,出身不凡,靖王还在宫中时候自然比生母早亡的长宁要夺目得多。
了解当年情形的人都认为长宁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十分淡薄,甚至憎恶,绝不会从这一支李氏过继。
长宁的三位丞相对这决定也持着诸多怀疑。三人约了一起来与长宁详谈。
待得三人入得御书房,才见到皇帝身边已有一位挺拔俊朗的年轻人陪伴,又见这年轻人身穿五品武官服饰,不免惊
讶——外官这品级还能在皇帝面前出现,实在稀少,但看这人态度又安闲自在,显然不是头一次面圣。
几位丞相均是官场摔打出来的老姜,目光毒辣,只冲容华身上一扫,就看出来他与皇帝关系非同一般。再看一眼,
便已想起这人就是当日他们为太子奔丧时候,在上皇寝宫前扶着皇帝的人。
顿时几人心中大是诧异。
见到几位丞相入内,容华便向长宁行礼告退。长宁却道:“静承,你留下。”
不仅三位丞相一僵,就是容华也疑惑看向长宁。长宁重复道:“你留下。”
容华只好与丞相见了礼,站到长宁身边。
长宁指着容华向丞相道:“这位容华容静承水师讲习堂出身,原属南海某部,在海上作战勇猛,立二等功;如今调
入京中,四月之后供职兵部。将来皇储的骑射兵法,都由他教授。”
容华对长宁的安排心中有数,并不吃惊。三位丞相从前都曾给已故的孝太子讲过书,自然知道自己是无法包办太子
的所有学习,但骑马射击的师傅以前都由大内安排,他们从不去探究到底是谁在教太子这些东西——反正都是些空
有身手,一味愚忠的侍卫。
如今长宁却将这样一个如同影子的位置上的人,介绍给国之重臣。
三位丞相不约而同感觉到意外与威胁。
没错,赤裸裸的威胁。
长宁召来入京的靖王幼子才刚满四周岁。小孩子无论如何懂事明理,都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跟按捺天性坐在桌前
学习经史比起来,当然是舞刀弄枪更有趣。若是过去那些普通侍卫还好,皇储大概也不会与之走得过近。如今这个
容华,既有好体魄,又有好头脑;既出身科班,又上过战场;既年轻英俊,又举止得体。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讨孩
子喜欢!
如果这样的年轻人陪在皇储身边,皇储分给自己的尊敬喜爱还能有多少?
最是直脾气的陆璇立刻就问了容华年纪,道:“那不正是与废理亲王同龄?才二十有二。太过年轻了。”
长宁听了也不恼,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年轻不好么?教习骑射总不好找些老骨头来吧?朕这几年七病八痛,早
把这些撂下了,不然倒是能像当年手把手教孝太子那样……”
众人黯然。陆璇见皇帝轻飘飘就化解了容华的尴尬,也就不好再提;反正他们这几个丞相想与皇帝谈的重点本就不
是这个。
为首的袁孟诚开了口:“京中尚有安王,瑞王,豫王等诸多宗亲,族中子弟大多为人端方,堪当大任。陛下何必舍
近求远,要从永州那边挑选。”
长宁叹气:“袁相这话差了。安王诸人虽在京中,与朕不过是同一个曾祖;靖王虽远在永州,与朕却是同一个父亲
。孰远孰近不是一目了然?”
袁孟诚称是,然后缓缓道:“臣所顾虑的,正是这似远实近。”
陆璇连忙附和:“陛下也是知道的,靖王这人从前在京中时候就好交际,广结纳,他的生母是魏氏,正室亦迎魏氏
,一时与军中关系十分密切。若是由他的幼子入京,恐是十分不妥。”
长宁垂着眼睛,道:“魏氏……魏氏如今也空剩个架子了,你们就怕成这样?”他面上看不出是怒是气。
陆璇却不怕,还道:“而且听闻靖王在永州,大有郁郁不平之感。日日早起,面向东北舞剑不止。”
长宁摆摆手:“你都知道的事情,朕会不知道么?等过继之后,皇储与永州那边自是没有任何关联,他才四岁,大
约过个一两年连自己生父都会忘记,朕特意挑选个幼童也是这个缘故,你们当明白朕的苦心才是……你们怎么不想
想安王之流此时唯唯诺诺,待朕百年之后,他们坐在京中眼看自己儿子掌控天下,还能忍耐得住么?靖王如何不甘
,他人在永州,也只能一辈子不甘下去。”
容华见他面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心中不由气恼几个丞相顽固,又阴暗揣测莫非这几个人与安王也有什么交易。
见皇帝态度坚决,陆璇也不好再说什么。
几人说了些之后过继的赏赐安排,方才退出。
袁孟诚看向陆璇:“那位容静承,阁下怎么看?”
陆璇抚了抚胡子:“难说。看上去就是聪明又不甘人下的那种,陛下也太相信他了。”
一直最少话的董惟渊这才淡然道:“可以为援而不可图。”
容华并不知道三位重臣在说什么,他正半跪在长宁面前,用手巾为长宁擦去冷汗,神态专注。
长宁握住他的手,忽然问道:“跟这些人打交道,你怕不怕?”
容华答道:“这里面的水比海还深?这些人掀起的风浪比海上的风暴还猛烈?即使是,我也不会觉得怕。”
长宁看着他:“怕也没有用了……你就当这是我的私心吧。”
容华笑而不语。
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情——长宁对靖王在永州的情形显然了如指掌,一定是有办法盯着靖王。
那么废太子与贺霜庭,长宁有没有这样盯过他们?
三
靖王幼子李珣入京的那一天是礼部选定的吉日。天气也遂了人意,晴而不热。
当天长宁就携了李珣去祭了奉先殿。次日就去了天坛告了天地,过继李珣,立为太子。
李珣虽然是长宁的侄子,但因年纪幼小,五官还没长开,一张白净的小圆脸也看不出哪里长得像长宁。以后的样貌
虽然说不准,但三岁看到老,这孩子的性子已经初露端倪。一连好些天的典礼,才四五岁的孩子却十分认真,累了
也不吭声,更不要谈像普通孩童那样哭闹撒泼。
本来太子应该住在端本宫,但李珣年幼,长宁又无皇后,便将李珣养在自己身边。
起初几天李珣就摆着一副小大人的面孔,对长宁恭恭敬敬,一句话都不多。长宁便把惠昭公主也接到身边,让她与
李珣亲近亲近。惠昭已经快十一岁,心里也明白了许多事情,与杨家的婚约,她搁在心里是根刺;再加上她与孝太
子感情亲密,自然对李珣十分冷淡。
李珣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他自己家也有与惠昭差不多年纪又美貌的小姐姐,也喜欢抱只长毛白猫,不知不觉就对
惠昭十分喜爱。长宁见他如此,心内十分欣慰——若李珣这般喜爱惠昭,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照顾不到惠昭的时候了
。
这日长宁在里间看折子,两个孩子就隔着层帷幔在外间玩。起初还听到些笑声跟说话声,都是李珣说得多,惠昭不
过应和几声。长宁听了却好笑,李珣这孩子对着大人的时候板板六十四像个老学究,对着惠昭却是话多得像个小话
唠。
忽然间就听得惠昭一声怒喝:“八宝!”紧接着便是跌倒的声音和一声闷哼,“太子!”“殿下!”“快叫太医!
”的惊呼此起彼伏……长宁心里一沉,起身一掀帘子,就看到李珣倒在地上,面色发白,刚刚被几个太监扶起来,
最醒目的是从耳后一直到下巴的深深血痕,显然是被动物的利爪抓伤的。
见到皇帝,屋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除了躺在榻上的太子与站在那里,怀里还抱着八宝的公主。
惠昭一点也不怕长宁,昂着头与父亲对视,她把八宝抱得死紧,八宝扭了扭,舔了舔她的手。惠昭这才稍稍露了点
柔和神色,垂头亲了一下八宝,低声对它说:“不怕,不会让别人把你带走。”
长宁看惠昭这模样,再听到那“别人”两字,一时只觉心中愤怒哀痛混在一起,当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灰
心。他立在那里,眼前一阵发黑,抓着椅背才勉强站定,慢慢道:“朕今天不追究你的过错,不过这畜生伤了太子
,留不得……把那畜生拖下去绞死。”立刻就有两个宫人走到惠昭面前,跪道:“殿下,请放手。”
惠昭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她抱着八宝退倒墙角冲着长宁喊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伤
心激动,竟然一下子厥了过去。长宁惊骇,奔过去抱住她,才发觉她双手冰凉全是冷汗,连声唤道:“嫒儿,嫒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