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满园 上——猫瞳

不要和他开这种天大的玩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惨白的脸色已经显示出他此刻波涛暗涌的内心，却还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就是喜欢看到像你这样的人陷入痛苦中，越是优秀的人就越容易毁灭，所谓的豪杰全是不堪一击的废物，”九毒的笑声像毒药一样浸淫了房间中的空气，只要吸入一口，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很吃惊吗，我竟然会知道这种事情？”故意在他的耳边低语，“其实，我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但，我不会告诉你，除非——”

“我一辈子都不会碰像你这样的女人。”南宫杏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宁可去死。

“哎呀，交涉失败，真是遗憾啊。”

九毒娘子耸耸肩膀，无奈又深情地瞅着躺在床上千娇百媚的南宫杏，不由得心中感慨，男人竟然也可以生得如此美艳，如果真能亲眼看到当年的她，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呢，恐怕是绝无仅有吧。可是这样的尤物，终究逃不过命运的追逐，这算不算印证了“红颜薄命“这句话呢？

“有人来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南宫杏突然出声道。

这反倒让九毒吃了一惊，他竟然在提醒自己？

“是时候该走了，不过，我会回来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的这点性格她很喜欢就是了，暂且当作是在关心自己吧，虽然这种可能性少之又少。

于是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充满热情的吻。

“再会了，杏少爷。”

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一晃就不见了踪影，只余空气中淡淡百花香味证明她曾经来过。来去无踪，好快的身手。

这个女人不容小觑呢，看来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南宫杏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被那个女人弄得凌乱不堪的薄衫，刚刚坐定，门口就响起了舒容的声音。

“小杏，你没事吧？”

打开门，舒容满脸焦急，看到衣衫不整的小杏，不由得一怔。

“我没事，怎么了？”南宫杏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慵懒表情，就像睡梦中的人刚醒。

他没想过自己这个样子有多撩人，舒容差点就扑上去压倒他。

“我刚才在窗外看到一个黑影，那人身手很快，我追到你房间附近就看不到他了。”舒容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不敢看着小杏，“算了，你没事就好。”

话也说完了，似乎没有理由再呆下去，而且这么喷血的画面，还是不要再看为妙，否则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舒容留下一个勉强的微笑就走开了，从背影看来，头发衣服都很乱，想必是担心过头了，什么风度都没顾就一路追了过来。

南宫杏看在眼里，只能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关上门，又是一片深夜的寂静。

只见月色妖娆。

第十二章

一整夜睡得昏昏沉沉，幽绪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起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平时里是最机警最小心的，没想到被信任的自己居然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醒了？”

幽绪吓了一跳，没想到南宫杏会在她的房间里，站在她的床前看到她狼狈的睡相。她没有多想就套上衣服跳下床，光着脚站到他面前，自己却浑然不觉。

南宫杏咧着嘴笑道：“不得了哦，看来我得负起娶你的责任了。”

幽绪一愣，立马满脸通红，又跳回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的玉足，顺便把脸也藏起来。好难为情，怎么会发生这么多让她懊恼的事情呢？

在善见国，脚是女子身体上最为隐秘的一部分，是操守的象征，一个女子的双足只有她的丈夫才能欣赏，若是被别人看去了，就会成为一种耻辱。若果你要一个年轻女子在你面前露出双脚，那还不如杀了她。

而幽绪的双足，恰恰被南宫杏看个正着。

南宫杏当然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他只觉得平日里老爱装大人教训他的幽绪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也难怪，其实她根本还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芳华正盛，却偏要把自己变成冷冰冰的雪峰。

“少主能先出去吗？幽绪……幽绪要穿衣服了……”说话声音消失在被子里。

南宫杏笑得花枝乱颤地走了出去，还体贴的为她带上门。幽绪从棉被里露出一双眼睛，确认少主离开以后，才重重地呼出快把她憋死的那口气。

妈呀，少主什么时候有这种偷窥的癖好了？

她七手八脚地穿上衣服，走到门外见南宫杏。

南宫杏手里多了一个小瓷瓶。

“这是……”幽绪看到瓷瓶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少主的那些可怕的药丸，上次差点要了她的命，难不成这次还要她以身试毒？

“你的脸色干嘛这么难看，我又不是要害你。”南宫杏满是受伤的表情，“这是好药啊，很有效的。”

那还不是要我吃！幽绪在心里一声哀嚎，“少主，我最近身体好得不得了，什么也不用吃。”

“不行，一定要吃。”南宫杏不由分说把瓷瓶塞到幽绪手里，语气比方才强硬了很多。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她差点就不顾形象的哭出来了。

“这是百花香的解药，昨夜九毒娘子为了接近我，必定是向你下了一些百花香，所以你才会睡得不省人事，就连今早我进你的房里都没有发现。”南宫杏正色道。

幽绪一颗心这时才悬起来。“属下该死，居然让那种祸害靠近少主，请少主降罪。”说着就要跪下。

“算了，想九毒这样的高手，你也定然不是对手，也许睡过去了是一件好事。”

南宫杏刚想走开，忽然又想起什么事，回头问道：“我以前给你的药就真的那么可怕？”

幽绪咽了一口唾沫，很严肃的回答：“不是一般的可怕。”

“也就是说毒性很有威力咯？哈哈，我真是天才。”

还没等他从自我陶醉中醒过来，幽绪就悠悠地补充道：“少主，我说的是味道。”

云逸回到寝宫时，瑾紫正在贵妃榻上小憩。甩甩手支开所有的内侍，他轻轻地朝他走去，俯下身，在他性感的嘴唇上留下蜻蜓点水般一吻。没想到身下的人双臂一勾，把他整个人带进怀里。翻身压住他，肆意亲吻。

“唔……不行……”云逸抵着他的胸膛，感觉瑾紫的身体越来越热，欲望在逐渐蔓延，即将烧遍他的全身。

瑾紫放松力道，让身下的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今天不行，”云逸微微喘着气，脸色潮红，“有很多奏折没批，耽搁不得。”

他笑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云逸光洁的额头留下一吻，然后放开了他。

好冷的吻。

云逸起身理了理衣服，不再理会他，径直向书案走去。那里有成堆的奏折等着他——善见的皇帝并不好做。

瑾紫顾自找了个角落待着，既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埋头于奏折中的云逸，表情很是玩味。

云逸没有觉察到来自角落的视线，这些奏折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头脑混乱了，虽然有很多鬼话连篇狗屁不通的，也还是得一本一本地看，简直够呛。

两个人这几日都习惯了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不做爱的时候，很少说话，像陌生人一样出现又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虽然不觉得奇怪，也不会有多少感情。

肉体的关系是很脆弱的，同时也令人倍感空虚无奈，但这是一种戒不掉的沉溺，一旦迷恋上在相互的拥抱中寻求温暖和眷恋，就再也离不开能带给你快感的肉体，这和你，和爱情本身，和那个与你做爱的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他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交流，拥有对方的身体已经足够。

虽然夜夜相伴，却依旧同床异梦。

水晶灯台上的镶金红烛烧得只剩下干涸的泪块，冒着略带苦香的白烟，在空气中优美地打转，萦绕，消失殆尽。瑾紫站起身，换下了一根烧光的蜡烛，在水晶灯台前徘徊，踱步，隔着烛光看见云逸也正看着他，但发现他的视线以后又慌忙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表情甚是别扭。

这么多天了，他抱了他无数回，对他的身体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身体，他的敏感带，他的快感点，他的皮肤，他的香味，一丝一毫都不曾遗漏。可是云逸却还是没有习惯他的存在，他的表情告诉瑾紫，这一切终有结束的一天，而你，颜瑾紫，始终是可有可无的。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开始生气，而他生气时唯一的发泄方法就是——云逸。

他从背后抱住他，炽热的嘴唇吻他的脖子，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点燃他体内隐隐的骚动，直至欲火焚身。

又是一夜春光无限，情潮暗涌。

两人直到拂晓才放开彼此的身体，各自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入睡。

只是激情拥抱以后，身体里有什么地方变得越发空虚了，失落，悲伤，所有他想遗忘的情绪都趁着身体的疲惫汹涌而来，将他席卷。

而他身边的人，没能给他想要的怀抱与温度。

第十三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云逸脸上，强迫他睁开眼睛。

这并不温暖的阳光，只是令他觉得更加寒冷了。

他需要温暖，更多温暖。

身体不受控制的向身边的人靠近，贴上他温暖的胸膛，环住他结实的腰，呼吸他身上年轻阳刚的气息。

好暖。

“瑾，抱紧我。”

瑾紫一语不发的伸出手臂，搂住这具空虚的身体，他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着，但是不知道他在害怕着什么，他是善见国的皇帝，是主宰一切的君王，可他居然在害怕。

“瑾，昨夜真是太冷了。”他在他怀里喃喃道。

“那我每晚都抱着你睡，可好？”瑾紫放低声音，表现出无限宠溺。尽管他从来不曾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人，即便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对于他，瑾紫的确有着无法释怀的情绪，既爱又恨，是非难辨。

也罢，现在就对他好一点吧。

云逸的冰冷指尖游移在他宽阔的背上，安心地停驻。

他知道，如果可以，他可以选择放弃一切重新开始，那些荒唐的过去可以像海藻一样沉在水底永不见天日。可他就是逃不出云瑾织给他的那张网，那张开满蔷薇却暗藏毒刺的网，让他再也挣脱不得。

好想好想得到幸福，就算那只是天光云影，还是能让人死得心甘情愿。

“瑾，瑾……”云逸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而瑾紫只是无动于衷地抱着他，眼神冰冷的看向前方。

他知道，云逸叫的不是他。

南宫杏一整天都在风水阵前徘徊，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九毒娘子那一晚来的十分蹊跷，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不。他的预感不会错，那天九毒说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但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难道那个人真的死了吗？自己和慕心苦苦经营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他要向谁获得这一切的答案，他的身世，他的将来，又要怎么办？

这个世上和他最亲的人，真的已经没有了吗？

“该死的九毒娘子，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南宫杏有些火大，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只能不停地揪着身边的花花草草。

没多久，他身下已经是一片狼藉，曼陀罗的碎片遍地都是，花茎花叶凌乱的堆在一起，看上去很是悲壮。

“又是谁惹我们杏少爷生气了？”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而至，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在生自己的气。”小杏嘟着嘴说道。

“自己不高兴就虐待这些小花小草，萧师可是要心疼的。”

萧慕心最喜欢曼陀罗花，所以命令花匠在花园里种满了从全国各地收集到的曼陀罗花的稀有品种，数量恐怕比善见皇城还要可观，现在掉在地上的碎片残渣，分明就是几株珍稀的曼陀罗花的尸体。

舒容只能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不要为难自己，万事还有我。我答应过萧师，要护你周全。”而且即便没有萧师的嘱托，他也不会让他受到分毫伤害。

只是小杏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

“听话，回房去。”舒容好声好气说道。

“不要。”偏偏有人不领情。

“你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不要管我。”

完全无法沟通。舒容终于明白到这个事实，决定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付诸行动，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小杏挣扎几下就不动了，乖乖窝在舒容怀里，让他带自己穿过花园，走入曲折的长廊。

“终于冷静下来了？”舒容抱着他，面容带笑。

小杏把头埋进他怀里，眨了眨眼睛。

“舒容，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

这算是一种试探吗？舒容只是淡淡道，“你，晴雾山庄。”

“如果换作是我，恐怕不会像你一样答得直率。我总是畏首畏尾，怕得要命。”

“你怕什么？”

“怕有一天，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你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原来小小的脑袋在思考这样重大的人生问题，舒容有些忍俊不禁，那么，是什么促使你去想这些事情？难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可是你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总有让你想活着的理由，你自己，你所爱的人，爱你的人，都是理由。”

“我对你和慕心来说，真的很重要吗？那，为什么是我？”好孩子的孜孜不倦虽然难能可贵，但再这样下去，舒容可能就真的忍不住想好好骂他一顿了。

这个脑子里什么都不装的家伙难道一直都发现自己的重要性吗？居然还问这种蠢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给我一个干脆，不要用那种问题折磨我。

南宫杏终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呼吸声十分清浅，灰色的瞳孔无力的看向前方，眼神无比哀怨。

“我想知道，还有什么事是慕心没有告诉我的，或者说，是她从不打算让我知道的。”南宫杏缓缓说道，“既然我是最重要的人，那就不要欺骗我，不要以为我只是小孩子就可以随便编个故事哄我。我要听实话。”

舒容的脚步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彼此都不再掩饰的时候。他一直小心翼翼，想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就算只是虚无的泡沫，只要是小杏给的，他就可以照单全收。为什么要这么快戳破这些美好的泡沫呢，再多留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你对我始终是这样残忍。

他抱紧怀里的人，又接着往前走，只是脚步比方才重了些。

“这就是你这些天对我这么温柔的用意？明明不喜欢我，想拒绝这份感情，却还是接受着我的碰触，让我以为自己有了希望。这些有意的讨好，就是为了从我身上找出萧师隐藏的秘密？”

南宫杏默默听着，一语不发。舒容说的没错，从一开始，他就抱着这个目的试图和他接近，想等他完全信任自己以后再慢慢套出慕心的事情。但他其实并不想这样做，因为利用舒容让他心中不安，他一直在犹豫，他明白舒容对他而言很特殊，这个从小就在他身边充当守护者的人一直都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种不一样的情愫，小杏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可是一想到这些年的不甘心，他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他的灵魂是不安分的，一如他的执念，事到如今连他自己也很怀疑，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阻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