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赋抿唇,“我别无选择!”
“我明白。”于繁看到他皱紧的眉头,条件反射般的想去摸他的头,但因为他是坐姿,而关赋站着,手臂自然够不
着。关赋看着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握住。
于繁没有挣脱,他双目平静,又仿佛有别的情感沉淀其中。他说:“关赋,你还有那股勇气存在心里,可是我已经
没有了。我撞了南墙,回了头,我已经再没有精力去将以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他又笑笑,“可是关赋,你还有!你年轻,你有决心跟勇气去面对你将要面对的一切!”
关赋还是抿着唇,等着他真正要说的话。
于繁语气低下来,“关赋,我无力再去争取什么,我有可能随时都会放弃,放弃你,也放弃我自己。”他眼睛晶亮
,“这样的我,你还会要吗?”
也许在你还喜欢我的时候,我就会离开你,会让你痛苦让你伤心。你愿意尝这样的滋味吗?
书院恢复了上课,这个月月末时,乡试放了榜,关赋夺了解元。院士大为欣喜,关府更是比寻常热闹百倍,平日上
门不上门的通通前去拜访,连知府大人都送去了贺礼。
于繁带的学生中了几名举人,多数家长连日都将书院的夫子请了去吃酒席,所以一连许多天于繁竟比平日还忙上几
分。
因了这通忙,于繁跟关赋相见的时间锐减。于繁喝了几日酒,最后索性闭门谢客,在家休息。
天气已入晚秋,上课的时间也比平常少了许多。于繁收拾好书本,正要走出课室,李子涵也跟了上来,只是平常笑
嘻嘻的脸上添了几分阴郁。
于繁好奇,站定脚步,“怎么了?”
李子涵撇了一下嘴角,“夫子,今天晚上不介意多煮一个人的饭吧?”
“今天我打算吃斋,没肉,你也来么?”
李子涵默默点头。
于繁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回家途中买好菜,跟李子涵进了屋。李子涵倒是随意,进了
卧房就往床上躺,双目无神的盯着空气。
“究竟怎么了?”于繁看着他,“我记得你也中了举人,此刻应是极度高兴才对。”
“张涟还没有跟你们说吗?”李子涵的语气很闷,低低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说什么?”
“他爹娘想让他去做官。”
于繁心内一惊,尔后点头,“举人可授知县官职,这本也是值得恭贺的事。”又道:“你们学习好,第一次应考便
能考中,当真该高兴万分。”
“可是我不高兴!夫子,您知道么?他若去做官必然是外调到别处,我以后……以后就不能经常跟他在一起了……
”
于繁笑了笑,看着那个任性又张扬的少年,“子涵,你当他能陪你玩一辈子么?”
李子涵怔了怔,看着于繁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翘起腿,一幅闲散的模样。
“他总会长大,会娶妻,会生子,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子涵,你日后也会如此,你们总是要分
别的。”
李子涵皱紧眉头,张开嘴想说什么,终究是咕哝一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屋内光线偏暗,映得于繁的脸格外沉稳,却有隐隐的觉得有丝平和,看了让人安心。
过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院墙外不知谁家的老母鸡赶着回窝,“咯咯”的叫着,清脆又响亮。李子涵觉得有些
委屈,他想着跟自己同长大的那个少年,弯弯的眉眼,上扬的唇角,总是一副清冷的谁也瞧不进眼里的样子,总是
在旁人聊天聊的热切时不咸不淡说几句讽刺的话。
他却还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明明知道他嘴巴毒,明明知道他性子冷脾气又坏,可是还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甚至约好一起去考状元。
“夫子,我喜欢他。”李子涵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于繁,神色认真。
于繁笑出声,“你这话应当跟他说去。”他突然正了颜色,“不过子涵,我要提醒你。喜欢不是儿戏,而且你们若
要走这条路,定会极其艰辛!我记得你是家中的独子,他也是,你们若真的这般,以后要如何应对家里?应对世俗
?”
李子涵呆了呆,显然许多问题都没有想过。
“而且,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吗?而不是一时的兴起?”
“夫子……”李子涵有些不知所措。
于繁叹口气,站了起来,“我去做饭,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对了,若要睡觉记得脱鞋,被子若脏了我会让你洗的!
”
李子涵不太情愿的点头,“知道了。”
吃过饭,李子涵似乎还没想通,但却赖着不肯走,非说回去难以面对家人,所以要留下来留宿一晚。
于繁无奈,只得从柜子里再抱了张被子出来给他。李子涵见他同意,顿时雀跃起来,缩在被子里问他这样问他那样
,嘴巴一刻也不肯休。
最后李子涵说道:“夫子,关赋那家伙中了解元,这几日都没怎么来上课,听说知县每天都往他们家跑呢,还提议
要帮他们家重新修葺房屋,真是个马屁精!”
于繁听到“关赋”这两个字,心狠狠的跳了一下,尔后笑道:“他日后前途必定无量,那知县来讨好也算是有先见
之明了。”
“嗤,这样说来,夫子您岂不是更要多多上门?您是恩师,他以后出息了,肯定会回报于您!可是为什么您只去过
一次?”
于繁失笑,“我又不图官职不图钱财,去巴结他做什么?子涵,你困不困?还是早些睡的好。”
“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想到张涟……”
“那你就多想想他吧,我困了,先睡了,晚安!”于繁说完,也不再管李子涵的反应,侧了身闭上眼。
于繁努力让气息匀净,可是脑海中还是闪现那个人的面孔,扰乱了一腔思绪。
那天晚上,关赋说:“要!于繁,只要是你,我都要!”
17.
于简常说:人生在世,要做出选择的事情太多太多,有的可以随心所欲,有的却要小心谨慎。
于繁托着下巴有些无聊,所以随意的问了一句:“比如呢?”
“比如说,我们今天晚上是要吃馒头还是上酒楼。”
“那你的选择是?”
于简手一摊,“吃馒头!”
于繁皱眉,“为什么?”
“我们没钱了,就这么简单!”
于繁咬牙切齿,“那你这是屁的随心所欲和小心谨慎?快点画画去,画完了拿去换钱,我要吃肉!”
于简看着他笑,笑容倒是随心所欲。
关赋上门时,李子涵仍跟在于繁屁股后头不肯走,努力在帮他洗菜切菜。于繁见有一个人相陪,心中自然欢喜几分
,便也随意他去。
关赋进了屋,看到厨房中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在忙碌,眉头微微皱起,脚步移动,道:“于繁,还没吃饭么?”
两人抬起头来看到他,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李子涵看着他笑,“嘿,我们今后的大状元来了?怎的如此不懂礼貌
了?连夫子都不喊?竟直接叫名字?”
关赋看着他,神色颇淡,“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都几天了,正求着夫子继续收留我呢。”
关赋抿了下唇,那声“是么?”显得有些冰凉。李子涵仿佛没有察觉,只笑道:“未来的状元郎吃了饭没有?我们
今天煮油炸排骨,还有蛋花汤,你要一起吃吗?”
“嗯。”
“那状元郎在外面等着吧,我们很快就好了。”
关赋站着没动,只看着厨房内的两人又忙碌起来。李子涵在调着鸡蛋,于繁拿着锅铲在炸排骨,衣袖都挽了起来,
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
他们两个似乎又在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关赋没有细听,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目的很,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突然就恨不得将那个谈笑自如的人拥入怀里,狠狠的抓住。
饭菜不多时就上了桌,香味溢得满屋都是。李子涵扒了几口饭,猛赞于繁的手艺好,“夫子,昨天晚上您说您怕冷
,嘿嘿,我送些木炭给您怎么样?”
于繁连忙摇头,“不必麻烦了,过些时日我去买便可以了。”
“夫子何必见外?再说我这也不是买的,是隔壁专做木炭的大哥送我的。我爹娘年前跟他爹吵了一架,现在还对他
家不理不睬呢。所以对他送的东西,都恨不得丢到千万里外去。我不想让隔壁的大哥伤心,就说我爹娘已经收了,
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放置在哪里……”他将口中的饭咽下,继续道:“他送的还特多,柴房我都放不下了。”
于繁看着他真诚的模样,也不再回绝。李子涵兴奋起来,“夫子,您既然答应了,那也答应我再多住几天吧?”
于繁敲敲他的头,“臭小子,原来是有目地的!”
李子涵尴尬的笑笑,“反正夫子一个人住也孤单的很,有我作陪岂不是美事一桩?关赋你说是不是?”
“不是。”冷硬的两个字从关赋口里吐出来,让听的两个人都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李子涵才嘟囔道:“关赋,你什么意思?”
关赋不理会,只看着于繁,“于繁,我这几天……并非不想来,而是家母要我招呼客人。”
于繁愣了一会才听明白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连忙笑笑,“没事。”
关赋看着他的笑容,心情平复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明天不用上课,那我们出去可以吗?去西城的郊外
……”
李子涵眼睛闪亮,“我也想去!”
关赋无视他,继续对于繁道:“我知道那里的风景很好,还有一片枫树林,我们可以去那里画画。”
于繁看到他眼中闪过的羞涩,失笑般的想,他这是……提出一起去约会吗?
山林的道路很安静,石阶从山脚蜿蜒而上,隐没在树丛间。树上的枫叶正红,像火般闪耀在阳光下。
有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于繁躺在上面,翘着腿叼着一根野草,眯着眼看着旁边的关赋拿着笔仔细的在纸上
画画。
“哎,我说,山上的风景好像更好,你怎么不爬到山顶去画?”
“寒峙公子曾说,一幅好画不是靠画一幅好的景色。”
于繁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模样失笑,“我看你倒真的是把他说过的话当成至理名言了。不过他说的也对,残墙破瓦,
跃然在纸上,也未必就入不了眼了。”他拾起一片血红的枫叶凝目细看,上面的纹路在白日下看的清清楚楚,有点
像掌心细细的线。
关赋看了眼地上的他,手上的画笔比平常动的更快,眼中也蕴含着暖暖的笑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于繁聊的困倦,渐渐的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入眼已经是漫天霞光,倒能跟一地的红相
映成辉。
关赋躺在他身边,一只手不知何时从他脖子下面伸过来,两人成了相拥的姿势。
于繁揉了揉眼,头枕着他的手臂觉得很舒适,内心有些陌生感却又没有丝毫排斥,让他有些耳热。
“睡醒了?”关赋的头侧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神色温柔。
“嗯,你的画呢?什么时候画完了?”
“很早以前。”关赋另一只手臂也搭了上来,环住他的腰,然后慢慢缩紧。于繁有些紧张,耳间听到关赋如鼓擂般
的心跳,知道了他也很紧张。
两人静静拥着,很久都没有说话。微风拂过树林,带起几片落叶,晃晃悠悠的落在两人身上。
唇瓣不知何时贴在了一起,开始是青涩的碰触,蜻蜓点水般的相碰便即分开,尔后又贴合。慢慢的唇与唇之间黏合
的时间越来越久,最后试探般的伸出舌尖,吮吻、相缠、难舍难分。
两人变换着角度,身体与身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流散到唇角的津液都被吮入口腔,关赋看着身下气息跟自己同样急促的人,微微一笑,“于繁,我喜欢你。”
于繁怔了一下,尔后也笑了起来,“臭小子!”
原来约会的感觉,并不赖。
18.
这一年冬季时下了一场厚厚的雪,因天气太冷,书院提早放了假,于繁无事可忙,便买了许多食物储存,开始过着
不怎么出门的日子。
关赋经常来,有时候两三日都待在这,两人同吃同睡,时光倒也过得清闲。因关赋中了解元,关府的生活好了些,
关赋的画价格也卖的高了些,倒不用让他再四处去工作。
年关将近,关赋看着穿着棉大衣半躺在床上的于繁道:“于繁,过年夜去我家好不好?”
于繁怔了怔,嘴角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关赋,我们在一起已经是对不起你母亲,若再面对她,我……”
关赋叹口气,走过来拥他入怀。
“我终究是夫子,而你是我的学生,我们这样,已是败坏伦理道德。”他抬头对他笑笑,“若是你母亲知晓,也不
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你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犹豫不决的吗?”
“嗯,有其中的成分。”于繁放松心情窝在他怀中,手指缠上他的手指,“这也是我的道德底线。我不希望触犯谁
!况且,这种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关赋皱眉,“你没有错。”
于繁听后微笑,“这个不重要。反正有你陪伴一段时日,我已经很满足了。关赋,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他看着他,露着殷殷的笑脸,像是在期盼着他的点头。
关赋这头却无论如何都点不下去,只觉得一想到日后要分开,心房便会痛楚得难受。
可是他们无可奈何。
现在容身的黑暗,像是山谷中的一面背阴处,此刻虽清凉,虽无人看到,但太阳终究会移过来,而他们的一切,也
会在人前暴露的清清楚楚,再没有半点遮掩。
所以他们必须,在光明来临之前分散,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时日过的快,特别是在甜蜜的时候。春闱的日期还有两三个月就来临,书院的学子们学习也更为刻苦,常常看书看
到半夜,第二天天未亮又起了床。
关赋读书也是辛苦,于繁看了暗暗心疼,却也只能教予他们更多的知识。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有些晚,雪也寥落的下
过两三场。
这一日于繁收拾好课本,便跟关赋出了书院。
“我娘早上说今天冬至,叫你过去吃饭。”
“需要买什么东西么?”
“不用,人过去就行了。”
路上行人不少,两人不能挨的太近,不能牵着手,连笑容都有些模糊的疏离。谈话没有再进行下去,两人到了关府
,管家照例客客气气的请了于繁进去,大堂内摆了一大桌菜,关老夫人却没有在那,不知去了哪。
关赋向旁边的管家询问,得知是去了祖祠后,便带着于繁一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