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很贵。”
NAGI站起来,拎了衣裳开门。
“和你住在一起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么累。”
他们再次见面,是LUXE1的拍摄场地。NAGI高傲地仰着头看着SHO,看着看着,眼睛就垂下去。
怎么会瘦了那么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安分下来。到底在挣扎什么害怕什么。
SHO避开他的目光,笑嘻嘻的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烟花点燃。他一个人有些出神地蹲在地上看着那烟花燃烧殆尽,然后再接上另一根。
气氛第一次在有SHO的情况下沉闷到离奇。
NAGI盯着SHO的背影,SHO盯着自己的烟花。其余的人用镜头对着他们。
烟花燃尽,SHO站起来坐到他身边。
没有问他身体好不好,心情如何,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静的坐下去,让他听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
“呵呵,夏天过去了。”
NAGI怔住。
似乎在什么时候,SHO也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那时天空还很蓝,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纠葛。
之后他们去了房间。NAGI坐在隔壁自我扩张休息。身边的烟头堆了满缸,烟灰掉在地上,他沉默地听着隔壁的声响。
他开始觉得SHO是在惩罚他,因为那声音如此绝望而热烈。后来他又觉得,其实SHO只是很难过,如同他自己一样。
两天不去碰毒品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身体里好像有无数的蚂蚁钻来咬去,浸得骨髓都是酸麻的。
NAGI一直记得SHO那天让他戒掉的表情,绝望得就好像马上要进坟墓的人。连眼睛都变得没有了温度。
他很喜欢SHO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总让他在溺水的时刻获得新的空气。
NAGI觉得自己应该为SHO做点什么。
房间里的喘息逐渐平静下来,看似是结束了。NAGI瞥了眼钟,拍了两个小时。
很伤身体。
他打个哈欠,觉得自己身体里那种痛苦的感觉又开始隐隐约约浮现上来。SHO走进休息室,取出烟点燃。
NAGI蜷在旁边,他觉得头痛,身体很冷,手足不受控制地想要痉挛。然而他倔强地沉默着。
SHO抽完一根烟,没有和他说话,直接走出去了。
NAGI松了口气,神经放松的代价就是痛苦席卷而来,他痛得跪在地上不停哆嗦。
一双皮鞋停留在他面前,伸手递给他一根烟。他哆哆嗦嗦地去接,手刚碰触到,忽然又猛地撤开。
他咬着自己的手腕,咬出了血,再把那些血喝下去,觉得似乎温暖了一点。
那双皮鞋冷淡地注视着他,直到这一波的痛苦过去,短暂的休息。
NAGI慢慢爬起来。
“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他笑,齿缝中还有血的颜色,他站得有些摇摇晃晃,“你听着,我会戒掉你给我的东西,好好活下去。”
NAGI独自在街上走了很久。阳光很刺目,街上的人穿着清凉的夏装,然而他却还是觉得有一阵阵控制不住的凉意窜上心头。
走了会,他开始恶心。一个踉跄摔下去,半天爬不起来,手脚抑制不住地痉挛着。
身边有人小声议论着围过来,他眯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却发现幻觉越来越深刻,温度越来越冰冷。
胃里翻江倒海地想要呕出点东西。NAGI趴在地上,狠狠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肚子,只是疼痛,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消减。
身边的议论细细碎碎地缠在他身上,他抓住地面上的尘埃,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稍微不那么狼狈。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有人跑上来拨开了人群。他被拦腰扶起来,靠在一个味道熟悉的地方。
NAGI近乎贪婪地嗅着那股混合了烟草的体味,手指在痉挛中纠结着那人的领子。
“别看了,别看了,让开!”
他跟着那人跑,头重脚轻,阳光白得很惨淡。
“SHO——”
“没事了,我们快到家了。”
SHO的声音在他耳边那么远,NAGI张嘴咬住他的肩膀,软软地使不上劲。
“你听我说——”他忍着那股恶心,凑近SHO的耳朵,“我知道——知道你不会走——所以我没觉得害怕——”
“别说了,我们回家再说。”
SHO抱的他紧了些,他将自己尽量蜷小,躲在SHO的身上。
“我以前——老是躲开你——我很怕——我很害怕你会突然就——走了——所以,所以我不敢跟你说——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他停顿了下,使劲地咳起来。
SHO停了步子,抱着NAGI站在大街中央,周围人流穿梭不息。
SHO低着头,头发盖住他的眼睛,他沉默地听NAGI在他耳边的咳嗽,一声两声,这样清晰。
“你听我说……我以前离开你……是因为我知道,知道你为了帮我,居然自己送上门……给那个混蛋——我太害怕了……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嗯。”SHO的声音很温柔,很低。只是耳语,十分亲昵。
“后来我遇见社长——他对我不好——但是让我觉得很安全——他给我钱,我给他其他的东西——这就是安全——你明白不明白……”
“嗯。”
“你什么都不要——我很怕——”
“嗯。”
“我三天……三天没有碰那个东西了……很辛苦……”
“嗯。”
“我们——回家去……”
“嗯。”
NAGI大口喘着气,好像离了水的鱼。然而他的眼睛却忽然明亮起来,嘴角扬起了笑容。
SHO摸摸他的头发,很轻柔的在他发梢上吻了下。
回到家里,NAGI的毒瘾又发了两次。SHO把他死死地按在床上,用布条困住他的手脚。
NAGI挣扎着拼命仰头,好像头顶有什么东西流光溢彩地吸引着他。
SHO坐在一边抽烟看着他,一直保持沉默,就好像两人会这么沉默到死。
NAGI痛苦地呻吟着,手脚被勒出红印,就好像马上会有鲜血渗出来。
中途SHO出去很多次,而NAGI一直知道他在门口。他闭上眼放肆的叫着SHO的名字,好像这样可以稍微好过一点。
隔着一扇门,空气中有对方的味道。NAGI从未感觉如此孤单却又毫不害怕。
身体还是疼痛,嗓子叫到沙哑,嘴里隐隐约约有血腥的味道。而脑子里那种疯狂地想要得到解脱的想法却淡了下去。
NAGI咳嗽着,对着门口轻轻喊了声:“没事了。”
SHO推门进来,低着头帮他解开绳子,用很轻柔的力道将他背上背,慢慢走向浴室。
NAGI无力地趴在他背上,听着浴室里没关紧的水滴一滴滴寂寞地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伸手摸摸SHO的脸,SHO顿了顿。
“今天才是开始,以后会越来越痛的。”NAGI笑了笑,搂得SHO更紧了些。
“活该,谁让你玩这个。”
SHO把他放进水里,伸手试了试温度。NAGI舒展开手脚,舒服地蹭了蹭,把头靠在浴缸边上。
“那以后不敢玩了行不行?”
“还敢我打断你的腿。”
“你舍得。”
“当然舍得。”
NAGI噗嗤笑了出来,满脸的疲倦。SHO舀水浇在他身上,他把头侧过去,蹭上SHO的手心。
“如果我还想抽怎么办?”
“要多久才能好?”
“我戒过一次,三天后就又犯了。我抽这个很久了,而且还是注射的。要戒掉很难。如果实在戒不掉——哪天你烦了,就跟我说一声,别憋着。”
才说完,忽然咚地一声,NAGI身边溅起不小的水花。
他困惑地抬头,SHO一脸怒气地瞪着他。
“你废话说完了没有?你以为我不敢走?你MD再赶我试试。”
NAGI听得一怔,渐渐脸上又浮出笑容。
“行行行,我错了,不说了。”
SHO依旧站着,NAGI好笑地伸手去拉他袖子,扯了扯,他赌气地又蹲回来,脸还黑着,手上的力气却依旧十分合适的柔和着。
NAGI蜷了蜷身子眯上眼。
“这些伤怎么回事?”SHO停了停。
“哦,这个是自己烫的,这个是别人掐的,这个——这个是咋回事忘了,谁记得那么多。”
“也没人闲的没事往自己身上这么找堵。”
SHO狠狠按了一把那块青紫的颜色,NAGI抽了一声,眼睛弯起来。
“SHO,你别跟我这难受了。我没事,和你一起再痛都挺得过去。”
“恶心。”
SHO笑起来,抽抽鼻子。
NAGI盯着他认真的侧面,一边迷迷糊糊地往梦里去,一边想着所有SHO告诉过他关于未来还有美好的事情。
剧痛来的毫无征兆。
当时NAGI正抱着SHO一条胳膊当枕头做梦,然后小腿开始痉挛。这种痉挛在很短的时间里蔓延全身,NAGI不受控制地在床上翻滚起来。
SHO迷迷糊糊地被NAGI吵着,转头过去对着NAGI空洞地眼神发了一会懵,倏地就醒了。
翻身,下床,找绳子,捆人。
这个动作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被SHO做成了习惯。他已经习惯看着NAGI被绑在床上痛苦地发不出声的样子,也习惯了NAGI暴躁起来随手操起身边一切东西朝他砸过来之后又扑上来抱着他不断往他伤口上呵气的神经样。
SHO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淡定了,然而每次听见NAGI在最痛苦时叫他的声音,还是会手忙脚乱地躲在门后面让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基于此,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家伙。长了一张好皮囊,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春风得意的笑,故作轻快地在家里跑来跑去,到超市买些最没用却最能哄人开心的小物件挂在房间里。
结果这一切在NAGI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叫喊里消失殆尽。
他坐在门口抽烟,嘴里发苦发麻。他听到NAGI叫他,可是他迈不动腿往里走哪怕一毫米的距离。
后来SHO想,如果NAGI就这么死在里面了,自己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算不算太狠心。想着想着他就当了真,自己都骗过了自己,连忙一头扎进屋子去。
这样来来回回重复了很多次,NAGI故技重施地要他离开。他找来最咯手的绳子把NAGI一圈一圈严严实实地扎起来,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后坐在边上看毛巾慢慢浸出血渍。
在最痛苦的时候,他想过放弃。想着问NAGI,到底你那些东西在哪买的。
但每一次NAGI都倔强地盯着天花板,什么也不回答。
所以很多时候,SHO觉得自己是很懦弱的人,远远没有NAGI那么坚强。
当然也有好起来的时候。
每天最开心的时间似乎都是在浴室度过的。SHO把NAGI背着放进水里,有时候和他一起洗,有时候在旁边帮他洗。把手指伸进NAGI湿淋淋的头发里,感受他头皮低于常人的温度。
NAGI慵懒的像一只猫,黏在他的指缝中不肯离开,一声声SHO叫的他心里又难受又快乐。
再后来有一次,NAGI坐在水中央,苍白着身子和眼神,认认真真地跟他谈了一次。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严肃的对话。
NAGI板着SHO的手指一个个的玩,数着他手心里的纹路,把话说的断断续续。
他的记忆好像出现断层,然而又清晰地吓人。他十分清楚地记得SHO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时间地点还有情况。
很多SHO已经不记得的小细节他都记得,然而很多事情他却又忘记的一干二净。
在SHO的追问中,他终于说起自己为什么玩上了叶子。
第一次他离开SHO,独自在街上逛,然后就遇上了社长。那个时候的社长和现在一样英俊温和,看见他后递给他一杯酒还附带上自己的名片。
当时NAGI想,不就是去镜头前脱了衣服么,有什么大不了。自己爽了还有钱挣。
才这么想完就被社长抱住狠狠要了一个晚上。
说到这里,NAGI挑起眉看着SHO,那人的表情似笑非笑,隐忍的可爱。NAGI揉揉他的头,SHO哼了声示意他继续。
后来他觉得自己爱惨了社长,生活没有压力,也不必每天为什么人担惊受怕。NAGI笑起来,咳了几声,震得自己胸腔发出共鸣。他和SHO十指交握在一起,就好像天生如此。
他说,自己那个时候太小不懂事,哪里知道爱情里不分谁多谁少,大家都很贪心又谨慎行事。
SHO坐的过去一些,膝盖抵着他的。
NAGI继续道,和社长一起三个月后,他第一次被社长带出去见所谓的朋友。才一进门就被个醉醺醺的人拦腰抱着往地上按。NAGI说自己当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手上一疼,接着脑子就轻飘飘的飞起来。
等胡闹完醒过来,他看见自己手上扎着皮筋插着针头,大脑轰一声就炸开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找SHO。
但是SHO这个时侯已经搬家了。
回忆在这里打断。NAGI锤锤自己的头,抱歉地笑道,我不记得了。
其实记不记得没什么区别,因为此后的事情SHO全能想象。
他抓着NAGI的手直到大家都指节发白。NAGI盯着他看,隐隐约约像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于是SHO叹气。
“我问你,你真的准备和我好好地过下去?”
“嗯。”NAGI的头点的很快。
“不走了?不玩了?”
“嗯嗯嗯!”
“不勉强自己?”
“绝对不勉强。”
“行,说句好听的。”SHO吊着嘴角笑起来,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来回抚摸着NAGI的手心。
“我,NAGI,喜欢SHO。想要和SHO一辈子。”
SHO的动作猛一下停下来,他好像不敢相信一样看着NAGI,直到一分钟后,那动作恢复,SHO笑了笑,点点头。
“好。再也别分开了。”
在这段最困难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想过放弃。
NAGI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最后从侧面已几乎看不出人形。SHO不说,他也不提。他们一直努力在对方面前微笑着,好像这样可以达到疗伤的效果。
后来NAGI才知道,这段时间里,SHO接拍了些他们两人都厌恶的东西。
是人都要生活,他们一无所长,只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并且在最低的限度里保存自尊。
这个发现源自很久没有的拥抱。
SHO每晚穿着厚厚的睡衣从背后搂着NAGI,NAGI摸不到他的皮肤,终于产生了一种惶恐。
他一直担心在某天早上清醒时发觉自己已经被锁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身体被桎梏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中无法动弹。
他是一个急切渴求着温暖的人,尤其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
那天晚上SHO回来的很晚,眼神有些疲惫。他告诉NAGI,自己去酒吧打工,遇着几个发酒疯的客人,于是和他们纠缠了很久。
他哄着NAGI去睡觉,然后一个人走进浴室里拧开水喉。
NAGI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蔓延起一种无法表喻的烦闷。
他快步走进浴室,拉开门。SHO猛一下回头看着他,他直勾勾地盯着SHO大腿根部的伤痕。
有红色有紫色,还有的已经青了。
他们俩尴尬地对视,水流安静地从SHO头上砸落,淅淅沥沥地响着。
SHO第一个回过神,扯过浴巾把自己裹了,笑嘻嘻地把NAGI推出去。
“宝贝,在床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