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锦瑟靡靡

“我没说是女孩子打得啊？”苏烨稍一思考，决定趁着受伤的机会把事情说出来，反正迟早要说的。

苏爷爷终于忍不住了：“你想说什么？”

苏烨低头说：“是男的！”

“小烨！”作为军区做政工工作的苏妈妈第一次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说话：“你……你刚才说是……对象？”

“是，确切的说是男朋友……”啪，一个耳光甩到苏烨脸上。

苏妈妈急忙护住苏烨对苏爸爸喊：“他还伤着，什么话不能问清楚再说啊！”

苏爸爸的怒气冲天：“你听他说的什么？男朋友？他搞清楚他是男是女了吗？”

苏烨低头不语，这样的场景早在眼前预演过很多遍，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在病房里。

苏爷爷大气磅礴的一伸手，儿子儿媳立刻噤声，长出一口气：“小烨，你能不能把你要说的明确一点告诉我们！”

苏烨此刻反倒平静下来，既然都说了，难道现在再说是个误会？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说：“我爱的是个男人，我会和他过一辈子！”

平静的好像暴风雨的前奏。

苏爷爷的声音带出难以言喻的狠戾：“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苏烨闭上眼睛：“是我缠着他的，你们不用为难他！”决不能说出白墨，自己爷爷手段非常，尤其在军，警两界，不能自己伤过白墨，再让家人补上一刀。

“哼！”爷爷冷哼一声：“你到把他护的很好，你不说我也查得出！”

“爷爷！”苏烨开口：“他不需要人护着，其实，他一直护着我。”

“护着你？”苏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口：“比如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都避而不见？”

“妈！”苏烨皱眉，不得已将白墨一个月前从感冒到肺炎再到假扮走私贩子受伤的事说了一遍。

苏爷爷眼睛一眯：“也是警察？”

“是！”苏烨咬紧牙关：“爷爷，其实最开始是我强迫他的。您们，就别为难他！”

苏爸爸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儿子所说的这个男人的确算得上是个人物，的确让人佩服，但是，那毕竟是个男人……

苏妈妈现在只有哭的份儿：“小烨，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你们都是男人！”

苏烨看看爷爷，这个家，爷爷的话最有分量：“爷爷，我想的很清楚，我爱了他六年，他躲了我六年，现在他终于同意，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六年？”三个家长被惊到了，没想到苏烨居然在六年前就喜欢男人了。

“小烨”爷爷艰难的说：“我们……想见他一面！”

“如果您们不反对我和他，等我出院就带您们见他！”苏烨眼中闪着期许。

“我们……商量一下！”苏老将军从没感到像现在这样无力。苏烨是他四个孙子中的长孙，也是他最看好，最引以为傲的孩子，可是现在苏烨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这让老人无法接受。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苏烨一直睡不好，他太清楚爷爷爸爸的手段，他怕，怕他们会对白墨不利，白墨现在还病着，苏烨拿出手机，几次想拨通白墨的电话，最后还是放下了。

自己家人自己摆平，就像当年的白墨一样，看到爷爷和爸妈走出病房时颓然的背影，苏烨难受的无以复加，这四年里，苏烨不止一次的想过随便找个女人结婚，闭着眼睛给苏家传宗接代，可是每次相亲，眼前总晃悠着白墨的样子，白墨的笑，白墨的委屈，白墨的倔强……最终不了了之。

四年后，自己也算事业有成，还受到父母这样的逼问阻挠，难以想象，四年前青涩的白墨什么都没有，独自一个人回到世代书香的家里出柜时，心中存着多么坚定的信念，顶着多大的压力。面对最亲的人，又是多么痛苦。可是作为事件另一个主角，居然在他无依无靠时，在伤口上撒上一层盐，易地而处，自己也会恨的咬牙切齿，老死不相往来！

夜深，失血过多的苏烨还是抵不住巨大的倦意，昏昏睡去。

苏烨感到一只发凉的手在自己眉心按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淡香，这是白墨喜欢的一种香水，淡淡的柠檬味让人心情舒畅，睁开眼，看到的是来不及收回的纤长手指。

“白墨？”一瞬间的惊喜马上又被愤怒代替：“你怎么来了？你病还没好……你不想活了？你的腿……”苏烨看到靠在床头的双拐，愣了。

白墨自然的收回手，淡淡的说：“路过！”

“你……”苏烨总是在白墨面前不忍说出一些话，不想责备，不忍看他游移的目光，只好换上温和的口吻：“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你怎么来的？”

“我送他来的！”不满的口气。苏烨才发现苑博君坐在病床另一边的沙发上，满脸的不高兴：“你那是什么眼神，是想说我太没有存在感？”

“呃……”苏烨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也由着白墨胡闹！”

“哼！”苑博君把脸瞥向窗外：“我无聊啊！”

白墨忽然低笑：“是你让欧阳找程熠的？”

“嗯！这次的案子很麻烦……”说起案子，苏烨有些激动。

白墨按住他：“别动，躺着！欧阳已经和我们说了，你现在好好休息就好了！”

苏烨伸手攥住白墨准备收回的手：“别在这儿时间长了，早点回医院，我好了去看你！”

其实苏烨更怕爷爷和爸妈看到白墨，怕白墨因为他而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侮辱性话语。

白墨点点头，伸手去拿双拐，苑博君满脸不高兴过来帮忙，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两个都是病人，闹什么千里探望，说了没两句话就走，手机原来是摆设啊！折腾死我了！”

白墨刚刚架拐站起来，病房门开了，苏妈妈抱着保温桶进来，看到有人在，愣了一下，随即皱眉看向架拐的白墨。

苏烨暗道不好，急忙说：“妈，你拿的是早饭吧，我饿了！”

白墨向苏妈妈点点头：“阿姨，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苏妈妈却一直堵着门，上上下下的打量白墨，忽然开口：“你就是和苏烨在一起的那个人？”

白墨一愣，回头看向苏烨，这回苏烨彻底慌了，白墨只是答应给自己机会，从来没正式承认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在父母压力下白墨矢口否认，那刚刚争取到的一点点“胜利果实”就有可能完全消失！苏烨急吼吼的说：“妈，这事以后再说！”

转回头直视苏妈妈，白墨微微一笑：“是，您好，我是白墨！”

毫无预见性的见面，苏烨的心提到嗓子眼，却也甜蜜到极点，白墨这是真正的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虽然不是最好的地点和时间。

经过自我介绍，苑博君扶着白墨坐在苏妈妈对面的沙发上，苏妈妈给家里做主的两个男人打了电话，眼光一直晃来晃去，却不肯落在白墨身上。

白墨笑笑：“阿姨，先让苏烨吃饭吧！”

恍惚的点点头，苏妈妈把粥倒出来，一口一口的喂苏烨，苏烨只能躺着，吞咽很不舒服，喉头滚动很多下才咽下一口粥。白墨背对苏烨，不转头。苏烨看不到白墨的表情，心中焦急，频频转头去看白墨。苑博君只好碰碰白墨，白墨回头看了一眼苏烨，淡淡的一笑。

该来的总会来，没想到自己巴巴的跑来，还要重复四年前独自承受的审判。

24.彼此的心

苏家老爷子和苏爸爸来的很快，苏烨刚咽下最后一口粥，病房门就被推开，苏妈妈急忙站起来，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白墨的背影上，苑博君两下里看看，心中懊恼，干嘛要带白墨看苏烨，白墨病还没好，有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啊？早知道拉也要把程熠拉来，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复杂的出柜啊！自己都还没出柜呢！白墨却恍若无觉，优雅的拿着晨报认真的看着。

苏家三位家长走到白墨对面的沙发前，白墨抬头拿起双拐就要站起来，苏爷爷摆手：“你不方便，别起来了！”三人坐下，白墨挺直脊背看着面前的三位家长，心中不忍，他知道他们的痛苦，可是如果得不到他们的同意，自己会更痛苦，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再次试着接受苏烨，却马上就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心中开始矛盾。

三位家长仔细打量白墨，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叹气，虽说自家看见自家爱，可是眼前这个孩子长得真是配得起自家那个混小子，气质清逸，眼神干净，看来昨天他说是自己缠着人家不放是真的，不过还真有眼光。三个家长一同看向病床上的苏烨。然后对望一眼，这么帅的两个孩子，怎么就走上这条路了？

看到三位家长看来看去，都不开口，白墨叹气，只好开口：“您们好，我叫白墨！是苏烨的……男朋友！”

虽然有心理准备，三位家长还是吸了口凉气。

苏烨那边却打心眼里高兴起来，白墨终于承认了，时隔四年自己终于又可以和白墨在一起了，心想，如果父母不同意，就是撒泼耍赖也要让他们妥协！

苏爷爷很快镇定下来：“白墨，你也是警察？”

“是！我是省厅的谈判员！”白墨认真的回答。

“谈判员？”苏妈妈好像想起什么，看看白墨说：“你就是那个在B市银行抢劫案中代替人质的谈判专家白墨？”

“是我！”白墨脸上没有意思得色，的确没什么可得意的，当时自己差点失血过多挂掉。

苏爸爸看着一边的双拐问：“听说你是执行任务时摔断腿的？”

“是！”白墨点头，心想苏家为什么对我的工作这么感兴趣？

苏爷爷终于问了一句不是工作的：“你家里还有谁？”

白墨点头：“爸爸妈妈，我是家中独子。”

“你也是独子啊？那家里知道你和苏烨的情况吗？”

“知道！”

三个家长对望，其实昨天晚上他们一宿没睡，就谈的很清楚了，都是有文化的人，虽然不能接受，但是苏烨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不能打只能骂，可是骂有什么用呢？看苏烨的样子明明就是死心塌地，也就认了！今天又看见白墨，如果苏烨是个女儿，他们一定举双手同意。而且白墨除了和苏烨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个近乎完美的人，可是这样完美的人，为什么是同性恋？

苏妈妈看看躺在床上的苏烨正不安分的努力挺起上身看向他们，急忙走过去按他躺下：“小祖宗，医生说不能用劲儿，小心崩开伤口！”

苏烨急忙拉着妈妈的手说：“妈，你们别为难白墨，真的是我缠着他的，可是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您们总不想看我跟行尸走肉一样……”

“苏烨！”白墨忽然回头喝止，他不允许苏烨用这样口吻对家人说他们的事，这件事对于年过半百的父母和耄耋之年的爷爷来说本来就是个打击，如果再用威胁的口气，用父母对自己的爱来胁迫他们，白墨不能忍受再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苏烨此刻有点失控，听到白墨喝止，心下一凉，咬紧牙关暗自告诉自己，与其余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逼白墨表态，如果白墨承认了，再好不过，如果白墨不承认……那也决不放弃，大不了再追一次！

想到这里，苏烨马上针对白墨：“白墨，你告诉我，是不是如果我父母不同意，你就再也不见我，你就像四年前一样忍下所有委屈一言不发离开？”

白墨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始终不敢回头看苏烨，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白墨！”苏烨的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这四年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过四年幸福的生活，可是你什么事都自己扛，你挣到A市的分配名额不告诉我，你向家里坦白我们的关系也不告诉我，我说分手你连一句申辩都没有，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就不配和你并肩站立吗？今天如果我父母只要说不同意，你就会放手，是不是？”最后的几句带着明显的沙哑。

三位家长没想到成了这样，大眼瞪小眼，苑博君跑过去和苏妈妈一起按住苏烨：“你疯啦，你刚做完手术！”

苑博君回头冲白墨叫：“白墨，你说句话，你真的想把自己和他都折磨死吗？”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白墨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很久，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一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久到苑博君忍不住扯扯自己头发，转身走出病房，站在楼道点燃一支烟，大口的喘着气。

三位家长互相看了一眼，，苏爷爷说：“你们两个谈谈吧，我们先出去！”原来自家小子还没搞定眼前这个人呢，还单相思，真是……

忽然白墨抬头：“爷爷，这些话我不止是要告诉苏烨，也想您们也听到！”

大家只好坐下。

“苏烨！”白墨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性：“对不起！”

苏烨的心沉下去，把胳膊抬起挡在眼睛上。对不起什么？你又要离开吗？

白墨接着说：“这句话四年前就该对你说，我太胆小，我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我害怕，真的很怕这种不被人承认，会给家人带来痛苦的感情。这四年我过得不好，很不好，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其实在分手后不久我就知道自己离不开你，所以我一直让自己变得坚强！可是我也有累的时候，有好几次受伤昏迷，我都不想醒来！”一滴眼泪顺着白墨的侧脸留到下颌，滴在裤子上，白墨用手指摩挲那片水渍：“苏烨，如果你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白墨陪着你，不管是天堂地狱，刀山火海都陪着你，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苏烨大声的说，带着鼻音。

白墨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三位家长说：“爷爷，叔叔阿姨，我和苏烨的感情路走的很辛苦，我们一直看不到自己的心也看不到彼此的心，虽然现在我们两个想在一起，但是我也不能保证能走一辈子，不过我会努力让他延续一辈子，希望您们同意我和苏烨在一起！”说着拿起双拐站起来。

沉默……

苏爷爷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一定要在一起，我们……没资格反对！”说完走出病房，苏爸爸和苏妈妈也走出去。

苑博君很快窜进来：“成了还是……败了？”

苏烨根本不理他，一对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架着拐走过来的白墨。

白墨慢慢坐在床边，转身对苑博君说：“狐狸，我饿了，去买点早饭吧！”

“靠，还早饭呢，快十一点了好不好！”苑博君伸出手表递到白墨眼前。

白墨笑的纯良：“可是我饿了！进来时好像看到医院旁边有一家披萨店！”

苑博君长叹一口气：“算我欠你的，等着啊！”转身出门。

苏烨看着白墨，笑笑：“早知道我就留一半的粥给你了！”

白墨带着淡淡的笑：“我不饿！”

“那你……”苏烨眨眨眼：“支开狐狸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