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涩白——无华潇潇

也会痛的……”轻轻松开放在苏杪手臂上的手，默然转身跟上冷伊陌的脚步。

独留而下的苏杪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暗暗攥紧了双手，紧闭下双眼后提步跟上。

在家点灯等候丈夫归来的李雪，紧紧盯着半闭的房门，不时起身来回踱步，偶尔还提着灯走出房间到院子外看看。

心急如焚地李雪忧心地看看近乎东落的残月，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相公不会丢下我娘俩的……”

攥紧在双手中的手帕几乎被她撕裂，沁出的冷汗湿得手帕可以拧出一大滩水来。站在自己屋子窗口看这般模样的女

儿的李猎户——李松深深叹口气，无眼再看地悄然关上窗扉，几秒后，烛火也熄灭了去，留下沉寂的黑夜在蔓延。

等了又等的李雪终于看见有人出现在视线中，开心地向前跑去，可看见他怀中安眠的少年时脸色晃了晃，最后还是

扬起笑脸走过去询问：“相公……这，他……”

“他们会留下和我们住在一起，”边走的冷伊陌看眼沉睡的寂静而未脱稚气的俊秀容颜，朝身旁的妻子道：“不高

兴么？”李雪干涩地笑着摇摇头，无声地瞪眼不受干扰的冷素白，温和地说：“怎么会？快点休息吧，天都快亮了

！”

冷伊陌看看身后跟随的两个男子，在对着李雪道：“你先去睡，我得帮他们整理房间……”说完就抱着冷素白往一

直空着的两间茅屋走去。李雪僵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领着两人来到只离他屋子几步远的茅屋之一停下脚步说：“你们住左边的屋子好了，他一个人比较好。”根本是不

容许他们反抗的语气，那刹那，苏杪他们甚至认为眼前这人的失忆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可是那双会流露困惑的眼眸

却又令他们不敢肯定。

推门而入，掩盖他的背影。

小心地将冷素白放在略微僵硬的床上，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沿，沉默地看着那张睡颜，良久后才微颤地伸

手轻抚着冷素白的脸庞，细细地抚着，如同最珍贵的宝物。

窗外月亮已将消逝，悠悠晃起身影的初阳散发出柔细的光泽，一点点拨开沉闷的黑云，洇白洇黄灰色的天空散开充

斥着绝望的曙光，无声地点亮每一处却又留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苏醒的少年双眸里丝毫没有睡过的迷蒙，清晰得一尘不染。冷素白躺了片刻后才做起来，看着身上已经换成的朴素

青衣，食指轻轻划过微凉的唇瓣，圆润的指腹细细的摩擦着，似在回味什么甜美的味道。良久，冷素白垂下手看向

推门而入的银发如水的苏杪，笑了下轻语：“真早，天才破晓……吵架了么？”

“为何？”干哑的声线很脆弱很脆弱。为何明知某些答案却还是愿意沉沦？为何明知如此还甘愿陷入？为何即使被

伤害也不去计较？去询问原因？为何要像女人般那么自堕和卑微？有太多疑问，苏杪看着冷素白乖巧的笑颜时一切

都变得那么难以启齿……

“我只是觉得十六华很可怜……”冷素白软下身子，倚靠在床柱上半垂下眼眉说：“虽然不知这三年间发生什么事

……但我觉得十六华，总会被你折磨而死……”苏杪脸色白了白，继而看着冷素白薄被下的双腿，欲言又止。

冷素白伸手轻抚了下说：“嗯……或许就是你的细心才让十六华……痛苦吧？”顿了下，低下头又道：“清月给的

药可以续命，但却会让我一次比一次痛，会让我一点点失去行走能力，言语，双目……所有感知除了加剧的痛……

”苏杪站在原地，被风吹动的银丝在微染的浅黄空气中留下似梦的痕迹，纠缠在纯白的衣裳中，没了所有色泽。

“等我逼出清月留在我身上的银针后，你替我放好。”冷素白坐好身子，也不理会苏杪的答案就自行运用内力将四

根银针一鼓作气逼出来，无力地躺回床上，轻轻喘息。苏杪抿唇从里衣的衣袖里面扯下一块布，小心地将银针放在

其中包好后置于里衣衣襟的夹缝里面。

发软的冷素白连擦额上汗水的力气都没有，气吁吁地断断续续道：“你和……十六华……离开这儿……去，去天山

……就可以了……”“天山？”苏杪困惑地蹙眉呢语一遍，问道：“然后呢？怎么做？”

轻喘后，冷素白痛苦地紧闭双眼，压抑住苦吟，气息极弱地说：“去……即可，现在，马上……去……天山就……

就好。”看着突然变脸色的冷素白，猛吓了跳的苏杪欲想为他把脉时冷素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避开，冷冷地看着他

说：“去！天山！去！”

看着坚决的冷素白，苏杪咬咬唇转身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十六华尘落，苦笑一下，拽起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被撞击而作响的门在空气中划出残碎的灰影。

冷素白再也无法支撑地重新卧躺在床上，困难地蜷起身子发出野兽般痛苦的低鸣声。不断冒出的冷汗，快速地浸湿

所有的衣服，甚至是他身下及身上的床被。四散的青丝都在承受不住地颤抖，发出无声的哀鸣。

第十四章

痛，只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却让冷素白仿若重生，全身无力地趴在床上苟延残喘，几近纯白的脸色在晨光下有点儿

透明。疲倦过度的冷素白眨眨眼睛，咬紧牙伸手抓住床柱，几经辛苦才坐起来，脚还未碰到地上整个人就失去重心

地跌倒在地。

刚好往这边来的冷伊陌听到响声吓得他把手中温热的粥塞到李雪的手中，几步就冲进去看到地上的冷素白倒吸了口

凉气，迅速上前将他从地上抱到床上放好，带着宠溺的责怪语气道：“做什么？！不要命了！”

看着他呆了下的冷素白，随即笑了起来，看眼随后进来的李雪似乎皱了一下眉头说：“我走不动了……”

平淡的语气就像在说该吃饭一样平常。冷伊陌还没有弄明白，李雪也一样，走上前温和地笑道：“你受了伤，休息

几天就可以了。”冷素白微微摇头，笑得越发灿烂地说：“是永远，以后都不可以走路……”

依旧平凡的语气，带了说不出颜色的死亡寂静。呆了呆的冷伊陌和李雪哑然，倒是冷素白看看李雪手中的暖粥，闻

了闻说：“好香，是给我的吗？肚子好饿……”回神的冷伊陌微沉着脸色去扶起虚弱的少年时才发现他的衣服湿润

得可以滴水，呐言道：“你……你的衣裳……”

转而看向李雪道：“你去拿一套我的衣服过来，不换得风寒！”尽管有千万个不愿意，李雪也只能点点，将温热的

粥交到冷伊陌的手中，转身出去。冷伊陌将门给锁上才折回床边对上冷素白单纯得像孩子的困惑眼眸，不由得笑了

，仿若初冬绽放的第一支艳美红梅。

“帮你把湿衣服脱了，免得更严重。”冷伊陌伸手就解开冷素白的腰带，一次脱下亵衣和外衣露出少年特有的光滑

白皙的身子。冷素白一直都低着头，垂落的青丝间微微露出深红的耳廓。在冷伊陌伸手为他除去亵裤的时候，冷素

白快速而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中有着一丝微弱的颤栗：“这个……我，我自己来就好……”

明白他尴尬的冷伊陌也明白他为何这么做，可是心里面有点堵，好闷，轻轻用力就挣脱开冷素白的双手，从容不迫

地解开他的裤头道：“你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自己弄？裹上被子我帮你脱……”容不得冷素白再抗议，冷伊陌已然

为他裹上被子，只能摸索着行动。微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划过少年光滑如玉的清凉肌肤，引来冷素白的轻颤。

不能够发出声音，只好死死咬住下唇，仿若受着最艰苦的刑法一样。

有点沉沦其中的冷伊陌似乎没有发觉冷素白过于乖巧的顺从，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冷伊陌苍白着脸回神，而手指

却被某个柔软温热的物体包围。无预警的侵入让冷素白呜咽了声，微扬起的脑袋露出一张泛着红潮的迷离与夹杂痛

苦和欢愉的妖娆面容，散开的青丝露出细致的颈项，微敞的床被似乎可见微凸的小巧锁骨……

“相公？”屋外传来李雪困惑的声音。

冷伊陌迟疑后，小心地抽出手指压低声线道：“抱歉……我……”垂下的眼眉遮住冷素白眼中的痛苦深渊，微微摇

头以更低更轻的声音道：“没事的……你去……开门……”冷伊陌点点头，放下冷素白转身的瞬间看不见他湿润眼

角落过的清泪。

“怎这般久才开门啊？”李雪略带抱怨地轻语，将衣服塞到冷伊陌的怀里，瞅眼床上紧紧裹着被字的身影道：“你

快点给他做个东西吧，你也不是每天都在家，怪不方便的！”冷伊陌沉吟后，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转身掩上门去给

冷素白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几日，都只是李松去上山打猎或者和李雪一起去市集卖掉野货，把赚来的钱拿些买日常用品，剩下的就给冷素白

买几套便宜的合身成衣回去。因为冷素白的出现令到冷伊陌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甚至连一向疼惜的孩子也都忽略

。虽然李雪对此极为不满，可看见冷素白孱弱的模样又有几分忍不下心去驱赶……

平日冷伊陌除了照顾冷素白的一日三餐外，剩余的时间不知道在做什么。冷素白问他也只是笑着含糊过去。

十来日过去，常常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的冷素白轻咳了几声，伸手捂住嘴，想要压抑却是咳得越发的厉害，就在

屋外玩耍的小孩——豆儿闻声探个头进来，奇怪地张大着明亮的眼眸滴溜溜地看着与平常无异的冷素白，嘟了嘟嘴

又继续玩。

床上的少年看着染红的手绢，算了算日子，不由得露出苦笑。优雅的沉默细细地切割时间的流动。冷素白盯着手绢

看了许久知道屋外传来仿若潺动的温和春水的声音才立即收起，微笑地望过去道：“回来了？”跨进门的冷伊陌见

他没什么不对也笑着颔颔首，动作虽然快，却是十分的优雅，看着他依旧存在的习惯，冷素白再次一笑说：“你流

汗了……”

说着，拿起自己的衣袖轻轻为他将额头的汗水擦去，看着他有些僵硬避开的模样冷素白只是抿抿唇说：“你来有…

…事么？”这次想起来找他的原因，点点头将冷素白打横抱起往屋外走去说：“给你做了个东西！你会喜欢的……

”

“你给的……素都喜欢……”爹爹。呢喃自语般，冷素白蜷缩在依念的怀抱中。那瞬间冷伊陌有种诡异的熟悉与时

空交错的重叠感，那句话太过于熟悉，熟悉到甚至令他有种害怕的感觉，强硬地令自己去忽视。冷伊陌抱他到院子

里，在一个木质的轮椅前停下说：“你看看，我找了附近几个工匠，还有村民的帮忙做出来的……你试试。”

冷素白抓着他手臂的衣袖片刻才放开，试了试头也不抬地环视着周围的房屋说：“很好，谢谢你，也替我谢谢村民

……”

生冷而僵硬的语气，如同对待陌生人般的态度令到冷伊陌十分的难受，抑闷的感觉令他喘息、窒息。一旁的豆儿见

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屁颠屁颠地走过来，笑呵呵地抓住一边的扶手，咬字很是清楚地说：“哥哥，我也想玩……”

冷素白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豆儿细致的容颜，伸出苍白得透明的微凉指尖轻抚着，缓缓勾起一抹清丽如兰的淡笑，

温和而低柔的声音如陈年甘甜的好酒：“豆儿想玩么？哥哥抱你上来好不好？”

豆儿立即开心得点点头，甚至拍起手掌，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看冷素白就要抱起豆儿的时候，冷伊陌看不下去地伸

手一把抱起豆儿，口吻不怎么好地说：“你身子不好别让孩子弄伤你！你坐一坐等会儿我抱你回房……”没得玩的

豆儿立即哭红了眼，可被冷伊陌冷眼一瞪只好呜咽几声，连泪水都不敢流下。

冷伊陌把豆儿抱回房间才出来，看着那娇小而空寂的背影心里真的、真的无以言喻。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道：“回

房。”

抬起头是一张充盈着害怕与哀求的容颜，脸庞上残留着清晰的两条泪痕，打湿的睫毛很艳，被咬得发红的唇瓣发出

低颤的声音：“不气……好不好？素不会了，素听……你的话。”看着这般如水晶易碎的冷素白，冷伊陌心中的抑

郁更加的胀大，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微微点头抱起冷素白问：“我和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兄弟？叔侄？还

是……父子？”

“不问！不问好不好？不要问……”呜咽的哭泣，努力把头深埋在冷伊陌的怀里。冷伊陌下意识地咬紧唇瓣，轻微

的如同浮起一丝涟漪的平静死水说：“好……不问……不哭了。”

第十五章

小心地将冷素白放在床上，冷伊陌看看天色说：“都晌午了，我去做些简单的东西给你吃。”冷素白点点头，看着

他被门掩去的修长背影，侧身抓紧胸口的衣襟，垂下眼帘。为何？为何我们是父子……那层禁忌是让你逃离的理由

么，爹爹。爹爹……爹爹，为何你是我的爹爹……为何不能彼此都遗忘，那多好……

一阵急促的呼吸后，冷素白抿抿几近透明的唇瓣，颤抖着从衣襟之间的夹缝摸出当是清月留下的药瓶，努力几次之

后打开瓶子，吃了几颗，正欲把瓶子收起时却被突然进来的冷伊陌撞个正着。本想慌乱收起它的冷素白转而一想他

根本就忘记了所有，如何会记得这些东西，也就不急着收起，

可是……

一个箭步冲上前，无意中使用了内力。抓着药瓶铁青着脸盯着被他吓一跳的冷素白，同时将药樽放到鼻息间闻了闻

，脸色更加难看。因此心里没什么底的冷素白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轻缓地问：“怎……么了？只是普通的药罢

……”尾音的“了”字还没有来得及颤抖咽喉就被冷伊陌冰冷如同寒潭的声音打断：“普通？‘逆碧玄’也会是普

通？！”

大脑像被冻结一般，冷素白错愕不已地看着此时无比熟悉的冷伊陌，呐呐地开口：“你……记得这药……”

也呆了下的冷伊陌看看手中的药樽，在迷茫地看向冷素白不可置信的表情，融化了脸上的冰寒，语气有点中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