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涩白——无华潇潇

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药……不是好东西吧？”自嘲地一笑，冷素白轻摇了下脑袋，颇为费力地支起上

半身，想要拿回药樽时却被冷伊陌轻易躲开。

微瞪大双眼的冷素白赌气味十足地说：“既然你不记得，又如何知这药是好是坏？还给我！”到最后，竟带了命令

的语气。这点连冷素白自己都吓了跳，后悔又不愿意低头。恰巧进来的李雪被那中凛冽的语气怔住了，呆呆地看着

冷素白泛着病态的柔弱素颜，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好！”一连两声好后，冷伊陌气愤地将要丢在柔软的被褥上，沉下声道：“算我多管闲事！！我以后还都不

理了！”说完转身就拉起李雪的手腕，疾步跨出房间。

微微伸出的瘦肉手指，轻颤后放下。噙着泪看着两人相握的瞬间，冷素白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感觉

他们走得远远的步伐声才敢咳出声，瞬间涌出的血液染红了苍白的肌肤，四散开来的长长青丝也染了暗红。弥漫在

空气中的血味不是腥甜味，而是一种极淡、极淡的说不出的味道，谈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

负气夺门而出的冷伊陌直拖着李雪走到远处一条清溪才停下，用力踢起脚边的石子。李雪看着自己被抓得紫青的手

腕，心里难受极了，不由得眼睛里冒出委屈的泪水：“相公……你……”气在头上的冷伊陌倏地转身，对上李雪楚

楚可怜的眼眸时不禁与脑海中的某个人重叠，火气一下子消了，放缓了语调问：“怎了？”

扑在他怀中，李雪低泣道：“这半个多月来……你都一直关心着那少年……把我和豆儿忽略在一边，呜呜……我和

豆儿才是你的家人啊！我委屈……他在这儿白吃白住，还乱发脾气……”

听着李雪的哭诉，冷伊陌有的不是悔意，而是一种发自于内心、骨子、血液里的气愤，不允许有人对冷素白有一点

点的……对于这点，冷伊陌早有认知，可每次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引来冷素白的痛苦哀求，虽然心里隐约有点

答案，但是冷伊陌有些难以接受……

“他，不是过路人。”说完这句话，冷伊陌推开李雪，转身往回走了步说：“他情绪不太稳定罢了……我回去看看

……”

瞬间苍白脸色的李雪眼眸里划过不甘，伤心，最后归于沉寂。

还没到冷素白个人居住的房间时，小孩的哭啼声让冷伊陌心里一凉，冲进房间看着蜷缩在屋子东角的哭泣豆儿整个

人似乎沉入冰雪中，安慰着自己没事时，一点点僵硬扭头看向床的位置……

床褥大半落在了地上，木枕被锋利的刀剑之类切成两半，床被凌乱不堪地皱在一起，床边还有着碎裂的药樽与散落

四处的一粒粒药丸……

冷素白不见了……

更让冷伊陌心凉的是那一大片一大片刺目如同巨大红梅的暗红色血迹。

来不及反应，冷伊陌已经紧紧抓住惊慌失措的豆儿，摇晃着怒吼道：“人呢？！！人呢——告诉我！！他的人啊！

”

闻声跑来的李家父女见此情景皆为一怔，用尽全力地把冷伊陌和豆儿分开，哭红双眼的李雪怒瞪着几乎失去理智的

冷伊陌道：“你做什么？！他已经很害怕了！你还这么对他！！他是你儿子！”李松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冷伊陌，沉

下声道：“你！你……你忽视他们母子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为了个不知什么东西的外人……你……你……”

李松气得话都说不完整，用力甩了下衣袖，连忙和李雪一起安抚啜泣的豆儿。狼狈坐在地上的冷伊陌觉得好冷，明

明心好痛却无法表达出来，死死地沉溺在心里几乎要把心脏停止，懦弱地不敢去看一床的血迹。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豆儿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发生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颤抖的声音比垂暮的老人还要干哑：“

哥哥……哥哥死了……被……被人杀死……”

顾不得李松和李雪的阻扰，冷伊陌强硬地让豆儿用有限的言语把看见的事情统统讲述一遍。豆儿把握得皱巴巴地信

递到冷伊陌面前说：“爹爹……这是他们给的……”气火地李雪一把夺过皱在一起的信，几下撕成粉碎，哭着道：

“我让你看！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双手一扬，白雪般的碎片漫天都是。

气得怒红了双眼的冷伊陌本想扬手打李雪一巴掌。猛然窜入脑子熟悉而陌生得令人心疼的话语与短暂的片段让他受

不住刺激地昏厥过去。吓得豆儿尖叫出声，发觉事态严重的李雪连忙抱住冷伊陌的脑袋，哭得泣不成声。唯一还算

得上理智的李松安抚下孙儿的情绪后，再和李雪一起将冷伊陌抬回房间的床上……

稍稍说了几句，李松便连忙去村子请村子里的大夫。

来回折合大约用了半盏茶时间，听闻消息而来的几个邻里都表示同情和慰问，带了些鱼之类的东西给他们。送走几

个村民和大夫天已经快黑了，李松拍拍李雪的肩膀，叹气道：“好了，好了，大夫不是说了吗？他只是受刺激昏迷

了，过个一两天就醒了……去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孙儿该饿了，你现在应该好好陪陪孙儿才是……”

“我知道了爹……”李雪擦擦眼角的泪水，站起来说：“我去做饭，您去陪豆儿……”无奈叹口气的李松点点头，

和李雪一起出了房间。

第十六章

四周好黑，身子好轻好轻却在不停地往下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也到不了尽头。

空白的脑中记忆就像织布机一样缓缓地编织出断续却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曾经。迷茫的白布上刺了清晰而熟悉的三

个字，就像潘多拉的神秘盒子被开启跑出无数的邪恶，却也唤起在脑海深处的遗忘记忆。

那个小小的，巴掌大的小孩最初抱在怀中的喜悦；充盈着甜美笑意的葡萄般漆黑的眼眸紧紧锁在自己身上的安心；

柔软却力气十足的小手紧抓着自己手指送传递的真实温暖……

初生的婴儿是那般的安静地睡在自己怀中，可是一被他人接走却哭泣的孩子。

那双充满了责怪意味的湿眸，是那般灵动入心。

曾经在一起的所有记忆如同倾盆大雨般狠狠砸落在身上，穿透了却撕裂开心脏的每一寸。那般痛却无处发泄，只能

死死地隐忍和吞咽……

素，素……他的素……明明说好是彼此的全部，明明应承要永远在一起，明明答应……身边不再有他人，可是现在

自己却一一违反了，还令到冷素白伤痕累累，几次接近死亡的阶梯。沉睡的冷伊陌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看着身边忽

明忽暗的记忆，不禁想起回答在冷素白年幼时的十个问题，十个对他来说等同于约定的誓言。

[爹爹，为何您不似杪叔叔们那般有那么多漂亮的姐姐和哥哥们呢？]

[那……素在爹爹身边，素是不是有资格在爹爹身边啊？！]

[那爹爹，是不是只有素能站在爹爹身边？爹爹……那以后身边只能站素一人好么？]

[素不后悔，因为素只有，能有，敢有的仅爹爹一人，爹爹是素的全部，素也是爹爹的全部对么]

后来呢？后来还答应了什么……冷伊陌抿唇轻想，记忆如同没有玻璃的彩色影子，清晰无比地在面前出现……

那时的庭院是那般的翠绿，有着初春的浅浅似水的暖意。软塌的自己，单纯会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有着各种表情

的年幼小少童乌龟一样趴在自己胸膛上，笑着宛若奸商……

[爹爹，以后都只能有素一个孩子哦！爹爹是素的，素也是爹爹的……]

[我们要永远、一直在一起哦！谁都不可以放开！]

[爹爹，素问过杪叔叔哦……他说他左拥右抱却始终没有将自己最爱的抱在怀里面……爹爹是素的最爱，素要把爹爹

永远抱在怀里面，爹爹呢？]

……

[爹爹，我们打勾勾哦……谁反悔，谁是小狗！‘汪汪’要叫两声！]

是记忆消失得太快，还是泪水无形中迷糊了视线？冷伊陌无处得知，只是那张明媚的笑颜刺得他心里好痛好痛，痛

到忘了怎么后悔和呼吸……

记忆如流水的晃荡波纹，看得清楚却有无比的模糊。想要伸手去截停，流水般的时间透明地从手指缝、手指中绕过

、穿过，甚至出现在更远或者更近的地方，无处阻扰，只剩下满满的无奈与无助……

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再次从眼前展现，如走马灯般的重现。

四年前的夜，现在回看过去似乎没有了明亮如同纯净目光的星辰，有的只是惨淡的透明宛若薄纱的月光静静地将黑

色染成灰色。

[叔叔，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少主他会不会……]清月的侧颜比水中月要来得模糊，但很真实。

冷伊陌负手而立，微仰头看着残月道： [无事，再说……]稍顿后，才继续道： [本家那儿，你需要我所建立的势力

不是？三到四年间，若成功，便将我的消息散布出去。]

[若……不成功呢？]清月似乎在颤抖，染了银色的密翘睫毛被风吹得在跳着蝴蝶夫人的葬舞。

浅短的沉默后，冷伊陌绝决地闭上双眼说： [尘封。]

[为何？你明明……对少主深爱着的啊！怎么能这么对他？]清月为着冷素白抱着不平，微瞪大双眼说： [叔叔，你

会在意世人的看法么？只要……]

[可是素还小，才几岁……]无奈地叹息包含太多的难以割舍，微蹙的眉宇下一双容不下月色清凉的凤目凝结着墨紫

色的哀凉道： [他如何懂这些？我做不到……等他长大了，我不想……他后悔……做不到……]

清月怔了下，了解地低下头道： [知道了，叔叔。]

自己是否做错了？冷伊陌不由得质疑，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可是，冷伊陌仍旧质疑如今的冷素白对他的是什

么感情，是不甘还是一种来自于依赖的执着。他不敢冒险，说他懦弱也好，无胆也罢，他宁愿彼此折磨也希望冷素

白可以看清所有的感情……

素，你是否平安……

记忆清醒的那瞬间冷伊陌忆起那张血染的床，心有余悸。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灰色的床顶，半晌后活动了下手指才坐

起来，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李雪，一脸淡然，仿若陌生人。

“相公！你终于醒了？！”沉溺于他已醒消息中的李雪并未有察觉冷伊陌的不对劲，自顾自地说：“你知不知道你

睡了几天几夜了！吓死我了！！”欲想上前抱住他的李雪却被冷伊陌轻易躲开。

飘然站在窗口的冷伊陌，青丝轻垂画出旖旎的弧度，如诗如画。

“何处？”微凛的声线宛若秋寒之风。

莫名其妙的李雪来不及开口就被突然推门而入白衣男子吓住，错愕地张张嘴，看不清进来的人就突然昏迷过去。

“哟！不去扶住美人？别人好歹也做了你几年妻子，为你生了个胖儿子哦！”男子轻轻一笑，随着他的移动，空气

中逐渐散开一阵浅浅的莉香。冷伊陌瞥他一眼，一手支撑在窗框，一手轻放在身前，手指中轻捏着一根细软的针，

再次开口：“何处。”

冷冷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微深也不由得收起笑脸，恭敬地低垂下头说：“您应该有自觉，是莫锦姚。当年的您坠崖身亡的事他一直再怀疑是

否被您设计……”

针，清脆中断裂成七八段，落在地上丝毫不曾发觉。微深睫毛微颤，抬头看着冷伊陌比女子更加精致细腻的侧颜说

：“关于占卜到的星象……师父说，天机不可泄露。”

沉默片刻，冷伊陌呢喃一遍：“天机……”轻轻叹息，如同柔软的羽毛坠落在死水上，似乎漾起无形的涟漪。微深

点点头，皱眉后思忖了什么说：“不过……那个叫十六华尘落的男子怎么怪怪的，自从到了天山就一语不发……”

“一人？”

“嗯，就一人。”微深肯定的点点头。

冷伊陌轻轻垂下手，抬眉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孩，瞳孔中划过一丝冷意道：“绝杀。”错愕的微深抿抿唇，了然地点

点头，银白的软剑无声第握在他的手中。早已不知前往何处的冷伊陌只留下一室的淡淡桂香。

第十七章

出了李村的冷伊陌辗转入城，不曾停留地来到一家青楼名为“出语”的后阁。

二楼左边尽头的房间，镂刻了精致四龙戏珠的门微启，隐约可见里面轻动的薄纱。冷伊陌轻巧进入的同时用掌风将

门反关上，绕过玉制的深水屏风，直接来到里室，双腿优雅交叠地坐在靠窗的长榻上，微抬眉看着从床边密室走出

来的黑衣男子道：“如何。”

“你真狠，居然让微深屠杀整个李村四十口人，”走到木桌旁的男子半边脸戴着黑色的面具，异常的蓝眸配上深金

的微卷头发，勾勒出一张有着深刻的五官的俊颜道：“为何要这么残忍？李家人也……”

冷伊陌垂下眉，手轻抚着扶手上浅浅的文案，无形的压迫感渗延至空气中的每一寸，留不下半点空隙。

“溟渚。”轻轻唤了声名字，却让男子惨白了脸色。

清淡的风吹乱安宁的轻纱，模糊的景物宛若隔世的记忆。冷伊陌先抬起头说：“夺权。”这再一次让溟渚惨白了脸

，紧皱起眉头说：“你……为何？！是你自己让……让……清月……他，为何如今又要出尔反尔？你还是不是当年

的冷伊陌？！”

微带了杀意的血腥气味自冷伊陌身上散开，越发阴冷的眼眸宛若深牢中的野兽般无情：“我没让他给素吃‘玉秋寒

’和‘逆碧玄’！当初让他保护素，不是更间接地伤害！溟渚，本家之事与汝无关，你最好去警告清月，做好他的

本分！我给的，自然能收回！”

“当初脱离本家的目的……”溟渚脸色铁青，后面半句话已经说不出。

倒是冷伊陌反而笑了出声，轻盈的笑声宛若银铃的撞击，挑眉露出一丝邪魅而高雅的笑容说：“自然。”听到答案

沉默低下头的溟渚，伸手取下面具，露出整张干净的脸，手指一用力便令到面具化为尘埃说：“那您是要夺回本家

？还是救回少主？”“素，重要。”不曾思考，不曾犹疑，肯定得有些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