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算来,自藩王们入京至此不过短短五日,宁王与齐王却相继而死,此事必当严肃处理,决不可怠慢了才是。
无意间与慕染眼神交汇,见对方一脸的淡漠,仍是一副叫人猜不透的表情,他只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慕染,希望不是
你。”
第47章:牢内深谈
藩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恍然间剩下的那几个人人自危,宫泽锦则派了大理寺卿厉远亲自审问王府中的下人,岂料结果
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日厉远深夜求见,宫泽锦正巧还未睡下,于是赶紧宣了他进来。这些日子因宁王与齐王被杀事件,一时间上奏弹劾离
慕染的折子几乎堆成了山,宫泽锦倒是一本本都仔细地阅过,无非都是暗指慕染便是凶手。
此时厉远站在御案之前,将他审问过王府的下人们后所得到的结论给宫泽锦娓娓道来,“据安亲王府的一个奴才说,四
更的时候他曾瞧见明太傅出现在王府,当时明太傅似乎还与齐王爷有过一番对话,但具体二人讲了些什么,那奴才说他
也没听到,只知二人就讲了几句,然后就分头走了。”
“你说明烬?”宫泽锦微怔,他想过是慕染杀的人,也想过是王府里某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奴才杀的人,甚至想过凶手
会不会是殷雪,偏偏就没有想过明烬。在宫泽锦的印象里,明烬只是那个总是喜欢逗逗泽榆的大孩子,虽然他早已不小
,也将至而立,却好似永远都长不大似的。但他很懂事,要比慕染让他省心得多,亦是当初他还未登基时,向父皇讨要
来的“恩师”,太傅明烬,在宫泽锦看来,却是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人。
但宫泽锦仍是理智的,轻轻挤了挤眉头,揉开眉心的一点疲态,他再度扬声,“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明烬是凶手?”
那一刻宫泽锦是极度希望厉远能告诉他“没有其他证据”,那样他起码还能自欺欺人说:“可能只是巧合吧!正巧明烬
在四更的时候去了趟王府,未必是去杀人的。”
偏偏厉远却对他颔首道:“有。”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然后走上前递与宫泽锦看,“在齐王的房里发现了这
种香的残灰,微臣特地问过徐药师,他表示这是一种特制的迷香,叫‘醉骨’,而前年的贡品里有这种香,当时您将所
有的‘醉骨’都赏赐给了明太傅。”
宫泽锦的眸中泛起一丝痛色,“所以说,明烬就是杀人凶手,这几乎成了不争的事实?”
厉远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是。”
宫泽锦顿时觉得无力,整个身子仿佛瘫软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终是对厉远下令,“立刻带人上太傅府拿人,将明烬
收押天牢,择日朕要亲自审过。”
~
明烬被打入天牢的那一晚,夜似乎特别的黑,而月光也显得分外冰凉。明烬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只是任由那些侍卫将
之押往大理寺,途中只字不语。
而那一夜宫泽锦亦没有睡得安稳,中途醒来过好几趟,最后次却是被一场噩梦惊醒,此后便再也无法入眠。
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他终是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散开白光的明月,竟是觉得心头无比凄楚,却是无处话
凄凉。
隆冬的深夜很冷,宫泽锦踱回桌旁提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而后又行至窗边把酒对月,却不知为何仍觉得很冷
,那种阴寒仿佛能够穿透了身体,直逼入心头。这个时候他很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人,纵然只是拥着他,至少能让他不至
于那样冷,那么孤寂。
他突然有些想念慕染了,不知此刻的他正在做什么,是否也如自己一般睡得很不安稳呢?知道慕染不是凶手的那一刻其
实他是喜悦的,然而转瞬却又悲从心来,他万万没有料到是明烬,如同不希望慕染是凶手一般,宫泽锦亦不愿明烬成凶
。
偏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明烬一人,让宫泽锦不得不承认这残酷的现实。
方才的那个梦里,他似乎梦见了明烬,好像是明烬身着一袭白衣,身上脸上都沾满了鲜血,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剑
,正要刺入他的胸膛,而后他吓得惊醒,脑子里却满是明烬的容颜。
宫泽锦至今仍旧记得他与明烬初次相遇的时候,那时明烬才刚弱冠,而他比明烬小五岁。那年明大将军战死沙场,明烬
作为其惟一的儿子被先皇宣召入宫,本想封其一官半职,可明烬此人倒也有趣儿,他爹是堂堂正一品大将军,而他却一
点武功都不会,倒成了个斯文书生,先皇欲封他个三品文官,可他却总推拒说担当不起,却也不知心里如何想法。
先帝无奈,恰逢宫泽锦前去请安,先帝灵机一动,便道:“明烬呐,既然你说那三品官职受之不起,那么朕如今命你做
太子的侍读你可愿意?”先帝这话中透着些许期盼,明烬若再拒绝,怕是做的则过了,于是只好承接下来,从此便成了
当时的太子宫泽锦的侍读。
然而明烬与宫泽锦相处的那段日子,却未曾想那个孩子竟会对自己萌生了感情,起初明烬只当太子年幼无知,就算嘴上
说着“喜欢”,也不过是说着玩玩,哪晓得对方竟是当真。偶一日两人把酒言欢,互诉衷肠。酒过三巡竟都有了些醉意
,迷蒙间也不知彼此究竟讲过些什么,只知后来两人喝酒喝着喝着就喝上了床,待一觉睡醒竟是赤 裸着相互拥在一块
儿。
宫泽锦每每想起那天明烬的表情就觉得特别的好笑,后来他时常诱惑明烬与自己做,明烬始终不愿意,讲了一堆礼义廉
耻的大道理与他听,他却完全不予理会,而后却将此事看得淡薄了。
倒是记不清二人第一次余桃之乐是在何时,只是那时宫泽锦年纪尚小,对于此类的事倒是不太懂得,于是还是在明烬的
指导下得了次飘飘欲仙的畅快。后来宫泽锦向先皇讨要了明烬,却不再把明烬当做了侍读,只说,要他当太子太傅。
明烬自是又以“受之不起”之类的理由推脱,宫泽锦也知明烬不过是不想当官,搅入朝中的这些明争暗斗里去,然而侍
读这位置也确实是委屈了他,那一日宫泽锦对明烬如是道:“这官是我要你当的,所以明烬,你必须接下来。”
是时明烬显得很为难,他说:“我并未教过您什么,又如何担得起太子太傅一职?”宫泽锦笑道:“谁说你没教过我?
想来我的第一次还是你开导的呢?”说话间,他瞧着明烬瞬间转红的脸,又跟上一句,“明太傅。”
于是明烬便成了太傅,直到宫泽锦登基,他已然成了朝中叱咤风云的宠臣,人人皆知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明烬明
太傅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而只有明烬自己知道,他这太傅当得有名无实,恩宠确是享尽,却并非因为他乃太傅,只因
在皇上的心里,有他明烬的一席位置。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宫泽锦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明烬啊明烬,为何偏偏是你。
”
转眼五更已至,匆匆上过早朝,宫泽锦心中自是有了打算,表明了态度将亲自审问明烬,便是想瞧瞧是否还有转机。
当日早朝完毕,宫泽锦便直接赶往了大理寺的囚室,明烬被关押在最尽头的一间死囚牢房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
,会有这么一天,他穿上囚衣孤自坐在这间牢房内,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宫泽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明烬很淡然地冲其莞尔一笑,道了一句,“皇上来了啊!”这话倒没有君臣间的礼仪,反
是像亲人间的一句问候。
宫泽锦支开了狱卒,而后走到明烬面前盘膝坐下,“朕只问你一句,人是不是你杀的?”他本是想着,只要明烬说“不
是”,他便相信他,就算用尽一切法子,也定将他从这里救出去。
偏偏明烬一脸微笑,甚是坚定地对他颔首,“是,宁王是我杀的,齐王也是我杀的。”
宫泽锦略微一怔,继而不解地问:“你为何要这么做?那二人究竟哪里招惹你了,你非要杀了他们方可泄恨?”
明烬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平静,“皇上您忘了吗?十年前将小王爷压在身下,险些侮辱了他的人,不正是宁王和齐王吗?
”
“所以你想说,你杀了宁王和齐王全是因为要替泽榆报仇?”见明烬再度颔首,宫泽锦突然愤怒训斥,“你有没有想过
泽榆是否希望你这么做?”
“泽榆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也许皇上您并不知道,他曾经为此事自杀过。”明烬淡然地说着,而后静了须臾,又接
着道:“也就在五年前,宁王与齐王回京那次,似乎是他们对泽榆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吧,所以他便取了把刀子割了腕
,那日若不是我恰好上王府寻他去,可能泽榆真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流光。”
宫泽锦自是不知道这些个插曲,只算了算时间,五年前藩王回京那段日子,泽榆确是抱恙在府,而且还是得了场极重的
病,当初他特地上王府探望,却见泽榆一张脸白得像纸似的,怎想竟是失血过多。
“此事为何不上报?”宫泽锦质问道,明烬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想您担心罢了,有段时日,泽榆对我表现得
很不友善,皇上可知为何?”
“为何?”
明烬笑了笑,只是那抹笑容略显苦涩,“因为是我硬剥夺了他求死的权利,我威胁他恐吓他,甚至还揍了他,我告诉他
只要明烬还活着一日,宫泽榆就休想再起轻生的念头,尔后泽榆就很不待见我,却也不再想过寻死觅活了。”言至此处
,他顿了顿,紧接着又道:“何曾想,原来这念头他从未放下过,不过是将之藏起来了而已,这一死,倒是个彻底的了
断,也许他早就想要个解脱了吧!”
宫泽锦听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心酸,沉默了良久,他才认真地对上明烬的眼,“你对泽榆是真心的?”等了须臾,不
见明烬作答,他便又问了一句,“你爱他?”
此时明烬方才诚然而答:“是,我爱他,皇上有多爱离慕染,我就有多爱泽榆。”
话音刚落,却闻宫泽锦提声而道:“朕也爱你!”言下却苦笑起来,心说因离慕染而冷落了明烬,甚至放任其追泽榆,
这样的宫泽锦,还有资格对这辈子头一个让他动情的人说“爱”吗?
“不!”明烬亦厉声驳之,继而放柔了声调缓缓启口,“其实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我们的爱就只给过一个人,我不
能同时爱着两个人,而皇上,您也不能。”那时他的目光极为柔和,是宫泽锦不曾见过的温柔。
宫泽锦顿时语塞,沉默间脸色越发难看,许久之后他突然又道:“明烬,别闹别扭了,无论你心里想着的是谁,朕势必
保你性命。”
明烬微愣,而后笑起来,“皇上心胸宽广,只是您不要忘了,明烬杀了两位王爷。”
“那又如何?朕要保你自是能有法子。”伴着宫泽锦略显霸道的话语出口,明烬却摇了摇头,“皇上不必保我了,明烬
是非死不可。”
宫泽锦眉头深锁,“为什么?”
明烬的神情淡若轻烟,“皇上自然可以再找一个替死鬼出来将此案草草了结了,可是您要如何解释那些直指向我的证据
?就算您真能将一切都说通了,您又如何保证朝中众臣不在背后议论?”他微抿了下唇角,复又尖利而道:“因为一个
离慕染,群臣没在背后少嚼舌根,不少老臣都对皇上心寒,难道皇上真想当那昏君吗?”
宫泽锦的眉头皱得更紧,却始终没有开口,于是明烬又道:“这一回死的是两位王爷,此案容不得皇上草率,所以明烬
必须死,为了皇上的声誉,这个罪我必须自己扛,同时明烬也恳求皇上成全,让我得以下去陪泽榆。”
宫泽锦的脸色苍白无比,但明烬知道,经他如此一说,宫泽锦心里自是明白了一切,此遭他是不想逃,也不能逃,这个
罪名必须有人担起,若他不死,便有人要替他死,倒不如由他来了结此案,也好留得皇上一世英名。
见宫泽锦一直沉默不语,明烬又笑道:“听说鸩酒的味道还不错,看来这回明烬有机会亲自尝尝了。”
宫泽锦猛然抬首,对上明烬含笑的双眸,“你是个太傅,朕本想让你名垂青史……”然而他话未说完,明烬便先夺了话
锋,“得皇上赏识,明烬方可位列三公,只是这太傅之名,明烬确是受之不起,”他稍稍一顿,又道:“不过既然是快
要死的人,明烬也就不藏着什么了,最后挂着这太傅之名教皇上一件事。”
宫泽锦望着明烬那副坦然的模样,心头却无比酸涩,“你说。”
唇边的笑意更浓,明烬柔声而道:“如果皇上真想一辈子同离慕染在一起,那就先收敛下您的脾气,莫再伤害他了。离
慕染那人生来刻薄狠毒,又极为记仇,您若一直伤害他,他则不可能爱上你,除非您让他深刻地感受到您对他的真心,
包容他、呵护他、理解他,方能融化他冰冷的心。”
宫泽锦闻之,微微扬起唇角,这些他至今方才悟出一些头绪的道理,原来明烬一早就知道,想来当年若不是他硬霸了明
烬,如今明烬对自己而言应当是哥哥一样的存在吧?
那个笑容只在嘴边挂了刹那,而后宫泽锦又摆出了悲切的表情,然而眉间的褶皱却舒展开来,站起身,他俯视着明烬,
再度问道:“宁王和齐王真的是你杀的吗?”
明烬抬起头,深深望入宫泽锦的眸中,“真的,是我杀的。”
“好,那么,朕成全你。”这一句“成全”,或许也只有这二人自己能够明了其中的真正含义。
转过身,宫泽锦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来,“奈何桥上若是见着了泽榆,请代朕转告一声,就说朕一定会善待慕
染,将泽榆的爱一并投在那人身上。”
第48章:杀人真凶
虽然已经证明了杀死宁王与齐王的凶手正是明烬,然而宫泽锦却未立即恢复慕染的职务,只派了人来传话,让他再好生
休息几日,等把身子养好了再回来也不迟。慕染不过一笑了之,而事实上他的伤早就好了。
午膳时间刚过,他一人坐在窗边赏花,绛雪轩面朝御花园,倒是极利于他这种闲来无事的人闲暇时候赏赏花草来打发时
间。
可不知不觉间竟出了神,近来至绛雪轩拜访的官员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宫泽锦在朝堂上表明了对藩王遇害之案的态度
,才让这些好巴结的官员感觉到他是又重新得到了皇上的恩宠,于是急着过来献殷勤,还是说,是因为已经证明了凶手
是明烬,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因之前齐力上书弹劾他,此刻却生怕遭到他的报复呢?
慕染不禁冷笑起来,这宫廷果然是个肮脏的地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全都让人觉得恶心至极,只是明烬却
似乎与别人不同。
偶尔静下心来想明烬,抛却之前的种种恩怨,总觉得那人还算不错,但他却仿佛不该属于皇宫,其实明烬有一颗简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