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洛阳淡淡的一句,“我本就不赞成对雪域出兵,所谓的附属国不过都是暂时的臣服,这样急功近利的对外扩张,只
会加剧民族矛盾,让各族之间原本就存在的仇恨愈演愈烈——”
“那洛阳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难道是帝都有人向太子殿下求助了?——”欧啸天停下了脚步,手依然在袍子里,他握紧了那幅
画,两年前的一幕幕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杀父灭族的仇恨,欧氏一门几百条人命,这份血债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在刑场上,他就对天地起誓,欧啸天这辈子再也不会为
大燕王庭卖命。
听着他怪里怪气的语调,洛阳依旧的不动声色,没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口,他这才停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可是我
不能视而不见——”
欧啸天没有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洛阳,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他没有。
“算了,不提这些事了——”洛阳叹了口气,那张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站上了一级台阶,低头
看着欧啸天,“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呢?——”
“进来,我给你看这个——”原本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看他终于转移了话题,啸天开心的握住他的手拉他进屋。
刷——一阵凛利的气流在夜色里蜿蜒而动,向着漆黑中的烛台飞窜而去。
噗的一声,一道火焰蓦地扯破黑暗,精致的银质烛台上,一截小蜡烛温暖乖巧的擎着一团光亮,在室内照出一片空间。
欧啸天走到烛台下的桌子上,轻轻地把那幅画展开。
“什么?——”洛阳走近,好奇的问他。
“你猜猜这是谁?——”啸天转过头来,故作神秘的问到。
“谁啊?——”洛阳倒是去过几次丞相府,但欧夫人一向深居简出,他也没有见过,更不可能认出还是少女模样的她来,此刻看
到啸天一脸认真的模样,只当是他看上这画中的姑娘了。于是,一抹调侃的笑意在太子殿下水润清浅的唇角浮起,他冲他眨了眨
眼睛,一脸八卦,“怎么,你喜欢这种类型?——”
再次无语泪奔,我们欧大将军无比抓狂,很多时候他真的搞不明白洛阳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那家伙高深莫测,玩起权谋手
段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有时他又单纯懵懂的像个孩子,偏生还是那种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类型,让人无比头疼又不忍责怪
……
“这是我母亲——”懒得搭理他大眼睛里忽闪着的强烈的八卦,欧啸天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身来仔细的端详着画中的少女,明明
不曾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的音容笑貌,却是那般刻骨铭心的熟悉的感觉。
“欧夫人?——”洛阳被他这一句话一惊,微微张大嘴巴,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实在可爱得很。
被他此刻的表情彻底的萌到了,啸天笑着点了点头,“嗯——”
“我怀疑当时欧家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活了下来,这幅画连我都不曾见过,能拿到它的人必定是父亲母亲极为信任的人,而且,画
舫老板说是两年前有人卖给他的,时间刚好吻合——”
洛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俯下身来同他一起看着那幅画,画中的少女明丽天真,嫣然的笑靥里是藏不住的幸福与甜蜜。
欧相和夫人生前一定是十分的恩爱吧,啸天曾经有一个那么完美和谐的家庭,不同于自己,生在冷漠的皇家,从来没有感受过那
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失去那样的幸福,一定很痛吧,洛阳忽然觉得自己对他有点歉疚了,毕竟,从他的手里夺去这一切的
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你……”又是一句断成了半截的话,欲说还休。
他是想问他,你恨吗,一定还在恨吧……
可是,答案那么清晰地摆在眼前,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会不恨呢……
“什么?——”
“没事——”洛阳又一次低下了头,细细的打量着画中的每一个细节……
第一次,他觉得不敢看他
第二十八章
“这是?——”洛阳的目光被画面右下角落款处的印章吸引住了目光,那个四四方方的印记中间不是作画人的署名,却是一堆繁
复诡异的花纹,隐隐的有几个古体字也仿佛融在了那纹脉里。
“咦?——”顺着他的目光,啸天也好奇的看着那里,隐隐地觉得那花纹好眼熟,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纹脉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
洛阳转身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图案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两年前,在他被派去东瀛视政之前,自己曾经丢过一幅画,当时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便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当时父皇
突然临朝,匆匆的把自己打发去东瀛,很可能跟那幅画有关。
那是洛阳自己画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头发乌黑发亮,略有些凌乱,眼神犀利明亮,泛着跃动的光,浓密
而狭长双眉,如刀似剑,斜鬓,脸上看起来充满着浑然天成的野性和霸气,隐隐的有种慵懒的张狂。他赤着上身,少年的躯体修
长而又结实,小麦色的肌肉雕塑出的开阔胸膛和结实的小腹,而那宽阔的肩背上,赫然有一条龙腾挪而起,巨大的黑色纹身,覆
盖了整个背,龙头则蜿蜒着攀过他的肩,触目的出现在他的左胸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几欲破空而去。
那是十六岁时的欧啸天,洛阳画的那幅画,原本是打算送给他作为十六岁生日的礼物的。
此刻,对着他一脸不解的神色,洛阳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那白皙如玉的手掌按在他的颈肩处,慢慢的滑进了他的黑色长袍。
“洛阳?——”啸天叫了他一声,隔着外衣握住了他的手。
“别动——”洛阳低喝一声,手已经穿过里面的衣服触到他的皮肤了,默默地低下头,不动声色的一转,那厚重的黑色斗篷连同
里面穿的衬衣一并,被那双修长精细的手生生的扯下了半边,露出了他健硕的胸膛,烛火下泛着蜜色光泽的肌肤上,张狂的黑色
纹身赫然出现。
深吸了一口气,啸天看着洛阳神色专注的模样,不禁又有些痴了,而此刻的太子殿下轻轻的抬起手触摸着他左胸上的龙头,微低
的额上一缕散碎的头发垂了下来。
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湿热,欧啸天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某种本能的反应,他咬紧了牙关,拼命压抑着想要把眼前的人拥
入怀里的冲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火烧火燎一般的灼热,洛阳一下子收回了游离在他身上的手指,微微的仰起脸,好奇的看着他像煮透的虾
一般红的诡异的面孔,小心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没事——”又是一次深深的呼吸,欧啸天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露在外面的左半边身体,语气还是难以平复下来,微微地喘息着
问,“这纹身有什么问题吗?——”
“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纹一条龙在身上?——”洛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当初父皇要杀你,
很有可能跟这纹身有关——”
“我有什么办法,娘亲说,这是我生来就有的胎记,为了避免祸端,父母之外,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我身上有这东西——”欧啸
天很无语的抱怨了一句,“一个纹身能说明什么东西,再者,就算我有谋反之心,欧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他们都该死吗——”
“谋逆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洛阳淡淡的塞给他一句,脑海里却还在想着他刚才的话,生来就有的,难道是……
“诛九族?——”嘴角浮上一抹阴冷的笑意,欧啸天反问道,“那当年承恩太子谋反,陛下怎么没把自己也砍了,所谓律例法度
,还不是统治者自己定的,什么君权神授,这其中的道理,洛阳怕是比谁都清楚吧?——”
“我不清楚——”太子殿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懒得辩解。是的,他知道帝王权术的黑暗,但是,要让偌大的天下在自己的手中
稳定的前行,为君者有自己难言的苦衷,那高高的王位之上,孤绝,险峻,很多事,没有选择的余地。
看他似乎有点生气了,欧啸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过火了,想起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他就难以抑制心里的愤懑与无奈,(
以他的性子那绝对是有仇不报非君子,报晚了都不行)可是自己的仇人,偏偏是洛阳的父亲,他拼命地隐忍,只是不想和他站在
对立面上。
怎能辜负了他不顾一切从千里之外赶回,救自己于危难的情意,怎能辜负他为自己不惜抛却天下,与父亲反目的付出,更重要的
一点,两人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到后来义结金兰,发誓同生共死,可是心里对他的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了,怕是连自己都
说不清楚……
“对不起——”欧啸天小声地向他道歉,忍不住又想抬起手臂去环上他的肩,却被洛阳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你说的没错,帝王之道本来就不够光明正大——”洛阳往前走了一步,微微的抬头,夜半的月光极淡极淡的落在他的脸上,萧
瑟寂然,低低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洛阳——答应我——”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欧啸天的声音认真的吓人,“我们再也不回去了好不好,就在这里,你要什么我
都给你——”
轻轻地推开他的怀抱,洛阳一如既往的还是那句话,“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第二十九章
话题又被重新拉到了画上,洛阳指着落款处的红印,“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跟你身上的纹身很像——”
“嗯?——”欧啸天俯下身来细细的研究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会有一种眼熟的感觉——那印章里的纹路,其实就是他
身上的龙图腾压缩版。
“这是欧相的印吗?——”洛阳淡淡的问到,声音很低“龙腾纹可是皇家的专属——”
“我也没有见过,父亲平日里用的印章是大燕的相印,没有图腾的——”欧啸天回答的不动声色,他明白洛阳的意思,如果欧丞
相真的私下里用这种东西,那欧氏一族的被灭倒也不能说是承光帝的不对。
“哦——”太子殿下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更衬得屋外风吹过竹丛的簌簌之声如绵绵秋雨,凄凉而惨淡。
对立不语,两个人心里各怀鬼胎,彼此心照不宣。
“逛了大半夜,洛阳不累么——”终于还是啸天先沉不住气了,他看着洛阳,试探着开口。
“那你走吧,我睡觉——”洛阳转身走向自己的软榻,他喜欢这样半床半椅的地方,可躺可靠,舒服惬意。(皇太子殿下最会享
受了,就算是朝堂之上,也不见得他什么时候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要么懒懒地靠着,要么端臂抱膝的趴在自己腿上,刚开始
的时候大臣们只当他还是个孩子,后来也便渐渐的习惯了他不拘礼法的性子)
“这么晚了,洛阳还赶我走,留在这里不行么——”欧啸天转身带上窗户,就看见洛阳已经靠在床上了,忍不住又凑过来,跟他
玩闹。
“那你就睡在这里好了——”说着,太子殿下往里靠了靠,算是给他腾出了一块地方,淡淡的丢下一句,“先说好,不许打呼噜
——”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轻轻地为他盖好被子,啸天苦笑了一下,这就是被大祭司和承光帝寄予厚望,整个大燕上下视若神明的昭明皇太子,看他此刻安
静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未谙人事的小孩子,单纯,明净,不染尘埃。
忍不住心里轻叹,洛阳啊,到底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我还是回去睡好了——”欧啸天原本就没打算真的睡在这里,刚才洛阳指尖冰凉的触感唤起的他体内的躁动尚未完全平息,就
这样亲密的无间的躺在一起,他害怕……
且不说现在的自己还不是洛阳的对手,万一出点什么西西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何况,就算自己能对付得了他,他更害怕自己真的
做出点什么事来,那样,怕是真的要后悔一辈子了……
看洛阳已经似是而非的闭上了眼睛,欧啸天轻轻地为他带好门从屋里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了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的葛云飞。
“将军——”
“嘘——”回望了一眼已经熄了灯的小屋,欧啸天抬起右手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他跟上自己。
被墨水浸透了一样的夜色中,竹影幢幢,那一树梨花依旧繁盛,白的触目惊心。
确定不会吵到他休息了,欧啸天这才停下脚步,准过身来问到,“什么事?——”
“守关的兄弟们发现一队人马鬼鬼祟祟的向嘉峪关这边过来,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过估计这人数不少——”葛云飞靠近
了他的耳朵,小声的说。
“什么来路?——”欧啸天挑了一下眉头,微眯起眼睛问到。
“还不清楚,不过是篮绍那个方向来的——”
“走——”长袍翻飞,在夜色里如同一道犀利的旋风,欧啸天大步走向前,“去大营——”
当欧啸天赶到嘉峪关的时候,那所谓的一队人马还在几十里之外,因为在这里守关的神武军将士们每天实在是百无聊赖,就顺便
负责起了附近方圆百里的治安,按自家爷的意思,干点什么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之类的小事,一是练练手,二来赚点外快补贴家
用。当然,欧将军有他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那就是要做就做得干净,谁要是拖泥带水的留下活口走漏了风声,尤其是让洛阳知道
了,那么处理办法很简单——在他找到你之前自行了断,否则……
没有说完的话却比既定的惩罚更有威慑力,尽管很多将士都想知道自家元帅那一句话的下文是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拿自己
的命去换那个答案,所以……
“你、你、还有你——”一手扶在凹凸有致的城楼高墙上,欧啸天随手指了身侧的三个神武军将士,懒懒的吩咐道,“你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