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隐丘山去 上——席玙

作者:席玙  录入:12-13

毕竟是上元殿,庄重之地,燕离陌发觉姜桓的动作有些过火,清醒过来,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整理一番被他弄乱的衣服,向他施礼告退:

“臣府中还有事要做,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向陛下请安。”

看着逐渐成长的男人仓皇逃离的身影,姜桓嘴边笑意加深,深邃的眸光晦暗难明。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燕离陌刚走没有片刻,姜桓正靠在椅上闭目养神,就听到齐斯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才被燕离陌挑起的欲火还没有散去,齐斯柔弱娇美的脸蛋近在眼前,软糯温腻的嗓音直入耳中,姜桓竟然一把将他拉入了怀中,手已经顺着袍袖探了进去,触手细腻的肌肤让他心火更甚。

“陛下……”齐斯呼吸不稳,声音乱颤,“皇后娘娘还在外面呢!”

可是回答他的,是姜桓粗犷的喘息声和手下愈发狂乱的动作。被姜桓一口咬住红唇,齐斯嘤咛一声软到在他的怀抱,双臂攀附上他的脖颈,任君采撷。

管宁在上元殿门口等了许久,也等不到皇帝召见。进去通报的齐斯也再不出来,一张雍容端庄的秀颜之上,却仍如平时模样。身后的侍女焦急不耐,正要让守在门口的内侍再进去通禀,就看到满面红晕的齐斯脚步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

“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齐斯的声音有些嘶哑,鲜艳欲滴的红唇似乎有些微肿。

管宁看都不看他一眼,迈着沉稳的步子向殿内走去,仿佛刚才站了半天,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情绪。

入得殿内,姜恒正坐在案后抚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黏腻的气息,管宁忍不住有些秀眉微蹙。

“参见陛下,臣妾有一事想恳请陛下准奏。”

管宁行礼的动作中规中矩,声音也是毕恭毕敬,姜桓的目光顿时有些阴沉。这女人,果然是油盐不进。

“何事?”

即使再貌合神离,他们也是众人皆知的夫妻,仍然需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管宁三言两语便说了自己的来意,而且她的话着实出乎姜桓的意料,考虑了半晌仍是让她先行退下,待与朝臣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从上元殿到中宫摇光殿,宫道漫长。管宁没有坐轿子,而是徒步往回走。

“娘娘,您当真要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孩子吗?您还这么年轻,为何不再多等等呢?迟早会有自己的小皇子的?”贴身丫鬟风荷跟在身后,忽然出声询问,言语之间满是替自家主子的不甘。

管宁止步,抬头向远处望去,高耸的重重宫殿尽头,苍穹蔚蓝,一望无际。自入宫到现在已有十几年,自己哪里还会年轻?白皙手指抚上云鬓,如果不是以颜料遮掩,这里怕早已是青丝如雪了。不过十几年,却仿佛半生已经过去。

风荷太单纯了,即便自己再等十几年,也永远不会有自己的皇子,自管家权倾天下那一日起,就注定了她只能一人独守深宫。也许,连这样煎熬的时日都不会多了。

过继皇子到东宫,已经涉及到前朝,姜桓与众朝臣商议之后,半数赞同。毕竟皇后无子,会让朝堂难安。又经过几日商量过继人选,最终确定了北疆王之子——姜适。

北疆王念近半百,醉心佛学,不理政事已久,王妃八年前难产去世之后,他更是住进了佛堂,俨然出家之人。姜适便是那个难产出生的孩子,自出生后从未受过父母照护,如今八岁之龄,心性未成,适合教化。

姜适进京受封那日,举国同庆,鄢都一片人山人海,都为一睹未来的太子风度。

燕离陌正在府中练剑,闻得街上一片锣鼓喧天,他飞身跃上房顶,远远望去,金舆之内,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孩子正坐于其中,稚气未退,却故作老成,绷着一张脸装出高贵的模样接受众人瞩目,只微抿的嘴唇和眸中的一抹慌乱泄露了他初到陌生之地的紧张不安。

嘎吱嘎吱的车轮声渐行渐息,一直往皇宫而去。等待他的,究竟是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一段风云变幻的人生。

燕离陌久久注视着队伍消失的方向,直到连一丝人影也看不见了,他才忽然跃下房顶,在宽阔的空地上拔剑起舞。

不过片刻,已经分不清人影剑影,飞沙走石织就的帘幕中,唯有一丝丝荒凉怅惘的气息泄露出来,后墙之上,那朵朵随风摇曳的并蒂枫藤,仍然青绿,却终究不似盛夏那般鲜亮。

温酒安照似乎有事要报,相携走到门口,却同时止步,相视一眼,两人转身又离了后院。

春风起兮木叶飞,春愁生兮当独舞。

27.三月三日天气新

三月三日,是出游踏青的好时节,有诗为证:暮春元日。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导生。禽鸟逸豫,桑麻滋荣。纤条被绿,翠华含英。

鄢都的风流公子和娇俏小姐众多,如此良辰吉日,自然不会白白辜负。姑娘们水边嬉戏,笑若银铃,书生们曲水流觞,高谈阔论,端的是江山安宁,百姓和乐。城郊渌水亭中,燕离陌尚璟许淳三人,还有一干青年才俊,正围水而坐。

他们三人在京中同侪中早有盛名,能与之同座,其余众人皆是不胜欣喜,虽然他们也是一时俊异,但在日月星辰面前,凡间珠玉未免失色。

燕离陌坐在那里,面色冷淡疏离,与这热闹景象格格不入,许淳挨着他坐,趁着与旁人谈笑的间隙,他忍不住拽了拽燕离陌的袖子:

“放一放你燕大公子的架子,这些文人可不是冲着你来的,是阿璟的客人,你把人家吓跑,让阿璟失了面子,有你好看的!”

挥一挥自己没什么威胁力的小拳头,许淳转过头去继续与他人交谈。

尚璟笑着看了看燕离陌,有些无奈。若是利欲熏心之辈,他还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但这是引他为同道的文人墨客,多少也要顾及他们的颜面。

楼云姗姗来迟,仍然是平时的奢侈打扮,眉目之间却是平日没有的冷漠。许淳招呼他坐下时,他看到旁边的燕离陌,冷哼一声,微微撇开头去,在那群文人中间坐下了,与三人相对,虽是咫尺,却有遥遥之感。

燕离陌眸光一变,却神情依然。

许淳笑容僵在脸上,与尚璟面面相觑,却是不知为何。

那些文人又缠着尚璟说了一些诗文书法之事,燕离陌兀自在那里饮酒,毫无踏青之意,仿佛就是来解决那潭甘醴的。

许淳瞧着也一直在喝闷酒的楼云,忍不住站起身来,绕到他身边,一把拉起他向河边走去。

玉泉河波光粼粼,映照着蓝天白云,河边熏风拂过,让人分外舒心。

“你又闹什么别扭,阿陌一个人摆张冷脸还不够,你也要学他吗?”将楼云拽到岸边,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训斥。

“谁要学他的道貌岸然,平日做出个孤傲样子,原来骨子里竟是个荡……”

楼云一时情急,几乎就说了出来,却还是止住,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颇为愤怒。

“荡什么?”许淳不解,“你是在生阿陌的气吗?他虽然是有些不近人情,嘴巴又毒,但他心性如何,你还不清楚吗?咱们几个,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一直说我一惹就毛,我看你才是小心眼。”

许淳嘟嘟囔囔地,却让楼云脸色更沉,冷笑一声,他语气寒凉:

“哼,我现在可不知道燕大将军的心性了,人家地位尊贵,后盾坚实,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可是高攀不上。”

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头来,紧盯着许淳的眼睛,眸光深邃:

“许淳,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和他只能留一个做朋友,你选他还是我?”

“我……”许淳还没从他之前的话中回过神来,自然无从选择。脸上浮起一抹失落的笑意,楼云一下甩开许淳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你们俩到底在闹什么,有这么严重吗?有话大家好好说不就行了吗?”许淳连忙追上去,拉着他不让他走,那般胡扯乱抱的力度,楼云一时还真的挣脱不开。

“阿璟,快过来帮我拉住他!”许淳自知一个人留不下楼云,扯着嗓子往呼叫尚璟。尚璟正在与人交谈,闻言一惊,但是也没有犹豫便起身往纠缠不清的两人那儿走去了。

等两个人连拖带拽地将楼云弄进亭子,许淳虎着一张脸三言两语就赶跑了那一群文人,这会儿已经顾不到敷衍他们了,有比尚璟的面子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说吧,怎么回事?”

把楼云按在座位上,许淳离得他近些以防止他再跑掉。

“既然如此,那我把话说清也好。”

楼云放弃了挣扎,整理一下衣服坐好,他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燕离陌,冷冷开口。

“燕大将军,以前楼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身份高贵“,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楼云不过一个市井商人,连臣都算不得,怎敢与”君“相交。以后,你我便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尚璟闻言心惊,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却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至于许淳,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听懂楼云到底在生燕离陌什么气。

“说完了吗?”

燕离陌终于喝完了杯中酒,握住酒杯的手白皙细腻,却有青筋外露。放下酒杯,他起身站起,没有直视楼云的眼,双眸似无着落,从红唇中溢出一句轻飘飘的话,他径直向亭外走去。

“阿陌!”

许淳起身要拦,楼云却一把把他拽了下来:

“君臣有别,你一个纨绔子弟,攀得上人家吗?”

许淳平白无故被他一声呵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燕离陌似乎走得极快,眨眼就不见身影了,远处一片青草,随风摇摆。

许久,尚璟拾起那个被燕离陌放在地上的青铜酒杯,看着明显凹陷下去的杯身,他的声音在晚风中听起来有些寂寥:

“阿云,何必说那么伤人的话呢?”

楼云双眼通红,闻言一愣,却转瞬撇过头去不与尚璟直视,拽着许淳的手微微发颤。

君臣有别,燕离陌即使位居将军之职,也仍是皇家奴才,岂能称之为君?可是能称为“君”者,除了皇室子孙,便只有后宫嫔妃了。

楼云以此嘲讽,旁人不解,燕离陌又岂能不知?

昭昭日月,果然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迟早有被人窥破的一天。

燕离陌一个人回到燕府的时候,温酒正等在他门前,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将军,方才管大人来过,说是有事找您。”

燕离陌淡淡应了一声,就要往房内走去。

“将军,属下还有一事……”温酒虽然察觉到他的态度怪异,但是仍追了上去,可是话没说完,燕离陌已经啪地一下带上房门,温酒的鼻子险些遭殃。

满腹狐疑,夹杂着一丝担忧,温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房内,燕离陌鞋袜未脱,横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白色幔帐。听到温酒离开的声音,他忽然闭了闭眼,眼角顿时一片湿润。

“吱吱。”怀中小狐狸正探出头来,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悲伤,沿着他安静起伏的胸膛,爬到他的脸边,伸出又软又小的爪子,替他拂去眼角的泪。然后紧贴着他的脸趴下,乖巧地躺在那里,小声呜咽着安慰他。

“这世上真的已经没有能牵绊我的东西吗?”

双手抱起小狐狸,燕离陌睁开双眼,眸光莹润。却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盼着手里的小东西能给他个答案。

夜未央,春寒依旧,烛泪轻垂,点滴到天明。

28.再见故人

三月三日之后,燕离陌病了整整七日,足不出户。尚璟和许淳来过两次,却被温酒挡在了门外,第八日的时候,齐斯来府,传燕离陌入宫觐见。

连日来深居房内,燕离陌一出房门,竟觉日光有些刺眼,忍不住微微抬手相遮。许是身体虚弱,许是久不行走,他脚下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步,温酒连忙扶住,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将军,您若是身体不舒服,属下去回了齐大人,还是好好歇着。”

燕离陌挣脱了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红日,似乎是有些适应,能够直视那亮白日光了。不知是不是温酒的错觉,他竟然看到燕离陌笑意微露,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安照呢?”

“上次将军吩咐的事属下没有办好。”温酒脸上一红,不知是惭愧还是什么,“他替属下去了。”

“是我疏忽了,他比你适合去做那件事。”燕离陌看到他的表情,了然于心。

温酒脸上红色加深,头也垂了下去,燕离陌走出好远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这次进宫,燕离陌竟然重遇故人。

到达上元殿,燕离陌才知道皇帝为何传他进宫,原来是石月派了使者到访,而且这使臣不是别人,正是沈珩。

沈珩看着走进殿中的燕离陌,嘴角含笑,温和凝视。一别数月,重逢故人,无论换了何种身份立场,都值得欣喜。

石月国这次派使团到访,一是为先前兴兵一事送上敬礼以示歉意,二是为两国友好往来开个头。虽然石月新王等位,国内动荡,但是毕竟比晟轩国力强盛,所以即使之前受了兵困之苦,晟轩也仍须热情款待。

所以,姜桓就召了燕离陌进宫,使团这次来鄢都拜访,了解晟轩风土人情,自然需要有人相陪,而燕离陌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毕竟曾在陇城任职,又深入石月。更何况,燕离陌威名在外,对石月使团也是个震慑,让他们不能小瞧了晟轩实力。

燕离陌没有任何理由推辞,只要是那人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

可惜,明明想忘记那一段时光,但你不就山,山竟然也会来就你。沈珩一看就让人懊恼的笑脸就在眼前,他想忘都不能忘。

“燕公子,或者我现在该叫你燕将军。”沈珩看着自从上元殿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燕离陌,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随便叫什么,就是别叫燕将军。”

燕离陌回过神来,向花园中的一座凉亭走去。

沈珩瞧着他那么大的脾性,却也不恼,吩咐手下在这里守着,他跟着进了凉亭。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跟陈书生还真是一类人,怎么惹你们都不会恼,一直笑着,像个傻瓜一样,不累吗?”

燕离陌瞧着仍然眉目温和的沈珩,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语气更冲了一些。

“那燕公子累吗?”

沈珩眸中光芒闪烁,若有所指。

燕离陌偏过头去,不理会他。这人和陈戬一样,都是人精,披着一张羊皮的狐狸。

“咦?”沈珩忽然瞥见他怀里的小东西,面有异色,伸手就要去碰,却被小狐狸凶狠的样子所阻。

“怎么了?”燕离陌以为他认识这东西。

“没有,就是觉得小东西娇小可爱。”沈珩恢复了一贯笑意,随口回答。

燕离陌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但是管这小东西是什么,只要它心里向着自己就行。

“月阔镜台倒是个深谋远虑的皇帝,明着与晟轩交好,实际上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整顿内部,再趁着晟轩松懈的时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未免算盘打得太好了些。”

燕离陌语气不敬,但对月阔镜台却是真心欣赏。虽然明着不说,但沈珩自然明白。

“这个燕公子还不能放心吗?只要有那人在陇城一天,石月国的军队就不会攻入陇城。”沈珩一笑,其意不言自明。

燕离陌心领神会,那个陈书生还一直掖着藏着的,其实他早就知道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将军”是何人。陈戬明明爱好游历四方,却说为了兴致而一直呆在边关,傻子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再说他那番忘情追忆,把那人比作月神,在以月为尊的石月,除了当时的二王子,现在的石月王——月阔镜台,舍他其谁?

推书 20234-12-13 :幸运与宫喜 下——》: .....